奶奶拉著岑貝貝的手, 輕輕地摩挲著，就像是要把自己最心愛的一件寶貝，送到遙遠的地方去, 再也見不到了一樣。

“媽，你怎麽能……”岑貝貝的爸爸站起身來，想要反駁, 卻被奶奶的一個眼神就給制止了。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 這個家裏的大事小情就得聽我的。”奶奶的語氣不容置疑。

“奶奶，謝謝你……”岑貝貝也知道，奶奶心裏肯定是萬般不舍的。

宋芷雲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即將去海外追逐夢想的自己。她忽然覺得自己原來是那麽的幸運, 有開明的父母可以義無反顧的支持著自己的夢想, 不管成功還是失敗，他們送給她的永遠都是鼓勵和讚揚，等新合村這邊的事情結束, 她一定要好好地回去陪陪媽媽。

……

岑貝貝家老屋門前的人群漸漸散去, 孫志良陪著老書記慢慢往回走, 兩人久久都未說話。

孫志良從口袋裏掏出煙，提給老書記一支。

老書記伸手接過, 默默地點了煙, 吸了一口, 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孫志良知道, 他是為了沒能給村裏留住一個人才，而感到懊惱。

“老書記, 聽說您是村裏第一個中專生, 當年的中專生不亞於現在的本科, 您當時沒有服從分配去縣裏工作，而是主動要求回了村裏，現在想想您後悔嗎，您的同學們，最差現在也得是縣局的一把手了吧，好一點的估計都到省廳裏去了。”

老書記笑了笑，“沒什麽好後悔的，這村裏通到縣城的第一條路就是我帶人修起來的。那個時候我帶著村裏的青壯年，搞以工代賑，每天都靠著手擡肩扛，硬是從山上挖出了一條路。雖說那是條砂石路，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但是就是這條路，讓村裏開進了第一輛汽車，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時候，村裏面許多老人都沒有見過汽車，他們激動的樣子，讓我覺得我的選擇沒有錯。”

“你不知道以前村裏的交通條件有多差，我讀初中的時候，每個月都是步行往返回家的，有時候幸運的話，能搭上個驢車或者牛車，我都覺得幸福的不得了。後來泥巴路被我修成了砂石路，砂石路被翻修成了水泥路，水泥路又拓寬成了柏油路，到現在，柏油路的旁邊又架起了高速公路，都是一代代年輕人，支撐著時代的脊梁，把我們這座大山建設的越來越好。”

“老書記，您放心，會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再回到村裏面來的。”孫志良說道。

“希望如此吧。畢竟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桿秤，該做什麽，值不值的去做，每個人心裏都會有自己的考量。倒是你，應該算是現在村裏學歷最高的了，碩士研究生學歷，不也心甘情願留在我們這個小村子裏嗎？”老書記話鋒一轉，反倒問起了孫志良。

孫志良拿煙的手頓了頓，說道，“我跟您不一樣，我沒有您的那種魄力，我是個懦夫，只曉得逃避。”

路燈昏黃的光，把二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直到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宋芷雲回到宿舍，才平覆了一下心情，準備要去洗澡，卻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小雲姐，你在嗎？”是岑貝貝的聲音。

宋芷雲本以為是剛才的事情還沒解決好，便急忙起身去開門，誰知岑貝貝見到她一下子就撲上來抱住她。

“小雲姐，我成功了，謝謝你，我馬上就能去寧城了！”

宋芷雲被她撲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不過倒是被她的快樂所感染，久違的笑容也爬上了嘴角。

“這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不用謝我，我只是說了我該說的話而已。”

岑貝貝顯然還沒有從那種興奮激動的情緒中出來，拉著宋芷雲坐在床上，問個不停，“小雲姐，寧城都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我這幾天要好好做一下攻略，我就知道有鴨血粉絲湯，還有湯包，不過湯包是甜口的，不知道我吃不吃得慣。還有，我要去逛博物院，還要去湖邊看落日。”

宋芷雲笑了笑，果然是年輕的時候對什麽都充滿好奇和激情。

“寧城的好吃的可不止這些，還有烤鴨、梅花糕、皮肚面，很多很多，你去了可以慢慢吃，找到你最喜歡的口味。”

“那可太好了，你這說的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岑貝貝的眼睛裏閃著光，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可宋芷雲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現在還不是想著要去吃什麽玩什麽的時候，你房子找好了嗎，單位讓你什麽時候去報道？”

“你放心，房子我早就找好了，我一個同學剛好在寧城，我和她先合租一段時間，等攢夠了錢，就自己出去租一個小點的公寓。單位是讓我下周一去報道的，所以我是到了最後關頭才和家裏攤牌的。”岑貝貝心裏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

聽她這樣講，宋芷雲對岑貝貝開始刮目相看，原來她只覺得岑貝貝只有一腔的熱情和憧憬，現在看來她對自己的人生已經有了很清晰的規劃，而且知道自己該如何一步步地去踐行。

“你到了寧城可別太放飛自我了，別忘了好好工作搞事業才是第一位的。”宋芷雲感覺自己秒變知心大姐姐，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忠告都告訴岑貝貝，讓她少走些彎路。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不幹出點成績來，我怎麽有臉回來見奶奶。”一提到奶奶，岑貝貝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等我發了工資，我就要攢錢，然後帶奶奶到寧城的大醫院給她檢查身體，給她治病。”

“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畢竟還有你爸媽照顧著奶奶呢。”宋芷雲不想她有太多的包袱壓在身上。

“對了，小雲姐，你到時候一起陪我去寧城吧，那邊你熟，正好可以帶我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岑貝貝提議道。

“我去幹嘛，你不是有同學在那嗎？”這要是之前有人提議帶她去寧城，宋芷雲肯定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可是現在，她卻猶豫了，只因為方景辰也在寧城，雖然說城市那麽大，他們遇見的幾率很小，但是她還是本能的有些抗拒。

“我同學是搞審計的，最近上了新項目，天天加班，也就晚上回去睡個覺，其他時間都在工作。”岑貝貝撇了撇嘴，“小雲姐，你就跟我一起去吧，你都離開寧城一個多月了，難道就不想回去看看？”

宋芷雲一想起自己來的時候暈車的那種痛苦，頓時被勸退，她本來不是一個暈車的人，可就因為山路彎曲又很陡峭，搞得她那天吐得七葷八素的。

“不行不行，你們這裏的路實在是太難走了，我上次來的時候，吐得都快丟掉半條命了。”

“你還不知道嗎，我們這新通車了一條高速，現在去寧城就是全程高速，不需要走盤山路了，只要兩三個小時就到了。”岑貝貝說道。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宋芷雲瞬間又動了心。“那你什麽時候過去？”

“就後天，周六，我是想著周末兩天可以先去熟悉一下環境，然後你再帶我逛逛街什麽的。”一說起這些，岑貝貝的興奮勁兒又上來了。

“行啊，正好我的護膚品什麽的也要補補貨了，換季的衣服也可以買起來了。”宋芷雲心裏也開始盤算著要買點什麽帶回來了。

“正好方大哥也在寧城，到時候我們可以把他也約出來一起玩。”岑貝貝道。

宋芷雲本來還挺開心，聽她這樣一說，簡直頭大，“他回去是要工作的，我們是去吃喝玩樂的，找他幹嘛。”

“好好好，不找就不找唄，你激動什麽。”岑貝貝一副什麽都了然於胸的樣子。

“你啊，別一條到晚小腦袋瓜子裏凈想著那些個有的沒的，回去好好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該帶的都帶好。”宋芷雲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幾天多抓緊時間陪陪奶奶吧，工作以後，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也許就不能經常回來看奶奶了。”

岑貝貝從宋芷雲的宿舍裏出來，本來輕松的心情，卻變得有些沈重，想想即將離開養育自己的故土，離開朝夕相處的奶奶，她的心情開始變得覆雜起來。

她回到老屋，父母依然在和她賭氣，不願與她見面講話，她便來到奶奶房間。

岑奶奶正躺在床上，老舊的臺式風扇吱呀呀地轉著，吹動著床上的蚊帳。

岑貝貝撩開蚊帳，坐在床邊，幫奶奶扇著蒲扇。

“貝貝回來啦。”奶奶緩緩地睜開眼，說道。

“嗯，奶奶，今天夏天實在太熱了，這電扇不管用，等我去寧城上班拿了工資，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買個空調。”岑貝貝用毛巾幫奶奶擦了擦臉上的汗。

“傻孩子，你去城裏顧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不舍得花錢，省的被人家瞧不起。你錢要是不夠用就盡管跟奶奶說，他們不給你錢，奶奶給，奶奶還是有點積蓄的。”岑奶奶掙紮著坐起身來，說道。

“嗯。”岑貝貝使勁點了點頭，只覺得聲音有些哽咽，像是有什麽堵在了喉嚨處。

有很多時候，我們總是盼望長大，想要擺脫家的束縛，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可真正當你想要離開的時候，就會覺得，縱使有萬般不好，家卻是留給我們最後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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