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尤尼告訴你不少事， ”“Giotto”緩聲道。

“當然嘍，畢竟任何事都要了解清楚才能做下決定。就算做出“選擇”的不是我，作為好·朋·友，我也得幫綱君把好關呀～”白蘭笑容燦爛極了。

他一直都沒放棄過尋找不斷穿越的原因，在了解到綱吉夢中流光空間後更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終於在這個世界中以尤尼無法拒絕的條件為交易，送她進入到那片空間，驗證不少猜想。

然而直到來到這座島， 遙望著7^3結界屹立， 他才終於確定“Giotto”對綱吉沒有惡意。

“他”有求於友人， 並且受到Giotto Vongole的影響， 對綱吉充滿善意這就足夠了。

白蘭展臂攬住綱吉的肩，頭與頭緊緊挨在一起。他狹促地沖友人眨眨眼，像是鼓勵又像是等待看他笑話般，拍了拍綱吉的肩膀。

隨後， 白蘭輕輕推了友人一把， 讓他站在自己身前， 直面“Giotto”。

“沒什麽大不了的，綱君，你只要說出自己真正心聲就好，比起“選擇”，我們更願意聽到你發自內心的聲音，“所以不用恐懼

那種苦悶的表情，可一點都不適合你啊。

“……白蘭。”綱吉輕輕念著友人的名字，沒有回頭。

第一次， 他擡頭挺胸， 無所畏懼地直視“Giotto”，沒有猶豫。

“我不想忘記。”綱吉說，“那些夢境、那些不同的世界裏，我受到了很多很多人的幫助，即便偶爾會遇到痛苦的事，但快樂的事情比討厭的事情更多更多。”

“我不想忘記這些，我不想忘記大家，就算永遠見不到面了，那些過去、那些經歷也是最珍貴的寶物，是組成現在的“我’最重要的部分。““我不想和大家分開。白蛇也好，白蘭也好，他們都是我重要的夥伴。我不知道——我不能接受遺忘甚至高開大家。我還想繼續和他們走下去，而且也約定了會一直在一起，““更何況媽媽……如果我離開了，媽媽該怎麽辦，她會忘記我嗎？會不記得有我這個孩子，一個人在家裏嗎？一個人那麽難受，我不想……不想讓媽媽面對這種情形。““所以——”

“你是要拒絕嗎。”“Giotto”靜靜聽他說完， 在他即將給出最後決定前打斷了對話，金發男人額上沒有燃燒死氣之火，蔚藍的雙眸碧空如洗。

他和綱吉真的十分相似，親緣上的聯系即便被某種突兀外顯的非人特質掩蓋，也無法抹滅綱吉對他打心底的親切。

還有感激，

綱吉搖了搖頭。

他直視著“Giotto”的眼睛， 望進那雙無機質的， 已經沒有了偽裝溫和的眼眸中， 認真道：“不，不是這樣。”

“我害怕黑暗， 也討厭一個人。但是“Giotto”先生幫助過我， 指引過我， 也多虧了您， 讓我和大家相遇。所以我也想為“Giotto”先生做點什麽， 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事就太好了……我是這麽想的。

“……我也願意這麽做。”

綱吉說，

他一鼓作氣，完全沒組織過語言，就這樣一股腦兒把心裏話全部說出去。磕磕絆絆，語言也不通暢，但那確實是名為澤田綱吉的少年，最樸實無華的心聲。

不願意離開親人朋友，不願意忘記重要回憶，討厭黑暗，害怕孤獨。

但是，想要幫助您。

“……”“Giotto”長久的， 長久的沈默， 直到身前的孩子面露不安， 擔心地對他投以目光，“G i otto”才嘆息著笑道，“這可真是……“真是令人吃驚。

沒有做出“選擇”， 只是說出了自己願望。但“Giotto”卻發現自己內心毫無被拒絕的不悅， 只有一絲好笑的情緒，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在胸腔中彌漫的暖意。

這都是屬於人類的感情。Giotto Vongole的身體到底對他造成了一定影響， 可他絲沒有抗拒的意思——說到底， 眼前這孩子不僅是Giotto Vongole的子孫， 同樣也是他註視著一路成長， 投註了感情的人類，過去決定現在。當他選擇這孩子時，就已經註定此刻的退讓這一點， 借出軀殼的Giotto-Vongole是否早已預料？

“我理解了。”“Giotto”說， 神情十分平靜。

他沒有就綱吉不是“選擇”的“選擇”做什麽評價——或者說這種“我全都要”的“選擇”完全無法評價。

“Giotto”只是簡單地回應一句， 然後對他選定的少年伸出手。

“？”

綱吉神情迷惑， 顯然不解“Giotto”突然的動作。但看到伸至眼前的手， 他還是身體比大腦快一步的把手遞了過去。

兩手交握。

那一瞬間，綱吉的身體、意識，直接穿過了這個世界的壁障，墜往漆黑的深淵。

無盡時空的光束從他身邊劃過，那是綱吉曾見過的道道流光他聽到世界誕生的聲音，也聽見位面崩毀的絕響，在生靈的歡唱與哭嚎中，時間與空間交織流淌。

那是現在的他無法理解的存在形式，但此刻綱吉無暇細思。他還在墜落仍未停止，白蛇從沒有底部的深淵盤旋而上，發著光的龐大軀體掠過小小少年，沒有停頓地追逐流光。

綱吉仰望著仿若星河的黑暗，目送著白蛇漸行漸遠他曾想伸出手，曾想開口喚。

但他仍在墜下，伸出的手與喊出的聲音，都停滯在那短暫的一瞬光陰中。

於是綱吉明白了。

在這裏——“澤田綱吉”並不存在。

他此刻，正回溯著漫長的時光，穿透無數曾存在毀滅的世界，往最深處最深處，一切都不曾開始的地方落下。

那裏是一切的起源，也是一切的終結。

而只有那裏，才能—一

【才能更疊這永恒的職責】

“Giotto”——不， 早已褪去掩飾軀殼的光影接住墜入底部的少年。

或許是為了便於理解，“鎮守者”的形態是光芒聚成的人形。

祂沒有五官，也沒有性征。光芒模擬的身形與少年一樣大小。

於是當祂放下綱吉，兩者面對面相立時，綱吉竟然一點都緊張不起來。

“呃……所以我這是，能幫到您忙了嗎？”

綱吉站穩後第一反應，心念的仍是自己許下的諾言。

【無需敬稱】

光芒聚成的人形沒有口唇，但聲音仍然回蕩在深淵，如同這方天地同聲共語。

【權能已與你分擔，當你am死去，這份永恒的責任才背負於你身，你將不會忘記任何事物，將平穩生活在你之世界，與輪回點，與白毛小子，與你愛著的母親一起】“為……”

【這是你傾訴於我的願望，我認同它，並為你實現】光聚攏的人只有形態，無法從臉上看出神情，但綱吉仍然感覺到了，這天地同聲的話語中蘊含著真摯的感情。

祂在感謝他。

感謝他接過這沒有盡頭的重擔，讓祂能永恒睡去。

綱吉一時失卻了言語。

他傻了般站在那裏，久久楞神，大腦都有片刻當機良久，他才顫抖著聲音，磕絆著說出話來。

“我、我什麽都沒做……謝謝您，不，我是說……”

他完全組織不好語言。

打心底湧現出的惶恐，難以遏制的高興與感謝，沮喪與愧疚，種種覆雜難辨的情感一齊湧現，讓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覺得自己根本什麽都沒做， 還說了許多任性的話， 根本不值得“Giotto”這麽感謝。

而且能不和大家分開，這明明是該謝謝對方的事啊！

【——綱吉】

光一般的人影與少年相對而立，明明沒有五官，卻給人一種註視的感覺，此刻，這投註在綱吉身上的視線變得十分無奈。

在這原初的，時間與空間概念都不存在之地，脫離cm，甚至靈魂都剝落幹凈，只餘本質抵達的少年，顯然還沒意識到這裏規則與人世不同。

他依照舊理，讓自己軀殼如常，說話時也動用口唇聲帶，發出自己記憶中的聲音，可是異常依然存在，只是少年沒有察覺而已。

在這片深淵般的世界中，作為本質的光匯聚在少年胸口，而同樣，他的聲音與心聲共響，具現化般飄蕩在黑暗的空間中。

所以——澤田綱吉的糾結，“鎮守者”一直看在眼裏。

光影般的“人”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祂對人類情感尚還一知半解，面對選定繼任者的覆雜心緒，實在不知如何一一回應，但有一點，他還是明白的：【你無需如此】

“鎮守者”說

【我將權能給予你，職責給予你，繼任的訊息也給予你。但不是一蹴而就，所有的托付都隨你的成長解封。當你明白未來將永守黑暗，意識到孤寂為何，就會知道，我贈予你的，遠比不上你賦予我的幫助。】“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啊。”綱吉說，他有些局促，更多的卻是坦率的釋然，“或許我以後會傷心難過，覺得在這種地方呆著很辛苦，但現在，我非常高興！能夠再和大家一起走下去，能夠幫到你的忙，我一點也不後悔，真的，非常非常開心！”

少年站在那裏，喜悅微笑的臉上稚氣尚未褪去，身形纖瘦，弱弱小小，仿佛還壓不起任何重擔。

但他確實已經長大，獨屬於他的光輝足以刺破黑暗，照亮未來前行的道路，他已經成長。說出的話語，做出的抉擇，都言行如一，堅如磐石。

所以他是真的非常高興。

哪怕久遠的後來，哪怕備受黑暗孤獨折磨，他也不會對這一刻的諾言與喜悅，作出半點否定這一次，換“鎮守者”久久沈默。

光芒聚攏的人形明明只是視覺上的倒影， 卻依舊如在Giotto Vongole軀殼裏一樣， 心頭滾燙， 洶湧的熱浪咆哮著掀起浪濤，從胸口莫延到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這種感情，究竟是什麽呢？

祂不明白，

但是，祂忽然有了想為少年做到的事。

【回去吧】

光芒的人形對綱吉伸出手，天地的聲音由洪亮變得稍稍低沈，竟意外顯得些許溫柔。

綱吉擡起頭，在放入光芒之前，忽然停住了一下

“你、要睡去了嗎？”

【……不】“鎮守者”說，【在你am死去，正式接過這份責任之前，我都會存在於此，】【——如果你希望，我們還會見面】

綱吉的眼中亮起光芒，他露出笑容，握住了“鎮守者”的手掌。

霎那間，澤田綱吉的軀殼崩毀，一道輝光拔地而起，從深幽暗淵，溯回到光亮與生機的世界“再見——”

但那道充滿希望的道別聲，卻留在了寂靜的黑暗之地，被光芒聚攏的人形輕輕捧在了手裏。

六六六★六

綱吉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往上飛去，他掠過編織著毀滅與新生的光束，掠過過去與未來的殘響掠過空間與時間的交匯，越來越快地飛向自己世界的壁障。

當他接觸到壁障的剎那，天地同響的聲音再度回蕩在自己耳邊。

祂說――

綱吉睜開眼睛

細碎的火光熒熒灑落，仿佛盛大綻放的煙花餘燼，星星點點，連綿不絕。

那是7^3結界碎裂的火星。

綱吉眨了下眼，還沒從穿透世界壁壘的暈眩中回過神，就猛地被人一把抱住，耳邊響起歡呼的聲音。

“贏了——大家都沒事！太好了！！”

這聲音是……阿綱。

綱吉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回抱住喜悅的另一個自己。意識回籠，後知後覺註意到場上眾人擊掌喝彩，歡慶勝利。

這是一場無人犧牲，完美無缺的勝利。

罪魁禍首白蘭·傑索葬身蛇腹，真六吊花除了被冰封的雛菊需要考慮處置外，其餘都已死去，現在只需離開這個信號封鎖的小島，搶先一步吹響反擊的號角，將群龍無首的密魯菲奧雷打個措手不及但那都是這個時代的人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來自十年前的少年少女們無需顧慮那麽多，只需要大松一口氣，痛快發洩自己情緒，然後回到自己本該存在的時間中。

他們已經足夠辛苦了。

你看，就連一向斯巴達，魔鬼到兩個弟子瑟瑟發抖，心理陰影無限的裏包恩，都沒在這慶祝之時潑上幾桶冷水，而是心情正好的和尤尼說著話，共同等候即將從奶嘴裏覆活的同伴。

雖然他們似乎很疑惑為什麽覆活用了那麽多的火焰，尤尼卻安然無恙，一點不適都沒有，但這個問題嘛……哈哈、哈哈哈……

看來大家果然都不記得了啊。

綱吉松開抱住另一個自己的手，看他被守護者圍作一堆，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

在穿透世界壁壘的剎那，“鎮守者”告訴他，為了維持世界運轉穩定，所有關於祂的一切都會被刪除，但只有自己擁有這段記憶什麽的，還是感覺怪怪的。

“嘶～～”

“對了，蛇蛇也記得啊。”綱吉低頭摸了摸白蛇冷冰冰的鱗片，露出一抹輕快的笑顏，想那麽多事也沒用，反正都已經做出決定了，就要好好走下去。

何況能和大家在一起，痛苦難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沒錯喲綱君～”

一只手伸過來攬住綱吉的肩膀，下一秒，白蘭笑嘻嘻的面容就出現在綱吉眼前，“白、白蘭！”

“好久不見啦綱君，去了那麽久真令人擔心，不過看來結果不錯嘛～”

“……誒？”綱吉楞住了。

“噗——居然這表情，有那麽驚訝麽綱君。”白蘭仍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看不出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但和他相處良久的綱吉卻直覺，友人現在非常非常，前所未有的高興。

“白蘭你……還記得？”

“當然嘍。這都多虧你呀綱君，”白蘭拍拍友人肩膀，更用力地攬住他，“多虧綱君的不懈努力，那個奇怪的家夥才終於願意讓我也跟著綱君一起去上崗喲——這就是所謂的陪同家屬～。““……誒？”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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