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看著孫雲適那介於迷茫和震驚的神情, 顧長光只覺得心情覆雜，雖然他此次確實是存了試探的念頭，但修紹的反應無疑打消了他最後一點僥幸。

雖然性別和社會都發生了劇變, 但過往的人生還是給他們留下了幾乎無法磨滅的烙印。

就像是孫修紹從未在情感上把自己當過Omega, 生理的變化甚至讓他更抗拒任何親密的關系。

為什麽要試探呢？難道是因為修紹此世驚人的履歷？還是說這是孫輔臣和舒楓的影響？

假如說孫輔臣是因為形勢不同，情難自禁, 那麽舒楓就是求一個幹脆的結局。

顧長光自嘲地笑了笑, 一邊把手裏的花插入花瓶，一邊輕聲道：“現在回想起來，我們年輕的時候真是荒唐……那個時候我還曾想過怎麽讓你加入顧家，結果你竟然是孫氏唯一的繼承人。”

這幾句話頓時就把危險的局面扭轉成了回憶年少荒唐。

孫雲適也適時地嘆了口氣：“畢竟是我隱瞞在先。”

“畢竟那個時候的我從未見過和你一樣的人，也根本猜不到在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顧長光頓了頓, 又問道, “你取回所有的記憶了嗎？我沒看到你的信息，舒懷谷也沒有收到相關報告。”

孫雲適看了看懸浮在他身邊的光屏, 上面還編輯著輸入到一半的遺囑，非常的兒戲。

於是他也笑了笑：“還差最後一點, 只要回到首都星的核心就可以全部解密……我想要先回去。”

顧長光點點頭：“那好，現在談判已經接近尾聲, 聯邦軍隊很快就, 等到軍隊回程的時候——”

“不，我的意思是我先回去。”孫雲適打斷了他, “事不宜遲, 我要盡快趕回去……我現在的狀態是多處骨折和輕度內出血，躺在醫療艙裏就能跟隨返程航艦離開, 抵達首都星時我的傷勢差不多就能恢覆了。”

顧長光不解：“情況緊急到這種程度嗎？”

孫雲適一本正經道：“沒錯, 我現在要連夜跑了, 自由星域的情況太覆雜，我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這不提也就罷了，一說頓時讓顧長光回憶起了他剛接到的情報，那是一份極其覆雜且長度驚人的簡歷，而簡歷的主人是“雲蓀”。

顧長光：“……”

饒是顧長光早就習慣了前世孫修紹的套路，那也不得不感嘆一下這二十年的覆雜和刺激。

最恐怖的當然是那咒語仍然存在——“成功談戀愛並分手後的情人各個飛黃騰達”。

顧長光垂眸掩飾著自己的眼神，他聽著孫雲適避重就輕的長籲短嘆，回憶起了簡歷上那一個個含義覆雜的名字。

……也就他根本就不當回事。

這個人前世的感情經歷是如此豐富，他對每一任情人都是同樣的溫柔體貼，與他的功勳同樣出名的是那一次次訂婚失敗的新聞，尤其是最後一次，鬧得滿城風雨，連遠征在外的軍隊也有所耳聞。

但說到底，孫修紹從未把誰真正放在心上過，否則前世的他也不可能忍下去。

顧長光的視線挪到了懸浮的光屏上：“這些是什麽……財務清單？”

“沒什麽，只是一個並不重要的通知”孫雲適不大自在地道，“大概也能算財產證明吧——說起來你更喜歡什麽？礦藏還是房產？”

顧長光一楞：“什麽？”

孫雲適笑了笑：“沒什麽，我正寫遺囑呢，給你留點什麽？”

顧長光無奈極了：“那倒不必了，首先你沒必要這麽早就立遺囑，其次以年齡來看我會走在你之前……再說論眼下的個人財產，我恐怕是你的數倍不止。”

孫雲適沈默良久，輕輕嘆了口氣：“……好的吧，那我就看著寫了。”

顧長光失笑。

在孫霽的禁閉結束前，孫雲適坐著小輪椅搭上了回程的星艦，而這一次回程星艦負責人正是顧長光的部下，兼任務小隊的六號趙義。

其實鹹鹹也挺喜歡這位部下的，要是他的網名不是“我的老板註孤生”就好了……

雖然原本是針對顧清的，但莫名其妙也標中了孫鹹鹹。

“這一次回去就有假期了！”趙義興致昂揚地道，“聯邦的軍隊大概在三個月後回歸，到時候我又要忙起來……但不論如何，三個月啊！這可是空閑的三個月！”

孫雲適在甲板上滑著他的小輪椅：“怎麽可能讓你放縱三個月，軍部肯定要重新調用你的——”

趙義面色大變：“不！讓我保留最後一點幻象，我還沒溫存夠！”

孫雲適：“好的吧，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去大廳觀景臺。”

趙義嚴肅地點頭：“註意安全……小心別再磕到了。”

孫雲適：“……”

有點想告訴他網名的真相，但想想還是算了吧。

這一次的回程航艦不是運載艦，空間巨大的大廳中空無一人，鹹鹹帶著他的座駕駛上了空曠的觀景臺，漫天星辰盡在眼前。

孫雲適擡頭看著星幕，良久後對01道：“假如有一天我們卸下公職……01，你想去哪裏？”

01的投影出現在孫雲適的身邊——這一次不再是縮小的十厘米小相，而是與真人沒有什麽差別、真真切切的挺拔男子。

他就站在孫雲適的輪椅後，雙手虛扶在輪椅背上，像是隨時能推動它一般。

01反問：“什麽去哪裏？”

孫雲適笑了笑：“宇宙沒有邊界，在這邊星海裏就沒有你想要去的地方嗎？”

“沒有——哪裏都一樣。”01無所謂道，“閣下，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

孫雲適：……

在短暫的沈默後，孫雲適不置可否：“這樣啊。”

兩人就這樣繼續，良久後，孫雲適問道：“那個遺囑送去公證了嗎？”

01：“當然，恐怕樣本已經發到孔先生的終端中了——閣下，這可真是一個別出心裁的拒絕方式。”

孫雲適輕輕嘆了口氣：“確實，極其糟糕……唉，希望秉承能原諒我吧。”

01幽幽道：“又放棄了一片森林，不愧是您，希望這些選擇不會讓你後悔吧。”

孫雲適懶洋洋地笑了笑：“我從未因為我的任何選擇而後悔過……假如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同樣的道路。”

聯邦與自由星域和鳶尾帝國的談判即將結束，而正在聯邦中軸外出差的孔刑崢也得以踏上回首都星的道路。

算算日期，他會在聯邦軍隊之前回到首都星，然後將有大把的時間等待軍隊凱旋，而修紹也會隨著軍隊一同回歸……希望到時候，他能給出一個足夠令人滿意的答案。

孔刑崢翻著剛收到的情報，越看就越是不解。

所有的星石都順利回收完畢，但那個“死亡原因”仍然含含糊糊，難道必須要在進入首都星的核心後才能水落石出嗎？

核心……那裏是曾經那個精神力防護網的地基吧？由一艘聯邦古星艦改造的密閉區間，儲存了所有智能AI和天網的核心。

信息欄又亮了起來，只是這一回孔刑崢受到的是來自聯邦最高法院的信件，內容是一份對親友公開的遺囑通知，來源是“孫雲適”。

孔刑崢：？？？

遺囑的內容十分簡單，就是一大堆破銅爛鐵的分配，來自各個星域的特色財產被拆得零零碎碎，而有零有整，那可真是好長一張清單。

孔刑崢看著看著才明白過來——這東西其實還是一封謝絕書。

好像生怕氣不死人似的，這遺囑在結尾還綴了長長的一段話：【……感謝厚愛，一想到我的拒絕是以這種方式來傳達，我就感到十分抱歉，但我實在是沒有其他的方式能更好地替代它了，而且我也正好需要對人生做出總結，遺囑就是最好的載體，請原諒我這再一次令人不愉快的告別——總而言之，秉承，一切都交給你了。】

孔刑崢：……

孔刑崢冷漠地關閉了頁面，開始思考怎麽才能讓親愛的閣下認識到他造成的錯誤，首先就是把人逮到。

孔刑崢當即就劃開了顧長光的聯系方式，而他也很快得到了結果——顧長光果然沒有收到這見鬼的遺囑，不過修紹早就搭乘上了回程的航艦，而除了01，他誰都沒帶。

丟下了自由星域的爛桃花一跑了之了嗎？果然是他一貫的風格，竟然先一步回了首都星，什麽“再一次告別”，上一次是——

孔刑崢一楞。

上一次告別時他們是……不愉快的……

他說過“秉承，一切都交給你了”的……那是在……

孔刑崢重新打開遺囑，這一次他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看過去，把所有的清單名目和數字聯系在一起，這種放在千年前常見的手寫體排版，這些雜亂無章的財產名目……

孔刑崢猛地從書桌後站起，幾步走出辦公室的大門，對秘書道：“立刻調取資料——《海洋生物的傳說故事的誕生與海域以及氣候的關聯》！”

秘書長立刻應道：“是，請問是哪一年的，我這就搜索——”

“不！不要留下任何信息記錄，你直接去書庫尋找，用機械密匙不要走電子通道！”孔刑崢厲聲道，“聯邦第一任首席執政官孫修紹出版的第一本書籍，給我最貼近的仿本——應該就藏在A01櫃裏，你們都去，立刻！！！”

幾位秘書被他的臉色嚇到，當即執行命令，孔刑崢看著幾人快速離開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

前世的孫修紹在出版第一本書時年僅二十，這本書是他自費出版的，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學術價值，內容也是一些相當偏僻小眾的東西，要不是他本人身份特殊，這本書的仿本也不會流傳至今。

這本書沒有留下影印，只有塵封的電子稿件，唯一還保留了排版的就是仿本，當然這些仿本在民間早就絕跡了，只有大家族可能還會保存。

而孔刑崢的藏書裏留存了所有孫修紹筆記的紙質仿本，其中也包括這本書。

在當年，他也參與了這本書的制定，他清楚的知道修紹在文本內容和排版花費了相當大的心血，因為——當時的他們兩人共同創造出了一套不成熟的密文，而這本書實際上就是解碼表。

有一套密文，被修紹藏在遺囑裏。

這是一套不能被01知道的，只能通過遺囑來傳達的……“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重生後第一次見面是問責，但論默契，那還是得找老部下啦

———

坐穩了大家，我們要怒濤展開了（這話好像在哪裏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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