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該又是一次無聊的應酬。

不論在什麽時代, 即將畢業的學生似乎都是一樣的，他們熱血澎湃，精力無限, 時時刻刻都徘徊在無聊和興奮的邊緣。

尤其是當這個年紀的崽子掌握了足夠的資源後, 他們將作出翻天覆地的死來。

又是一群二世祖驕奢淫逸的聚會，而這一次, 他們在飲料裏摻和了致.幻.劑……

雖然這種藥劑是相對安全的型號, 只有催.情的效果而沒有什麽後遺癥，但這種層次的宴會上竟然出現了加料事件，誰能想到竟有人會這樣狗膽包天呢？

大約也是富貴險中求吧，畢竟在畢業後，以這些家夥的身份, 想要再接觸顧氏繼承人和孫氏的家主就難如登天了。

顧清一如既往地不喜愛交際, 他沒有孫修紹那樣的好脾氣，而且在已經確定了長期的合作夥伴後, 在這種場合，顧氏也沒有什麽硬性的交際要求。

孫修紹的酒量非常好, 而且酒品也很不錯，喝醉了倒頭就睡, 只是醒來斷片算是個麻煩, 但這在可接受範圍內。

而且他們這些人都是經過訓練的，即便在意識不那麽清醒的時候也不會說出情報或者作出承諾。

一開始會場的氣氛非常融洽, 但幾杯酒下肚, 這群青年們開始興致高漲，舞娘也爬上舞臺, 在一片亂七八糟的燈光裏扭動, 低俗的樂聲掩蓋了人群的鬼哭狼嚎。

但就算是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中, 坐在角落裏的顧清仍然能準確地定位到他的好室友。

這人倒是只簡單地穿了一身墨綠色校服，但那一掌寬的腰帶把他的腰肢勒出了勁瘦的線條，讓人聯想到白楊或者柏松，一雙長腿是又挺又直，讓人移不開眼。

當孫修紹恭維那些大小姐貴淑女的時候，顧清隨手撿起冰桶裏的冰塊把玩，當孫修紹和好兄弟勾肩搭背的時候，顧清開始含著冰塊試圖冷靜，當孫修紹憐香惜玉、和舞娘你儂我儂的時候，顧清含不住了，他開始嚼冰塊，也不知道冰桶裏片了幾顆檸檬，這些冰塊吃起來可真酸啊。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而也就是在這時，他看到了孫修紹的人影不大穩當地晃了晃。

在場沒有人比顧清更清楚孫修紹的酒量了，這麽點酒絕對不會讓他失控，顧清在短暫的錯愕後猛地反應過來——他中招了。

看來某些人是不要命了。

當時盯著孫修紹的人非常多，一群鶯鶯燕燕如狼似虎地繞在孫氏小家主的周圍，顧清當時就拎起冰桶砸在地面上，只剩一半的冰塊和檸檬片散了一地，低俗的音樂戛然而止，顧清摩西分海一般走到他遭人惦記的室友身邊，把他抱走。

那些加料的人一個都跑不掉，且讓他們多自在一晚。

上頭了的孫修紹一如既往的好酒品，就這樣任由顧清抱著走，當時的天氣已經有些寒涼了，顧清用外套把孫修紹的腦袋罩住，這家夥也乖乖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頭一點一點的，一下下撞在顧清的胸膛心口。

等他們回到空無一人的高年級宿舍時，顧清收起外套，孫修紹似乎被夜風吹得清醒了一些，他在顧清的懷抱裏輕輕掙紮起來：“我可以……讓我自己走……”

顧清索性就攬著他的腰把他往階梯上拖，顧清走得很慢，滾燙的溫度似乎要透過薄薄的衣料點燃他的皮膚。

一旦離開夜風的吹拂範圍，孫修紹又開始了昏昏沈沈，等到他們抵達頂層、顧清掏出身份卡開始輸入大門密碼時，孫修紹突然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喑啞的聲音就這樣擦過顧清的耳朵:“記得戴.套……”

顧清楞住了。

“啪嗒。”

身份卡輕輕落在地面上，微弱的聲音在昏暗的走廊裏被放大到最大，它打破了走廊的寂靜，也讓顧清從恍惚中反應過來。

顧清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修紹，我是誰？”

孫修紹的回應是一個吻，技巧很好，滾燙的溫度像是把致.幻.劑渡給了他，同時也帶走了顧清的魂魄。

在理智留存的最後一刻，顧清聽到孫修紹低笑著問他：“你成年沒……會不會？”

樓梯口似乎傳來了什麽聲音，但此時就算是天上下刀子顧清也不在乎了，他抱起懷裏的人，反手摔上了門。

不論此時孫修紹認為他是誰，都無所謂了。

第二日早，理智回籠的顧清幾乎要瘋了，他不知道怎麽處理，傻兮兮地把室友過了一次醫療艙，隨後在匆忙地整理了一遍宿舍後拎著垃圾袋狼狽逃離。

顧清不敢等到修紹蘇醒，他甚至下意識地清理了監控，他要怎麽去面對修紹呢？難道要告訴他我在你意識不清楚的時候侵.犯了你？

顧清逃回了顧氏的星系，他幾乎是頭腦一片空白地接了宙域清掃任務，帶著隊伍掃了一個月的宇宙垃圾。

而這只是逃避的開始。

顧清這一回避，就持續了二十餘年，直到孫修紹逝世。

在這二十年裏，顧清和孫修紹攜手建立了星際聯盟嶄新的軍事體系，他看著孫修紹一步步登上首席執政官的位置，也看著他在各大居民星上一點點為未來的聯邦鋪墊基礎。

在孫修紹執政的時代，沒有人能夠匹敵他的光輝，他以穩定包容的風格構建出了統一基礎的軍.事.框架，初步完善了讓聯邦長盛不衰的天網系統。

但同樣的，顧清也眼睜睜看著孫修紹找了一個又一個情人，參加了一次又一次的相親。

孫修紹的第一位未婚妻是孔氏的女兒，然而這次聯姻竟然被孔秉承暗中破壞了，直到此時顧清才猛然發現孔秉承和他有著幾乎一樣的心思，而且和他不同，孔秉承藏得非常好，除了他意外竟沒有人發現。

孫修紹的第二任未婚妻輪到了顧氏的淑女，這一次動手的是孫輔臣，這明明是破壞兩個家族進一步聯姻的行為，但顧清……還是為他提供了便利。

顧清太了解孫修紹了，不論感情，一旦婚姻締結後孫修紹必定會為了構建家庭而全力以赴，誰能拒絕這樣的配偶呢？

而當孫修紹的身邊不再是萍水相逢的情緣，而是鄭重承諾的伴侶——他們會相知相攜，相愛一生。

顧清知道他在做什麽，他因此而更加自責痛苦，但比起對自己的拷問，那才是令他更恐懼的場面。

同時顧清也註意到了孫修紹那個收養的弟弟，這個名叫孫輔臣的少年曾與顧氏的崽子發生過沖突，就潛力來說確實是個好苗子，曾經顧清把他定位成修紹的累贅和附庸，直到此次他才明白自己看走了眼。

顧清提出在畢業後讓孫輔臣來他的軍團，孫修紹很高興，但他們之間的關系並未因此修覆。

孫修紹的第三任未婚妻是平民出身的精英，此時他們都不再年輕了，顧清強迫自己不要在乎，他想他應該能夠送去一份祝福了，他那難以言說的心思一定會因此徹底死亡，但就在顧清催眠自己的時候，他看到了被扔的全世界都是的香艷新聞。

穿著研究員服飾的青年男子親吻了孫修紹，他們的表情都很模糊，但從身體動作的表現來看卻足夠親密。

孫修紹前前後後的情人不少，但他對每個人都十分的尊重，隱私性也保護得非常好，從沒有哪一次這樣曝光。

顧清在看到照片時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了憤怒，但這可悲的憤怒下又泛起了隱約的喜悅。

果不其然，又過了幾日，這第三次婚約也取消了。

直到此時，顧清和孫修紹已經有十七.八年沒有私人接觸了，孔秉承登上了次席執政官，首都星的天網系統即將被完善，脫胎自矽基生命的人造AI被應用，聯盟中一片欣欣向榮，任誰都能看到未來的好光景。

當年聯盟外邊界緊鄰著人類的起源星域，這一片地方是航道四通八達的坦途，聯邦內對此的態度差異很大。

孔秉承代表的主戰派是用武力一次性解決問題，顧清等部分軍官的提議是設立關卡，而孫修紹與他鴿派的主張與此差不多，但他更偏向構建貿易和緩沖帶去蠶食老星域，非常有他一貫的基建風格。

不過不論采取什麽態度，軍事上的準備和物資的囤積都必須要開始了，顧清帶著軍團先一步抵達了邊界，等待著中央最後的決策。

在這一年，顧清四十六歲，孫修紹與他同齡，他們的人生都已經走完了最有活力的一半，剩下的時光將是自然規律制定的下坡路。

來自首都星的天網輔助系統帶來了研究所新研發的戰爭AI顓頊，同時也帶來了孫修紹的口信。

一如既往的，顧清每一次的出征，都會收到祝凱旋的真摯祝福，而等到他回歸，祝福就兌現成祝賀。

艦隊舷窗外的星河一如既往的燦爛，人類的年份對它們來說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顧清拿著口信，看著這樣的星空怔怔出神。

在學校裏，修紹曾和他一同仰望過相似的星雲，那是他許願強盛美麗聯邦。

有多久了呢……好像在昨天，又好像在夢裏。

顧清想，到此為止吧，等到他為未來的聯邦肅清邊界、回歸首都星後，他就坦白。

不論得到的是修紹的厭惡還是他的滿不在乎，他都能夠承受，他已經蠻了修紹足足二十年，這麽多年來他一次次地拒絕修紹的善意，他也快要到極限了。

一年後，顧清終於回到了魂牽夢縈的首都星，但他沒有什麽坦白的機會了。

等待顧清的不再是凱旋的祝賀，而是一副漆黑的棺槨。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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