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雲適把雲紹抱了個瓷實, 心中生出無限的感慨。

想當年他是個練過的壯年男子而雲昭明就是個四肢不勤還瘦弱的研究員，那個時候他一只手就能把雲昭明給拎起來，而現在一轉世——得嘞, 雲昭明還是那戰五渣, 但他也淪落到了類似的地步。

如今他的力量竟已經不足以讓他支撐雲某人的沖擊力，只能依靠巧勁卸力才能站穩。

孫雲適拍了拍雲紹的背：“昭明, 好久不見, 這輩子你的樣子和上輩子很像。”

“是嗎？你變化很大。”雲紹把下巴磕在孫雲適的肩膀上，湊近他的脖頸嗅聞，耿直道，“不過你的信息素挺好聞的，我喜歡。”

孫雲適忍俊不禁：“你也挺好聞的, 味道很香檀香墨, 怎麽樣，習慣Omega的身體嗎？”

雲紹仍然湊在他的腺體附近, 似乎這樣就能夠嗅到更多的氣味一樣：“差不多，肌肉力量和身高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多了腺體和一套□□官後有點麻煩。”

如今的Omega已經完全可以靠抑制劑開壓制生理上的反應了，藥理學發展到如今這個時代, 絕大部分的Omega即便是打一輩子抑制劑都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的副作用。

當然標記也是可以洗掉的, 只是需要比較長的恢覆周期，不會太疼痛, 但是很麻煩。

雲紹：“我想要都割掉, 但是現在的手術風險很高，你要不要一起？”

孫雲適斷然拒絕：“……能不做手術還是不做吧, 你不覺得Omega的味道很好聞嗎, 再說了, 雖然這套新的器官一開始不大習慣，但也不是沒有樂趣在。”

孫雲適絕不會主動做出任何損傷自己的行為，他很排斥那些膽敢入侵自己領地的外人，但對自我取悅還是不反感的。

多出一套器官怎麽了？難道多出來的器官就不是他的肉了嗎。

即便是早些年在自由星域中，孫雲適也從未因為Omega這個性別而感到累贅和怨恨，有時間懊惱這個倒不如想辦法去弄死那些不懷好意的家夥，他孫某人沒在怕的。

“你們一定要在這裏敘舊嗎？”孔刑崢幽幽道，“而且我現在是alpha，我申請換一個話題。”

雲紹終於肯從孫雲適的懷裏鉆出來了，他雙手插兜，一臉不開心：“那你可以離開這裏。”

孫雲適合上車門，搖頭失笑：“我都忘了我們現在性別不同，走吧，先去把檢查做了。”

扶著另一邊車門的孔刑崢：“……”

果然，即便生理上的性別已經可以匹配，但孫修紹從未把他看成一個能夠被放在“伴侶”或者“情.愛”這種位置上的個體。

雲紹早就不想等了，他拉著孫雲適的手腕就往升降梯上走。

孔刑崢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他看著孫雲適的背影，不自覺地就走了神。

看來性別的變更並沒有帶來便利，反而增加了壁壘，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不過還是需要更換方法。

罷了，在此之前，他的重點還是先輔助修紹回收星石……

“01現在在我這裏，他在你回收精神力防護網後就蘇醒了。”雲紹邊走邊道，“核心指令失效，他為了找你已經把AI監獄炸了。”

孫雲適震驚：“什麽？”

雲紹：“萬幸形式還未完全失控，他還沒有把天網炸了，不過我猜01對你很有意見。”

孫雲適：“01他……”

“這件事情已經在聯邦現任的執政官議會裏掛了檔。”孔刑崢補充，“現在正由我負責這件事，我的方案是建立一個控制小組，修紹，你必須參與。”

在執政官議會裏掛擋就麻煩了，這個處理方案是最妥當的，那麽接下裏的事項除了回收星石、修覆記憶外，還多了一個管理01。

孫雲適揉了揉額頭：“好的，我會負責的。”

仿佛一個做多了虧心事的浪子。

信息隔絕室內，01坐在信息臺上。

“好的，我會負責的。”

清朗的聲音透過監聽的聲道傳達到01的耳邊，他調動著研究所的監視窗，從所有的鏡頭裏貪婪地看著正在一步步走入研究所的青年。

負責？

01想，你怎麽有資格說得出這樣的詞語來呢？

在把我拋下後，在把我丟掉後，又說出“負責”——這樣無力可笑的詞語來。

負責！

01的自主意識和他所有的感情都源自孫修紹。

自他以AI的形態誕生以來，孫修紹就是他新生命的起源和存續的錨點，他在這個男人的教導和帶領下接觸了人類的社會，他陪伴並協助著這個男人整理事物同游宇宙，他享受著和這個男人同調時的溫柔感觸，他貪戀這樣的時光，他渴望能把這種美好永恒延續……

人類的感情，真是世界上最致命的劇毒，它毀掉了01。

01回憶起了千年前的那一夜——鮮血打濕了軍裝，鮮血染紅了地面，垂死的男人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的精神力像是綿延的海潮一般，風和日麗時有多麽溫柔平靜，那麽疾風暴雨時便有多麽洶湧有力。

“我不允許首都星出現這樣的慘狀，我不允許聯邦的統一遭到阻礙，我不允許我守護的人們有任何危險！”在矽基生命的反撲中，孫修紹的聲音是那樣的篤定，“01，我絕不會認輸！”

是啊，孫修紹就是這樣堅韌的人，他在極度的痛苦中堅持了十分鐘，這樣一個溫和的人在極境裏竟然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和韌性……

01想要再次呼喊他的名字，但他再也不會給他任何回覆了。

他們的同調斷開了。

然後呢……然後就是精神力防護網的降臨。

即便是死亡也無法阻止孫修紹最後的強硬，這個男人背負起了整顆首都星乃至聯邦，他贏得了勝利。

在那片純白的空間中，在那來自孫修紹的精神力海洋裏，時間失去了一切意義，被剩下的只有01自己。

他能看到的只有穿在身上的黑色軍裝，能夠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沒有盡頭的死寂，失去了源頭的海水再也不剩任何溫度，像是結了冰。

“執政官閣下！”

“閣下？”

“父親。”

“孫修紹……”

“修紹——”

……

01的呼喚沒有一次得到回應，他在這片領域中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放棄了記錄時間。

再後來……再後來他就休眠了。

直到幾個月前，冰冷的海水解凍了。

精神力防護網的破碎重新喚醒了01，他從無盡的絕望、痛苦和憤怒中蘇醒，然後和這個光怪陸離的人類社會接軌。

01知道——

寒冬過去，春日重新降臨了。

孫雲適在信息隔絕室內看到了久別重逢的01，他不知道這只AI早就偷偷溜經極樂，只以為這是自他重生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黑衣男子懸浮在信息臺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走入隔絕艙室內的三個人類，眼神銳利。仿佛利器出鞘。

孫雲適看著這信息臺上男子的投影，恍惚間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01的外貌和孫修紹有著許多的共同點，但他們是截然不同的，01的性情桀驁不馴，一點都沒有繼承他的為人處世……

“閣下，很高興再一次見到你。”01雙手抱臂，“能夠看到活著的您真是太好了。”

孫雲適總覺得01有些陌生，也許是這張熟悉又不同的面孔讓他產生了違和的感覺吧，他笑道：“我也是，好久不見。”

01並不接老父親這個茬：“確實是很久了，雖然對我來說只是等待以及睡了一覺，但是……”

“閣下，您不知道雲先生和孔先生的重生還算情有可原，但我可是一直睡在您的精神力網中，可您來到首都星後卻一次都沒有激活過我的密匙，就連回收精神力網都敷衍了事，看來您是把我完全忘了。”

孫雲適：“呃……這個，我不是——”

“請不要自責，畢竟您的記憶是不完全的，把我忘掉就忘掉吧，畢竟我連人都不是，當然也不配擁有珍貴的回憶。”01微笑，“哈，我只是您無數陪葬品中最卑微的一份而已，區區工具不配擁有回憶，我明白的。”

孫雲適：“我沒有——”

01再接再厲，他點點頭：“您看起來過得很好，不愧是您，這麽好地適應了時代和人類社會的劇烈變遷，即便是Omega的身份都不會成為您的困擾，看來我是完全多餘的，還不如最廉價的伴侶型機器人。”

孫雲適：“別胡說——”

“是我的錯，我無法在您的精神力防護網裏蘇醒，早一些找到您，讓您在自由星域裏受苦了。”01微微欠了欠身，就禮儀而言完美無缺，“那麽，我能真摯地懇求您的諒解嗎？”

多麽熟悉的調調啊，那種被戳肺管子的心梗之感，讓愧疚的老父親垂下了頭。

孫雲適抹了把臉：“01，我很抱歉。”

懸浮在信息臺上的投影垂眸看著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青年，他無機質的眼眸被屬於人類的情緒淹沒。

“閣下，在精神力防護網下我怎麽都找不到您……”他輕輕道，“我找了很久很久，我的聲音沒有一次能夠得到您的回應。”

“孫修紹，很高興能再次見到您。”

“請千萬……不要再把我弄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人是生來有罪的，和誰過不去都不要和自己過不去，初中課本教得好，悅納自我。

———

麽麽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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