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是見著沈嶠青一時沒忍住,才說了一句，就感覺到辦公大廳裏有好幾個目光從各個方向過來，落在自己的身上。

周念說到一半,馬上閉嘴。

遭了。

不一小心習慣就出來了。

有個同事路過，隨口調侃了一句：“這是在幹嘛？訓狗嗎？”

周念臉紅。

沈嶠青微微彎下腰,溫馴地說：“嗯，我回家等你。”

周念可有可無地“唔”了一聲，問：“不用送你吧？”

沈嶠青：“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沈嶠青還一副高興的樣子。

媽的，這家夥才剛剛見到兩個被殺的人啊！他怎麽能這麽快就又高興起來啊？

周念早就知道沈嶠青這人精神不太正常,這要不是同事們都在看著,他真想狠狠地把沈嶠青罵一頓。

眼下卻只能簡略成一個無可奈何的瞪眼。

沈嶠青走後,在他們兩人之間脧巡的目光就全都落到了周念身上。

現在大夥可知道了,周念不怎麽愛提、但在家裏把他照顧的全職主夫alpha是誰。難怪周念不帶人回家吃飯，也從不曬照片。

不過，這跟案子沒有關系。

至多只是私下為了放松精神而聊兩句天提一嘴。

沈嶠青在到家以後才打開手機。

有十幾通未接來電。

是他的經紀人打來的。

沈嶠青回撥過去,但是沒人接,於是放置在一邊,先充電。

其實他應該睡一會兒了，然而當下他毫無睡意，心頭被愉悅所充斥著。

家務還沒有做,沈嶠青先掃了下地,然後拿起吸塵器開始幹活,差不多要打掃完客廳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盡管才剛剛目睹了兩個命案現場,見到兩個真實地死者,但這對沈嶠青毫無影響。

他既不覺得難過,也不覺得愧疚,只覺得事不關己。

經紀人的聲音聽上去很崩潰，像是頭快炸了：“你終於接電話了。”

“你特麽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竟然還是從狗仔那裏聽說你進局子了？！你等著，我已經連夜坐飛機過去了！”

沈嶠青拄著吸塵器說：“啊，我很小心的。我從警察局出來以後，沒發現有狗仔跟蹤我啊。”

經紀人：“那是我花錢擺平了！！”

沈嶠青：“不花錢也無所謂的。”

經紀人氣極了，勻了好幾次呼吸，才終於稍微冷靜了點下來：“你已經從警察局出來了？那就是沒什麽事的意思對吧？”

沈嶠青：“我沒什麽事，這你不用擔心。”

沈嶠青按捺不住地說：“我可能要息影了。不要再給我接新的工作了。”

“我想等我結婚以後就在家專心照顧我男朋友，做個全職的家庭主夫。”

死者霍遠川的家世不普通。

他的父母被通知獨生子的死訊，趕到了警局。

這起案子也登出在社會新聞版塊，引起廣泛熱議。沈嶠青作為案件發現者的身份被隱去，可私下有人在網上無錘爆料，隱隱綽綽地說秦崇也被牽扯在其中，一時間各種謠言四起，因此而讓霍遠川的案子在網上被更多地討論。

民眾的關註度太大，為此上頭下了命令，讓他們加快刑偵速度，盡早破案。

壓力都到了他們這個小警局，而周念作為接警警察，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周念正在詢問霍遠川的母親。

霍遠川的父親還在國外沒有回來，大致聽說老爺子在外面還有個家。

他通知霍遠川的家屬時，這位女士說剛起床，稍等一下，然後畫著精致的全妝過來了。

誰會在聽說兒子的死訊時還有心思打扮啊？真是古怪的家庭，古怪的母子。周念想。

周念把尹遙的資料推到對方面前，問：“桑女士，您看一下，您認識這個人嗎？他跟你兒子是什麽關系？”

桑女士往後仰了點，她拿起資料紙看了三分鐘左右，又輕輕地放下，說：“我不認識，我從沒有見過他。”

周念雙手十指交錯相握，放在桌上：“他們住在一起已經有一陣子了，您什麽都不知道嗎?”桑女士冷漠地說：“他成年以後我就不管他的私生活了。”

“他成年前我也不愛管。”

話音落下時，她的眼底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悲傷，“但他不是那種私生活混亂、沈迷獵艷的性格。”

她點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中，她輕聲說：“我只知道，大概半年前，他認識了一個omega。”擡起眼睫，望著周念，“跟你一樣，是個男omega，我沒見過，好像姓葉，還是什麽。”

“你該查查那個omega。”

周念走出問詢室的門，穿過走廊，來到一個用來安置客人的會議室。

還沒開門，他就聽見了壓抑著的哭聲。

離他上次見到尹遙的父親沒過幾天，當時他還想著下回陪老爺爺去做白內障手術，沒想到在見面時竟然是通知他兒子被謀殺。

這哭聲像是一杯咖啡不小心被打翻，汙漬迅速地浸入筆記本紙面，擦不幹凈。

周念的愧疚心一下子被勾了上來。

要是他能再早幾天多管閑事就好了，他再一次地想。八年前，沈之絮被拉入漆黑巷弄之前的回眸再一次浮現在他的面前。

周念打開門。

走進去。

周念沒直接詢問，而是先走過去，坐下來，默默地給對方遞紙巾揩拭眼淚。

老人卻在他出現時慢慢地控制住了哭泣，輕聲說：“謝謝。”

周念問：“您認識霍遠川嗎？”

老人搖頭：“不認識。”

說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深深地彎腰低頭，再擡起臉：“我不認識這個霍遠川，但我知道我兒子的死跟那個男omega脫不開幹系。”

“一定是他害死我兒子的。”

周念問：“他叫什麽？”

老人拿起筆，在紙上顫顫巍巍地寫下：“葉洛星。”

現在，兩位死者的人物關系都指向這個人。

——葉洛星。

又因為他是個男omega，案件就顯得暧昧起來。

兩天裏，周念不眠不休地認真走訪了尹遙的同事跟朋友，大致可以確定尹遙跟葉洛星是戀人關系。

在別人的口中，尹遙很愛葉洛星。

“他們談戀愛這事大家都知道啊。”

“尹遙有一陣子心不在焉的，但是感覺很快樂，工作的時候會自己突然笑起來。”

“尹遙把他們的合照設成手機屏保跟壁紙。”

“我假期去水族館玩的時候還偶遇過他們倆，手挽著手的。”

“被非議？那沒有。都什麽年代了，哪還有人歧視omega啊？是他談戀愛，又不是我，不關我的事吧。”

不知為何，周念總莫名想到他跟沈嶠青。

明明這對戀人是beta跟omega，性格和模式跟他和沈嶠青也毫無關系。

周念做好筆錄回警局，發現沈嶠青在這，還跟他幾個同事有說有笑的。

周念腳步一滯。

大家發現他回來了，朝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嘴裏塞著食物，兩腮鼓起，沖他揮手：“小周，回來了？”

周念掃了一眼桌上放著的飯菜跟水果，不用問就明白了。

沈嶠青小心翼翼地說：“我閑在家裏也沒事做，就想給你做點後勤工作，做了點吃的，買了些水果送過來，大家辛苦了嘛，老吃外賣也不健康。”

同事調侃說：“我之前看見小周飯盒裏的飯菜就很想吃，但是小周從不分我們吃，可算是吃到了。”

“果然很好吃，你對象可以上美食節目了。”

“真沒想到你對象私底下是這種性格啊。”

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好話，對周念來說，感覺臉有點辣，好丟人。

但沈嶠青聽了覺得很開心，特別是從別人的口中得到他們之間親密關系的承認，還拿出周念的飯盒，說：“你的飯還是溫的，剛熱過，趕緊先吃個飯，吃飽了再繼續工作吧。”

在這和樂融融的氛圍裏，周念一句“我準你來了嗎？”不得不咽了回去，他總覺得沈嶠青最近愈發地得寸進尺，不知道是在打什麽鬼主意。

周念吃著飯，他發愁地說：“人手不夠啊。怎麽辦？要從別的局申請支援嗎？”

正這時，他的師父寧警官走到他身後，說：“不用擔心，中央刑偵部門調了一個小組過來，聽說還帶了新技術。”

眾人紛紛表示好奇，想要開開眼界。

一句話的工夫，沈嶠青又覺得自己被排除了出去，周念不再註意他了。

他沒能留太久，被周念趕走了。

臨走時，周念沒好氣地跟他說：“網上都有你的傳聞了，你還敢到處走？不怕被人拍到？”

沈嶠青：“我擔心你……”

周念冷冷地說：“你是故意想被人拍到是不是？”

沈嶠青一下子蔫兒了，佯裝可憐地說：“沒、沒有，我是真擔心你，你照照鏡子，周念，你黑眼圈都多重了，我的任務就是照顧你。”

周念對沈嶠青這狗狗一樣純良無辜的模樣有時候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語氣緩和了許多：“你真擔心我，就在家等著我。好嗎？”

在暗處，周念在圍墻內，往角落監控攝像頭拍不到地方站了站，說：“低頭。”

沈嶠青低下頭來。

周念在他的臉頰落下個輕吻，溫柔地說：“回家吧。你要乖點。”

卻不知道沈嶠青心裏想的是：我明天還來。

如此想著，高高興興地走了。

的確，抽空跟沈嶠青說了兩句話讓周念覺得心情放松許多，隨之又產生新的倦怠，他不明白沈嶠青怎麽做到渾若無事的。

他轉頭就回了屋子裏，給大哥周堯撥通電話，問事兒辦得怎樣了。

周堯語氣不善：“你當我也是警察？還能全天不工作給你辦事？”

周念還是要給大哥面子了，哄說：“我以為你抽空已經問到了呢，這好幾天了不是？人命案子，上面催我們也催得緊，我想盡量早點把案子破了。我這三天都沒回家，就在局裏的休息室每天睡兩三個小時，哥。”

一聽周念這麽忙這麽累，周堯就心軟了：“我問到了一些，但我得確認一下，多問幾個人，今晚上我就整理好，告訴你。你好好休息，你住得那麽近，花兩分鐘回家睡覺不行啊？”

“你家那小子不是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嗎？”

懶勁兒犯了嘛。

周念嘿嘿笑兩聲，敷衍過去。

他跟大哥聊完。

剛掛電話，一回頭，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背後，也不知道看他多久了。

周念定睛一看，眼睛亮起來：“聶巍？你怎麽來啦？”

聶巍微微笑著看他：“嗯。我跟著我們小組過來為你們提供協助調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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