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輕飄飄落下,不知為何，這一瞬間對周念來說格外漫長，每一個細節他都看得一清二楚,譬如沈嶠青看似神情沈靜，毫無變化,其實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又緩慢舒展開來，再笑了笑，同他說：“你說得是,我這個樣子,本來就應該更努力工作。”

又解釋：“我不是不工作,只是想在你在的時候以你為先。”

那種熟悉的無端的煩躁回到周念心頭,他說：“我也不是那種意思……”

該怎麽說呢？他總不能直說，現在他一見到沈嶠青就想幹一些少兒不宜的事吧，那實在難以啟齒。

“反正,我們現在都成年了,其實離工作也沒多遠了。大家各有各的生活,不可能真的做到隨時待命吧，你有你的人生，沒必要事事都圍繞著我。”

沈嶠青：“是不是又讓你覺得太沈重了？”

周念撓撓頭,故意說：“沒。給你的經紀人回電話吧。”周念試圖開個玩笑緩解僵硬氛圍,“不然人家真以為你陪金主去了。”

沈嶠青聽從他的話回電,答應下工作,換衣服出門。

周念則還是坐在沙發用筆記本電腦寫稿子,時而擡頭看他一眼,心想,沈嶠青的衣品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一點都不土了，看上去人模狗樣的。

沈嶠青拿了兩條領帶，問他：“藍色還是格子？”

周念：“藍色。”

沈嶠青把格子那條放回去，對著鏡子系領結，周念看著他擡起下巴給自己系領帶，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沈嶠青那話問的，像是在問“哪條狗項圈”更好看。

沈嶠青只是換了一身衣服，頭發用手指隨便撥弄了兩下，是花了十分鐘就裝扮好自己，他沒有任何矯飾自己的容貌，臉上的所有細小毛發都很自然，像是一塊寶石，即使未經拋光，仍然讓人覺得高貴英俊。

驀地，周念想起之前去商場時，曾看到過一張沈嶠青為眼鏡店拍的畫報，他西裝革履，戴著一副銀色金屬細邊的眼鏡，冷冽淡漠，目下無塵，儼然是個翩翩貴公子。

跟他印象裏的沈嶠青完全不符合，但周念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昨晚，沈嶠青正是以類似的姿態，俯首在他身下，姿態卑賤，為他服務。

臨走前，沈嶠青手握著門把手，問：“你想去看看我工作嗎？”

周念刻意不擡頭，說：“沒興趣。”

就算他們以前要好的時候，周念也不喜歡整天黏在一起，怪膩味的。他看電視劇電影的時候，看到那種平時工作就天天見面，下班回家還要接著談戀愛的，他一點都不覺得浪漫甜，覺得看上去就累。

私生活和工作分開是最好的。

他不希望沈嶠青來打攪自己的學習和生活，作為對等，他也沒興趣去探聽沈嶠青的。

沈嶠青在問他讀什麽專業的時候，他讓沈嶠青選個離自己遠點的就是因為這種打算，另外，他也不認為沈嶠青適合幹這方面相關的工作。

沈嶠青這人的三觀道德系在他的手中，脫離開自己，沈嶠青本身對善與惡有一套異於常人的標準。

沈嶠青一離開，屋子裏冷清下來。

周念昨天就把稿子修得差不多了，發給輔導員檢查一下，沒問題的話，他就不改了。

接著就沒什麽事好做了。

周念幹脆給家裏人打電話，輪著打，給哥哥和媽媽分開作報告，還給奶奶打了個視頻電話。

高中畢業的暑假，周念有一整個月都在陪奶奶。

奶奶是得了老年癡呆，不怎麽認得人，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塗，今天運氣好，奶奶是清醒的。

她是個小圓臉的老太太，頭發斑白，眼角有深深笑紋，眼眸明亮，跟周念一個瞳色，平時閉上嘴不說話的時候，誰都瞧不出來她患有老年癡呆。

她一見周念就笑：“念念好。”

周念是個會哄老人的，跟奶奶聊了兩個多小時。

奶奶看到他視頻裏的背景，說：“你們宿舍條件看上去還挺不錯的。”

周念說：“這不是宿舍，是我朋友家。”又說，“奶奶，你別告訴爺爺。”

奶奶笑呵呵答應下來：“知道，知道。”

傍晚。

沈嶠青還沒回來，周念去冰箱找吃的，一打開，冰箱裏裝的全都是他愛吃的菜，飲料也是他喜歡喝的。

周念在網上找了做飯教程，用了三個小時，做了三菜一湯，自己吃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放在餐桌上，蓋上紗罩。

周念打開電視，隨便開了一部刑偵題材的電視劇，一邊看，一邊跟朋友閑聊。

他把自己的軍訓照片發在了omega群裏，小姐姐們很是捧場。

【念念真帥！】

【念念，有沒有那種帥氣可靠的beta弟弟給姐姐介紹一下？】

【真不錯，真不錯】

【姐姐的幸福就靠你了！！】

周念忍俊不禁：【現在還不太熟呢，你們等我了解一下，那等人品好的再給你們介紹啊。】

【你們只需要beta嗎？alpha呢？男的女的都行？】

答：【那禦姐也可以的】

【哈哈哈哈，我們這個年紀，那基本都是妹妹了吧】

大家嘻嘻哈哈成一團。

周念閑了沒事，在各個群裏聊天吹水。聊天也是有夠殺時間的，一聊就到晚上十一點多了。

他覺得有點餓，想吃點宵夜，但他嘴刁，不太想吃剩菜剩飯，主要他覺得自己做的菜不太好吃。

於是趿拉拖鞋下樓，去小區門口的24小時便利店買零食，買了一袋，還有一份關東煮，他坐在店裏吃關東煮，一邊繼續看手機收到的新消息。

有同學說：【你們沒回家吧？放假挺無聊的。大家考到首都的一起出來聚一聚？】

他們班考到首都的大學的也有那麽四五個人，很快就得到了響應，周念不想去，沒回，裝死。

他在沈嶠青這兒還沒爽夠呢。

同學群裏：【@周念，你來不來啊？】

周念看了一下，轉移矛盾：【羅鑫呢？】

要是羅鑫去，他就用這個當借口說他不去；要是羅鑫不去，他再找別的借口。

羅鑫跟他那點破事班上的人都知道。

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來。

羅鑫死纏爛打追了他一整個高中都沒追上，不管他怎麽橫眉冷對都鍥而不舍。

尤其是在畢業會上，羅鑫還借酒發瘋，想要抱住他親，又挨一頓揍，那人整個哭崩了，坐在地上嚎：“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啊？我到底哪裏比不上沈嶠青？要是因為我沒他好看，我去整容行嗎？就是我讀書成績不好，可他還輟學了呢！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想要我乖的像狗，我就當一條狗嘛。”

“沈嶠青都不在一年半了，你還喜歡他嗎？你就不能考慮接受別人嗎？”

場面十分之尷尬。周念只是回想一下就又開始覺得尷尬。

有時候就是這樣。

做不了戀人，然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周念只得狠心地說：“沒有沈嶠青，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死心吧。”

當時，他默默走了。

羅鑫還追過來，拉住他，哭唧唧地說：“我要不是個alpha，你是不是還會考慮我一下？”

周念說：“不會。”

所以，周念一提羅鑫，同學群馬上冷下來。

那個提議的同學私聊他：【你之前都在軍訓哦，你不知道。】

周念不明所以：【什麽我不知道？】

同學：【羅鑫的事。】

周念：【我對他的事不感興趣，不用告訴我。】

他想，羅鑫該不會還沒死心，一哭二鬧三上吊吧？可他這風平浪靜，什麽都不清楚啊。

同學：【哦。】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聽……唉……】

【他暑假的時候談了一個omega男朋友，好像是比他年紀大幾歲，把人弄懷孕了。】

【最近我聽說他們準備結婚了……】

周念：【？？？？？】

周念感覺收到了沖擊。

他覺得自己才半只腳踩進成年人的世界，剛開始跟沈嶠青一起探索身體的小秘密，嘗出一點點滋味。

但還是覺得什麽懷孕啊，結婚啊，是離自己特別遙遠的事。

乍一聽說自己的同齡人要結婚了，而且說不定過幾個月就當爸了，實在是太不真切了。

周念：【大學在讀結婚，還是先輟學工作啊？他自己都還是學生，能養活自己嗎？就結婚？】

同學：【這我就不知道……我是說，他事兒很多，肯定不會來同學的，你不用顧忌他】

周念：【到時候再說吧，我事也很多】

生孩子？

媽的，真可怕。他想。

周念起身回去。

想了想，折返到櫃臺，買了一盒byt，選了最大號的。

他把小盒子揣在兜裏，回沈嶠青的出租屋。

沈嶠青開門的時候，身上一股掩飾不住的焦躁抑郁，周念略微吃驚：“幹嘛？咦，你已經回來了啊。”

沈嶠青一看到他，瞬間軟和下來，患得患失地說：“……我回來，看到你不在。我還以為你走了。”

周念自顧自進門：“你傻嗎？我行李箱不都還在你櫃子裏嗎？”

他舉了舉袋子：“我買了點零食。”

從袋子裏拿出一瓶梅子酒：“喏，還有酒，這個果味酒挺好喝的。”

“我們都是大人了，我覺得可以享受一下大人的快樂。”

“等等。”

還沒說完，周念皺眉，嗅到沈嶠青身上的氣味，湊過去聞了聞：“你抽煙喝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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