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眼角抽搐：“？”

好尷尬啊。

突然一個不認識的老頭跑到你面前,什麽鋪墊都不給，直接告訴你他是你的親爺爺，換成誰都只會覺得一臉問號吧。

確實,見過一面，也不能說完全不認識,但約等於不認識。

對方還一副很高傲的態度，像是在等著他感動得淚眼汪汪撲上去認這個親。

周念瞄了一眼旁邊的爸爸，問：“……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啊？爸，這人是誰啊？我真沒搞懂到底發生了什麽。”

爸爸一向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此時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他沒想到秦老那麽直接,只得硬著頭皮,趕緊簡明扼要地解釋了一下：“秦老前天就找過來了，但我們沒跟你說，怕出錯,只是給了你的頭發拿去做DNA檢查,今天檢查結果出來,確系你是他的親孫子，所以他就正式上門認親了。”

說著，把點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袋：“你看看。”

秦老一直在看他的臉,忽地說：“我早該發現的,你跟你爸爸長得挺像的,他們非要說著說不定只是個巧合。”

周念還是尷尬,撓了撓頭,他沒說話,拆開文件袋,把裏面的檢查報告看了一下,轉頭問爸爸：“你們怎麽不先跟我說一句啊？”

爸爸說：“你媽說別到時候空歡喜一場……”

周念倒沒生氣，他最近心情都空蕩蕩的，提不起任何情緒，連他自己都覺得挺奇怪，這可是他的身世，他應該有點比較強烈的反應吧。但他現在反而有一種極端的尷尬之感，仿佛把他的靈魂感受從身體裏剝離出來，在冷眼旁觀。

說罷。

老先生拄著拐杖站起身來，周念看他搖搖晃晃的，下意識上前扶了一把。

秦老皺了皺眉，撇開他：“好了，不用扶，我自己能走路，我還沒有老到不中用。”

周念悻悻地松手，想：真是個倔老頭，搞得好像是他多管閑事一樣。

他站穩了，說：“走吧。”

周念還在想：這是對我說嗎？

秦老說完就自顧自要走，拐杖“噔…噔…”地敲在地上，敲了兩聲，他回過頭，如對下屬說話一般，嚴肅不豫地問：“你楞在那幹什麽？”

“啊？你是在跟我說嗎？”

“那不然還能是誰？這裏除了你還有別人是我的孫子嗎？”

“哦……原來如此，可我聽你的語氣，不像是在跟你的孫子說雨演事話，像是在跟你的隨從說話。”

秦老便轉過身來，他是個身材高大的男alpha，即使現在老了，不大直的起腰，他略高於周念，說：“你是沒看懂DNA鑒定報告嗎？我是你的親爺爺，你該跟我回家了。”

周念站在原地，半步都沒有挪，理所當然地說：“這裏就是我的家啊，我為什麽要跟你走啊？”

“太莫名其妙了，突然冒出來認親，認完就要我跟你走，也不問問我願不願意走。”

秦老比他還不解：“你之前在宴會上不是見過我，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還有多少人想把孩子送到我身邊來，討好我，就想要分上那麽一鱗半爪嗎？”

周念撓撓臉，說：“呃，我回頭問問我媽。”

他想起上回，沈嶠青的那個同父異母的神經病弟弟就是被他外公帶去見這個老頭子，也不知道是什麽關系。

秦老聞言，眉心本來就深刻的皺紋擰得死緊：“什麽你媽？那只是你的養母，你有你自己的親媽！你就管別人叫‘媽’？”

周念倔頭倔腦，非常帶孝子地說：“他都拋棄了我，我為什麽要叫他‘媽媽’啊？我都不記得他。”

秦老毫無猶豫地反駁說：“他不是拋棄你！他是出意外去世了！要不是事發突然，我也不至於找了十幾年找不到你！”

周念怔了怔。

有那麽一瞬間，周念沒這麽討厭這個嘴巴很壞的老頭了。

然後秦老重新端起架子，高高在上地說：“行了，別鬧了，快回家吧。”說完，抓起他的手腕，就要拉著他走。

這時。

跟樹懶一樣的周家爸爸終於動了，他笑呵呵地上前，笑呵呵把兩人分化，又笑呵呵地說：“秦老先生，您這次過來，本來也只說是通知我們檢查結果。我也不是跟您搶孩子……但是現代社會了，你總得考慮一下孩子本人的意見吧？他是個人，不是個東西。您這一個商量都不跟我們打，直接就要帶人走？”

秦老冷聲說：“上回我就覺得挺像，結果你們家一定要說他是親生的，還有模有樣地有個出生日期，要不是被騙了，說不定我早就找到他了，還需要你們照顧？”

周爸爸仍然笑臉不改，道：“我家養了周念十幾年，對他視如己出，要不是他分化成omega，這輩子他都不會發現他不是親生的。你問他，你問他，他要是跟你走，我就放他走。”

秦老勻了勻氣息，淵渟岳峙地杵立原地，他的頭發花白，滿面皺紋，卻有一雙不像是老年人的明亮眼睛，許多老人到這個年紀大概都已目光混桌、眼白發黃，但他的眼睛還像是黑白分明，當他用這雙眼睛直視著周念時，不由地讓周念心生緊張，隱隱感到壓力。

他問：“你不想跟我走嗎？我是你真正的親人。”

周念搖頭：“不想，我家裏人對我很好。”

秦老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顯然，他不接受這個回答。

他一句話都沒說，直接走了。

媽媽事後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事後，小兒子差點被接走了，她開玩笑說：“你傻啊，你知道你那個親爺爺資產有多少嗎？比我們家有錢多了。”

周念馬上作怪誇張地說：“哇，那我現在趕緊去把他追回來，說我要認他這個親爺爺，還來得及嗎？”

媽媽：“哈哈哈哈哈。”

兩個人笑成一團。

然後，周念忽然正經了一點點，問：“媽，我以後要是不跟哥一樣學什麽金融商管，做一個不太賺錢但是我很想做的工作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媽媽想都沒想，直接說，“只要你能堅持，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們也不缺錢，用不著你累死累活的。

“本來我也覺得，人活在世得有個理想。”

“就是你媽我比較俗，我的理想就是賺錢，過幾年退休了，我就跟你爸全世界瀟灑去，瀟灑完了回來買一大塊地弄個農家樂，安度晚年。”

周念點點頭：“嗯。”

他若有所思。

周念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像那個老頭，如果是那種和和氣氣地認親也就算了，但那糟老頭子脾氣好差，還一副要他跟周家斷絕關系的架勢，未免太過分了。

讓他直接拋棄從小養育愛護自己的周家人，他做不到。

預yan算但還是有點郁悶。

想找個人說說。

周念只跟聶巍說了這件事：“我不想當他的孫子，但是其實，我有點好奇我的生父母是怎麽回事？上回我直接給了他一個沒臉，他一句話沒說就氣咻咻地走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也不知道怎麽聯系他，你說這怎麽辦？”

聶巍：“其實我建議你認回去。”

周念：“啊？？”

聶巍攤手：“從法律倫理角度講，他就是你親爺爺，那麽多錢，合該屬於你，為什麽不要？是我我就認了。”

周念沒好氣地說：“但我想姓周。”

聶巍：“秦念也挺好聽的啊。”

周念半開玩笑地鄙視他：“沒想到你是這麽利欲熏心的人啊，聶同學。”

聶巍笑了：“沒錯，我是利益至上，且尊重事實，事實就是事實。”

周念不由自主地想，要是沈嶠青在就好了。

還是跟沈嶠青說話最舒服，不管說什麽，他都可以完全放心，絕不會外傳，而且沈嶠青最知道要怎麽哄他開心，對他千依百順。

不像聶巍，有時會跟他意見相左，有幾回兩個吵得就差打起來了。

但秦老先生那天來過以後就沒有了別的消息，周念總覺得他還會再來的，應該不會這樣簡單地就不理他這個不孝孫了吧？

到時候他再問問生父母的事。

周念恢覆每日上學，起初甚至有外校的人跑來看他，都是看了新聞過來的，同學跟他說：“你知道為什麽這個新聞的關註度又創新高嗎？就是因為你好看。”

爸媽不可能一直讓他斷網。

周念後來去看了新聞。

這年頭，美貌總是最吸引流量的因素。

一個年輕美貌的男omega為另一個年長美貌的男omega，且這個作為證人的男omega是個名校優等生，家世清白，出身優渥，看上去純真善良，儼然是個完美的證人，但他還與犯人的alpha兒子疑似相愛……反正，能做文章的點太多了。

尤其是他的臉好看，只要把他的照片放在標題，就一準有不少點擊量。

不過隨著日子的推移，跟層不出窮的新八卦的取代，他身上的關註逐漸燒了。

周念真正地開始適應omega的生活。

媽的，全校就他一個男omega。

並沒有周念以前想象地被欺負，他冷著臉，又獨來獨往，暫時還沒聽見有人說他害死人，壓根就沒人敢在他面前提案子的事，眾人對他是戰戰兢兢。

有時，周念恍惚覺得，自己好像是從萬種愛戴的“明君”變成令人生畏的“暴君”。

人際交往的變化也不是說立即就翻天覆地了，而是像是水滲透進土壤一樣，悄無聲息地慢慢地在變化。

這天。

周念上他返校後的頭一節體育課。

周念按照以前一樣，直接往籃球場上走。

其他人好像都沒想到他會來，已經另拉了一個同學補他的位置，湊齊了兩隊十個人。

大家看到周念把外套一脫小跑著走過來的時候都傻了。

要說先前也只是猜測周念是omega，現在是實錘了，再看周念就覺得有點別扭。

周念在校服外套下面穿的是一件白色T恤，他並不是嬌小可愛那款的身材，而是清瘦挺拔的少年身姿，那種可以去拍青少年服裝的男模特身材，甚至還算是比較高的。

怎麽說呢？跟大家刻板印象裏的小可愛omega完全不一樣，卻有一種別樣的吸引力。

雖然大家都是男孩子吧，他的皮膚細白的好像沒有毛孔，連腿上都只有一些極細極淺的絨毛。

不會像女孩子那樣曲線凹凸玲瓏，且骨肉柔膩，但又不像他們這幾個臭男生一樣粗糙。

男omega真是太奇特了，這個牛奶一樣雪白的皮子摸上去應該很好摸吧。他們想著，癡癡地看著周念，不禁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

周念不喜歡這種目光，他有點不想繼續打球了，可想了想，要是現在就躲了，倒像是他怕了這幾個alpha了。

便還是走到他們之中。

周念起初沒仔細數人，過一會兒，看他們一臉尷尬，才看了看人數，發現自己多出來，他正把校服外套脫了下來，直接說：“我都回來了，你們讓替補的下去。”

都不用別人提點，那個人自己“哦”了一聲，默默地往場邊走去。

周念把外套脫下來以後才想到不知道該放哪，以前都是沈嶠青幫他拿衣服，現在沈嶠青不在了。

他不習慣地看了一眼場邊，以前沈嶠青經常坐的小角落。

有同學品出他是什麽意思了，上前問：“我幫你拿衣服吧。”

旁邊的人一副“被搶先了”的懊惱神情。

周念想了想，說：“不用。”

一邊說，一邊直接把外套系在了腰上，袖子在前面打個亂七八糟的結。

這麽一系，他的腰看上去更細了，但屁股卻很翹。明明大家穿的是很一樣的寬松校褲，為什麽周念的屁股就能看出來那麽翹呢？

周念一眼掃過去，不少人都目光慌亂。

真到上場打球時更亂。

完全不成比賽。

沒人敢撞他碰他，就好像他是個瓷娃娃一樣，生怕會讓他受傷，又或者說，是有一種ao授受不親的避嫌感覺。

周念如此連進幾球。

但一點都不得勁。

他把籃球往地上用力砸得一扔，發脾氣了：“你們幹什麽啊？我分化成omega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我還是周念啊。”

“我180的身高，也沒比你們矮小瘦弱啊，你、你、還有你，都沒我高，有必要這樣把我看得很柔弱嗎？”

離周念最近的那個男生紅著臉說：“就是、就是不太好意思……”

周念瞪了他一眼，他臉更紅了。

又有人說：“周念，你也要註意一下你是omega吧，以前是不知道，現在，現在，你作為omega整天跟一群alpha混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啊？”

下課鈴響了起來。

周念說：“算了，不打了。那以後都不打了吧。”

他往教室走。

屁股後面跟著一串七八個alpha，乍一看，好像比以前還要更眾星捧月了。

正好，宋老師在教學樓樓上走廊經過，不經意瞄到，停下來看，無奈地嘆了口氣。

周念瞧著是一臉氣呼呼的，他快煩死了。

突然。

周念停下腳步。

他身後的人群也被按下停止鍵。

周念轉身，驕矜地說：“我口渴了，你們誰給我去買飲料？”

他沒直說，可大家都知道，這是要請他喝。

靠，一瓶飲料才多少錢！當然請啊！必須請！

就是……這請完了能不能拿到周念喝過的飲料瓶啊？

眾alpha跟環伺敵情一樣左顧右盼了一番，終於有人大著膽子發問：“你要喝什麽啊？”

“嗯……”周念把抱在懷裏的籃球丟下去，拍了拍，接住，微微擡起下巴，睨視著他們，任性地說：“你猜啊。”

他看上去這樣驕傲漂亮。

話音剛落，羅鑫反應最快，首先回過神，拔腿往學校小超市跑。

其他人才跟著反應過來紛紛跑了，最後剩了一個性子最慫的，覺得自己現在跑也來不及了，站在那猶猶豫豫的。

周念問：“你不想請我喝飲料嗎？”

“想，想的。”那人滿臉通紅，也跑了。

周念終於落了個清靜，他看著alpha們離開的方向，哼了一聲，低低地說：“蠢貨。”

他想，真討厭，這些alpha都沒沈嶠青乖。

下一節是化學課。

化學老師尤其討厭遲到，這幾個通通遲到，被老師拎著耳朵罵。

他們站在黑板旁邊罰站，往教室角落看過去。

罪魁禍首的周念好整以暇地坐著，身旁被樹冠濾過的日光照在他身上，風一吹，光斑閃爍跳動，周念眼眸明亮，嘴角揚起，惡作劇得逞地沖他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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