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晉的睡姿其實不太老實，所以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只有上半個身子還在沙發上面了。

兩條長腿耷拉在沙發下面，因為重力，上下半身拉扯的腰疼。

睡袍徹底被蹭散，大敞四開地鋪在身下。

早晨的第一縷陽光打在臉上，剛剛摘下眼罩的駱晉皺著眉頭把眼睛重新閉上了。

三四個小時的睡眠並不足夠，哪怕前一天下午睡過了幾個小時，也抵不上按照正常作息休息。

駱晉迷糊著站起身，晃晃悠悠進了衛生間，用涼水洗過幾把臉之後，仍舊帶著濃濃的困意。

他雙手撐著洗手臺，垂著頭，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再睜開的時候視線終於清明，他看見自己眼睛下面淡淡的烏青。

“怎麽才熬了一天夜就有黑眼圈了？”駱晉小聲嘟噥著，洗漱之後才去沙發上找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在地上的手機。

昨晚忘記充電，電量提示已經變紅了，他一邊插上充電器一邊點開段星馳的消息。

時間竟然是二十分鐘前，段星馳和他說早安。

段星馳那邊現在將近十二點，估計已經睡了，他回覆了一個“晚安。”

剛要放下手機，看見“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這是還沒睡？駱晉安靜等待了幾秒，段星馳的消息出現在屏幕上。

“哥，記得吃午飯。”

“好。”

對話到此為止，段星馳其實很想再說些什麽，但是面對面會有很多話題，對著屏幕卻一時無言，只得作罷，把手機放回床頭櫃上。

駱晉現在大概在洗漱做飯了。

自己不在的時候他會做些什麽呢？還會弄那麽多種嗎？還會糾結穿哪件襯衫配哪一款領帶嗎？等紅燈的時候會隨便哼一首歌嗎？到了公司會先喝一杯咖啡嗎？工作的時候還會用手指輕叩桌面嗎？

他猜測著駱晉沒有他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他不知道，也不明白怎麽去問，他怕自己再多說一點就徹底暴露，不過他知道，不和駱晉在一起的時間裏，他或許只有三件事做——吃飯、睡覺、想駱晉。

這才第一天，他已經覺得思念難捱，從來沒發現十五天竟然是這樣的漫長。

林蓓蓓慣例來和駱晉匯報日程，意外地發現段星馳不在，等匯報完切換到和駱晉的朋友相處模式，她忍不住問道，“小少爺今天怎麽沒來？”

“回家了，過幾天回來。”

林蓓蓓點點頭，提醒道，“高考成績可快出來了，您記得給他查，啊對了還有報考，報考怎麽辦？”

“他到時候應該能回來了，回不來的話我幫他就行。”

林蓓蓓暗道，報考這事兒都能放心讓她家老板幫忙，這兩個人的關系確實是越來越不一般了。

等她退出辦公室，駱晉在日歷上標註了查成績和報考時間，並且設置了循環強提醒，生怕自己錯過，耽誤了段星馳。

說來段星馳也是對他放心，把密碼留給他就回了Y國，甚至沒有多囑咐一句。

駱晉一忙忙到十二點多，猛地想起來段星馳讓他記得吃午飯，他原本以為這三個月來自己已經養成了習慣，現在發現，段星馳不在身邊的時候他還確實是想不起來。

駱晉對著鏡子把襯衫扣子系好，開門出去的時候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駱晉早就習慣了，估計這群員工也是在猜測為什麽今天只有他自己。

他自己坐一桌，雖然段星馳不在，但是仍然沒有下屬敢過來和他這個老板拼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吃飯速度都比往常快了許多。

駱晉心想，小少爺不在的第一天，還真有點不太習慣呢。

段星馳這一晚上心事重重，其實也沒有睡得很沈，醒來的時候天還是灰蒙蒙的，他用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就讓自己清醒過來了，洗漱下樓，碰上在樓下打掃衛生的傭人。

“小少爺？怎麽起這麽早？”

段星馳用倒時差搪塞過去，在沙發上窩著看手機。

傭人看他想留在這，很識趣地去別的地方打掃了，並且囑咐廚房早點做飯，小少爺昨天派對回來沒吃飯，今天起這麽早，估計要餓。

段星馳大概算了一下時間，國內現在是下午，再過兩三個小時，駱晉就要下班回家了。

“哥，我醒了。”

這條消息並沒有及時被回覆，駱晉忙起來顧不上看消息，一直等到下班的時候才註意到段星馳的微信。

大概算了下，小少爺起來夠早的。

總裁專用的電梯裏，駱晉靠在墻壁上把這四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昨晚段星馳脫口而出的疑問和眼睛裏止不住的難過還歷歷在目，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覆。

他收了手機，去停車場取車，想著等回家再回吧。

他不知道的是，遠在Y國的段星馳，正守著手機等他的消息。

他不是應該下班了嗎？為什麽還沒有回？

段星馳雙唇緊緊抿著，是自己昨天的話嚇到駱晉了嗎。

他猶豫著打字。

——哥，我昨天就是隨便問問。

刪掉。

——哥，你別多想。

刪掉。

——哥，還沒下班嗎，怎麽不回我？

刪掉。

怎麽說都覺得欲蓋彌彰，“砰”的一聲，手機摔在餐桌上，發出沈悶的聲響。

齊清正端著一盤車厘子過來，無意偷看兒子手機，但是目光還是不可避免地在段星馳的屏幕上停留了片刻。

段星馳在本家有很多個姐姐，卻沒有哥哥，他的朋友裏，也基本都是叫他哥，沒見他叫過別人，齊清隨便想想就知道這“哥”一定是駱晉了。

她把盤子放在段星馳面前，見他過來，段星馳舒展開眉心，把手機屏幕關掉，叫了聲“媽”。

齊清坐在他旁邊，溫溫柔柔地問。“怎麽了？是小駱吧，你們吵架了嗎？”

段星馳搖了搖頭，如果是吵架可能就不會讓他這麽犯難了。

“那是怎麽了？可不可以和媽媽說說？”

雖然說段星馳是兒子，但是齊清夫婦從小就很尊重他的意願，相處起來像朋友一樣，所以段星馳很多不能對其他人宣之於口的心事都可以毫無顧忌地說給爸爸媽媽。

這次卻有一些困難，他不知道從何說起。

齊清觀察著他糾結的臉色，擡手把他額頭上亂了的頭發理了理，“和媽媽說，是不是喜歡上小駱了？你這張臉啊，總是把心裏話都寫在臉上，媽媽最了解你了。”

段星馳對齊清能猜出來這件事只意外了幾秒鐘，便向齊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你回來的時候說要和爸爸媽媽說的事情，是不是也是這個？”

段星馳用力點頭，“媽，您給我想想辦法，他是……直男，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追求。”

“其實有時候性向吧，不是那麽固定的事情，如果媽媽沒有遇見爸爸，爸爸沒有遇見媽媽，我們的伴侶未必不能是同性。”

“兩個人能走在一起其實多半是靠靈魂上的契合以及是否合拍，是否可以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和這些比起來，性別反倒是最不重要的因素。”

“你喜歡他你當然有追求的權利。”齊清用食指隔著衣服點在段星馳心口的位置，“你聽自己這裏的意見就好。”

“但是小馳，小駱也有拒絕的權利，並且你要提前做好這樣的準備，去接受各種可能性。”

話題好像有些沈重了，齊清莞爾，活躍氣氛，“好了小馳，媽媽是建議你去試一試的，畢竟萬事皆有可能。”

蔣一鳴也說他應該去試一試，他也覺得他應該試一試，現在媽媽也這麽說。

那他或許真的可以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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