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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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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珠到底還是跟著沈思遠去了沈家老宅。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想的是什麽又或者期待著什麽,那些喝下去的酒仿佛都開始在血液裏沸騰起來,升騰出一個個氣泡,讓人頭暈眼花、口幹舌燥。

夜色正好,成年男女,有酒有意——這句話未嘗不是說她和沈思遠。

周明珠和沈思遠都喝了酒,所以今晚開車的是沈家司機。周明珠坐在沈思遠邊上,心中隱約有些忐忑,想了想,從手上的包裏取出一本劇本遞給沈思遠:“要不,你陪我背背劇本吧?”

當初周明珠去試鏡,《貞觀傳奇》的編劇孟浩十分欣賞,說是有了新靈感,後來還特意替周明珠加了一些戲份,順便改了一下許多細節。這般一來,周明珠不免又要背新的劇本了——她每日裏早起鍛煉,按時按點的參加各種培訓課,偶爾抽個空還有各種活動,所以往往都是閑了就把劇本拿出來背背。

沈思遠默不作聲的從她手上接了劇本,漫不經心的翻了幾頁,問她道:“從哪裏開始?”

周明珠把頭湊過去,拿了一支筆,在後面那頁上畫了一下:“唔,從這裏開始......”筆桿尾端在她的頰邊戳了一下,像是戳出了一個小酒窩似的,她笑盈盈的接著道,“我和顧橋上回剛剛背到這,你只要順著念一下辯機的臺詞就好了,只有幾句。”

沈思遠指尖輕輕的點了點那最前面的臺詞,口上道:“嗯,你背吧。”

周明珠靜了靜,慢慢的找了一會兒感覺。

這是高陽公主的幾個戲份裏最難的一段:高陽的戀情被發現,唐太宗下令腰斬辯機,她丟下所有的驕傲和自尊,想要入宮向唐太宗求情卻被攔在宮門之外。最後,她只能去見辯機最後一面。所有激烈的感情都被烈火焚毀,只餘下最後的一點餘溫。

那應該是一個極其黑暗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大唐最桀驁不遜的公主終於低下了她總是仰著的頭,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抱著膝坐在牢房門外,小心翼翼的和牢房裏的人說話。 “和尚,你睡了嗎?”她輕輕的問了一句,本也沒打算等對方的回答,只是慢慢的說下去,“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天見面的場景?”

牢房內仍舊是一片的死寂,唯有細細的呼吸聲。

而高陽公主卻仿佛已經癡癡的陷入夢中,語聲輕軟的回憶著往事:“那天有些昏昏的,像是要下雨,我出門的時候心裏很不高興,到了山腳的時候還把馬夫罵了一頓。可是我一見到你,就覺得連天都亮了,光照在青瓦白墻上,枝頭的黃鸝跟著叫起來,葉尖的露水滑落花叢間,鳥語花香,無處不美,連我的心也跟著砰砰的跳起來......那天,我問你‘佛在何處’,你答‘佛在心中’,我說‘可我心中都是你’......”她頓了頓,淚盈於睫,語聲微微有些發顫,竟是不能自持。

辯機終於出聲了——

沈思遠拿著劇本,深深的望了一眼含淚凝望著“辯機”的周明珠,毫無感情的照著劇本念下去:“我佛有雲‘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公主又何必執著?”

高陽公主凝目看他,仍是執迷不悟:“既然一切都是虛幻,那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她滿目倉皇哀切,癡癡的望著愛人,柔聲道,“我是真的愛你,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那是註定等不到的回答,只有輕輕的呼吸聲。

即使是滿目深情也不能夠徹底磨去高陽公主性子裏的高傲不遜、睚眥必報,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和報覆欲:“父皇讓我失去你,那麽,我也讓他失去他的女兒。”

沈浸在劇本故事之中的周明珠久久等不到對答,這才茫茫然的醒過神來,怔怔的去看沈思遠,如夢初醒一般的問他:“你怎麽不念臺詞了?”

沈思遠後背靠著車座,伸手捏了捏眉心,不答反問的道:“你一直都是這麽背臺詞的?”

周明珠呆了呆,點點頭。

沈思遠只覺得酒氣激著怒氣,一股腦的沖上腦門,聲音裏都是滿滿的怒氣:“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他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穩自己的聲調,“你知不知道——這樣動不動的入戲出戲,會對精神造成多大壓力?不過是一個配角,用得著這麽拼命嗎?!”

周明珠徹底呆住了,她擡目去看沈思遠,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思遠的聲調卻已經沈靜了下來,怒火仿佛漸漸沈澱下去,他揉了揉眉心,慢慢說話:“我知道,你是天賦型演員,更偏向於方法派,我並不想要質疑你身為一個演員的表演方式。可是,你既不是科班出身又沒有足夠的經驗,甚至沒有專業的心理輔導人,就連平時背臺詞都這麽的拼命,動不動就出戲入戲,長此以往,精神壓力過大,一定會出問題。”

周明珠被沈思遠這麽一說,這才有了一點後怕:自從蘇雪和魏青青在網上暗示她是走後門才入了《貞觀傳奇》劇組之後,她一直陷入一種想要拍出更好的角色、向更多的人證明自己的怪圈裏。而高陽公主這個角色和她有一些輕微的共鳴,她不斷的揣摩,不斷的暗示自己就是高陽公主、不斷的入戲出戲,漸漸的表演上面也更加的得心應手,入戲更加的快。

可是偶爾,午夜夢回,夢境與清醒的邊緣,她依稀也陷入了一種“我就是高陽公主”的幻覺之中。

沈思遠見她神色倉皇,好似被嚇住了。他靜了靜,到底還是不忍苛責,於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和發頂,安慰道:“別怕,你的問題不重,我給你請個心理醫生。”頓了頓,又自我打趣道,“我好不容易交個女朋友,怎麽像是養孩子似的,還要擔心心理問題?”

沈思遠難得說句笑話,周明珠被他逗得一笑,到底還是散了一些憂心,不由的伸手握住他的手。

橘色的燈光從車窗外流瀉進來,他們握著的手仿佛是一枝盛出的並蒂花。

周明珠低頭看著,忽然開口道:“謝謝。”她的眼睫輕輕垂落下來,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蝴蝶。

沈思遠只覺得仿佛有什麽自心頭滑落,非常細微並且令人動容的感覺。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她,抱住她的頭,吻了吻她的發頂,然後在往下,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以及微微顫抖的眼睫。

這一次,周明珠並沒有掙紮,漸漸升騰的酒水仿佛賦予了她無比的勇氣和渴望,征服欲和表現欲都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點。

靜默許久,她忽然仰起頭回應了他的吻。她並不會這個,只是單純的咬了咬他的唇,然後舔一舔,舌尖有些麻麻的。可沈思遠卻以更加熱情並且溫柔的方式回應她的吻。

唇與齒相觸,仿佛相濡以沫,熱油澆在火上,竄起更大、更熱烈的火焰。那火仿佛是順著骨頭燒起來的,又熱又燙,一根根的骨頭被燒得酥軟,骨髓仿佛都要被燒幹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稍稍分開,停頓了片刻,沈思遠垂頭看她,目光仿佛是被冰封住的火焰,火舌舔吻著冰面,即將燎原,試探一般的道:“再念一遍?”

這沒頭沒尾的話,周明珠卻是立刻就明白了。

她伸手摟住沈思遠的脖頸,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重覆著念了一遍剛剛背過的臺詞道:“我是真的愛你,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語聲柔婉,情意綿綿。

這一刻,她仿佛真的成了高陽公主,他們仿佛真的是相愛至深的戀人,恨不能在死前最後纏綿一次。

沈思遠的脖頸被她摟著,又癢又麻,手卻握在她的腰部,渾身僵硬,只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了——她的目光和話語,就像是一顆沒辦法躲避的子彈,一下子就射入了心口,心臟砰的一跳一縮,血液迸發,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幾乎相近於瀕死的邊緣。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猝然閉了閉眼,動作利索的脫下外裹著周明珠露出一半的光.裸肩頭,低聲道:“車裏不方便,回去再......”他極其短暫的笑了一聲,意味覆雜,車窗外飛馳而過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只能看見那微微彎了彎的唇角和有些發白的面龐,語聲輕輕的,“我想,我這一次應該沒有理解錯你的意思吧?”

周明珠沈默片刻,仰起頭,雙眼明亮的好似倒映著夜裏的明月。她輕輕的、溫柔的吻了吻沈思遠沾著汗水的鬢角,然後往下輕輕的琢了一下他的唇角。

很快,她整個人都被沈思遠按在了懷裏,沈思遠那灼熱的呼吸就在她頭頂緩緩而過,熱烈的好似熔巖匯聚成的河流,只要沾到一點就能把人整個融化了,連骨頭都不剩下。

好不容易到了沈家老宅,沈思遠用外衣裹著周明珠,抱著她出了車子,起身時不覺擡目看了一眼躬身打開車門的司機,目光冷淡冰涼,並無半分言語。

那司機卻是更為乖覺的退開了,根本不敢去看這兩人。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雄性激素高漲的時候都是最具攻擊性的,求愛和□□時期則是雄性激素最高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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