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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米已成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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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詭異難明,帶點僥幸成分。

他間接感應到無瑕。

踏進日安舍的外院門後,他的靈應專註在沈美人身上,掌握她的波動,好對她作出正確的判斷,厘定應付她的策略。直至她離堂而起,躍上屋頂,他的魔種仍與她緊密連系,她的波動置於感應的核心。

就在此時,他心裏突然冒出無瑕的影像,模模糊糊,一閃即逝,但已足夠令他生出警覺,不敢貿然追躡。

唯一的解釋,是他感應到二姑娘的所思所想,她想到無瑕,芳心自然泛起她的倩影,被龍鷹的魔種捕獲,因而在腦袋內產生同樣的影像。這是魔種在眼前的特殊情況下,破天荒首次成功看到別人的思想。魔種確潛力無窮,不過這種事可一不可再,換過不是今夜因諸般事故令他處在高度戒備的狀態,他會忽略過去,還以為是自己的想法。

沈香雪幾個騰躍,離開日安舍的範圍,迅速遠離。

下一刻,他升上一株大樹枝葉茂密處,靜觀遠近。

他尋不著無瑕的芳蹤,這是合理的,以無瑕的高明,如果這麽輕易被他察覺,怎配做他龍鷹敬畏的對手之一。

好一陣子後,無瑕出現在他的感應網上,於東北的方向逸走,雖然看不見,但感應非常實在。

可以追蹤沒有魔氣導航的無瑕嗎?

他自認辦不到,且因熟悉無瑕反追蹤的手段,跟在她後方肯定被她察覺。

表面看,她采的是沈香雪同樣的路線,不過以無瑕的慧黠,可能是誤敵之計。依沈香雪走的方向,目的地該為如是園。

將神都視為大上十倍的飛馬牧場又如何?在牧場,他可輕易跟上無瑕或楊清仁,因曉得他們到哪裏去。神都的可能性多很多,可是在今夜,或許只有一個地方。

沈香雪該是到如是園去,那應是她的寄居之所,但霜蕎肯定不在如是園內,她是大江聯情報探子網的指揮,理應在某處掌控全局的消息往來。

龍鷹今天一直有個強烈的沖動,就是殺死臺勒虛雲。很少人能令龍鷹對他不住地增添恨意,臺勒虛雲是唯一的一個。

在正常的情況下,是沒可能辦到的,因無從猜估他躲在哪裏養傷。可是今晚與別不同,乃臺勒虛雲最關鍵的一夜,須由他統籌大局。臺勒虛雲現時所在處,就是大江聯高手精銳集中之地,枕戈待旦,以應付任何意料之外的突變。

適合做這麽一個指揮中心的處所,大江聯在神都只得一個,便是翠翹樓。

思索間,他翻過院墻。

無瑕朝東南走,他往東北行。

無瑕為何隨沈香雪來,又暗窺他有否跟蹤沈美人?有何作用?假設沈香雪是返如是園,讓他跟蹤又如何?

他心中是有答案的,惟不願就這方面深思,傾向逃避,因是縱然曉得仍沒法解決的難題,得看老天爺的意旨。

他弊在鋒芒過露。

可以想象臺勒虛雲設計對付“範輕舟”前,必先詳問楊清仁、無瑕和霜蕎在牧場與“範輕舟”交手的歷程,不放過任何細節。

如龍鷹思考的方式,當撇除其他可能性後,剩下來的唯一可能性,不論如何荒誕,極可能是答案。

從食堂刺殺,屢避狙擊,到巧奪“縛神香”,“範輕舟”未蔔先知,如有神助似的一一化解,臺勒虛雲雖未必想到“範輕舟”是“龍鷹”扮的,亦只一步之差。憑臺勒虛雲的智力和旁觀者清的超然,至少懷疑他有一套跟蹤和竊聽的特殊本領。

無瑕今次隨沈香雪來,是要證實臺勒虛雲的看法,這或許才是沈香雪來會“範輕舟”的主因。正為如此,沈美人怎也不肯和他親熱,親個嘴都不肯。

如果“範輕舟”確為“超級探子”,理該不錯過沈香雪這個探聽的目標,落入無瑕眼裏,立成百辭莫辯的證據。

龍鷹暗呼僥幸,背後大有道理。

龍鷹投進河水去,今次的行動冒著大風險,不容有失,只要尋得臺勒虛雲,他將全力出手。如能殺死此君,即使暴露“龍鷹”的身份,仍是值得的。

臺勒虛雲不但贏得他的尊敬,更使他打心底生出懼意。

※※※

進入宿園後,龍鷹立知猜錯了。

比之上次他以“康老怪”的身份來探聽,現在翠翹樓近乎不設防,曉得摸錯地方。龍鷹暗忖對臺勒虛雲確不可以常理測度之,他絕不予你有可尋之跡,能窺破的漏洞。

不過幸好在無計可施裏,他仍有一線希望,就是看可否從宋言志處尋得蛛絲馬跡。

※※※

離開翠翹樓,剛過三更,可用的時間所餘無幾,目的地是離如是園不遠的一座具規模的女觀。

最理想是隨便找個裏坊民房作為行動臨時指揮部,可是在神都是辦不到的。

神都乃中土最重要的政經中心,保安嚴密,特別在屢受外敵如突厥人和大江聯滲透後,外來人來定居或牽涉到房地產的買賣,受到嚴格的審查、限制和批核,縱然有辦法過得重重難關,卻不住有生面孔的人和物資進進出出,會啟人疑竇,報上官府,將吃不完兜著走。

秀雲觀提供了臺勒虛雲方所需的方便。聽名字,知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女觀。

在過去的兩天,不住有各類物資送往秀雲觀去,本屬小事,可是物資全由翠翹樓的倉庫抽調,香文又繞過宋言志著人去辦,惹起宋言志的警覺,由於辦事者為他的手下,他輕易查出東西到哪裏去了。

運送物資的時間進一步證明他先前的想法,就是當他提議組成郡主隊,要狠狠教訓張昌宗,臺勒虛雲知道“時辰到”,全面啟動籌劃經年的陰謀。

陰謀是成是敗,到了揭曉的一刻。

如能擊殺臺勒虛雲,不論陰謀如何厲害,又如何成功,敵人仍是得不償失。沒有了臺勒虛雲,龍鷹很懷疑大江聯三大派系,仍否可團結一致。

前方有夜行人飛檐走壁、逢屋過屋的迎面趕來,忙翻入裏坊間的窄巷去。

該為敵方高手的夜行人過後,龍鷹待要繼續行程,忽有所覺,仰首望天。

無瑕的“靈兒”在高空飛過,投往秀雲觀的方向。

龍鷹先是暗呼僥幸,一時輕忽,沒把靈鷹計算在內,接著大叫糟糕,再顧不得那麽多,全速趕往秀雲觀。

他想到的是,靈兒不是在巡邏,而是去報訊。

在頭頂上飛過的獵鷹,是活的兇兆,觸動他的靈應,從深心處湧起對方陰謀得逞的念頭。

自昨午開始,東宮在女帝命令下被封鎖,與外界音訊斷絕,在這樣的情況下,任臺勒虛雲智與天齊,因缺乏消息沒法拿準時機,作出適當的反應,到曉得時,時過境遷,徒呼奈何。以一個經年籌劃的行動,是個大漏洞,故必有他們的辦法,這方面由“靈鷹傳訊”彌補。在東宮現時戒備森嚴的形勢下,不可能鷹來鷹往、爪系傳書的傳送情報,至乎沒法以飛鴿傳書的方式進行聯系。只能傳遞至關重要“正反”兩個訊息,一是女帝下令攻打東宮,另一就是大功告成。由例如妲瑪向在東宮附近某一高處的靈鷹以特殊的手號顯示,靈鷹看入鷹眼內,飛到特定的地點以飛翔的姿勢送達消息。只是這個工夫,不知花了多少訓練靈鷹的時間,令整個行動變得天衣無縫。

曉得陰謀成功,臺勒虛雲如何反應?

龍鷹再次躍往一座民宅特高樓房的瓦脊上,秀雲觀在半裏之外,高墻深院,觀宇重重,確是藏軍的好處所。

龍鷹哪敢猶豫,返回地上,穿街過巷的朝女觀潛去,靈覺提往極限。

感應到觀內的波動了。

在戰場上,當敵方發動進攻,即使遠在數裏之外,他仍可清楚感應,那是情緒的轉變,殺意騰騰,如潮浪般起伏。

今回隨他的不住接近,雖然有民房的重重阻隔,感應漸轉清晰,卻遠不如敵人進攻時的強烈波動,原因在對方的波動傳遞的是歡愉的情緒反應。他的直覺是正確的,敵人收到的是陰謀成功的消息。

突變倏生。

龍鷹翻過左邊的院墻,躲進一所民宅的園子裏。

上方破風聲過,眨幾眼的工夫,以十計的敵方高手從秀雲觀逾墻而出,躍往附近房舍的制高點,監察遠近。

以龍鷹之能,仍一籌莫展,只能坐失良機,嘗到臺勒虛雲的當機立斷。

臺勒虛雲毫不猶豫下達全面撤走的命令。首先離開的是他。

龍鷹唯一可做的事,是把聽覺提升至極限,耳聽八方。

他聽到船槳打進流水的聲音,約略估計、至少有七至八艘快船利用水道離開。

成功失敗,一線之差。

如他可早一步到來,摸清楚形勢,必選從水底下接近秀雲觀,此刻便可從水底向離開的臺勒虛雲施襲,有一試的機會,現在卻是失諸交臂。

※※※

龍鷹沒精打采的進入日安舍的主堂,坐到符太身旁。

符太平靜地道:“你知道了!”

龍鷹嘆道:“我差點宰掉臺勒虛雲,卻是一步之差,痛失良機。他奶奶的!看著他們趾高氣揚的作鳥獸散,不是盲的也知他們成功了。”

符太不解道:“聽你的語氣,該是找到臺勒虛雲的老巢,可是臺勒虛雲怎曉得陰謀成功了?”

龍鷹解釋一番後,頹然道:“說吧!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

符太道:“你最好心裏有個準備。”

龍鷹苦笑道:“小弟從昨天黃昏,一直準備到此刻,還不夠嗎?”

符太道:“快天亮哩!”

龍鷹沒作聲,也找不到可說的話。

符太若無其事地道:“昨夜三更前後,郡王李重潤、其妹永泰郡主及郡主夫婿武延基,被發現在東宮後院的樂夏廳服毒酒身亡。”

龍鷹背脊骨寒慘慘的,整張頭皮發麻。

怎可能辦得到?大江聯籌劃多年的陰謀,就是花簡寧兒事件的重演。

花簡寧兒的死亡,導致寬玉和臺勒虛雲的決裂;李重潤三人的死亡,徹底改變了神都的政治環境,影響深遠,打亂了所有布局。

符太的聲音傳入耳內道:“這招毒辣狠絕,無懈可擊。表面看,他們是犧牲自己,又或畏罪自盡,等於給聖上逼死。他娘的!只有我們曉得是怎麽一回事。”

見龍鷹仍然呆若木雞,道:“鷹爺的準備遠未足夠。”

龍鷹正在想,李重潤的死亡,不但令關中世家失去未來的希望和重心,也造成李顯皇朝“先天不足,後天失調”。聞言苦笑道:“你的徒兒是苦盡甘來哩!”

符太欣然道:“是指李重俊那小子吧!雖禍福難料,至少可一嘗做太子的癮兒。很高興鷹爺的腦袋仍可正常運作,在這方面,你一向及不上我。”

龍鷹嘆道:“你是天生冷酷,我則感情豐富,怎可能拿來比較?”

符太道:“與胖公公比較又如何?他找我說話時,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似的,著我特別提醒你,一切照原定計劃進行。他奶奶的,你如亂了手腳,是正中臺勒虛雲下懷,於事無補。說到底,李顯集團可說是我們的敵對陣營,敵人有難,何須陪他們一起痛苦?”

龍鷹點頭道:“我明白你的道理,可是你卻沒法明白小弟敵我難分的心情,不論‘醜神醫’或‘範輕舟’,都與東宮上下打成一片,難如你所說的把自己區分開來。胖公公還有何話說?”

符太道:“公公指連場政變的所有條件均告成熟,臺勒虛雲的終極目標,就是要在最後一場政變奪權。”

龍鷹的頭皮又開始發麻。

胖公公不愧宮廷爭鬥的高手,目光如炬,遠的不說,逼在眼前的,勢是誅戮二張的激烈鬥爭,軟弱如李顯亦在傷心欲絕下被逼踏上與女帝硬撼的不歸路,仇恨勢令女帝和兒子間難以善罷。

我的娘!問題在女帝再非女帝,換上了千黛,且一病不起。

武延基的死亡,會帶來什麽影響,須看日後的發展。

兔死狐悲,尚且難免。武延基的死亡,肯定令武氏子弟與二張的關系進一步惡化,假設他們認為女帝繼續縱容和包庇二張,這個情況會將武氏子弟推往與女帝對抗的位置,再難憑武氏子弟的掌權,維持穩定。

臺勒虛雲算無遺策,命中皇朝的要害。一邊是李氏子弟加上武氏子弟,另一邊是名義上的女帝和二張,形成璧壘分明的對立局面。

李顯坐上皇位後,將輪到韋妃和太子李重俊的爭鬥,永無寧日,楊清仁可左右逢源,不住收買人心,擴展實力,為最後的奪權做好準備。

臺勒虛雲以四兩撥千斤的毒計,一下子將形勢扭轉過來,原本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符太像明白他在想什麽似的,輕松地道:“不要一副末日來臨似的模樣,世事當然不可能盡如人意。只要你想想,任臺勒虛雲千算萬算,仍算不到我們窺伺在旁,且有長遠之計,讓他們得意一時又如何?君子報仇,三年未晚,我們就和他們走著瞧。”

龍鷹沈聲道:“聖上如何反應?”

符太道:“胖公公說,聖上著你割下臺勒虛雲、楊清仁和洞玄子三人的首級,帶到她陵寢前致祭。”

龍鷹沈吟片刻,接著雙目魔芒漸盛,平靜地道:“請公公轉告聖上,就說她的邪帝師弟明白了!”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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