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歸摩擦, 賀笙允諾給一幫人的小長假活動，倒是沒有因為幾個人考得一般, 就給無情取締了。

畢竟這幾個人, 還是有一點肉眼不可見的進步的。

就是，好久沒有單獨出去過，怕小姑娘覺得自己, 是又要出去鬼混了。有心想叫她一塊兒去玩兒, 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合適。

“我待會兒出去。”面對面坐在餐桌邊上，賀笙看著她道。

“哦，好啊。”冉冉擡眼, 看著他點點頭，又不明所以地埋頭吃去了。

“……”賀笙抽了抽眼梢, 等了一分鐘，忍不住問道, “你不問問我去哪兒？”

冉冉擡頭, 眨巴眨巴眼睛，一臉“我為什麽要問”的表情，勉強扯了扯嘴角, 問道：“……哦，你去哪兒？”

賀笙：“……”

為什麽和想象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難道小丫頭不是應該立刻問他“你要去哪兒、什麽時候去、和誰去、男的女的”？？

微垂著腦袋擡了擡眼睫，涼涼掃了小姑娘一眼。筷子尖尖對著自己跟前的小白瓷盤，狠狠戳了戳。賀笙平著嘴角，語氣不善，報了個附近商圈挺有名的會所名字。

“……？”小姑娘楞了楞, 然後抿著唇點頭，一臉鼓勵，“適當放松下，挺好的。”

賀笙：“……”好個毛線：）

見他還是不咋開心的樣子，冉冉又道：“這一個月辛苦你了，去玩吧！”

“……”垂眼撥拉著自己碗裏的飯菜，賀笙決定對她，還是得直截了當一點，“待會兒和我一塊去。”

聞言，另有約會的冉冉楞了楞，問道：“你是和你那幾個朋友一塊兒去吧？”

賀笙擡眼，“嗯”了一聲。心說終於是問到這個問題了。看，小丫頭還是有點在乎他的。

“那我就不去了吧，你們男孩子在一塊兒玩就好啦。”冉冉輕籲了口氣，自覺終於找到了理由。

“你可以叫上你那個同桌。”

“可是、可是我們倆約好了今天一塊兒去電玩城抓娃娃，開小汽車的……”冉冉說到後面，看著賀笙莫名其妙越來越不太好的臉色，越說越小聲。

行唄，合著小丫頭早就安排好了。還拐彎抹角了那麽久，就是不想和他一塊兒出去唄。

切，還他媽約好了去開小汽車。

他倆都沒一塊兒開過小汽車！

腦袋裏都是小丫頭上了她同桌的小汽車，乖巧地掏出小卡片一貼，計價器發出“滴——學生卡”的場景。

大佬好酸哦。

明明自己就是去電玩城玩一下，大家都是娛樂場所，她的還是兒童娛樂場所，為什麽賀笙看著她的表情，活像是她要去酒吧蹦個養生迪一樣？

一腦袋問號的冉冉撓了撓額頭，提議道：“那要不，我問問一一去不去？”

也行吧，總比又是她們倆單獨出去，讓他一個人待著的好。賀笙點頭。

完全被大佬當做空氣遺忘了的小夥伴們，此時還不明真相。

雖然被打亂了計劃，舒一倒也不在意，想著反正也沒去玩兒過，那就跟著去湊湊熱鬧吧。一收到同桌的消息，就立馬回了個“行啊”。

冉冉擡手，對著賀笙比了個OK的手勢，“我們去的。”

再看賀笙的臉色，終於是好看了一點。

小姑娘松了口氣，這下算是兩頭都搞定了。沒被同桌嫌棄放鴿子，也沒被賀笙再擺臉子。

就是她明明什麽也沒幹，為什麽會被賀笙盯出一種，自己要背著他偷偷出去做大保健的感覺？

見她答應，賀笙默默摸過手機，給小群裏幾個人發了條消息。

【我老同學和她同桌要來。你們幾個，不許抽煙，不許點酒。不許穿奇裝異服，條件允許的話，洗頭洗澡再出門。】

發完想了會兒，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就，隨便挑個小姑娘會喜歡的那種主題。就說是你們喜歡的。】

小夥伴們：“……？”

總有一天死於話多的丁渠：【笙哥，那我們是不是要改口啊？】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小夥伴談耀：【嘿嘿，那麽小的嫂子，有點喊不出口。】

賀笙：【滾蛋！！誰他媽敢亂喊！】

何道遠：【你們不要玷汙笙哥和好運小仙女之間，純潔的友誼。】

何志高：【對！這個，算不算答謝會？】

汪洋：【高舉小紅旗歡迎好運小仙女和她的同桌~~】

在大佬小弟們的操持下，冉冉和舒一一進包間，撲面而來的就是一團粉色的氣球，糊住了兩人的雙眼。

兩位小姑娘：“……”

怕不是走錯了包間？進了人家搞什麽求婚驚喜的地方？

剛想退出來問下身後的賀笙，就聽見成片的氣球後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喊聲嘹亮，整齊劃一。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賀笙：“……”

何道遠扒拉開氣球，費勁地跑到門口，笑道：“來來、來啦？”

冉冉有點懵。

舒一和這幫人吃了大半個月的中飯，混得挺熟。瞅了眼裏面漸漸散開的氣球後面，露出的一整個童話風十足，自己臥室都沒這麽公主粉的主題包間，好笑道：“你們這是幹嘛呢？”

何道遠剛想說“這是特意為你們準備的啊”，就看見兩個小姑娘身後站著的賀笙，朝他使了個眼色。

話鋒一轉，何道遠認真道：“我我、我們平時就是這個畫、畫風。”

舒一&冉冉：“……？”

見她們不信，何道遠趕緊把嘴皮子利索的同桌拉過來，示意他說。

“沒錯！兩位小仙女不要被我們粗獷的外表欺騙了。其實，我們都有一顆少女心。”丁渠說完，還略帶嬌羞地笑了笑。

舒一&冉冉：“？？？”

我去！所以這才是這幫人的真面目？？那領著他們的大佬豈不是也……

看著冉冉緩緩轉身，投過來的好奇目光。賀笙：“……”老子真是信了鬼都不能信這群智障。早晚得跟他們斷絕關系！

忽略門口的小鬧劇，一幫人開開心心，進了誰來都是個小公舉的包間裏。

“笙哥冉冉，你們坐那兒吧。”談耀招呼他們道。又指了指桌上動過的飲料，“那邊的我們都喝過了。”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一幫人特意把長沙發拐角的兩個位置，安排給了兩位高舉友誼大旗的老同學。

舒一只好坐在了她同桌90度直角的旁邊。

冉冉嗅了嗅小鼻子，沒有難聞的氣味，也沒有奇奇怪怪的香味，待著挺舒服。

桌子上擺滿了零食飲料小點心。特調的無酒精雞尾酒，顏色鮮亮，還擺著小水果點綴，看著還真都挺少女心的。

兩個小姑娘，有點信了。心下決定，默默尊重這幫人的喜好。

歌曲點上，小零食吃上，燈光調暗。汪洋和他同桌，立刻當起了合格的麥霸。

平時總喜歡先來兩首高難度的開開嗓，今天有大佬的“老同學”在，兩位倒是收斂了不少。挑的大多是些曲風歡快或者音律輕緩的歌。

舒一努力揮著小鑼鼓給他們伴奏吆喝，顯得她特別支持這幫好姐妹。

之前只是知道，卻是第一回 來這樣的地方玩的冉冉，聽著同學們唱歌，小口嘬著賀笙遞給她的常溫飲料，既新奇，又覺得挺開心。

如今她和大家，也沒什麽兩樣了嘛！

小姑娘放下飲料，跟著節奏，兩手撐著身側的沙發，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兩個吼了一路的家夥，搖頭晃腦點著小腦袋。

賀笙定身沒動，只拿眼角餘光觀察著她。

要不要這麽捧場？？這兩破鑼嗓子唱得有那麽好聽？？

看了半天，實在是有些忍不住，偏身湊過去，小聲問她，“好聽啊？”

“嗯？”耳朵邊陡然多了個聲音，還怕她聽不見似的，湊著耳廓。帶著溫熱呼吸的小風，在光線略暗的房間裏，吹得人朵兒尖尖倏地泛起熱意。

冉冉好想擡手捂著摸一摸，又慶幸這會兒暗得可以，應該無人發現。

悠悠轉頭，小姑娘懵懵地看著他。

賀笙以為她沒聽清，又問了一遍，“好聽？”

冉冉：“……？”所以是就問這個嗎？

“嗯！”小姑娘非常配合地，點點腦袋。

賀笙：“……”不行，有點酸。

賀笙聽完她的回答就站了起來。離了沙發，起身到了點歌的小吧臺邊上。

從沒聽過賀笙唱歌的小夥伴們瞬間激動上了。

“笙哥你是要唱歌嗎笙哥！”

“快給大佬遞話筒！”

“滾蛋！”拿起吧臺旁架子上的無線話筒，賀笙笑罵道。

幾個人“盒盒盒”地樂了，汪洋對著話筒大聲道：“笙哥你隨便唱！把我主場拿走！不要客氣！”

“皮癢啦？”賀笙擡手點點他，只覺得自己最近脾氣太好，對他們太過松散了。一個個都欠收拾。

汪洋嬉皮笑臉，兩手捧著話筒，對著賀笙做了個進貢似的動作。完了開口，叫大家安靜。不要說話。

“就你丫的最煩！趕緊坐好！”談耀一把把人拉過來。

不要擋著他的視線！他需要聽覺和視覺的雙重享受！

就是，不知道笙哥到底水平如何，萬一唱得……

不行！不管唱成什麽樣，他們都要真情流露地鼓掌歡呼！

幾個人默契對視了一眼，默默點頭，一致達成共識。

這是作為小弟的基本素養。

帶著淺淡悵惘的鋼琴前奏響起，包間裏瞬間安靜下來。

沒想到大佬喜歡這種風格的。

大約是裝修時的設計，吧臺前的高腳凳前，特意投了一束稍顯昏暗的橙光。

小姑娘怔怔地看著，籠在聚光燈下的賀笙。明明還是那麽耀眼，又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賀笙側身坐著，只留了個側臉給她。手裏的話筒，有一搭沒一搭地轉了兩圈。

離得稍遠，小姑娘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昏黃的光順著少年挺直的鼻峰打下一道光暈，又在淩厲的下頜線上拓了影。

“小學籬笆旁的蒲公英，是記憶裏有味道的風景。午睡操場傳來蟬的聲音，多少年後也還是很好聽……”

大佬一開口，小夥伴就震驚了。

雖然平時也覺得他聲音好聽，可是有的人吧，唱歌和說話就來自兩個世界。那種聲音賊好聽，但是調調能從青藏高原跑到四川盆地去的人，也海了去了。

想給他發自肺腑地歡呼一下，又被他這首歌的情緒帶得有點——沒法出聲。

尤其是，慘被小青梅“拋棄”的何志高同學。

嗚嗚嗚，笙哥為什麽要這樣，弄得他好想哭啊。

“在走廊上罰站打手心，我們卻註意窗邊的蜻蜓……一起長大的約定，那樣清晰，打過勾的我相信……”

少年略帶低啞的嗓音，像那日擦過她嘴角的指腹。絲絲繞繞地，纏著她的心跳輕輕摩.挲。

幼時的一幕幕，像老舊電影裏一幀幀泛著微黃的畫面，被他的低吟串成了連貫的，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的片段。

那時候的小男孩兒，還沒有比她高多少，臉上的棱角也不甚分明。和她一樣嘟著肉肉的小臉，趴在她的床邊，安安靜靜看著她。

“你回去呀。”小姑娘靠在床頭的靠枕裏，看著他笑。

“不要，我陪你。”小男孩兒仰起臉，坐直，一臉認真。完全沒了平日裏調皮搗蛋的模樣。

“你不無聊呀？”小姑娘輕聲道。

“有你在就不無聊呀。”小男孩奶聲奶氣，長睫撲閃。

小冉冉抿彎了唇角看他。只是心裏卻道：可是我卻老忍不住，覺得無聊呢。我也好想像你一樣，跑起來比飛鳥還快，跳得比小貓還高。

偏頭，瞇著眼睛看了眼窗外。

“那個是蜻蜓嗎？”看著窗口飛進來的，撲著透明翅膀的小東西，小姑娘驚喜道。

“我來抓給你！”小男孩咻地竄過去，跳起來就準備上手逮。

“笙笙弟弟！”小姑娘趕緊喊他。

“嗯？”小男孩要緊轉頭。

“別抓它呀。”小姑娘著急道。

“你……你不是想要嗎？”

小姑娘笑著搖搖頭。

小男孩兒懵懵懂懂，重新湊她的床邊。看著她貼著輸液貼，紮著細針的手背，伸出手指。在她一側還留著小小針孔，淤青還沒退幹凈的地方，輕輕觸了觸。

小姑娘的手背冰冰涼涼的。觸得他一陣心疼。

“還疼嗎？”小男孩仰起臉，小聲問她。

小冉冉搖頭，“不疼的。”

只覺得她是在騙自己，小男孩也沒信。轉身看了一眼窗口，那只小蜻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嚇著了，早就跑沒了影。

窗外初夏午後的蟬鳴，顯得只剩了他們兩個的單調病房裏，更為靜謐。

小賀笙轉頭看著她，“我會陪著你的。”

小姑娘仰著臉望他，眼裏有些茫然。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小男孩兒一臉的篤定，允諾道，“陪你一起長大。”

見她怔怔楞楞的不說話，以為她是不信，小賀笙急著伸手，抓過她沒掛點滴的那只手，帶著點小孩子特有的急躁，霸道地勾過她的小手指，急沖沖道：“我不會騙你的！我和你拉勾！”

還沒等她應聲，大拇指就貼著她的指腹，壓了過去。

自顧自地，把約定給蓋了章。

小冉冉看著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小手，怔了半晌，抿彎了唇角，點頭。

雨過天晴的和煦暖陽，給小男孩兒亂糟糟的頭發鑲了一小圈金邊。

就像是——此時鑲在賀笙整個輪廓上的那層光暈。

冉冉莫名地，鼻腔裏湧起點澀意。喉嚨裏也像是哽了點東西，咽著有些疼。

“一起長大的約定，那樣真心，與你聊不完的曾經。而我已經分不清，你是友情，還是……愛情。”

整首盯著屏幕提詞唱完的賀笙，就只在這句偏了身子，看了小姑娘一眼。

還故意漏唱了幾個字。

突然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冉冉怔了怔。

剛還被他的聲音纏得有些快的心跳，像是突然漏了半拍。

被奇異的感覺繞著，又悶悶地有些難受。

伴奏的最後一個音符跳完，賀笙即刻起身，話筒插回架子上，往他原先坐著的地方走回去。

“臥槽！笙哥你要不去參加選秀吧！絕壁能紅啊！”自封的前任歌神汪洋激動道。

“嗚嗚嗚，我都快聽哭了。”丁渠抱著同桌哭唧唧。

何道遠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一邊真哭了的何志高抽抽搭搭扯著抽紙，抹著眼淚。好氣，小青梅跟人跑了。

“笙哥再來一個啊！”沒心沒肺的談耀在一邊起哄。

“老子賣唱的？”賀笙瞥過去，話音涼颼颼。

完全沒了剛剛唱歌時的深情。

談耀嘿嘿兩聲，知道賀笙是不會再唱了，話筒往汪洋手裏一塞，“你唱你唱！你繼續！”

默不作聲的舒一：賀大佬之心，姐妹們皆知！

坐回冉冉身邊，音響裏重新響起音樂聲，籠在忽明忽暗光影裏的賀笙，偏身過去，小聲問她，“好聽嗎？”

“嗯。”冉冉輕聲應道。

也不知道這麽小聲，他能不能聽見。

只是又不敢轉臉看著他大聲回答，怕他看出聽出什麽異樣。

“冉冉，”賀笙叫她。又怕她聽不清似的，一字一頓，貼著她耳邊，輕聲道，“我從沒給別人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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