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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動如參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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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

大殷皇宮千裏之外的北海之濱, 敖泧把花小肆放在一處礁石之上。

北海如今成一片死海, 任憑風吹雲動, 亦掀不起半點波瀾。

“小肆?”敖泧輕輕拍著花小肆的臉,喊了幾聲, 見對方不應聲,才擰著眉,一言不發地處理傷口。

采集的仙草握在她的手中,她攥著石杵, 把藥搗碎, 動作輕柔地敷在花小肆背上後,才把人扶起來, 抵著對方的雙手,給人傳輸靈力。

治病救人這種事,好像很久沒做過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等月亮升上未央天時, 失血過多面色慘白的女子才悠悠然睜開疲憊的雙眼。

她看見眼前人的第一刻, 便動了動嘴皮子, 虛弱地喊了一聲“敖泧”。

敖泧頓時精神過來,下意識地舒展開眉眼, 她正準備問對方感覺如何,對方就又闔上眼, 一頭栽進她的懷裏。

累極了, 還發著抖。

敖泧皺眉, 忙把身上的外衣脫下, 把人背起來,尋了個四下簡陋的山洞,將人放下。尋了些枯枝樹木,升起一團火,為人取暖。她又收集了點葉片上幹凈的露水,裝在竹片裏,煨得溫熱,點點潤著花小肆幹涸的雙唇。

這一連串動作,若是再換上以往的錦衣與笑容,瞧上去,大抵就還是原本的敖泧。

以至於,一身惡汗的司簿尋至此時,如見鬼魅般盯著敖泧,質問她:“你在做什麽?”

寧靜的夜裏,聲音顯得尤其吵鬧。

花小肆微不可聞地蹙起眉心,敖泧便站起來,一記冷眼望向站在洞口的人:“看不出來嗎?我在給她療傷。”

她說話時,壓著聲音,似乎也在讓對方小聲點。

司簿哼了一聲,分明的不屑,沖進洞內伸手要抓花小肆,被敖泧一擡手,掀出半米,摔在地上:“滾遠點,不要在這裏礙事。”

敖泧看著司簿顫巍巍地爬起來,憤恨地說。

“殿下,您難道還真信了不成!”司簿氣不過,“同樣是靈器,三清蓮能被輪回鏡對付成這樣?太可笑了,方才的打鬥,分明是她,花小肆,故意輸的!”

“她在利用您,讓您為她心軟!”司簿說完,摁著胸口劇烈地咳嗽幾聲。看來,跟敖澈的對戰,並沒有讓他嘗到甜頭。

敖泧瞇著眼未開口,半晌,揮了揮手:“你出去吧,找個地方療傷,暫時不要打擾我。”

她說完,不待司簿回應,便出手將人推出山洞,橫空化出一條黑氣四溢的金龍,盤亙在洞口。

如此,方寸天地間,便又安靜下來。

火光映襯著山洞,枯枝樹木在火花裏“嗶剝”地響著。

敖泧坐在地上,把雙手放在篝火上。篝火照著她的雙手,讓一雙手看起來透明發光,與她身上的顏色明顯不同。

她看著火光,灼目,於是下意識地把頭偏向靠著墻,凝視睡著了的人。

長而翹的睫毛在鼻翼兩側落下一層扇形的陰影,像花瓣一樣漂亮的嘴唇失了血色,緊緊閉著。身上穿的永遠是粉色鮮亮的衣服,映著如雪般白嫩的面頰,笑起來像冬天突然間開出一整片春天一樣,把靜眠深海裏的人拉入四季喧鬧。

心臟就在滿眼芬芳的花田落空一拍。

喜歡與愛意就趁機肆湧而來。

於是,在花田裏接吻,在蓮池裏肌膚相親……把所有的嫉妒、不安、苦楚都拋之腦後,當喝醉了一般,滿心滿眼只有與纏綿人的一方世界。

然而,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放肆的花小肆和無害的敖泧之間的事。

不是現在妥協的花小肆與仇恨裹挾的敖泧之間的事。

“敖泧。”

敖泧把臉埋在掌心,長嘆一口氣,忽然聽到身旁人囁嚅地喊了聲她的名字,忙擡起頭來,以為對方醒了:“小肆?”

她喊了聲,沒有回應,才知是囈語。

她便彎著嘴角悵惘至極地笑了聲,喊她名字做什麽?倒不必如此心有所感,念念不忘。因為等一夢醒來,如司簿所說,她也是要問對方為什麽故意認輸的。

於是,此刻,看著花小肆,敖泧竟然希望對方不要醒來,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睡著,她也這樣安安靜靜地陪著坐著。時間就此靜止,她可以想象兩人之間發生的所有好,也可以想象花小肆為她擋虛空之劍時,是真心誠意歡喜她的。

可是,哪有那麽多事事順遂。

篝火將盡,又添新柴時,花小肆便蹙著眉尖清醒過來。

她醒來時,敖泧站在洞口,與她隔了十步之搖,抱不到也拉不住,只能一個人扶著墻站起來,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該說什麽。最後,靜默片刻,抓著身上的披風,看著對方的背影,道了一聲:“謝謝你救我。”

敖泧立在風口:“不必,若非你擋那一劍,躺著的人應該是我。”

花小肆便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瞥了眼近乎痊愈的手臂,慢吞吞地走到敖泧身旁:“衣服還你。”

敖泧轉頭看了眼花小肆背部的傷口,沒要。

花小肆便抓著衣服,又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若你真像之前所說,同我站成一線,我救你,難道不是應該的?”敖泧朝花小肆走近了幾步,花小肆後退,她便又近幾步,直至抵著洞墻,花小肆才停下來,不得不擡頭與敖泧雙目相望。

兩人湊得近,呼吸都盡數落在對方臉上。

敖泧把手貼在花小肆的腹部,冷著臉用拇指輕輕摁了下。手上溫柔暧昧,嘴上卻是不饒人:“蝕心蠱呢?什麽時候沒的,還是說其實這玩意對三清蓮本來就沒有用,你從一開始就是裝的?”

花小肆眼神躲閃,不知如何作答。

“我就知道。”敖泧便勾著唇角笑笑,眸光黯淡,極深的失望,“我當初讓你走的,你非不走,還說是因為喜歡我,也是像這般騙我。”

“我沒……”花小肆話沒說完,便被敖泧掐著脖子把聲音中斷。卡在脖子上的手是真的在用力,花小肆漲紅著臉,覺得自己再不推開就可能被人掐死。

可她沒有推開,她瞪著對方,試圖賭一把。

敖泧死死地盯著她,眼裏說不出是恨還是愛,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最後,終於在對方手上的衣物落地時,洩氣地松了手。

“我求求你,走吧。”

“別跟著我了。”

花小肆彎著腰猛咳了幾聲,良久,才擡頭,一字一句地道:“我沒有騙你。”

“那也給我滾!”敖泧暴躁起來,指著花小肆顫抖地吼道。

花小肆看著敖泧脖頸上掛著的,黑光愈發深重的碧心滴,低頭苦澀地笑起來。

讓她走是不是敖泧留給她最後的一絲溫情?

害怕有一天,完全被仇恨控制,心臟漆黑,不管不顧,把她也殺了。

“算了,你不走,我走。”敖泧揮手,一長串鐵鏈便順著花小肆的雙腳而上。

鐵鏈上開著零星的粉色小花,與冰冷寒鐵有些格格不入。

“敖泧!”花小肆要掙脫開桎梏,然而越動,纏繞得越緊。她越大聲,那個人離開得越決絕。

和站在夜幕中等她的人一道,一道消失在天地。

山洞裏就只下她和一堆篝火。

篝火旁放著竹篾子,煨水用的,給她潤唇。

還是以前會細心照顧人的敖泧,不是大魔頭。

花小肆咬著牙,忍著手臂和背部的刺痛,用力掙脫身上的鐵鏈。

她還是要去找敖泧,她不能丟下那個女孩。

她不想看到敖泧死在碧心滴反噬下,她要帶敖泧回去。一點點地,生生世世,慢慢給無辜的亡魂贖罪。

山洞裏一陣轟鳴,花小肆彎著腰,捂著臂膀上滴下來的血,看著碎落於地的鐵鏈,咬牙追了出去。

而她剛一踏出洞門,如死水一般的北海就忽地翻騰起來,烏泱泱一片,在狂風暴雨中掀起驚濤駭浪。

如千年前的七月初七一般,海水倒灌。

而比七月初七更甚的是,從海底爬上來一群群嗷嗚哀嚎的東西。

月亮隱到烏雲中去,花小肆立即揮手亮起滿天的蓮花燈。燈光之下,那些東西赤果上身,面旁潰爛,嘴露尖牙,黑氣沖天。

“啊!”

花小肆忍不住捂著嘴尖叫了一聲,這些“東西”不是旁物,而是人。中了魔毒,順著海濱與潮水從南江一線跑過來的人。

他們速度飛快地朝整個北方大地擴散而去。

糟糕!



大殷王城在一瞬間沸騰起來,親兵、禁衛軍、護城軍在一瞬間如臨大敵,幾乎全部待位。

四季女神傳來的消息,有大批被魔毒侵染的人正攻破了燕山,朝王城前進。

是成千上萬的人,不是成千上萬的魔,神劍的主人半分半毫不知如何是好。

“用籠子,關起來。”花小肆沒有辦法,她只能先來王城,“當然不是一般的籠子,我用蓮花幫你化籠,你盡力讓那些人都進籠子裏。”

“哦還有,魔毒會傳染的,我記得你們妖界的……司夜雞是不是有辦法?”花小肆問虎王陸吾,順帶環視一圈屋子,這個當頭了,她居然沒有看見麒麟大人和天安她們!

“雞老板?”陸岐看著狐水迎,小聲道,“啊對,他可以,以前印兒姐,天安姐姐被腐鴉咬過,就是雞老板救的她。”

花小肆聞言,瞬間看向陸岐,鄭重托付:“趕緊,趕緊找到他,說服司夜雞一族來幫忙!”

陸岐結巴地還沒點頭,就見花小肆偏頭去問龍瑔:“天安她們呢?”

龍瑔:“白澤道了一句輪回鏡異動,天帝臨酆都,她們便離開了。”

“臨走前,像是料到小肆姑娘會回來,讓您幫忙守著這座城,以及守著鳳凰的遺骸。”龍瑔慚愧地說。

花小肆握拳,心中瞬間升起巨大的不安。

這些“人”,很可能是司簿他們召過來的。

至於敖泧,未必動手,卻一定冷眼旁觀。

而天帝臨酆都,又是為了什麽?

她舔了舔幹涸的下唇,無奈:“好,我幫你守著這座城。”

所謂人間,其實也只有這一片凈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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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們現在讓我留情……我也留不了多少情,這都是結尾的幾章了qaq

是he,結局幾乎都是he,我怎麽可能寫長篇be呢!苦難快到頭了,真的!終於看見了完結的曙光(留下幸福的淚水哈哈哈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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