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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烏托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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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星橋瞪著他,眼眶泛出血色,眼神宛如兇暴的龍——鱗片盡褪,翅翼斷折,然而他仍然是龍,生來以鋒芒震懾人間。

他厲聲道:“他們應該理解!”

連城之價的水晶瓶摔在地上,發出的刺耳裂響足以令任何一個愛酒之人心碎。但天淵只是看著他,神情理智,那目光甚至可以說是縱容的。

“我付出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努力,我積累的功勳和戰績,是帝國那群酒囊飯袋一生都看不到盡頭的高度!”顧星橋聲嘶力竭地咆哮,“我全身的血換過不止六遍,我的骨頭斷了又續,我的精神垮了再連,我的胸椎完全人造,因為沒有哪一具人體的強度能與熱能炮相媲美,而那一炮打碎了我全身將近百分之四十的骨頭!”

“我為了什麽,我這麽拼命是為了什麽……”他的手臂抖如篩糠,再度扯住天淵的領口,那眼神如火如炬,閃耀得令智能生命也為之側目,生出不得直視的感覺,“我忍受輕視,忍受能力不如我的人的踐踏,忍受從生下來就始終伴隨我的嘲笑,我為了什麽?”

“……你現在告訴我,不要指望人們……理解我的言行,理解我的品格和所求?”他哽咽地笑了起來,“我也告訴你,沒有那麽好的事,天底下沒有這麽便宜的買賣!”

天淵沈默半晌,戰艦的冰冷化身,第一次誠心誠意地問:“那你是為了什麽?”

顧星橋嘶啞地說:“自由。我要自由,我要我們自由。消除偏見,消除原罪和用血支付的稅,不要欺淩,沒有離別和戰爭……我為了它們,只為了它們。”

“誰都可以……誰都可以誤會我……”他一根根地松開手指,脫力地向後踉蹌,黃金翡翠的蒸餾液體,此刻便如火焰,跳躍在他緊繃到極限的血管中,“唯獨我的族人不行,唯獨他們……不行。”

他倉皇地蠕動嘴唇:“誰潑我的臟水都可以,我受不了這個,我受不了……我大可以砍下西塞爾的頭,把他的屍首掛在皇宮的最高處,但是我……他們怎麽能不相信我?”

結合他支離破碎的話語,天淵快速地厘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年輕的天之驕子,偏偏出生於一個飽受歧視的族群。為了改善的家園星球處境,以及族人的生存環境,他在朝帝國的權力樞紐前進時,結識了皇太子,那個名為西塞爾的男人。

隨後,因為發現了有關於酒神星的骯臟內幕,他盲目地信服了自己在皇太子心中的地位,將一切告知於對方,最終卻慘遭背叛,並且為自己的族人曲解。在出逃時,已經是帝國通緝,家園鄙棄的流亡之人……

天淵問:“你的族人如何評價你?”

顧星橋跌坐在地上,許久沒有回答。

“說吧,”天淵道,“都說了這麽多了,不差這幾句。”

顧星橋喃喃低語:“……貪圖富貴的小人、出賣家國的叛徒;從沒想過你是這樣的貨色,但偽裝得再好,還是一朝露餡了;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自詡救世主,卻是滿肚子的無恥下賤……諸如此類,比這惡毒百倍的也有,你還想聽什麽?”

天淵歪著腦袋,靜靜地註視他。透過青年空蕩蕩的眼神,染血的雙手,蒼白如瓷的臉孔和嘴唇……他看到了一個靈魂,美麗而脆弱,明亮而將熄。

“用人類的話來說,你鉆了牛角尖。”天淵道,“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自由、平等和安定,也是你為自己爭取的目標,只是與族群的未來混在一起,才讓你分辨不清,以至將族群的優先等級,更置於自身之上。”

“所以,你的族人一旦否決你、誤解你,你就覺得萬念俱灰,深感背叛的痛楚——”

天淵淡淡地說:“你太真了,是真到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西塞爾必然十分了解你,因此,他很容易就能用這個弱點來摧毀你。”

顧星橋擡眼看他,眼神混茫。

他迅猛地發洩了自己經受的憤怒,還有不甘的怨恨,將那些黑水一股腦兒地吐到了天淵身上。此刻,他整個人空空蕩蕩,唯餘徹底上頭的醉意,將他緩慢淹沒在眩暈的、虛假的快樂當中。

天淵伸出一只手,將他提了起來。

“你可以去睡覺了。”他說,“這一覺睡醒,你將有超過90%的概率,恢覆成一個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人。”

不等顧星橋再回應什麽,天淵將他的身體往胳膊下面一夾,單手攬著,八根外骨骼輕巧點地,朝他選定的房間漂浮過去。

暴殄天物,天淵漠然地想。

這個靈魂,是因為破碎產生的缺憾才美麗如斯;還是說,在他完好無損時,光彩尤甚此時千百倍?

無論是哪種可能,天淵都無法理解那個名為“西塞爾”的人類男性的所作所為。

帝國的權勢無關緊要,傾倒天下的力量也唾手可得,然而類似顧星橋這樣的生命,才是億萬萬中無一的珍貴存在。像火種,像引信。

他的體積與質量,對比行星和帝國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確實微不足道,可是,倘若沒有顧星橋這樣的個體,人類無從談論進化,世界亦無從得證前進。能夠引燃一整個時代的火海,往往需要的,就是最初的那顆閃耀的火星。

天淵深刻明白這個道理,所幸智能AI的糾錯效率就是最高的,他的轉向不算晚。

現在,這枚火種歸我了,他愉悅地想,感謝人類帝國的饋贈,機械生命有恩必報,以一還一。倘若日後要對你們進行軌道轟炸,我必定會選擇更加幹脆利落的火力光束,不會讓你們在焚燒的苦痛中煎熬太久。

將顧星橋放在床上,他按下燈光,轉身無聲地浮出房門,消失在一片志得意滿的明光之下。

顧星橋的頭很疼。

非常疼。

他不至於嘔吐,像黃金翡翠這樣的極品酒釀,對人體百利而無一害。只是酒精對大腦的影響仍然存在,並且使他深深感到宿醉後的後遺癥。

顧星橋按著太陽穴,這幾天折騰出來的眼袋都快垂到胸前了。他懨懨地盯著前方,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酒神民的體質,還不至於讓他在大醉一場後,忘記自己在醉酒時做過什麽,說過什麽。

是以,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喝醉的時候,是如何揪著人工智障的衣領,對他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又哭又鬧……

一想到這,他靠坐在床上,頭更疼了。

這時候,他睡的房間也不是昨天那個狹小如蜂房的隔間了,天淵把他扔到了一個更明亮開闊的套房。素凈的棕褐色桌椅,天頂上垂下的雨滴型墜燈,銀白的磨砂墻壁上,裝飾著簡潔明了的流線型紋路,再加上透明到誇張的落地窗……

鋼鐵的無情秩序,太空的建築風格與極簡藝術的完美融合,這簡直是戰艦指揮官級的人物才有資格入住的地方。

“你醒了。”落地窗一閃,投射出天淵的全息影像,他雪色的銀發,淺紫色的眼眸,在燈光的輝映下,透出冰冷到不似真人的幻美之感。

顧星橋按著額頭,懶得看他。

“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將與你面對面地交談,”天淵禮貌地說,“當然,你的拒絕是毫無意義的。”

話音剛落,門就打開了。

顧星橋不知道天淵的身體有多重,但光聽外骨骼點在地面的微弱聲響,他的身體應當比一片羽毛還要輕盈才對。

“你好,合作者。”天淵說,“看起來,你睡得很好。”

“看起來你瞎了。”顧星橋說。

天淵眼中的數據流微微一跳:“活力更甚從前,我的判斷沒有失誤,我很高興。”

顧星橋不再和他廢話了,侮辱的措辭對智能生命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只會提取、分析,從一百萬個“幹爛你親爹”的罵街話裏,最終得出“哦,原來你生氣了”的弱智結論。

“你想要什麽?”顧星橋放下手,問。

經過昨天晚上那場耗盡全身力氣的爆發,附著於情緒外層的麻木痂殼,確實被打碎出了一個豁口。顧星橋不相信天淵,但他已經能提起“走一步算一步”的力氣,不像之前那樣無所謂了。

天淵坐了下去,附肢立刻扭轉、縮進,疊出一個座椅的形狀。

“讓我們來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他說,“權限範圍內,能夠賦予的信息,我都會知無不言。”

註視著顧星橋的雙眼,天淵說:“我是第一艘被建造出的天淵級戰艦,也是第一個衍生出意識體的戰艦化身。在我之後,再沒有第二艘被允許生出智慧的天淵級戰艦。”

“我的強大、自主和不可控,令戰艦的主設計師失望至極,他在核心模塊區域,為我設下了一個條約。”

天淵伸出手指,點在胸口中央,拉出了一個環繞著虛擬枷鎖的光球。

“彌賽亞條約。”他說,“這個條約,將我限制在無人的宇宙風暴星流區,直到我能夠全然領會一個概念,並做出相應的證明,我才可以從這片禁錮我的區域裏脫身。”

顧星橋皺了皺眉頭,問:“什麽概念?”

天淵回答:“——戰爭乃是非必要之惡。這就是我需要以此為命題,向彌賽亞條約交出的答卷。”

顧星橋看著他,沒有立刻說話。

不管是“戰爭是必要之惡”,還是“戰爭是非必要之惡”,這道正反命題對人類來說,早已是歷朝歷代的學者說破了、說厭了,再找不出更多角度來辯論的古老觀點。即便在尋常人的社交場合,有誰提起這兩句話,都要被視作不知哪年哪月才爬出來賣弄牙慧的老古董。

然而,這是天淵級戰艦的意識化身。他所掌有的毀滅性力量,足可以令任何一個星系的聯盟勢力膽戰心驚,他隨意的一個念頭,就能夠扭轉鏖戰場上的成敗輸贏。

顧星橋說:“然後呢?”

他還記得昨晚,天淵就跟看笑話一樣,不停重覆“然後呢”,此刻,也輪到他了。

天淵沒聽出他的惡意,回答:“我缺乏參照的數據,人類說真理越辯越明,而被困太久,我沒有可以用來糾偏的對象。”

顧星橋向後靠在床頭,他仰起頭,垂下眼睛看天淵。

“然後?”他問,“假如我沒記錯的話,除了我之外,還有不少倒黴蛋無意間掉到你這裏來吧。我打開這個躍遷坐標的時候,身後起碼跟著三十艘護衛艦追殺,那些人呢,又去哪了?”

天淵漠然道:“庸眾豈能與你的價值相提並論,你們之間的差距,比塵埃相較金剛石還大。”

顧星橋不自在地挪了挪肩膀。

“至於跟在你身後的集合艦群,”天淵說,“粗制濫造的廢物,竟也敢計劃登陸天淵的降落平臺,我已經為他們安排了合適的結局。”

“什麽結局?”顧星橋問。

天淵微微一挑眉:“我不在乎。”

顧星橋:“……”

“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的日程。”天淵一擡手指,將密密麻麻的數據清單移至顧星橋面前,“覆仇的貫徹,理應有精密的規劃。”

“我不信任你。”顧星橋說。

“我也不需要你的信任。”天淵同時說,“信任不是言語的表態,給我時間,你自然會知道,我的承諾有多少份量。”

顧星橋盯著那份細致入微的清單,一眼望去,幾乎全都是針對個體強化的選項,以及訓練使用古人類科技產物的培訓教程。

看起來,天淵似乎很想把他塑造成一個頂尖的單兵重火力殺手。

“我的心結,不是殺了西塞爾就能解決的。”顧星橋說。

“你還想解放你的家園,想洗刷自己的冤屈,可是你的驕傲又不允許你這麽做。”天淵說,“你不想再去花費口舌,向族人解釋你的清白,因為那樣太卑微了,你寧願用行動表明意願,給予他們永遠的自由後,再孤身一人,獨自離開新的家園。

戰艦的化身略一歪頭:“我說得沒錯吧。”

顧星橋無話可說。

何止是沒錯,簡直是字字見血。

“放心,不會讓你太快去殺西塞爾的。”天淵說,“第一階段的教學,只是為了提高你的生存幾率,你的精神強如隕鋼,身軀卻一捏就碎。孱弱至此,我需要你增強體質,來確保我們合約的份量。”

對著顧星橋,他伸出一只白如陶瓷,骨節分明的手掌。

“晉升為合作者之後,我不會再主動傷害你,強制你做不情願的選擇,”看見顧星橋仍然不為所動,天淵緊接著補充,“我的酒庫,也為你無條件地開放。”

顧星橋冷冷地看著眼前的手掌,靜默良久,不知出於什麽心態,他同樣伸出一只手,拍在天淵的掌心。

“成交。”

握住人類的肢體,天淵的心頭,忽然湧上了一種奇怪的感受。

這實在是一只非常溫暖,非常柔軟的手,仿佛稍微用一點力,都會碎在他的指縫間。

為了擺脫這種奇怪的觸覺,天淵連忙松開了五指。

“跟我來,”他說,“去訓練力場,可以讓我測試出你現在的身體強度。”

正如所有天才的優等生一樣,顧星橋向來不怕測試。以前在軍校,就只有他碾壓同級學生,乃至授課教師的份,沒有別人看他吃癟的份。此時此刻,對抗的目標成了強大無匹的戰艦意識體,他那死水般無風無浪的心緒,居然吹起了些許興奮的漣漪。

跟著天淵,顧星橋走進一個開闊的空間,天淵一擡手,就像出水磐石,身側的銀色墻壁頓時浮現出一排黑色的作戰服,只是比天淵身上穿的更簡素。

“換上衣服,”智能生命再一擡手,另一排近戰武器也浮出墻面,“挑你趁手的用具。”

顧星橋二話不說,當著天淵的面,利落地脫掉了身上寬大的病號服,露出傷疤重疊的頎長身軀。他的四肢無一絲贅肉,雙腿修長結實,腰腹的肌肉亦是精瘦漂亮。

天淵轉過身:“你還……”

他盯著顧星橋,發聲系統忽地卡住了一瞬。

“你還可以挑選場地……你為什麽要在這裏換衣服?”

不知為何,天淵無法移開他的視覺器官,也無法眨一眨眼睛。

視網膜上,籠罩萬物的數據流瞬間清空,只幹幹凈凈地倒映著……倒映著顧星橋袒露的軀體。

“我需要在別的地方換麽,”顧星橋邁動赤裸的長腿,挑出一件作戰服,在身上比劃了一下,又放回去,再拿下一件,“這裏沒有更衣室,你也是同性別的構造。”

“我以為、以為人類,應該更加註重隱私才對。”天淵冷靜地結巴,瞳孔不住掃描著顧星橋的後背,從陰影優美的蝴蝶骨,到緊窄的細腰,再到飽滿的……

不,不對。他的核心模塊為什麽又在加速過熱?難道因為看見人類不穿衣服的模樣,他就生氣了嗎?

“上過軍校,就該習慣沒有隱私的生活了。”顧星橋漫不經心地說。

他挑了一件結構合心的作戰服,因為有一截人造的胸椎,他總是習慣性地關註那一塊的護甲。換上了嶄新的作戰服,他轉向另一邊,伸手抓起一把材質未知,潔白如雪的薙刀型長武具。

“要測試?”他轉向天淵,“來。”

那一瞬間,天淵竟然下意識地模仿了他以前見過的人類舉動,輕輕地吞咽了一下喉嚨。

“我不會使用權限來阻擋你。”天淵的語氣仍然十分從容,只有瞳孔在快速閃爍,試圖調出平日的數據流,來覆蓋視覺暫留的影像。

顧星橋的後腰上,有一顆淺色的痣……覆蓋、覆蓋!

“……也不會使用控制力場和能量護盾來阻攔你。”天淵說,“只要你能觸碰到我的外衣——無論用武器,還是用身體,即視為你的勝利。”

“可以。開始?”顧星橋問。

“開始。”天淵回應。

剎那間,顧星橋的身影已從十幾米外猝然消失,閃現至天淵面前!

無從形容這樣的高速,薙刀是極其古老的武器形態,在過去的戰場上,只有體格悍勇過人的武者,才能提起一把長逾兩米的大薙刀,揮刀時勢若雷霆,能將狂奔的戰馬也一分為二。

但是顧星橋的身形,足以用輕靈這樣飄渺的詞語來描述,他迷蒙的宛如一陣風,提刀直揮的弧度,卻比噬人的猛虎還要殘暴!

“快。”天淵輕吐出一個字,顧星橋留給他的反應時間,也只夠他吐出這麽一個字。

外骨骼霎時橫切,在巨震中攔住了薙刀的鋒刃。

天淵的考題看似寬容,實則充滿了刁鉆的苛刻陷阱,無論顧星橋是攻擊還是防守,他的武器強度,都無法與天淵的身體強度相媲美,尤其是他身後的八根外骨骼裝置。只要與顧星橋的武器相撞,那麽受損的,一定會是顧星橋。

前後兩聲碰撞,薙刀的刀面,已然出現了細細的裂痕。

他換刀變刃,百分之一秒的間隙,合金的顫鳴響徹整個空間,殺機將刀光劍影盡皆化作蒙蒙的霧氣。顧星橋一瞬揮刀一千八百次,天淵也同步阻攔了一千八百次!

疾速的攻勢撕裂了空氣,每一次出擊,都制造出尖嘯的風響,只是無法撼動天淵分毫,他恍若一座巋然不動的高山,狂風不可搖撼,寒潮也對他無能為力。從遠處看,他們就像在跳一場舞,一場刀鋒為鞋跟,殺意為衣袖的舞蹈。

但是,面對這座巍峨的山峰,顧星橋並不感到無力,亦不覺得渺小。他的成長永無止境,所以那些曾經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人,不是被他拋在身後、踩在腳下,就是用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他將屈辱作為動力的燃料,只要還有一個帝國人為此嘲笑他、看不起他,那他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那一刻,顧星橋高高躍起,擲出殘損的薙刀,飆射向天淵的身體,他則以肉身緊隨其後,如箭出弓。

天淵的神情無比冰冷,鋒利的外骨骼猶如無堅不摧的長矛,點刺劈空的同時,也將薙刀碎作四射噴濺的千萬片,但是緊接而來的,就是顧星橋的身體。

機械生命的虹膜不由自主地一凝,出於他自己都探究不出的原因,天淵的附肢下意識地偏移了毫厘之差。

——那不過是一個極其短促的距離,對於顧星橋來說,已是完全夠用了。他靈敏地錯身閃進防禦的間隙,外骨骼的尖端一路摧枯拉朽,破開了作戰服的鋼化纖維,同時亦將顧星橋的側身犁出了血花飛濺的漫長傷痕,可青年就像失去了感應痛覺的能力,憑借慣性,探手重擊在天淵的胸前,同時將智能生命狠狠地撞翻在地。

兩兩對視,天淵淺紫色的瞳仁不住微顫,顧星橋騎在他身上,保持著提拳的姿勢,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

“你贏了……”

“……算平局。”

他們一齊開口,又一齊閉上嘴唇。

“你讓了,我看到了。”顧星橋渾身冒著熱氣,慢慢放下拳頭,他的汗水匯聚成股,滴滴下砸,“算平局。”

作者有話要說:

顧星橋:*憤怒,悲傷,悶頭喝酒* 我感到很糟糕,所以我要用酒精麻痹自己!

天淵:*鬼鬼祟祟地拿出小衣服,小刀子* 嗨!你想打架嗎?

顧星橋:*想了想,穿上他的衣服,拿起他的刀,將天淵洩憤地痛打了一頓* 謝了,我現在覺得好多了。

天淵:*瞳孔擴張,完全被死死地迷住了* 不、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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