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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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紅白歌會獲勝是的白組。
“嗯，如果我不打球的話就不會遇到你；如果你不打球的話，我想也不會吸引我。想想籃球還是真項不可思議的運動啊！現在突然好想去打球！”仙道盤腿坐在地板上歪著腦袋天真無邪地說。
他這是成心的嗎，專挑這個時候？！若是平日，流川楓一定二話不說奉陪，但歷經了除夕夜那檔子事，雖然渾身低燒似的那種感覺消失了，但顯然無法在球場上活動自如。
“噢，對啊。”註意到躺在床上的人那不和善的眼神，他才想起來，“你好像還不能做劇烈運動，抱歉，抱歉啊。”
流川楓哼了一聲，接著嘆了口氣。
“那，我自己去吧。”仙道站了起來，“籃球借我一下啊，改天還你。”
“……去哪？”
“公園嘛！”仙道理所當然地說，“學校的體育館這幾天不開放啊。”
“那你回來……”流川楓想問他打完球還回不回他家。
“啊，房東太太大概要來拜訪，”仙道想了想說，“她一定會請我吃親手炮制的美食哦！”他歡喜地笑起來。“哎，我快兩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哦。”
流川楓欠了欠身，不言語。
“嘿，舍得不我走嗎？”仙道調笑道。“餵，我不會獨享的，晚點給你那些美食來就是了嘛！你這個樣子……也不大可能跟我回家去啊。”
“要走快走。”
“你暫時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嗯，我在的話，你也睡不踏實。”
“呵！走了啊。”
還真的走了……流川楓心裏不免有些不痛快，但又說不上具體是哪裏不爽。仙道並沒有說錯或做錯什麽，應該說他是將一切辦妥之後才提出離開的。昨晚他看過廚房的食物儲備情況，半成品食材熱一熱便可以直接食用，外面的餐館絕大多數都在歇業，3號之前只能忍耐一下，他們誰也不能說會做飯，就算他想留下來關照自己一下也無可奈何，再說他繼續待在自己家無事可做也是事實。不管怎麽說現在是新年假期，他還有他的事要做啊……流川楓擡起手遮住雙眼，還是覺得別扭。
仙道剛才那態度，完全和平時一樣，似乎比他更沒有年節假日的概念。他沒有改變，大概也不會為了什麽而改變。不由得再度響起時鐘的擺錘，他就是一如擺錘那般存在的人，沒有什麽能使他的固有節奏發生偏斜。
不爽。莫如說心中某種期待落空了。他已經做得夠多了，究竟還有什麽不滿？自己也回答不出，反正就是有那麽一種感覺，覺得不該是這樣，畢竟承認了他對自己確實比較特別，而且該做的都做了吧？盡管不盡人意。竟然沒有半點改變嗎……這種時候要是有誰能問問就好了，流川楓一下睜開眼睛，為自己的想法吃驚，依賴別人、向別人咨詢，產生如此想法是頭一遭，自己不是這麽茫然的人啊！算了吧，即便真打算問也沒有對象，要找籃球隊那幫人嗎，問白癡？死都不要！
還說什麽美食呢，自己這一半天也沒正經吃過飯啊，而且看什麽都沒食欲！蠢材！他暗罵了罵，蓋上被子，翻身閉眼，自己需要睡眠。
“今天才2號啊！”仙道滿臉吃驚地看著越野，“你不是應該待在家裏‘聽候發落’嗎？怎有空跑到我這裏來？”
“切！別提了！”越野不快地撓撓頭，“留在家裏就會被我表弟纏住陪他打電動，還得故意輸給他，不然他就哭！我煩得不行，找個借口趕緊跑出來了唄！”
“哈哈！是這麽回事啊！”仙道將桌上的雜物撥到一邊，搬過一把椅子，“那就過來坐吧！”他指了指桌上的多層飯盒，“房東太太拿來好東西了哦！”
“哎，我說……”越野湊近他上下打量一下，“手指差不多好了吧？可你身上這些傷又是怎麽搞的啊？”仙道的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嘴唇上也有血痂。
“啊，這些啊，”仙道舔了舔嘴唇，訕訕地放下衣袖，“剛才打球磕的。”
“嘿——”越野吃驚地猛往後一仰，差不多是用鼻孔在看他，“騙誰呀！難道籃球還會咬人嗎？！”他指著仙道正撩下袖子要遮住的左臂，上面有個深深的圓形牙印。
呀，不好，被看到了！“沒什麽，沒什麽的，和鄰居家的小孩鬧著玩的時候被他咬的。”仙道忙敷衍道。
“是嗎？”越野盤起胳膊，乜斜他，顯然還是不相信。
“別管這些啦！”仙道招呼他在椅子上坐下，“快來嘗嘗房東太太的手藝！”
“你也太亂來了。”越野坐在椅子上欠欠身，“傷沒好利索就別去練習嘛，又沒有人逼你，籃球隊都放假了！切，該訓練的時候吧，你不是遲到就早退要麽幹脆不來，這會兒怎麽又發奮了？對了，去哪練習呀？”
“一個小公園，福田也知道的。”
“嗯……”仙道左小臂橫搭在桌面上，右手肘支著頭，目光越過越野，落在更遠的地方，像是在神往什麽。“就是突然間有想打球的沖動，特別想打。宏明，你有過這種沖動嗎？”
“我？”越野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魚子塞進嘴裏。“平常每天訓練就夠辛苦了，能休息我可要盡情休息。”他咽下嘴裏的食物。“唔，味道不錯啊！對了，剛才我可不是說我不喜歡打籃球啊！但再怎麽喜歡的東西，日覆一日堅持，也會覺得枯燥嘛，也有想要歇息的時候啊！你說的那種沖動，要上場的時候誰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吧？”
“或許吧。”仙道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片刻後才回過神，也拿起了筷子。顯然他所知的沖動和越野所理解的不是一回事。
他品嘗過雞蛋卷後，十分滿意地點點頭。“房東太太真是好主婦啊，能在這裏租房真幸運！”
“誒，你要是回家的話豈不是能吃到更好的？”越野粗魯地用衣袖抹了抹嘴，“噢，你也是怕被親戚家的小孩兒纏住吧？嘖嘖，說的也是嘛，反正我可沒那個耐心陪小鬼玩！對了，昨天你一個人怎麽過的啊？”
昨天可是忙碌了一整天啊……“在屋裏睡覺嘛。”仙道卻撒謊道。“既不用去訓練也不用打工，自然要好好歇一歇啊。”
“噢！蠻無聊的啊。”越野應道。
他們聊起除夕夜的紅白歌會，越野觀看了全程，一一把過程中的趣事講給仙道聽，仙道給予適當的回應，但心思不在這上面。除夕夜自己的表現實在欠佳，這就好比去年第一次在練習賽上出場的櫻木的表現，不，比那糟糕多了，完全沒有亮點可言，而且他更加發現令他神往的是放松下來和流川楓並肩相處的氣氛，若只想得到他這個人，那麽之前便有好幾次機會了，根本不必花費如此大的心力，之所以沒那麽做是覺得什麽不到位，現在應該算是達到某種平衡了吧，雖不確定他明白了多少，但至少能夠看到他的知覺他對自己的感觸，當然了解感情這種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到達預期的程度，那麽胸中欠缺的東西，與無法安寧的悸動沖撞著的隱隱失落，唯有靠時間來一點點彌補嗎？
“餵！你想什麽哪？”越野打了個飽嗝，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哦？”隔了幾秒，仙道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麽？”
“不說了！”越野一拍桌子，“看你那副無聊的樣子，我沒興趣說啦！”
“抱歉，抱歉，”仙道笑著道歉，站起來朝廚房走，“還有湯呢，我去拿。”
“我說——”越野沖著廚房那邊揚起聲音說。
“什麽？”仙道端著兩碗湯回到客廳。
“嘖，那件事嘛。”越野湊近桌子，表情有些神秘。這會兒他又壓低了聲音，“流川的事啊！福田他們看不出端倪，可瞞不過我！不對，估計他們也有所察覺了，覺得不大對勁了，你那天的態度太明顯了吧！餵，以後真的不和我們單獨打球了？只陪那小子玩？”
“玩麽？”仙道別有意味地偏起頭。“不是啊，想讓我一直贏的人，只有他。”
“你這也忒瞧不起人了吧？噢，是覺得我們的球技太差勁，不足以和你較量吧？”
“哪裏的話！我才不會和朋友較真。”仙道淺笑。
“嘁，先不說這個。幸虧是放假啊，不然風言風語什麽的可就該在學校傳開了。你稍微註意點啊！”越野提醒道。
“風言風語？”
“哎呦！”越野不屑地瞥了瞥他。“你到底有沒有神經啊？那天彥一在場吧，我打包票，他肯定要去調查你和流川私下的交際，弄不好——學校裏的人就都知道了唄！你就感謝我吧，臨走的時候我囑咐過他了，不許亂和別人提。至於福田嘛，他那人倒是比較放心，話不多哩。”
“啊，謝謝你啊。”仙道沖他微微點頭。“不過麽，知道就知道吧，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啊。”若他想隱瞞就不會表現得這麽明顯，自己只是追求自己想要的，為何要避諱？
“那種事無所謂啦，”他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別人怎麽想、怎麽看，始終是別人的事啊，想法這東西誰也阻礙不了啊。況且除了捕風捉影，他們也不能怎樣啊。”
越野有些傻眼。“你未免坦蕩過頭了吧！……這怎麽看都不正常啊！你真把所有人都當傻子啊？這種事用不著你明說，光看你那態度，我就能猜到是怎麽一回事！若對方是女生，那自然是無話可說！但是啊——餵，你究竟看上他哪點了？是臉嗎？你不至於沒節操到了只要長得好看就不分男女的地步吧？難道迷戀你的女生裏，就沒有一個漂亮的嗎？”
雖然不全對，可也不能完全否定他的話有些道理。
“長相和性格比起來，絕對是性格更重要！”越野鄭重其事地繼續道，“我承認我脾氣不好，所以找女朋友一定會選一個性情溫和，能夠遷就我的，這樣相處才舒服啊！哼，就算對方是校花，但任性又高傲，一天到晚需要被人供起來，我才不要呢！累不累啊？難道長得漂亮就可以隨意踐踏追求者的自尊心嗎？”
這話也很有道理。
“冷靜一點吧！”越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別沖昏了頭腦啊！話說你可不是會為一時沖動不計後果的人哪！流川那小子，光是目中無人就罷了，還陰陽怪氣，有話也不會好好說，尖酸刻薄，動不動給人甩臉色！我是不知道湘北的人怎麽看的，要是我們隊裏有這麽號人物……好吧，我承認他是很厲害的選手，但是沒事我可不要和他接觸，躲還來不及呢！不過湘北向來怪人多，和頭號怪人櫻木比起來，那小子恐怕還得說是正常了吧？”
“哈哈哈！”
“虧你還笑得出來啊？”越野不禁欷歔。“我真不知該怎麽說了！反正啊，和那種人待在一起，很辛苦吧？”
辛苦嗎？目前情緒仍被難以平定的悸動牽絆著，暫時考慮不了那麽多。以後的事只好順其自然吧。至於太久以後的事沒想過，控制不了就不該去想。
“呀？沈默了？若有所思？嘿，我說對了吧！”越野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你知道嗎，和你相處呀，可是得有相當博大的胸懷哩！”他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哈？”
“不是嗎！你那種有點白癡的言行，時不時的無厘頭舉動，也就只有我能容忍了吧？或許啊，遠距離觀察你這個人，覺得你好得不得了，真正接觸起來——哼哼！你指望流川包容你到什麽程度？反過來，你又能容忍他那種性子到什麽時候？嗯，你這個人確實隨和，不好發火，但什麽事都有個限度吧？何況你也是個總生活在讚美中的家夥啊！一天兩天可以容忍，一星期兩星期也可以，甚至一個月兩個月，再往後呢？噢，我說得太遠了，興許沒多久你就失去興趣了，這種事不過如此了，算我較真，那就當沒說過吧。只是想給你提個醒而已。”
“啊，這個……我也不知道啊。”仙道聳聳肩，攤了攤手，表情仍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聽別人的事。
“唉！”越野重重嘆氣。“別怪我多管閑事啊。好壞歹話我都得說清楚，不然不痛快！最後怎麽決定當然還是你自己的事。最後勸你一句，好自為之啊。”
“嗯，嗯，”仙道笑著點頭，“所以才說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嘛！我會一輩子記住你的恩情。”
“哎，行了吧，跟我就說少風涼話吧！”越野擡頭看看鐘表。“對了，更重要的一點，你以後千萬千萬別再讓那小子來我們學校了啊！你看他把教練氣的！教練一生氣，跟著倒黴的可是我們呀！”
“不會了，一定沒有下次了。”
“那就好啊！”越野站起來，“我走了啊，估計這會兒我表弟也回家去了。”
“哎，我送你去車站吧。”仙道跟著站起來，拿起外套。
“呦？今天這麽好？”越野有些意外地說。
“當然啦，我要報答你的恩情嘛！”
“咳，得了吧，少惡心了！”
仙道3號一整天都在房東太太家幫她處理歷年寄來的賀年卡，都離婚這麽久了，居然還有給前夫的賀卡寄過來，只好一一整理出來，一並給他郵過去。
這讓他有了不去流川楓家的理由。這樣是過分了，好像是做過了就落荒而逃，而且是毫無理由的。過分就過分吧，他也知道自己是個要不得的家夥。但是，或許的確需要冷靜一下。倒不是因為越野的忠告，他對心中那份淡淡的悵然若失的感覺迷惑，如今自己是得到，而非失去，為什麽會產生這種帶著哀傷的感慨呢？究竟缺失了什麽？
他不曾談過戀愛，但清楚和所謂的戀人相處可絕不等同於和隊友配合打球，需要更親密無間的空間和瑣碎的雜事——有些害怕。如果沒有了獨屬於自己的空間，一定會透不過氣來，他生性習慣同人維持些距離，即便是親人也不例外。
是不是多慮了？想要的差不多得到了，應該更緊緊把握才對，怎反而茫然無措了？他腦子裏琢磨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表面上笑著應承著房東太太的問話，盡管心不在焉，但充滿生活氣息的對話內容多少緩解了些煩惱。
黃昏的時候下樓回到自己的公寓，令他大頗為意外的是流川楓竟坐在自家沙發上！記得自己有鎖門啊！
“備用鑰匙。”他說。
“啊，原來你還記得位置啊。”公寓的備用鑰匙一直放在門外的信箱裏，仙道自己都忘記了有沒有和他提過。
接下來的沈默有些尷尬。
“抱歉啊。”
流川楓挑眉看了他一眼。“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仙道自己也不知為何要說道歉的話。“啊，今天一早被房東太太叫去幫忙，沒能去你家，結果就拖到現在了。”
“所以我就來了。”流川楓用眼神表達了這句話。他俯身從腳邊的塑料袋中捧出一個盆仙人掌，站起來將它放到窗臺上風鈴正下方。“別打破了。”他道。
仙人掌的花語，除了隱忍的堅強，還有一層意思：得不到的愛。他究竟知不知道？仙道沒有將心中的想法流露出來，“哈，和你一樣嘛！渾身長刺啊！”
流川楓瞥了他一眼，進臥室躺下去了，身體還沒有完全覆原。
“哎，等一下房東太太會拿飯菜過來。”仙道站在門口說，“外賣至少要到明天才能叫，你……莫不是還想吃我做的三明治？”
半晌，流川楓翻個身才丟出一句“隨便”。
太安靜了，安靜得令人不自在。
仙道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機，盡量將音量調大。
電視的聲音依稀傳到臥室。果然還是和過去一樣，流川楓想，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同，說不清在哪裏。
不一會兒，客廳裏有人來了，聽說話的聲音，應該是房東太太了。
她大概看到了臥室裏的人影，覺得既然仙道的朋友又來了，那就不便打擾了，同他又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餵，出來吃飯吧。”仙道這才走進臥室，輕輕坐在床邊。“不然一會兒就要涼了。”
“……”
“你很煩吧，因為我？”這回流川楓一下坐起來直接問道。他是不敏感的人，若他都覺察到了別扭，那確實是有問題了。
確實煩惱，但不是因為你，我自知問題出在我身上。仙道收頜望著他那張倔強的臉，唯有這麽看著他的時候，才覺得那些煩惱不過是庸人自擾，到底還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吧。他呼了口氣，略略垂下視線，“有時，就連我也搞不清楚我自己，總之沒事的，也許過段時間自然就好了。”他輕輕拍了拍流川楓的肩膀。“現在啊，先出來吃飯吧，這兩天你也沒吃什麽正經飯呢。”
“嘿，你今天主動來找我，我可高興哪。”他似乎又恢覆了原樣。
看著他走出臥室的背影，流川楓不禁想，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別人就更不用說了，而且你還總是故意不讓別人看透，因為討厭被看穿，那別人還能怎麽辦呢？
飯菜依舊是新年的菜色，不曉得房東太太提前準備了多少，大概是以前家裏人多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吧。
“……你不是熱情得教別人無從接受，就是消失得無影無蹤。”站在水槽前清洗餐具的時候，流川楓倚在門框上看著他低聲道，“這樣很難教別人相信你是認真的。”
仙道僵了一下，擰了擰海綿上的泡沫，繼續手中的活計。“這，我只能說，讓時間去證明吧。”
流川楓沒回話。
“餵，留下來吧。”仙道忽然轉身對他說。
“……”他轉身回了臥室。
“水有點涼吧？我說洗澡水。”仙道邊用毛巾擦著頭發邊問道。
“還好。”
獨自待在家裏，坐在起居室裏聽大提琴曲，回應的唯有院子裏風吹動花卉的沙沙聲，無法產生那種玄妙的感覺，流川楓覺得真正能與大提琴遙相呼應的唯有海的聲音，聽不到海聲是不行的。
“再來一次？”他問。意思不言而喻。
“啊？這麽快啊？”
“……”
仙道有點窘迫，他放下毛巾，關掉臥室的燈，坐在床上靠著床幫，擰開上面的臺燈。
“距離上一次才隔了兩天多點的時間誒，我哪能做好啊。第一次就搞得傷痕累累了，怎好再蠻幹啊？”
“你怕啊？”
仙道轉過頭去，用有點好笑的表情看著床內側的人。“我還好呀，倒是你一整天動彈不得，我怕再亂來的話，真要背你去醫院啊。”
流川楓哼了一聲，背過身去拉上被子。
“餵，我倒想問問你啊，為什麽你這麽想那樣啊？”仙道摸著他未幹透的頭發問。其實蠻奇怪的，他為何會對自己有沖動啊？其實越野的話沒錯，對方是女孩子才是正常的。
“……就是想。”又是這句。
“呵，真拿你沒辦法。”仙道關上臺燈，面向他的背躺下。“餵，告訴你一件事吧，我的秘密哦。”他將手搭在對方身上。“其實呢，我本來是有一次嘗試機會的，在初三的時候——”感覺對方的身體動了動，他繼續說下去，“對方是女性，具體年紀看不出，大概比當時的我年長十歲左右吧。那是春天，當時我在代代木公園裏散步，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迎面走了上來，主動問我願不願意和她一起遠離喧鬧去個靜謐的地方。說實話，比起她本人，我被她的搭訕方式吸引了，遂和她一起走了。
“東京無數的樓宇中，真的存在不少光怪陸離的地方。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當時她帶我去的地方究竟是不是賓館，落地窗外櫻花浪漫，啊，反正絕對不是她家就對了。嗯，她渾身散發著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妝化得雖濃卻不讓人厭惡，說來挺丟臉的啊，當時我確實動了歪念。不過——當她脫下最後一件上衣露出裏面的花邊內衣時，就在那一霎，她身上吸引我的東西，完完全全消失殆盡了，於是我就推開了她，‘這樣不好’，啊，當時好像是這麽說的來著。”
“她當時的表情，我想我恐怕一生都難以描述。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放聲大哭。其實她也是第一次這麽做——搭訕學生摸樣的陌生男人。她邊哭邊說，不知何時變成了這個樣子，過去不是的，以前總是圍著逗她開心的那些人不知何時都消失了，放佛不曾存在過一樣，因為年紀大了嗎，美貌什麽折價了全都不值錢了，所以不得不低頭懇求比自己年紀小的人，最後卻還要遭到拒絕。我就一直待在她身邊，陪她哭夠，然後——她向我道謝，從此再未見過面。”
仙道的故事講完了。
流川楓轉了過來，想要說點什麽，卻被他用手指適時壓住嘴唇。
“這樣就好，”仙道摟住了他，“我喜歡這樣的感覺，讓我不再迷惑。睡吧。”
流川楓明白了，他所需要的不是那個，而是更為抽象的難以捉摸的能夠深切吸引著他的東西。可是這麽不具象化的東西，萬一哪一天真的消失了……不過今晚，總算又了解了他一些吧？如果像這樣一點一點累計起來，總有一天會填滿自己心中的不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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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如果我不打球的話就不會遇到你；如果你不打球的話，我想也不會吸引我。想想籃球還是真項不可思議的運動啊！現在突然好想去打球！”仙道盤腿坐在地板上歪著腦袋天真無邪地說。
他這是成心的嗎，專挑這個時候？！若是平日，流川楓一定二話不說奉陪，但歷經了除夕夜那檔子事，雖然渾身低燒似的那種感覺消失了，但顯然無法在球場上活動自如。
“噢，對啊。”註意到躺在床上的人那不和善的眼神，他才想起來，“你好像還不能做劇烈運動，抱歉，抱歉啊。”
流川楓哼了一聲，接著嘆了口氣。
“那，我自己去吧。”仙道站了起來，“籃球借我一下啊，改天還你。”
“……去哪？”
“公園嘛！”仙道理所當然地說，“學校的體育館這幾天不開放啊。”
“那你回來……”流川楓想問他打完球還回不回他家。
“啊，房東太太大概要來拜訪，”仙道想了想說，“她一定會請我吃親手炮制的美食哦！”他歡喜地笑起來。“哎，我快兩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哦。”
流川楓欠了欠身，不言語。
“嘿，舍得不我走嗎？”仙道調笑道。“餵，我不會獨享的，晚點給你那些美食來就是了嘛！你這個樣子……也不大可能跟我回家去啊。”
“要走快走。”
“你暫時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嗯，我在的話，你也睡不踏實。”
“呵！走了啊。”
還真的走了……流川楓心裏不免有些不痛快，但又說不上具體是哪裏不爽。仙道並沒有說錯或做錯什麽，應該說他是將一切辦妥之後才提出離開的。昨晚他看過廚房的食物儲備情況，半成品食材熱一熱便可以直接食用，外面的餐館絕大多數都在歇業，3號之前只能忍耐一下，他們誰也不能說會做飯，就算他想留下來關照自己一下也無可奈何，再說他繼續待在自己家無事可做也是事實。不管怎麽說現在是新年假期，他還有他的事要做啊……流川楓擡起手遮住雙眼，還是覺得別扭。
仙道剛才那態度，完全和平時一樣，似乎比他更沒有年節假日的概念。他沒有改變，大概也不會為了什麽而改變。不由得再度響起時鐘的擺錘，他就是一如擺錘那般存在的人，沒有什麽能使他的固有節奏發生偏斜。
不爽。莫如說心中某種期待落空了。他已經做得夠多了，究竟還有什麽不滿？自己也回答不出，反正就是有那麽一種感覺，覺得不該是這樣，畢竟承認了他對自己確實比較特別，而且該做的都做了吧？盡管不盡人意。竟然沒有半點改變嗎……這種時候要是有誰能問問就好了，流川楓一下睜開眼睛，為自己的想法吃驚，依賴別人、向別人咨詢，產生如此想法是頭一遭，自己不是這麽茫然的人啊！算了吧，即便真打算問也沒有對象，要找籃球隊那幫人嗎，問白癡？死都不要！
還說什麽美食呢，自己這一半天也沒正經吃過飯啊，而且看什麽都沒食欲！蠢材！他暗罵了罵，蓋上被子，翻身閉眼，自己需要睡眠。
“今天才2號啊！”仙道滿臉吃驚地看著越野，“你不是應該待在家裏‘聽候發落’嗎？怎有空跑到我這裏來？”
“切！別提了！”越野不快地撓撓頭，“留在家裏就會被我表弟纏住陪他打電動，還得故意輸給他，不然他就哭！我煩得不行，找個借口趕緊跑出來了唄！”
“哈哈！是這麽回事啊！”仙道將桌上的雜物撥到一邊，搬過一把椅子，“那就過來坐吧！”他指了指桌上的多層飯盒，“房東太太拿來好東西了哦！”
“哎，我說……”越野湊近他上下打量一下，“手指差不多好了吧？可你身上這些傷又是怎麽搞的啊？”仙道的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嘴唇上也有血痂。
“啊，這些啊，”仙道舔了舔嘴唇，訕訕地放下衣袖，“剛才打球磕的。”
“嘿——”越野吃驚地猛往後一仰，差不多是用鼻孔在看他，“騙誰呀！難道籃球還會咬人嗎？！”他指著仙道正撩下袖子要遮住的左臂，上面有個深深的圓形牙印。
呀，不好，被看到了！“沒什麽，沒什麽的，和鄰居家的小孩鬧著玩的時候被他咬的。”仙道忙敷衍道。
“是嗎？”越野盤起胳膊，乜斜他，顯然還是不相信。
“別管這些啦！”仙道招呼他在椅子上坐下，“快來嘗嘗房東太太的手藝！”
“你也太亂來了。”越野坐在椅子上欠欠身，“傷沒好利索就別去練習嘛，又沒有人逼你，籃球隊都放假了！切，該訓練的時候吧，你不是遲到就早退要麽幹脆不來，這會兒怎麽又發奮了？對了，去哪練習呀？”
“一個小公園，福田也知道的。”
“嗯……”仙道左小臂橫搭在桌面上，右手肘支著頭，目光越過越野，落在更遠的地方，像是在神往什麽。“就是突然間有想打球的沖動，特別想打。宏明，你有過這種沖動嗎？”
“我？”越野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魚子塞進嘴裏。“平常每天訓練就夠辛苦了，能休息我可要盡情休息。”他咽下嘴裏的食物。“唔，味道不錯啊！對了，剛才我可不是說我不喜歡打籃球啊！但再怎麽喜歡的東西，日覆一日堅持，也會覺得枯燥嘛，也有想要歇息的時候啊！你說的那種沖動，要上場的時候誰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吧？”
“或許吧。”仙道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片刻後才回過神，也拿起了筷子。顯然他所知的沖動和越野所理解的不是一回事。
他品嘗過雞蛋卷後，十分滿意地點點頭。“房東太太真是好主婦啊，能在這裏租房真幸運！”
“誒，你要是回家的話豈不是能吃到更好的？”越野粗魯地用衣袖抹了抹嘴，“噢，你也是怕被親戚家的小孩兒纏住吧？嘖嘖，說的也是嘛，反正我可沒那個耐心陪小鬼玩！對了，昨天你一個人怎麽過的啊？”
昨天可是忙碌了一整天啊……“在屋裏睡覺嘛。”仙道卻撒謊道。“既不用去訓練也不用打工，自然要好好歇一歇啊。”
“噢！蠻無聊的啊。”越野應道。
他們聊起除夕夜的紅白歌會，越野觀看了全程，一一把過程中的趣事講給仙道聽，仙道給予適當的回應，但心思不在這上面。除夕夜自己的表現實在欠佳，這就好比去年第一次在練習賽上出場的櫻木的表現，不，比那糟糕多了，完全沒有亮點可言，而且他更加發現令他神往的是放松下來和流川楓並肩相處的氣氛，若只想得到他這個人，那麽之前便有好幾次機會了，根本不必花費如此大的心力，之所以沒那麽做是覺得什麽不到位，現在應該算是達到某種平衡了吧，雖不確定他明白了多少，但至少能夠看到他的知覺他對自己的感觸，當然了解感情這種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到達預期的程度，那麽胸中欠缺的東西，與無法安寧的悸動沖撞著的隱隱失落，唯有靠時間來一點點彌補嗎？
“餵！你想什麽哪？”越野打了個飽嗝，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哦？”隔了幾秒，仙道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麽？”
“不說了！”越野一拍桌子，“看你那副無聊的樣子，我沒興趣說啦！”
“抱歉，抱歉，”仙道笑著道歉，站起來朝廚房走，“還有湯呢，我去拿。”
“我說——”越野沖著廚房那邊揚起聲音說。
“什麽？”仙道端著兩碗湯回到客廳。
“嘖，那件事嘛。”越野湊近桌子，表情有些神秘。這會兒他又壓低了聲音，“流川的事啊！福田他們看不出端倪，可瞞不過我！不對，估計他們也有所察覺了，覺得不大對勁了，你那天的態度太明顯了吧！餵，以後真的不和我們單獨打球了？只陪那小子玩？”
“玩麽？”仙道別有意味地偏起頭。“不是啊，想讓我一直贏的人，只有他。”
“你這也忒瞧不起人了吧？噢，是覺得我們的球技太差勁，不足以和你較量吧？”
“哪裏的話！我才不會和朋友較真。”仙道淺笑。
“嘁，先不說這個。幸虧是放假啊，不然風言風語什麽的可就該在學校傳開了。你稍微註意點啊！”越野提醒道。
“風言風語？”
“哎呦！”越野不屑地瞥了瞥他。“你到底有沒有神經啊？那天彥一在場吧，我打包票，他肯定要去調查你和流川私下的交際，弄不好——學校裏的人就都知道了唄！你就感謝我吧，臨走的時候我囑咐過他了，不許亂和別人提。至於福田嘛，他那人倒是比較放心，話不多哩。”
“啊，謝謝你啊。”仙道沖他微微點頭。“不過麽，知道就知道吧，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啊。”若他想隱瞞就不會表現得這麽明顯，自己只是追求自己想要的，為何要避諱？
“那種事無所謂啦，”他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別人怎麽想、怎麽看，始終是別人的事啊，想法這東西誰也阻礙不了啊。況且除了捕風捉影，他們也不能怎樣啊。”
越野有些傻眼。“你未免坦蕩過頭了吧！……這怎麽看都不正常啊！你真把所有人都當傻子啊？這種事用不著你明說，光看你那態度，我就能猜到是怎麽一回事！若對方是女生，那自然是無話可說！但是啊——餵，你究竟看上他哪點了？是臉嗎？你不至於沒節操到了只要長得好看就不分男女的地步吧？難道迷戀你的女生裏，就沒有一個漂亮的嗎？”
雖然不全對，可也不能完全否定他的話有些道理。
“長相和性格比起來，絕對是性格更重要！”越野鄭重其事地繼續道，“我承認我脾氣不好，所以找女朋友一定會選一個性情溫和，能夠遷就我的，這樣相處才舒服啊！哼，就算對方是校花，但任性又高傲，一天到晚需要被人供起來，我才不要呢！累不累啊？難道長得漂亮就可以隨意踐踏追求者的自尊心嗎？”
這話也很有道理。
“冷靜一點吧！”越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別沖昏了頭腦啊！話說你可不是會為一時沖動不計後果的人哪！流川那小子，光是目中無人就罷了，還陰陽怪氣，有話也不會好好說，尖酸刻薄，動不動給人甩臉色！我是不知道湘北的人怎麽看的，要是我們隊裏有這麽號人物……好吧，我承認他是很厲害的選手，但是沒事我可不要和他接觸，躲還來不及呢！不過湘北向來怪人多，和頭號怪人櫻木比起來，那小子恐怕還得說是正常了吧？”
“哈哈哈！”
“虧你還笑得出來啊？”越野不禁欷歔。“我真不知該怎麽說了！反正啊，和那種人待在一起，很辛苦吧？”
辛苦嗎？目前情緒仍被難以平定的悸動牽絆著，暫時考慮不了那麽多。以後的事只好順其自然吧。至於太久以後的事沒想過，控制不了就不該去想。
“呀？沈默了？若有所思？嘿，我說對了吧！”越野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你知道嗎，和你相處呀，可是得有相當博大的胸懷哩！”他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哈？”
“不是嗎！你那種有點白癡的言行，時不時的無厘頭舉動，也就只有我能容忍了吧？或許啊，遠距離觀察你這個人，覺得你好得不得了，真正接觸起來——哼哼！你指望流川包容你到什麽程度？反過來，你又能容忍他那種性子到什麽時候？嗯，你這個人確實隨和，不好發火，但什麽事都有個限度吧？何況你也是個總生活在讚美中的家夥啊！一天兩天可以容忍，一星期兩星期也可以，甚至一個月兩個月，再往後呢？噢，我說得太遠了，興許沒多久你就失去興趣了，這種事不過如此了，算我較真，那就當沒說過吧。只是想給你提個醒而已。”
“啊，這個……我也不知道啊。”仙道聳聳肩，攤了攤手，表情仍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聽別人的事。
“唉！”越野重重嘆氣。“別怪我多管閑事啊。好壞歹話我都得說清楚，不然不痛快！最後怎麽決定當然還是你自己的事。最後勸你一句，好自為之啊。”
“嗯，嗯，”仙道笑著點頭，“所以才說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嘛！我會一輩子記住你的恩情。”
“哎，行了吧，跟我就說少風涼話吧！”越野擡頭看看鐘表。“對了，更重要的一點，你以後千萬千萬別再讓那小子來我們學校了啊！你看他把教練氣的！教練一生氣，跟著倒黴的可是我們呀！”
“不會了，一定沒有下次了。”
“那就好啊！”越野站起來，“我走了啊，估計這會兒我表弟也回家去了。”
“哎，我送你去車站吧。”仙道跟著站起來，拿起外套。
“呦？今天這麽好？”越野有些意外地說。
“當然啦，我要報答你的恩情嘛！”
“咳，得了吧，少惡心了！”
仙道3號一整天都在房東太太家幫她處理歷年寄來的賀年卡，都離婚這麽久了，居然還有給前夫的賀卡寄過來，只好一一整理出來，一並給他郵過去。
這讓他有了不去流川楓家的理由。這樣是過分了，好像是做過了就落荒而逃，而且是毫無理由的。過分就過分吧，他也知道自己是個要不得的家夥。但是，或許的確需要冷靜一下。倒不是因為越野的忠告，他對心中那份淡淡的悵然若失的感覺迷惑，如今自己是得到，而非失去，為什麽會產生這種帶著哀傷的感慨呢？究竟缺失了什麽？
他不曾談過戀愛，但清楚和所謂的戀人相處可絕不等同於和隊友配合打球，需要更親密無間的空間和瑣碎的雜事——有些害怕。如果沒有了獨屬於自己的空間，一定會透不過氣來，他生性習慣同人維持些距離，即便是親人也不例外。
是不是多慮了？想要的差不多得到了，應該更緊緊把握才對，怎反而茫然無措了？他腦子裏琢磨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表面上笑著應承著房東太太的問話，盡管心不在焉，但充滿生活氣息的對話內容多少緩解了些煩惱。
黃昏的時候下樓回到自己的公寓，令他大頗為意外的是流川楓竟坐在自家沙發上！記得自己有鎖門啊！
“備用鑰匙。”他說。
“啊，原來你還記得位置啊。”公寓的備用鑰匙一直放在門外的信箱裏，仙道自己都忘記了有沒有和他提過。
接下來的沈默有些尷尬。
“抱歉啊。”
流川楓挑眉看了他一眼。“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仙道自己也不知為何要說道歉的話。“啊，今天一早被房東太太叫去幫忙，沒能去你家，結果就拖到現在了。”
“所以我就來了。”流川楓用眼神表達了這句話。他俯身從腳邊的塑料袋中捧出一個盆仙人掌，站起來將它放到窗臺上風鈴正下方。“別打破了。”他道。
仙人掌的花語，除了隱忍的堅強，還有一層意思：得不到的愛。他究竟知不知道？仙道沒有將心中的想法流露出來，“哈，和你一樣嘛！渾身長刺啊！”
流川楓瞥了他一眼，進臥室躺下去了，身體還沒有完全覆原。
“哎，等一下房東太太會拿飯菜過來。”仙道站在門口說，“外賣至少要到明天才能叫，你……莫不是還想吃我做的三明治？”
半晌，流川楓翻個身才丟出一句“隨便”。
太安靜了，安靜得令人不自在。
仙道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機，盡量將音量調大。
電視的聲音依稀傳到臥室。果然還是和過去一樣，流川楓想，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同，說不清在哪裏。
不一會兒，客廳裏有人來了，聽說話的聲音，應該是房東太太了。
她大概看到了臥室裏的人影，覺得既然仙道的朋友又來了，那就不便打擾了，同他又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餵，出來吃飯吧。”仙道這才走進臥室，輕輕坐在床邊。“不然一會兒就要涼了。”
“……”
“你很煩吧，因為我？”這回流川楓一下坐起來直接問道。他是不敏感的人，若他都覺察到了別扭，那確實是有問題了。
確實煩惱，但不是因為你，我自知問題出在我身上。仙道收頜望著他那張倔強的臉，唯有這麽看著他的時候，才覺得那些煩惱不過是庸人自擾，到底還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吧。他呼了口氣，略略垂下視線，“有時，就連我也搞不清楚我自己，總之沒事的，也許過段時間自然就好了。”他輕輕拍了拍流川楓的肩膀。“現在啊，先出來吃飯吧，這兩天你也沒吃什麽正經飯呢。”
“嘿，你今天主動來找我，我可高興哪。”他似乎又恢覆了原樣。
看著他走出臥室的背影，流川楓不禁想，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別人就更不用說了，而且你還總是故意不讓別人看透，因為討厭被看穿，那別人還能怎麽辦呢？
飯菜依舊是新年的菜色，不曉得房東太太提前準備了多少，大概是以前家裏人多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吧。
“……你不是熱情得教別人無從接受，就是消失得無影無蹤。”站在水槽前清洗餐具的時候，流川楓倚在門框上看著他低聲道，“這樣很難教別人相信你是認真的。”
仙道僵了一下，擰了擰海綿上的泡沫，繼續手中的活計。“這，我只能說，讓時間去證明吧。”
流川楓沒回話。
“餵，留下來吧。”仙道忽然轉身對他說。
“……”他轉身回了臥室。
“水有點涼吧？我說洗澡水。”仙道邊用毛巾擦著頭發邊問道。
“還好。”
獨自待在家裏，坐在起居室裏聽大提琴曲，回應的唯有院子裏風吹動花卉的沙沙聲，無法產生那種玄妙的感覺，流川楓覺得真正能與大提琴遙相呼應的唯有海的聲音，聽不到海聲是不行的。
“再來一次？”他問。意思不言而喻。
“啊？這麽快啊？”
“……”
仙道有點窘迫，他放下毛巾，關掉臥室的燈，坐在床上靠著床幫，擰開上面的臺燈。
“距離上一次才隔了兩天多點的時間誒，我哪能做好啊。第一次就搞得傷痕累累了，怎好再蠻幹啊？”
“你怕啊？”
仙道轉過頭去，用有點好笑的表情看著床內側的人。“我還好呀，倒是你一整天動彈不得，我怕再亂來的話，真要背你去醫院啊。”
流川楓哼了一聲，背過身去拉上被子。
“餵，我倒想問問你啊，為什麽你這麽想那樣啊？”仙道摸著他未幹透的頭發問。其實蠻奇怪的，他為何會對自己有沖動啊？其實越野的話沒錯，對方是女孩子才是正常的。
“……就是想。”又是這句。
“呵，真拿你沒辦法。”仙道關上臺燈，面向他的背躺下。“餵，告訴你一件事吧，我的秘密哦。”他將手搭在對方身上。“其實呢，我本來是有一次嘗試機會的，在初三的時候——”感覺對方的身體動了動，他繼續說下去，“對方是女性，具體年紀看不出，大概比當時的我年長十歲左右吧。那是春天，當時我在代代木公園裏散步，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迎面走了上來，主動問我願不願意和她一起遠離喧鬧去個靜謐的地方。說實話，比起她本人，我被她的搭訕方式吸引了，遂和她一起走了。
“東京無數的樓宇中，真的存在不少光怪陸離的地方。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當時她帶我去的地方究竟是不是賓館，落地窗外櫻花浪漫，啊，反正絕對不是她家就對了。嗯，她渾身散發著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妝化得雖濃卻不讓人厭惡，說來挺丟臉的啊，當時我確實動了歪念。不過——當她脫下最後一件上衣露出裏面的花邊內衣時，就在那一霎，她身上吸引我的東西，完完全全消失殆盡了，於是我就推開了她，‘這樣不好’，啊，當時好像是這麽說的來著。”
“她當時的表情，我想我恐怕一生都難以描述。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放聲大哭。其實她也是第一次這麽做——搭訕學生摸樣的陌生男人。她邊哭邊說，不知何時變成了這個樣子，過去不是的，以前總是圍著逗她開心的那些人不知何時都消失了，放佛不曾存在過一樣，因為年紀大了嗎，美貌什麽折價了全都不值錢了，所以不得不低頭懇求比自己年紀小的人，最後卻還要遭到拒絕。我就一直待在她身邊，陪她哭夠，然後——她向我道謝，從此再未見過面。”
仙道的故事講完了。
流川楓轉了過來，想要說點什麽，卻被他用手指適時壓住嘴唇。
“這樣就好，”仙道摟住了他，“我喜歡這樣的感覺，讓我不再迷惑。睡吧。”
流川楓明白了，他所需要的不是那個，而是更為抽象的難以捉摸的能夠深切吸引著他的東西。可是這麽不具象化的東西，萬一哪一天真的消失了……不過今晚，總算又了解了他一些吧？如果像這樣一點一點累計起來，總有一天會填滿自己心中的不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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