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奇怪的“虹鱒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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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一個人住在出租的公寓裏。
“我初中在東京讀的，家也在那邊。初三的一天，田岡教練親自到學校找到我，游說我畢業後到陵南高中就讀。我覺得他盛情難卻，而且身為長輩做到這樣太不容易了，當時就答應下來了。”他邊用鑰匙打開房門，邊兀自解釋道。“反正在哪裏打球都一樣啊。”
“進來吧。”
“啊，家裏人也不可能因為我要到神奈川讀高中就幹脆從原來的公司辭職啊，所以就只有我一個人搬來了而已。”他聳了聳肩，脫下鞋子，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
“我想起了，我們教練曾說過的，去年邀請你來陵南時被拒絕了，理由相當不可思議呀，我很好奇，當時你對教練說了什麽？”
流川楓沒回答，不是故意不說，他確實想不起來了，若不是仙道提醒，他甚至連田岡教練曾找過他這回事都不記得。
仙道的公寓是西式的，一室一廳，獨立廚衛，房子半新不舊，采光一般，建築時間應該至少超過五年了。屋裏實在不怎麽整潔，光是客廳的餐桌上就什麽都有，報紙，雜志，遙控器，中間還擺著空的外賣飯盒。
“呃，最近來不及收拾，不要介意啊，隨便坐就好。”流川楓站在客廳裏遲遲不動彈，便招呼道。“自己一個人住雖然自在，但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啊，凡事都要自己動手。”
不是最近吧，你是從來沒收拾過吧？
仙道家不僅亂，而且到處是稀奇古怪的東西。
沙發上方的墻壁上，貼著很多照片。湊過去一看，都是魚，不過不是觀賞魚類，就是釣上來的普通的魚。有不少釣魚愛好者，都將自己釣到的最大的魚拍下來，作為紀念，也和同好炫耀。但是，這墻上的照片……這種普通的小魚根本不值得拍下來留念吧？
“這麽小？”流川楓指著墻壁說。
“啊，很小嗎？我覺得已經算不錯的收獲嘍。”仙道回頭看看，“消遣，愛好嘛，我只是喜歡釣魚啊，自己覺得滿足就行了。”
流川楓用似懂非懂的眼神看著他，看來相當不理解他的愛好。一扭頭看到沙發一角對著一大袋禮物，包裝都是拆開的。
“那些啊，”仙道率先開口解釋起來，“都是學校裏的女生送的。書桌，鞋櫃，更衣箱…..索性我就都拿回來了。”他指著客廳窗戶上方掛的風鈴說，“這個很獨特吧？”
流川楓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個風鈴確實不同一般，鈴鐺上面還吊著一個充滿水的球，裏面一條惟妙惟肖的紅色塑料金魚微微動彈著，綴在最下方的木牌上似乎還寫有什麽話。
“純手工制作的哦，外面絕對買不到的。”仙道頗有點得意，雙手交叉疊放在膝蓋上。
流川楓也常受到女生送來的禮物，不過他才不會帶回家就是了。直接扔掉倒是也覺得過意不去，索性就清理出來放在一邊，由她們自行取回，或者幹脆就一直放著。
“說起來啊，她們可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啊，那就是午餐了。”仙道接著得意地說道，“每天中午都有飯盒送來，嗯嗯，有時訓練到很晚的時候，晚餐也有人包了，真好呀。”聽口氣他確實不像在炫耀，而是由衷地感激。
厚臉皮！流川楓的想法確實這樣。他認為這事根本不值得一說。
“啊——”仙道打了個哈欠。“我有點困了，去屋裏小睡一下，你隨便哦。”他特地將遙控器拿到沙發上，意思是如果流川楓覺得無聊，就看會兒電視。
呼……流川楓倒不覺得仙道失禮，困了就睡很正常，他也是這樣。
看電視他沒興趣，隨手拿起桌上一本雜志，翻上幾頁，他眼皮就有點打架了，除了打球，沒有什麽是比睡覺更讓他喜歡了。
身下的沙發雖是舊的，做起來還挺舒服，他眼睛一閉，打起盹來。
仙道一覺醒來，天已經全黑了，準確來說，他是餓醒的。
“哦，他還在呀。”打開客廳的燈，發現流川楓蜷著身子睡在沙發上，他不由得無奈地笑笑。其實他完全可以一聲不響就走人的，自己沒教他等啊。
“流川，流川！”他用力推推流川楓的背。
“不管他是誰，打擾我睡覺的人，我都不會放過！”迷迷糊糊的流川楓腦中閃出這個念頭，下意識一拳打過去，還好仙道穩穩接住了。
“不好意思啊，本來只想小睡片刻，結果睡過頭了。”仙道笑著沖他道歉。“這樣吧，作為補償，我請你吃晚餐好了。”他一點點松開流川楓的手。
流川楓清醒了些，慢慢放下胳膊。
“走吧，你不餓嗎？”仙道站起來，去玄關換鞋了。“帶你去個好地方！”
這是一家傳統的和式料理店。已經過了吃晚餐的正點，但店鋪前仍有人在排隊。
穿著制服，帶著圍裙的站在店門口招呼客人的高大夥計，十分眼熟。魚住！這不是陵南過去的中鋒魚住嗎？！
流川楓露出十分吃驚的神情，差點叫出“人猿大王”這個外號。仙道忙對他說：“魚住學長退出籃球隊之後去當廚師了，決定高中畢業後繼承家業。喏，就是這家料理店了。你不知道吧，他家的店鋪可是上過美食點評雜志哦。”
流川楓這才點點頭。
“仙道！還有……流川？”魚住比流川楓更加吃驚，指著他們問：“你們，你們……怎麽會在一起？在路上碰到的嗎？”
“是這樣的啊，魚住前輩，他好像對我很感興趣，今天都追到我家裏觀察了呢。”仙道邊笑邊用手指旁邊的流川楓，一下看到他那種要吃人的生氣臉色，趕忙改口，“我說笑呢，你別介意啊。”
“魚住前輩，給我們找個好位子啊！”
“嘿，這裏可不是在學校，就算是陵南的皇牌球員也不能例外！既然沒有預約，就先來後到，排隊去！”魚住大手一指，讓他們去隊尾排著。
“不過，等下裏面有桌客人正準備走人，那個位子一會兒留給你們就是了。”
“還有虹鱒魚呢，太好了。魚住學長，還是老樣子。啊，這裏的虹鱒魚特別新鮮呢。”仙道盤腿坐下，拿著菜單說。
“哼，那是當然了！虹鱒魚只有現抓現殺，做出的菜色才會正點，市場上買的那種冷凍的根本不能用的。虹鱒魚對水質要求很苛刻，稍微換水不當就會死，那樣做出的菜也不會新鮮了。”
“餵，看到了吧，他是專業的呢。”仙道和坐在對面的流川楓打趣道。
“對了，魚住學長，我還要烏冬面湯。”
“嗯，知道了。流川，你怎麽樣，還沒選好嗎？猶豫什麽，是擔心味道不合口味嗎？哼，不是我自誇，我父親的手藝在神奈川縣數一數二，菜單上的食物任你挑，若有一點不合意，分文不收你的！”
“魚住學長別這麽認真，我想他是看什麽都好吃，拿不定主意而已。”仙道笑著聳肩和他解釋道。“啊，學長你不親自下廚嗎？”
“你這小子，”魚住聽了抱起粗壯的胳膊，“把料理想得太簡單了！我距離親手做出能端上桌面給客人吃的食物，還要經歷很久呢。目前修行剛剛開始，這就和練球一樣，都要從最基礎的事學起。”
父親的助手叫他去下廚房，他點點頭道馬上過去。“餵，流川決定好點什麽了嗎？”
“這個……”流川指著菜單上的蕎麥面圖片說。
“只要這個就夠了嗎？”
“啊，夠了吧？”仙道用征求意見的眼神看看流川楓又看著魚住說，“那一份虹鱒魚量不少呢，足夠我們兩個吃了。”
“你帶夠錢了嗎？”流川楓註意到虹鱒魚價格不菲。聽到這話，本已轉身要走的魚住又折了回來。
“哈哈！你少擔心這小子吧！”魚住折回來，大手拍在仙道背上。“論賺錢的頭腦，我們可遠比不上這小子！我不妨就告訴你吧——”他沖流川楓擠擠眼睛。
“哎，魚住學長，不要說吧。”
“呵，這有什麽！原來你也有難為情的事啊？”
魚住告訴流川楓，仙道經常提著自己釣來的魚拿到料理店賣錢，海裏釣上來的鮮魚，有不少店家願意收購，他就是靠這種方式賺了不少零花錢。
“他啊，也把魚賣到過我家，有那麽三四次，我才知道！哼，還不止這些哩，仙道，高一暑假，你也有去山裏抓蟲子賣給寵物店吧？為此整個假期的訓練你幾乎每天都遲到。”
“唉，魚住學長你真是的，何必說這些嘛。”仙道單手托腮，訕訕地笑了笑。
起初他並不知道這家料理店是魚住學長的父親經營的，他來到附近是為了把魚賣給旁邊常去的熟悉店鋪，那天也是湊巧，剛好看到魚住學長穿著夥計的衣服，手提外賣從店裏出來，他那高頭大馬的背影想認錯都難，再一打聽，這間店的經營人果然也姓魚住。他便萌生了有些惡作劇的想法，瞞著學長將魚拿到這裏來賣。若不是有一次剛好撞見，魚住到現在恐怕還不知道他的買賣哩。
賣魚？賣蟲子？流川楓一臉懵懂，他覺得聽到了天方夜譚，他腦子裏從沒有賺錢這類事的概念。
“我說的可都是事實啊！”
廚房裏又一個夥計跑出來喊魚住，他趕忙連連道歉跟著一起去了廚房。
“真拿他沒辦法啊，其實沒有這麽誇張的。”仙道欠了欠身子，對流川楓說。
“……賺錢有意思嗎？”
“哈？”仙道絕想不到有人會問出這個問題，世上對錢沒興趣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吧，就算真的沒有興趣，將來也是要為了生計出去賺錢的吧，這根本就不是興趣可以左右的。
他想了想，回答道：“消遣的同時，又享受賺錢的成就感，我覺得還蠻有趣的。如果單純為了賺錢而做我認為無聊的事，那我不會去的。啊，很任性的說法，你是這麽想的吧？將來的事可不由我了，不過暫時能如此我就滿足了。”
“你沒有固定的生活費？”流川楓的存折上每個月定期都會打來一筆他怎麽都花不掉的錢，對於他來說，能花銷的地方實在太少就是了。
“你指家裏給的嗎？也有啊，給點的，應付房租什麽的也不成問題……呵，跟這個沒關系，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正說著，一盤虹鱒魚端上了桌。
“虹鱒魚，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背上有一條好像紅筆畫的線。喏，就是這裏，側身中間的位置。”仙道指著盤中的魚向流川楓說明，“現在做熟了當然就看不到啦。”
“看來你還真是喜歡魚啊！”魚住忽然又出現在桌邊。“我已經和父親打過招呼了，今天流川也在，正好做個證：仙道，你如果以後訓練在吊兒郎當的，就捉你來給父親當學徒，這樣保證你每天都能見到三文魚，鱈魚！”
“呀！”仙道大吃一驚。
“父親也答應了。”
嘿，想不到人猿大王這麽健談啊。“這很有意思啊。”流川楓慢慢接話了。他想象了一下仙道穿上和此時魚住一樣的衣服，站在砧板前切菜的模樣，的確是挺有趣的。
“伯父認為我有做料理的天分嗎？這樣也不錯啊，如果高中畢業沒找到出路的話，當廚師這個選擇也不壞呀。”
“嗯，我看沒問題，只要你肯踏實做，說不定將來比我出色呢！”
看他們兩個說得蠻認真，流川楓分不出是真假。仙道要是將來當了廚師，那就不打球了吧，自己豈不是少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他一下子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他甩甩頭，將來自己一定要去美國的，NBA裏絕對不缺少強人，有什麽可擔心的？
“對了，我沒不知道呢，你們今天究竟怎麽碰到一起的？”魚住又問道。
“都說了啊，他追到我家去了，我哪裏好意思不招待他一下呢。”
“這小子說的是真的，流川？”魚住還是不太相信。
“騙人的，在公園碰到的。”流川楓低聲道，他動起了筷子。
“我就知道！仙道，你可不要把缺點都暴露在敵人面前啊。”魚住提醒仙道，“湘北可是我們冬季選拔賽上的勁敵啊，別忘了！”
“學長你還是這麽愛操心籃球隊的事啊。缺點什麽的，互相觀察嘛。”
“嗯，是某個新上任的隊長太不讓人放心了吧！明天我會去體育館，你若遲到，自己看著辦吧！”
“哎呦！”仙道頓時擺出一張苦瓜臉。
“啊——好飽啊！”
離開魚住家的料理店，已是晚上了。
神奈川畢竟不比東京，街上沒有那麽熱鬧。仙道很喜歡在晚秋的夜風中散步，他中意這清冷的感覺。
悠悠閑閑走了一段路，發覺後面有人，驀地回頭，流川楓竟還跟著他呢。“餵，你……打算送我回家嗎？”
“哈哈，像我這樣的，不用擔心吧？被人擄劫之類的事情不會發生啦。”
“……”流川楓驀地站住，他實在聽不慣這種有些不入流的玩笑。正琢磨著說點什麽揶揄他的話，仙道卻驀地晃到離他很近的位置，輕輕趴在他耳邊低語道：
“沒事的。”
沒事……？什麽沒事！流川楓驚異不已，比起生氣，他更加迷惘，好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搶先了，被他搶先表達出來了！回過神來，仙道的手才慢慢從他腰上擡起，掌心的餘溫尚在。錯愕間出於本能，他一把揪住仙道的衣襟，猛地撞了他的額頭。
“啊呀！”
“唔……好疼啊。”仙道揉著額頭，流川楓卻已轉身頭也不會地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嘖，搞不好啊，這家夥比櫻木的攻擊性還強。“咦，剛才太過火了嗎？”沒辦法啊，情不自禁的……仙道籲了口氣，又揉揉腦門，也轉身繼續朝自己的公寓走。
好疼呀。流川楓這是第一次模仿櫻木的頭槌襲擊人。這招在關鍵是還真是奏效啊。剛才那一下，自己的頭也撞得不輕，現在還有些暈乎。
愈來愈糊塗了。他究竟為什麽這麽做，純粹是開玩笑嗎？難道他對別人也是如此？想象著仙道和籃球隊的隊友之間，然後流川楓想到了剛剛分別的人猿大王，難道那家夥對著人猿大王也開這種玩笑？總覺得難以設想。
翌日上課，流川楓難得沒有睡著，趴在書桌上，滿腦子裏想的都是虹鱒魚。他想親眼看看這種魚在水中游弋的模樣。側身有一條好像紅筆畫的線……除非與籃球相關，不然他甚少記住別人的話，可是昨天仙道和他講的那些有的沒的話，卻總是反覆在腦中重覆著。
打球和睡覺占據他日常生活的90%，其餘的10%能想起的也就是照料院子裏的花卉。和仙道比起來，他的生活顯然太過單調乏味。過去他從未想過別人過著怎樣的生活，更沒有拿自己與誰比較的念頭，只要能打球，鮮少打擾的簡單日常生活也著實沒什麽不好。經過昨天，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仙道所在的世界仿佛迥然不同，那裏多姿多彩，充滿了無限的奇幻色彩，就連呼吸的空氣似乎都與他不同，原來生活也有另一番景象！
放學後，社團活動照舊，他換下制服來到體育館。
大家看到他今天臉上的神情緩和了很多，都松了口氣。
櫻木剛要上前找碴，被彩子一把拽住，推他到一邊，繼續罰球練習，宮城也在一旁幫腔。
“切！我只是想警告他一下，不準早退！”
“櫻木，開始了！”三井已站在籃下等他，今天繼續負責指導。
他只好悻悻地走過去。
“隊長，我今天還要早退。”
“什麽？”身後響起的陰沈聲音，令櫻木一下子轉過身去。“餵，你這家夥到底有沒有集體觀念啊！哼，良田，這種無視紀律的狐貍，幹脆開除他把，快開除他！”
“櫻木！”彩子快步走過來，拉住他。“說不定流川真的有事啊！不要管別人啦，快點去練你的罰球！”
“可是，可是，彩子小姐！這家夥想偷懶，還不想留下來打掃，就是他不對呀！”
“好了，交給我吧，你別再說了。你看，三井前輩在等著你呢！”
“流川，你家出什麽事了嗎？”彩子湊了過去。她和流川楓都畢業於富丘中學，流川楓還是她的學弟，她自然比其他人更了解一點他的私人情況。過去可是從沒聽說過他因為家裏的狀況耽誤訓練，這回有點好奇了。
“嗯，是有點事。”他說。“是我自己的事。”
“啊，真拿你沒辦法，不過下不為例哦。”彩子沖他擠了下眼睛。既然她同意了，宮城自然不會反對。
“嗨，我來了。”
“哼，今天倒是很準時嘛。”魚住頗為滿意地點著頭。他認為肯定是昨天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陵南的隊員發現他們的皇牌今天心情奇好，很罕見仙道在訓練的時候這麽幹勁十足，難道和他額頭正中央貼的膠布有關？
“這樣便對了。唉，希望他可別三分鐘熱度，過不了幾天又恢覆原狀了。”田岡教練有些不安地說。
“不會，不會的！”一旁的魚住忙道，“冬季選拔賽來臨之前，我都會負責看著他，直到他徹底了解隊長一職的責任為止！”
“嗯，這最好。”要是仙道能就此改掉懶散的習慣，那麽他就不必考慮更換隊長一事了。點了點頭，他繼續關註館內一二年級的對抗賽。
“福田，福田！搶到球後快攻固然重要，但也要註意看兩旁，小心上了對方的當，被判犯規。”
訓練快結束的時候，流川楓竟再一次出現在體育館門口。
田岡教練這下忍無可忍了。簡直欺人太甚！他刷地站起來，大步擺著手走到體育館門口。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今天一定要和安西教練反應！”他登時又想起了被流川楓回絕的事，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的鼻尖叫道：“既然這麽喜歡來這邊，當初為什麽不肯到陵南來讀高中！怎樣，難道現在後悔了嗎？”
“昨天我說過了，今天還要來的。”流川楓淡淡回答道。
“你、你——你這個沒禮貌的小子！”
“啊，教練，”仙道已經跑到他身邊，笑著勸道，“還是我來跟他說吧。”
“咦？你們是什麽時候…….原來交情不錯呀！那正好啊，流川幹脆轉學到陵南來吧！連隊友間的磨合期都可以省去了！”田岡教練仍說著氣話。“這主意不壞吧？現在後悔可是還來得及！”
“不要。”流川楓一口否決。
“什麽？你說‘不要’？那還站在這幹什麽，快給我走人吧！走人！”
“在哪裏打球都一樣。”後面一句話，顯然是對仙道說的，“……比起隊友，還是當對手更有意思。”
“豈、豈有此理！”田岡教練氣得臉色發白，“你就站在這裏等著！我這就去通知你們學校，讓安西教練來領人！別走啊！”
“啊，老師，老師你別生氣呀！”仙道見狀，攔著他勸道。“呃，其實這件事是我不好，”他轉頭看看流川楓，一步跨到他身邊，擡手搭在他肩上，一副甚是親密的樣子，“昨天有點事情沒有說清楚，太時間太晚了，我這才讓他來學校找我的，老師你就別和他計較了啊。”
“仙道，你怎麽——！”
“實在不好意思呀，今天都怪我惹得老師這麽生氣，等下訓練結束，我會和一年級一起留下來打掃場館。”他推著流川楓走開了。
“抱歉，抱歉，”遠離體育館一段距離，仙道才訕訕地將手拿下來，“剛才那樣是一時情急，這回你不必擔心田岡老師會打你的小報告了。那，我先回去嘍！”
田岡教練餘怒未消，對著仙道又吼了幾句，這才恨恨地走回椅子旁。
“老師，不要再生氣了啊，也許仙道有自己的想法。”一直站在椅子旁邊的魚住恭敬地說道，“別看仙道這小子平時好像對什麽事都漫不經心，其實他有認真在考慮很多事。他和流川啊……嗯，應該是仙道私下裏正在觀察對方的各種弱點，說不定比賽的時候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誒。”
田岡教練扭著臉，楞楞看了他半晌。“魚住！你聽說了什麽？”
魚住摸摸頭發，望了望天花板，“是這樣的啊，田岡老師，昨天仙道和流川居然一起來我家店裏吃飯，於是我們就聊了一會兒。我覺得他們離開學校以後，應該總是一起打球吧，和實力相當的對手比賽一定很開心吧。啊不，是我們的仙道更勝一籌。”
“別讓對方把招數都學去才是啊，那個笨蛋。”田岡教練瞟了場中的仙道一眼，歪了歪嘴角。“算了！這也是一種鍛煉，總好過他翹掉訓練去幹些不著邊際的事。”
魚住聽了，不禁一笑。“老師，今天的訓練該結束了吧？我去召集大家集合。”
“嗯，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好了。”
彥一豎起耳朵將剛才的對話悉數記住了，而且他還註意到了，流川楓擋在劉海下面的額頭上也貼著膠布！果然有問題！嘿，流川楓和仙道前輩之間果然有些交情，陵南和湘北皇牌間的私交！一定要留心觀察！
自己到底是為什麽早退呀？在體育館門口和仙道說的那幾句話，可不是他來陵南的目的啊。
“這是履行承諾。”流川楓自我辯解道，昨天說過的話今天不能食言，所以必須到陵南走一遭。他用力點點頭，就是這麽回事，根本不是為了問那家夥什麽。不過這兩天太胡來了，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類似的情況出現。
事先聲明，絕對不是和那家夥道歉去的，他竟敢開那種玩笑，挨打也是理所應當的。而且依他剛才的做法，還應該被打一次才對，有點後悔當時沒出手。
流川楓將運動包從左肩換到右肩，繼續往車站走。
“餵，流川——”
等車的工夫，聽到後面有人叫他。
仙道呼哧呼哧喘著氣跑到他面前。“總算趕上了，你還沒走，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流川楓此時的感受相同。究竟哪裏好，他卻不知道。
“幹什麽？”
“沒什麽啊，我想我們能共同搭一段電車。”仙道背包從肩上卸下，拎在手裏。他指了指眼前電車尚未進站的空軌，“但是啊，我要比你早下車。有點……遺憾呢。”
他公寓所在的位置……根本不需要乘電車吧，特地追到車站，是為了……自己嗎？流川楓找不到恰當的語言，他本來就不善言辭，決定沈默以待。
“我二年級了，明年的全國大賽上，希望我們能碰面，不然真的是太遺憾了。”
仙道又說了一次“遺憾”，這次遺憾的意思，他再明白不過，但第一次的遺憾何解，他不能準確把握，似乎能夠體會到些許朦朧的感受，卻無法匯聚成客觀的語言來描述，這依稀不清的落寞是……
“通往全國大賽的路異常曲折呢，我不會讓你輕易如願的。”他卻這麽說道。
“我就知道，知道你會這麽說的。”仙道了然於心地笑道。“還有，回答你剛才的話：流川，有言在先，我可是不會讓你輕易超過的。”
車來了。
趕上下班高峰，車廂內很擁擠。
站在仙道身邊，流川楓感到陣陣眩暈。不知是否因為被擠在人群中間呼吸不順暢的緣故。每次和大猩猩他們一同乘車的時候從來不會發生這種情況，一踏入車廂，周圍的人不約而同讓開了。
或許是長相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吧？說實話，他從未用心觀察過誰的長相，自然對美醜不加以評論，像是大猩猩、人猿大王這種有點嚇人的相貌，他倒是也會有些想法，僅此而已。球技總比長相重要吧？
仔細想想的話，白癡櫻木的長相倒是沒有問題，可他每次就算單獨乘車，車裏的人也是一擁而散，結果他總能搶到座位。還是表情的緣故了，那白癡板起臉兇神惡煞的樣子確實對一般人很有震懾力，再加上他那些亂七八糟出格的舉動，陌生人不敢靠近也是理所當然的。
流川楓點點頭，不禁再度看向仙道的側臉。
他站在車門正中央，單手拉住上面的扶手，一臉恬靜地望著自眼前一晃而過的街景，放佛置周圍的噪雜於不顧，獨自沈浸在靜謐安詳的世界中。這樣的他，自然而然融入人群中間，既不突兀古怪，身上又好像在無形中釋放出一種令人倍感安心的氣場，光是站在他身邊似乎就能感同身受，那個獨立與世的安詳世界。
流川楓習慣騎自行車上下學，乘電車的機會自然少一些，或許還是像仙道這樣的人是大多數，白癡那樣的絕對是特例中的特例，反正自己單獨乘車的時候，四周的人不至於驚慌忙著躲開。
“我該下車了。”車內廣播報出下一站站名，仙道轉過頭對他說道。
“嗯。”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沖動，想要一同下車。流川楓再三緊握車廂內的欄桿，不行，太蠢了，在這裏下車就意味著再等一趟電車，或是走路回家。
電車漸行漸緩。
“這個周日上午，有空的話，公園見吧。”仙道友善地伸出右手。
流川楓沒有再像上一次，揮手打他的手心，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仙道用力捏了下他的手。
“再見。”
他的背影消失在車門閉合處。
周日嗎？這一個禮拜才剛開始……一定是那個籃球架公園了，流川楓了然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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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在東京讀的，家也在那邊。初三的一天，田岡教練親自到學校找到我，游說我畢業後到陵南高中就讀。我覺得他盛情難卻，而且身為長輩做到這樣太不容易了，當時就答應下來了。”他邊用鑰匙打開房門，邊兀自解釋道。“反正在哪裏打球都一樣啊。”
“進來吧。”
“啊，家裏人也不可能因為我要到神奈川讀高中就幹脆從原來的公司辭職啊，所以就只有我一個人搬來了而已。”他聳了聳肩，脫下鞋子，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
“我想起了，我們教練曾說過的，去年邀請你來陵南時被拒絕了，理由相當不可思議呀，我很好奇，當時你對教練說了什麽？”
流川楓沒回答，不是故意不說，他確實想不起來了，若不是仙道提醒，他甚至連田岡教練曾找過他這回事都不記得。
仙道的公寓是西式的，一室一廳，獨立廚衛，房子半新不舊，采光一般，建築時間應該至少超過五年了。屋裏實在不怎麽整潔，光是客廳的餐桌上就什麽都有，報紙，雜志，遙控器，中間還擺著空的外賣飯盒。
“呃，最近來不及收拾，不要介意啊，隨便坐就好。”流川楓站在客廳裏遲遲不動彈，便招呼道。“自己一個人住雖然自在，但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啊，凡事都要自己動手。”
不是最近吧，你是從來沒收拾過吧？
仙道家不僅亂，而且到處是稀奇古怪的東西。
沙發上方的墻壁上，貼著很多照片。湊過去一看，都是魚，不過不是觀賞魚類，就是釣上來的普通的魚。有不少釣魚愛好者，都將自己釣到的最大的魚拍下來，作為紀念，也和同好炫耀。但是，這墻上的照片……這種普通的小魚根本不值得拍下來留念吧？
“這麽小？”流川楓指著墻壁說。
“啊，很小嗎？我覺得已經算不錯的收獲嘍。”仙道回頭看看，“消遣，愛好嘛，我只是喜歡釣魚啊，自己覺得滿足就行了。”
流川楓用似懂非懂的眼神看著他，看來相當不理解他的愛好。一扭頭看到沙發一角對著一大袋禮物，包裝都是拆開的。
“那些啊，”仙道率先開口解釋起來，“都是學校裏的女生送的。書桌，鞋櫃，更衣箱…..索性我就都拿回來了。”他指著客廳窗戶上方掛的風鈴說，“這個很獨特吧？”
流川楓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個風鈴確實不同一般，鈴鐺上面還吊著一個充滿水的球，裏面一條惟妙惟肖的紅色塑料金魚微微動彈著，綴在最下方的木牌上似乎還寫有什麽話。
“純手工制作的哦，外面絕對買不到的。”仙道頗有點得意，雙手交叉疊放在膝蓋上。
流川楓也常受到女生送來的禮物，不過他才不會帶回家就是了。直接扔掉倒是也覺得過意不去，索性就清理出來放在一邊，由她們自行取回，或者幹脆就一直放著。
“說起來啊，她們可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啊，那就是午餐了。”仙道接著得意地說道，“每天中午都有飯盒送來，嗯嗯，有時訓練到很晚的時候，晚餐也有人包了，真好呀。”聽口氣他確實不像在炫耀，而是由衷地感激。
厚臉皮！流川楓的想法確實這樣。他認為這事根本不值得一說。
“啊——”仙道打了個哈欠。“我有點困了，去屋裏小睡一下，你隨便哦。”他特地將遙控器拿到沙發上，意思是如果流川楓覺得無聊，就看會兒電視。
呼……流川楓倒不覺得仙道失禮，困了就睡很正常，他也是這樣。
看電視他沒興趣，隨手拿起桌上一本雜志，翻上幾頁，他眼皮就有點打架了，除了打球，沒有什麽是比睡覺更讓他喜歡了。
身下的沙發雖是舊的，做起來還挺舒服，他眼睛一閉，打起盹來。
仙道一覺醒來，天已經全黑了，準確來說，他是餓醒的。
“哦，他還在呀。”打開客廳的燈，發現流川楓蜷著身子睡在沙發上，他不由得無奈地笑笑。其實他完全可以一聲不響就走人的，自己沒教他等啊。
“流川，流川！”他用力推推流川楓的背。
“不管他是誰，打擾我睡覺的人，我都不會放過！”迷迷糊糊的流川楓腦中閃出這個念頭，下意識一拳打過去，還好仙道穩穩接住了。
“不好意思啊，本來只想小睡片刻，結果睡過頭了。”仙道笑著沖他道歉。“這樣吧，作為補償，我請你吃晚餐好了。”他一點點松開流川楓的手。
流川楓清醒了些，慢慢放下胳膊。
“走吧，你不餓嗎？”仙道站起來，去玄關換鞋了。“帶你去個好地方！”
這是一家傳統的和式料理店。已經過了吃晚餐的正點，但店鋪前仍有人在排隊。
穿著制服，帶著圍裙的站在店門口招呼客人的高大夥計，十分眼熟。魚住！這不是陵南過去的中鋒魚住嗎？！
流川楓露出十分吃驚的神情，差點叫出“人猿大王”這個外號。仙道忙對他說：“魚住學長退出籃球隊之後去當廚師了，決定高中畢業後繼承家業。喏，就是這家料理店了。你不知道吧，他家的店鋪可是上過美食點評雜志哦。”
流川楓這才點點頭。
“仙道！還有……流川？”魚住比流川楓更加吃驚，指著他們問：“你們，你們……怎麽會在一起？在路上碰到的嗎？”
“是這樣的啊，魚住前輩，他好像對我很感興趣，今天都追到我家裏觀察了呢。”仙道邊笑邊用手指旁邊的流川楓，一下看到他那種要吃人的生氣臉色，趕忙改口，“我說笑呢，你別介意啊。”
“魚住前輩，給我們找個好位子啊！”
“嘿，這裏可不是在學校，就算是陵南的皇牌球員也不能例外！既然沒有預約，就先來後到，排隊去！”魚住大手一指，讓他們去隊尾排著。
“不過，等下裏面有桌客人正準備走人，那個位子一會兒留給你們就是了。”
“還有虹鱒魚呢，太好了。魚住學長，還是老樣子。啊，這裏的虹鱒魚特別新鮮呢。”仙道盤腿坐下，拿著菜單說。
“哼，那是當然了！虹鱒魚只有現抓現殺，做出的菜色才會正點，市場上買的那種冷凍的根本不能用的。虹鱒魚對水質要求很苛刻，稍微換水不當就會死，那樣做出的菜也不會新鮮了。”
“餵，看到了吧，他是專業的呢。”仙道和坐在對面的流川楓打趣道。
“對了，魚住學長，我還要烏冬面湯。”
“嗯，知道了。流川，你怎麽樣，還沒選好嗎？猶豫什麽，是擔心味道不合口味嗎？哼，不是我自誇，我父親的手藝在神奈川縣數一數二，菜單上的食物任你挑，若有一點不合意，分文不收你的！”
“魚住學長別這麽認真，我想他是看什麽都好吃，拿不定主意而已。”仙道笑著聳肩和他解釋道。“啊，學長你不親自下廚嗎？”
“你這小子，”魚住聽了抱起粗壯的胳膊，“把料理想得太簡單了！我距離親手做出能端上桌面給客人吃的食物，還要經歷很久呢。目前修行剛剛開始，這就和練球一樣，都要從最基礎的事學起。”
父親的助手叫他去下廚房，他點點頭道馬上過去。“餵，流川決定好點什麽了嗎？”
“這個……”流川指著菜單上的蕎麥面圖片說。
“只要這個就夠了嗎？”
“啊，夠了吧？”仙道用征求意見的眼神看看流川楓又看著魚住說，“那一份虹鱒魚量不少呢，足夠我們兩個吃了。”
“你帶夠錢了嗎？”流川楓註意到虹鱒魚價格不菲。聽到這話，本已轉身要走的魚住又折了回來。
“哈哈！你少擔心這小子吧！”魚住折回來，大手拍在仙道背上。“論賺錢的頭腦，我們可遠比不上這小子！我不妨就告訴你吧——”他沖流川楓擠擠眼睛。
“哎，魚住學長，不要說吧。”
“呵，這有什麽！原來你也有難為情的事啊？”
魚住告訴流川楓，仙道經常提著自己釣來的魚拿到料理店賣錢，海裏釣上來的鮮魚，有不少店家願意收購，他就是靠這種方式賺了不少零花錢。
“他啊，也把魚賣到過我家，有那麽三四次，我才知道！哼，還不止這些哩，仙道，高一暑假，你也有去山裏抓蟲子賣給寵物店吧？為此整個假期的訓練你幾乎每天都遲到。”
“唉，魚住學長你真是的，何必說這些嘛。”仙道單手托腮，訕訕地笑了笑。
起初他並不知道這家料理店是魚住學長的父親經營的，他來到附近是為了把魚賣給旁邊常去的熟悉店鋪，那天也是湊巧，剛好看到魚住學長穿著夥計的衣服，手提外賣從店裏出來，他那高頭大馬的背影想認錯都難，再一打聽，這間店的經營人果然也姓魚住。他便萌生了有些惡作劇的想法，瞞著學長將魚拿到這裏來賣。若不是有一次剛好撞見，魚住到現在恐怕還不知道他的買賣哩。
賣魚？賣蟲子？流川楓一臉懵懂，他覺得聽到了天方夜譚，他腦子裏從沒有賺錢這類事的概念。
“我說的可都是事實啊！”
廚房裏又一個夥計跑出來喊魚住，他趕忙連連道歉跟著一起去了廚房。
“真拿他沒辦法啊，其實沒有這麽誇張的。”仙道欠了欠身子，對流川楓說。
“……賺錢有意思嗎？”
“哈？”仙道絕想不到有人會問出這個問題，世上對錢沒興趣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吧，就算真的沒有興趣，將來也是要為了生計出去賺錢的吧，這根本就不是興趣可以左右的。
他想了想，回答道：“消遣的同時，又享受賺錢的成就感，我覺得還蠻有趣的。如果單純為了賺錢而做我認為無聊的事，那我不會去的。啊，很任性的說法，你是這麽想的吧？將來的事可不由我了，不過暫時能如此我就滿足了。”
“你沒有固定的生活費？”流川楓的存折上每個月定期都會打來一筆他怎麽都花不掉的錢，對於他來說，能花銷的地方實在太少就是了。
“你指家裏給的嗎？也有啊，給點的，應付房租什麽的也不成問題……呵，跟這個沒關系，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正說著，一盤虹鱒魚端上了桌。
“虹鱒魚，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背上有一條好像紅筆畫的線。喏，就是這裏，側身中間的位置。”仙道指著盤中的魚向流川楓說明，“現在做熟了當然就看不到啦。”
“看來你還真是喜歡魚啊！”魚住忽然又出現在桌邊。“我已經和父親打過招呼了，今天流川也在，正好做個證：仙道，你如果以後訓練在吊兒郎當的，就捉你來給父親當學徒，這樣保證你每天都能見到三文魚，鱈魚！”
“呀！”仙道大吃一驚。
“父親也答應了。”
嘿，想不到人猿大王這麽健談啊。“這很有意思啊。”流川楓慢慢接話了。他想象了一下仙道穿上和此時魚住一樣的衣服，站在砧板前切菜的模樣，的確是挺有趣的。
“伯父認為我有做料理的天分嗎？這樣也不錯啊，如果高中畢業沒找到出路的話，當廚師這個選擇也不壞呀。”
“嗯，我看沒問題，只要你肯踏實做，說不定將來比我出色呢！”
看他們兩個說得蠻認真，流川楓分不出是真假。仙道要是將來當了廚師，那就不打球了吧，自己豈不是少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他一下子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他甩甩頭，將來自己一定要去美國的，NBA裏絕對不缺少強人，有什麽可擔心的？
“對了，我沒不知道呢，你們今天究竟怎麽碰到一起的？”魚住又問道。
“都說了啊，他追到我家去了，我哪裏好意思不招待他一下呢。”
“這小子說的是真的，流川？”魚住還是不太相信。
“騙人的，在公園碰到的。”流川楓低聲道，他動起了筷子。
“我就知道！仙道，你可不要把缺點都暴露在敵人面前啊。”魚住提醒仙道，“湘北可是我們冬季選拔賽上的勁敵啊，別忘了！”
“學長你還是這麽愛操心籃球隊的事啊。缺點什麽的，互相觀察嘛。”
“嗯，是某個新上任的隊長太不讓人放心了吧！明天我會去體育館，你若遲到，自己看著辦吧！”
“哎呦！”仙道頓時擺出一張苦瓜臉。
“啊——好飽啊！”
離開魚住家的料理店，已是晚上了。
神奈川畢竟不比東京，街上沒有那麽熱鬧。仙道很喜歡在晚秋的夜風中散步，他中意這清冷的感覺。
悠悠閑閑走了一段路，發覺後面有人，驀地回頭，流川楓竟還跟著他呢。“餵，你……打算送我回家嗎？”
“哈哈，像我這樣的，不用擔心吧？被人擄劫之類的事情不會發生啦。”
“……”流川楓驀地站住，他實在聽不慣這種有些不入流的玩笑。正琢磨著說點什麽揶揄他的話，仙道卻驀地晃到離他很近的位置，輕輕趴在他耳邊低語道：
“沒事的。”
沒事……？什麽沒事！流川楓驚異不已，比起生氣，他更加迷惘，好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搶先了，被他搶先表達出來了！回過神來，仙道的手才慢慢從他腰上擡起，掌心的餘溫尚在。錯愕間出於本能，他一把揪住仙道的衣襟，猛地撞了他的額頭。
“啊呀！”
“唔……好疼啊。”仙道揉著額頭，流川楓卻已轉身頭也不會地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嘖，搞不好啊，這家夥比櫻木的攻擊性還強。“咦，剛才太過火了嗎？”沒辦法啊，情不自禁的……仙道籲了口氣，又揉揉腦門，也轉身繼續朝自己的公寓走。
好疼呀。流川楓這是第一次模仿櫻木的頭槌襲擊人。這招在關鍵是還真是奏效啊。剛才那一下，自己的頭也撞得不輕，現在還有些暈乎。
愈來愈糊塗了。他究竟為什麽這麽做，純粹是開玩笑嗎？難道他對別人也是如此？想象著仙道和籃球隊的隊友之間，然後流川楓想到了剛剛分別的人猿大王，難道那家夥對著人猿大王也開這種玩笑？總覺得難以設想。
翌日上課，流川楓難得沒有睡著，趴在書桌上，滿腦子裏想的都是虹鱒魚。他想親眼看看這種魚在水中游弋的模樣。側身有一條好像紅筆畫的線……除非與籃球相關，不然他甚少記住別人的話，可是昨天仙道和他講的那些有的沒的話，卻總是反覆在腦中重覆著。
打球和睡覺占據他日常生活的90%，其餘的10%能想起的也就是照料院子裏的花卉。和仙道比起來，他的生活顯然太過單調乏味。過去他從未想過別人過著怎樣的生活，更沒有拿自己與誰比較的念頭，只要能打球，鮮少打擾的簡單日常生活也著實沒什麽不好。經過昨天，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仙道所在的世界仿佛迥然不同，那裏多姿多彩，充滿了無限的奇幻色彩，就連呼吸的空氣似乎都與他不同，原來生活也有另一番景象！
放學後，社團活動照舊，他換下制服來到體育館。
大家看到他今天臉上的神情緩和了很多，都松了口氣。
櫻木剛要上前找碴，被彩子一把拽住，推他到一邊，繼續罰球練習，宮城也在一旁幫腔。
“切！我只是想警告他一下，不準早退！”
“櫻木，開始了！”三井已站在籃下等他，今天繼續負責指導。
他只好悻悻地走過去。
“隊長，我今天還要早退。”
“什麽？”身後響起的陰沈聲音，令櫻木一下子轉過身去。“餵，你這家夥到底有沒有集體觀念啊！哼，良田，這種無視紀律的狐貍，幹脆開除他把，快開除他！”
“櫻木！”彩子快步走過來，拉住他。“說不定流川真的有事啊！不要管別人啦，快點去練你的罰球！”
“可是，可是，彩子小姐！這家夥想偷懶，還不想留下來打掃，就是他不對呀！”
“好了，交給我吧，你別再說了。你看，三井前輩在等著你呢！”
“流川，你家出什麽事了嗎？”彩子湊了過去。她和流川楓都畢業於富丘中學，流川楓還是她的學弟，她自然比其他人更了解一點他的私人情況。過去可是從沒聽說過他因為家裏的狀況耽誤訓練，這回有點好奇了。
“嗯，是有點事。”他說。“是我自己的事。”
“啊，真拿你沒辦法，不過下不為例哦。”彩子沖他擠了下眼睛。既然她同意了，宮城自然不會反對。
“嗨，我來了。”
“哼，今天倒是很準時嘛。”魚住頗為滿意地點著頭。他認為肯定是昨天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陵南的隊員發現他們的皇牌今天心情奇好，很罕見仙道在訓練的時候這麽幹勁十足，難道和他額頭正中央貼的膠布有關？
“這樣便對了。唉，希望他可別三分鐘熱度，過不了幾天又恢覆原狀了。”田岡教練有些不安地說。
“不會，不會的！”一旁的魚住忙道，“冬季選拔賽來臨之前，我都會負責看著他，直到他徹底了解隊長一職的責任為止！”
“嗯，這最好。”要是仙道能就此改掉懶散的習慣，那麽他就不必考慮更換隊長一事了。點了點頭，他繼續關註館內一二年級的對抗賽。
“福田，福田！搶到球後快攻固然重要，但也要註意看兩旁，小心上了對方的當，被判犯規。”
訓練快結束的時候，流川楓竟再一次出現在體育館門口。
田岡教練這下忍無可忍了。簡直欺人太甚！他刷地站起來，大步擺著手走到體育館門口。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今天一定要和安西教練反應！”他登時又想起了被流川楓回絕的事，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的鼻尖叫道：“既然這麽喜歡來這邊，當初為什麽不肯到陵南來讀高中！怎樣，難道現在後悔了嗎？”
“昨天我說過了，今天還要來的。”流川楓淡淡回答道。
“你、你——你這個沒禮貌的小子！”
“啊，教練，”仙道已經跑到他身邊，笑著勸道，“還是我來跟他說吧。”
“咦？你們是什麽時候…….原來交情不錯呀！那正好啊，流川幹脆轉學到陵南來吧！連隊友間的磨合期都可以省去了！”田岡教練仍說著氣話。“這主意不壞吧？現在後悔可是還來得及！”
“不要。”流川楓一口否決。
“什麽？你說‘不要’？那還站在這幹什麽，快給我走人吧！走人！”
“在哪裏打球都一樣。”後面一句話，顯然是對仙道說的，“……比起隊友，還是當對手更有意思。”
“豈、豈有此理！”田岡教練氣得臉色發白，“你就站在這裏等著！我這就去通知你們學校，讓安西教練來領人！別走啊！”
“啊，老師，老師你別生氣呀！”仙道見狀，攔著他勸道。“呃，其實這件事是我不好，”他轉頭看看流川楓，一步跨到他身邊，擡手搭在他肩上，一副甚是親密的樣子，“昨天有點事情沒有說清楚，太時間太晚了，我這才讓他來學校找我的，老師你就別和他計較了啊。”
“仙道，你怎麽——！”
“實在不好意思呀，今天都怪我惹得老師這麽生氣，等下訓練結束，我會和一年級一起留下來打掃場館。”他推著流川楓走開了。
“抱歉，抱歉，”遠離體育館一段距離，仙道才訕訕地將手拿下來，“剛才那樣是一時情急，這回你不必擔心田岡老師會打你的小報告了。那，我先回去嘍！”
田岡教練餘怒未消，對著仙道又吼了幾句，這才恨恨地走回椅子旁。
“老師，不要再生氣了啊，也許仙道有自己的想法。”一直站在椅子旁邊的魚住恭敬地說道，“別看仙道這小子平時好像對什麽事都漫不經心，其實他有認真在考慮很多事。他和流川啊……嗯，應該是仙道私下裏正在觀察對方的各種弱點，說不定比賽的時候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誒。”
田岡教練扭著臉，楞楞看了他半晌。“魚住！你聽說了什麽？”
魚住摸摸頭發，望了望天花板，“是這樣的啊，田岡老師，昨天仙道和流川居然一起來我家店裏吃飯，於是我們就聊了一會兒。我覺得他們離開學校以後，應該總是一起打球吧，和實力相當的對手比賽一定很開心吧。啊不，是我們的仙道更勝一籌。”
“別讓對方把招數都學去才是啊，那個笨蛋。”田岡教練瞟了場中的仙道一眼，歪了歪嘴角。“算了！這也是一種鍛煉，總好過他翹掉訓練去幹些不著邊際的事。”
魚住聽了，不禁一笑。“老師，今天的訓練該結束了吧？我去召集大家集合。”
“嗯，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好了。”
彥一豎起耳朵將剛才的對話悉數記住了，而且他還註意到了，流川楓擋在劉海下面的額頭上也貼著膠布！果然有問題！嘿，流川楓和仙道前輩之間果然有些交情，陵南和湘北皇牌間的私交！一定要留心觀察！
自己到底是為什麽早退呀？在體育館門口和仙道說的那幾句話，可不是他來陵南的目的啊。
“這是履行承諾。”流川楓自我辯解道，昨天說過的話今天不能食言，所以必須到陵南走一遭。他用力點點頭，就是這麽回事，根本不是為了問那家夥什麽。不過這兩天太胡來了，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類似的情況出現。
事先聲明，絕對不是和那家夥道歉去的，他竟敢開那種玩笑，挨打也是理所應當的。而且依他剛才的做法，還應該被打一次才對，有點後悔當時沒出手。
流川楓將運動包從左肩換到右肩，繼續往車站走。
“餵，流川——”
等車的工夫，聽到後面有人叫他。
仙道呼哧呼哧喘著氣跑到他面前。“總算趕上了，你還沒走，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流川楓此時的感受相同。究竟哪裏好，他卻不知道。
“幹什麽？”
“沒什麽啊，我想我們能共同搭一段電車。”仙道背包從肩上卸下，拎在手裏。他指了指眼前電車尚未進站的空軌，“但是啊，我要比你早下車。有點……遺憾呢。”
他公寓所在的位置……根本不需要乘電車吧，特地追到車站，是為了……自己嗎？流川楓找不到恰當的語言，他本來就不善言辭，決定沈默以待。
“我二年級了，明年的全國大賽上，希望我們能碰面，不然真的是太遺憾了。”
仙道又說了一次“遺憾”，這次遺憾的意思，他再明白不過，但第一次的遺憾何解，他不能準確把握，似乎能夠體會到些許朦朧的感受，卻無法匯聚成客觀的語言來描述，這依稀不清的落寞是……
“通往全國大賽的路異常曲折呢，我不會讓你輕易如願的。”他卻這麽說道。
“我就知道，知道你會這麽說的。”仙道了然於心地笑道。“還有，回答你剛才的話：流川，有言在先，我可是不會讓你輕易超過的。”
車來了。
趕上下班高峰，車廂內很擁擠。
站在仙道身邊，流川楓感到陣陣眩暈。不知是否因為被擠在人群中間呼吸不順暢的緣故。每次和大猩猩他們一同乘車的時候從來不會發生這種情況，一踏入車廂，周圍的人不約而同讓開了。
或許是長相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吧？說實話，他從未用心觀察過誰的長相，自然對美醜不加以評論，像是大猩猩、人猿大王這種有點嚇人的相貌，他倒是也會有些想法，僅此而已。球技總比長相重要吧？
仔細想想的話，白癡櫻木的長相倒是沒有問題，可他每次就算單獨乘車，車裏的人也是一擁而散，結果他總能搶到座位。還是表情的緣故了，那白癡板起臉兇神惡煞的樣子確實對一般人很有震懾力，再加上他那些亂七八糟出格的舉動，陌生人不敢靠近也是理所當然的。
流川楓點點頭，不禁再度看向仙道的側臉。
他站在車門正中央，單手拉住上面的扶手，一臉恬靜地望著自眼前一晃而過的街景，放佛置周圍的噪雜於不顧，獨自沈浸在靜謐安詳的世界中。這樣的他，自然而然融入人群中間，既不突兀古怪，身上又好像在無形中釋放出一種令人倍感安心的氣場，光是站在他身邊似乎就能感同身受，那個獨立與世的安詳世界。
流川楓習慣騎自行車上下學，乘電車的機會自然少一些，或許還是像仙道這樣的人是大多數，白癡那樣的絕對是特例中的特例，反正自己單獨乘車的時候，四周的人不至於驚慌忙著躲開。
“我該下車了。”車內廣播報出下一站站名，仙道轉過頭對他說道。
“嗯。”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沖動，想要一同下車。流川楓再三緊握車廂內的欄桿，不行，太蠢了，在這裏下車就意味著再等一趟電車，或是走路回家。
電車漸行漸緩。
“這個周日上午，有空的話，公園見吧。”仙道友善地伸出右手。
流川楓沒有再像上一次，揮手打他的手心，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仙道用力捏了下他的手。
“再見。”
他的背影消失在車門閉合處。
周日嗎？這一個禮拜才剛開始……一定是那個籃球架公園了，流川楓了然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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