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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姐姐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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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沒有被小女孩的行為所驚動,展開翅膀悠閑地停留在原地,似乎已經知道洋洋的手根本夠不著它。

又試了好幾次,洋洋還是碰不到它。

病床上的佳佳,臉上有了失望的表情。

看著妹妹的樣子,洋洋撅著嘴想了想,走回到床邊,搬了一把小圓凳到床前,顫巍巍地站了上去。

這一回,她的手終於夠得著了。

可是,聰明的蝴蝶卻迅速拍動著翅膀,立即就要飛走的樣子。

洋洋一急,為了趕在蝴蝶飛走前捉它,她一手撐著窗臺,將身子猛地朝前一竄。

腳下的凳子翻了。

蝴蝶飛走了。

“姐姐!”佳佳尖叫。

“危險!”鐘旭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本能地跳過去想抓住洋洋。

當然,她什麽也沒有抓住,眼睜睜地看著洋洋從窗戶上摔了下去。

天!

鐘旭別開了臉,不忍心看到即將發生的慘劇。

可是,一秒鐘後,已經被嚇暈的洋洋竟然安然無恙地被某種力量馱回了窗口,跌落在病房裏的地板上。

怎麽回事?!

是誰有這麽大本事救回了這個孩子?!

驚訝之餘,鐘旭立即伸出頭,朝窗戶外看去。

這一看,鐘旭幾乎停止了呼吸——窗外,竟然是那只女鬼,或者說,是她的姐姐。正痛苦地漂浮著,無法移動分毫。熾烈的陽光沒有任何遮擋地籠罩著她,一縷縷青色的煙從她的軀體上裊裊而出。

是她救了洋洋?!

她從哪裏冒出來的?!還有,她是一只鬼啊,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無疑是自尋死路。修為普通的鬼物一旦被陽光照到,就法力全無,根本不能移動躲避,只能任由陽光侵蝕,直到魂飛魄散。

她居然不顧自己的存亡,只為了救一個毫無關系的小女孩?!

看著她痛苦的樣子,鐘旭第一次產生了難過的感覺。

“抓住我的手。”

一只大手穿過鐘旭的身體,伸向瀕臨滅亡的救人者。

鐘旭趕緊回過頭——

啊?!許飛!

關鍵時候,他竟然出現了。

“抓住我的手。”

一只大手穿過鐘旭的身體,伸向瀕臨滅亡的救人者。

鐘旭趕緊回過頭——

啊?!許飛!

關鍵時候,他竟然出現了。

蒼白到透明的纖弱手掌,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這下,鐘旭放心了,她知道窗外的魂靈得救了。

如此危急情形之下,只有他,才能有效且及時地拯救一只死靈。

伏在窗前的許飛眉頭一皺,升起足夠的靈力使勁一拉,命懸一線的被救者終於脫離了要命的陽光,無力地跌落在許飛懷裏。

來不及詢問,他先把她抱到背光的墻角處坐下,而後又回身抱起昏迷不醒的洋洋,小心翼翼地放到另一張空著的病床上。

被嚇傻的佳佳嚎啕大哭。

見此情景,許飛趕緊走到佳佳身邊,一手摟住她輕聲安撫著,一手覆在了她的額頭上。

他果然很有本事,不消半分鐘,佳佳就安穩了下來,沈沈入睡。

松了口氣的許飛,又過去看了看洋洋,確認她只是嚇暈並無大礙後,又將手掌覆在她的額頭上,幾秒鐘後,方才放心地收回手,轉身朝女鬼走去。

“你對那兩個小女孩做了什麽?”鐘旭回想起當初,許飛曾用同樣的方法對付過死也不肯打針的她。

“清醒之後,她們不會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許飛靠在墻上,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那個瑟縮在墻角影子。

鐘旭沒有再追問什麽,轉過臉,看著另一個空間裏的兩位主角,繼續當一名觀眾,關註著近在眼前又遙不可及的“劇情”,究竟會怎樣發展。

“跟我走。”

許飛在下命令,沒有半點征求意見的意思。

探出頭確認病房外面並無他人經過後,他輕輕松松地攔腰抱起了氣息懨懨的鬼魅,迅速出了門去。

不待身邊的許飛開口,鐘旭已經迫不及待地跟了出去。

一路跟來,鐘旭發現許飛帶著女鬼……呃……她的姐姐,回到了他的辦公室,還順手關死了房門。

剛剛穿過墻壁踏進了辦公室,迎頭便聽到了許飛不溫不火的聲音。

“從佳佳姐妹一入院開始,你就常常在她們的病房裏徘徊。我之所以不加幹涉,是因為我知你並無惡意。不過我真的很好奇,是什麽原因促使你甘願冒萬劫不覆的險,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

說話間,許飛一直不曾松開女鬼的手,看得見的碧綠能量,從他手中源源不斷地傳入對方體內。

本已開始虛化的形體,因為這股奇異的力量,漸漸飽滿了起來,很快恢覆到了屬於鬼物的正常狀態——實體化。

在肯定她已經徹底脫離險境之後,許飛松開了手。

大難不死的女鬼,蜷縮在墻根處,低垂著臉,一言不發,連對救命恩人說聲謝謝也不願意。

“給我一個解釋。”許飛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自己的眼睛。

她仍舊不開口,看著許飛,黑白分明的美麗眸子裏,有倔犟,有無奈,有牽掛。

相對良久,許飛搖頭一笑,站起身,道:“你既然喜歡把心事藏著,那就隨你吧。這裏有本事救人的家夥很多,夠本事救鬼的就少了。以後自己小心,你走吧。”

“曾經,我也有個妹妹。我不想這世界上又少一對姐妹。”她擡起頭,聲音細微而低沈,“就是這麽簡單。”

“妹妹……”許飛饒有興致地盯著她,重新蹲下身來,打量著她的臉:“理由的確很簡單,可是,理由背後的故事不簡單。”

他篤定的語氣似乎令她不快。

擡起低垂的眼瞼,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

迎上許飛探究的目光,她不客氣地反問:“你是誰?你並非普通的人類。”

“等你跟我講完我想知道的故事以後,我會很樂意告訴你‘我是誰’。”許飛跟她做交易。

“對不起,我並不是非要知道‘你是誰’不可。”她毫不猶豫地拒絕,而後凝了凝了神,試著重新站起來。

許飛一笑,伸出手欲扶她一把:“倔犟的女子。”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擋開許飛的手,她第二次拒絕了他。

“好,你自己來。”許飛收回手。連續碰了兩次軟釘子,他並無半點惱怒。

試過幾次之後,女鬼終於站了起來,再一踮腳,毫不費力地飄到了半空中。

“謝謝。”

頭也不回地扔下這兩個字後,她穿過天花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我並不以為你是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不過,現在看來,我錯了。”看到這兒,觀眾之一到底沈不住氣了,鐘旭的目光在兩個許飛之間游移:“為什麽初見面時就對她的底細如此好奇,這並不像旁觀者的作風。”

“她夠資格引起我的註意,僅此而已。”許飛的答案簡單得要命。

鐘旭哼了一聲,顯示出“我早知道你會這麽說”的姿態,隨即眉毛一挑:“你不是善於窺視人心嗎,想知道別人的心事,動動靈力就好了,何必說那麽多廢話。”

“人類是最漏洞百出的族群,要窺視他們的欲望,不難。可是,鬼魂不一樣。”許飛糾正著鐘旭的誤解,繼而幽幽說道:“而你姐姐,我更加看不透。”

“這……”鐘旭臉一紅,好一句“漏洞百出”,又讓她回想起當初被“騙婚”的糗事。而許飛自然而然的一句“你姐姐”,更讓她渾身不自在。事到如今,不論從感情還是從身份上,她依然無法完全接受女鬼的角色轉換。

小小的尷尬之後,鐘旭岔開了話題:“這就是你們的開始?”

“對。”許飛點頭,又道:“你一貫認為‘眼見為實’是真理,那麽我會帶你去看所有你應該看到的、應該了解的東西。”

所有東西?

他究竟還想怎麽玩這個並不好玩的游戲?!

“我對你的戀愛史並沒有興趣,我只想知道,八歲之前,我到底遇到了什麽變故!”鐘旭急了,到了這裏這麽久,她並沒有得到任何她關心的答案。

“知道你的缺點是什麽嗎?”許飛轉過身朝門外走去,邊走邊說:“太過急躁,總是不能完全地看事情。斷章取義的後果,有時候是很嚴重的。我說了,只帶你看應該看的東西。放心,不會花掉你太長時間。”

這叫善意的批評嗎?!

鐘旭不樂意了,在這個時候,他還不忘端出高姿態來奚落自己!

轉過身正要反駁,卻看見許飛已經穿出了房門,鐘旭憋下這口氣,趕緊跟著他走了出去。

“知道你的缺點是什麽嗎?”許飛轉過身朝門外走去,邊走邊說:“太過急躁,總是不能完全地看事情。斷章取義的後果,有時候是很嚴重的。我說了,只帶你看應該看的東西。放心,不會花掉你太長時間。”

這叫善意的批評嗎?!

鐘旭不樂意了,在這個時候,他還不忘端出高姿態來奚落自己!

轉過身正要反駁,卻看見許飛已經穿出了房門,鐘旭憋下這口氣,趕緊跟著他走了出去。

出了門,卻不是來時路——

如此迅速的鏡頭切換,導致鐘旭有片刻的眩暈。甩甩頭之後,她發現他們竟然又回到了那棵熟悉的香樟樹前。

片片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眼前,樹上,地上,一片白生生的顏色,幹凈異常。

兩個穿著厚實冬衣的幼童,完全不在意天氣的寒冷,抓起積雪互相嬉戲逐打,興奮雀躍。年輕的父親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身著病服的妻子,喜笑顏開地陪伴在身後。

看上去很幸福的一家人。

鐘旭突然想起了她遠游在外銷聲匿跡的父母,他們好像從不曾正兒八經地帶著她到外頭玩耍過,跟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十個手指頭就能數完。雖說她早就習慣了有父有母的“孤兒”生活,可是看著眼前的情景,依然難免心生羨慕。

“天倫之樂,總是你最喜歡看的情景。”

一家四口剛剛走過,香樟樹底下傳來了耳熟的聲音。

循聲看去,一身黒衣的許飛背靠著樹幹,神態慵懶地坐在樹底的青石上,把玩著一截灰褐的枯枝。

“天倫之樂……”倚在許飛身旁的女子,淺淺而笑:“呵呵,能看看別人,也是好的。”

許飛嘴角微微一翹,不語。

一陣短暫的沈默。

鐘旭盤算著從“剛才”的初相見到現在,他們已經渡過了多少時間,經歷了多少事情。看上去,她對他的戒備心已經蕩然無存,此刻的他們,儼然一對頂熟絡的朋友,甚至……戀人。

雪似乎越下越大,他們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高大粗糙的樹幹襯托著一黒一白兩個影子。

單調,但是協調。

一個非人非鬼的異族,一只身世成謎的女鬼,坦然地坐在冰天雪地的人類世界。

此間的風景,實在令鐘旭費解。

“一年又六個月了。”許飛擡眼看著迷茫的天空,自言自語般說。

“走得最快的,都是最快樂的時間。”她伸出手,幾片雪花在她的手掌上翩然起舞。

許飛回過頭,看定她:“你仍然堅持?!真的不去見見他們嗎?”

她一楞,眼裏燃起一簇小小火苗,然,轉眼就熄滅了。

“不見。”她搖頭,“十七歲至今,十二年光陰,我都過來了,見與不見,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不想還是不能?!”許飛追問。

她無言地回應著許飛的目光,身體凝固如雕塑。

如此僵持了片刻,她垂下臉,撥拉著腳下的小石子兒,苦笑:“他們的生命,他們的記憶,已經沒有鐘晶這個人了。”

“只要你願意,我能幫你。”

啪!許飛手裏的枯枝被折斷了。

“不必了。”圓滾滾的小石頭被一一踢到了遠處,她毅然決然道:“當初是我自己的選擇,既然自願做了這筆交易,我就要遵守其中的規則,永遠!”

許飛嘆了口氣,愛憐地撫著她烏亮的黑發:“唉,要我怎麽說你呢?!”

“許飛。”她擡頭,低呼著他的名字,眉眼間藏著不易覺察的幸福:“謝謝你出現在我的世界。呵呵,對你,我永遠只說這一句。”

“那就跟著我一輩子吧,當作你的謝禮。”他低頭一吻,印在她額上。

雖然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空間,可是看著如此情深款款的畫面,鐘旭還是忍不住為自己的燈泡身份而尷尬。還有,剛才清楚地聽到“她”以“鐘晶”自稱,如此一來,鐘旭對“她”身份僅存的一點點懷疑也徹底沒有了,鐘家到他們這一輩,名字裏都有一個“太陽”,以求個震煞鬼物的好意頭,鐘旭如是,鐘晴如是……鐘晶,亦如是。

“為什麽她從不出現?為什麽她從不來找我們?就算我因為什麽見鬼的原因失去了記憶,可是家裏還有其他人啊,奶奶爸爸媽媽叔叔嬸嬸,他們還在啊!事情怎麽會搞成這樣?”從第一回見到鐘晶到現在,種種事端次次風波,曲折迷離峰回路轉,一次又一次考驗著鐘旭的承受力與想象力。事到如今,盡管對這個親姐姐的感情一時還達不到應有的濃度,可是同為鐘家血脈,眼見她竟然落到這般田地,鐘旭心裏好過不到哪裏去。這中間到底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隱情?!她想知曉謎底,迫不及待的同時,又有一絲莫名的害怕。

“你沒有聽到她說嗎?”許飛反問,隨即又沈沈說道:“不光是你,是‘他們’,所有人。”

所有人?!

鐘旭扭頭看看雪地中閉目小憩的兩個“人”,又看看身旁的許飛,一字一句地說:“我想知道全部。”

“我正在告訴你全部。”許飛看她一眼,轉過身,踩著石子路朝前而去。

鐘旭追了上去:“你還準備一幕一幕地帶我參觀下去嗎?沒這個必要了,你不妨把所有事情直接告訴我。”

“在你我各自的記憶裏被迫當一個旁觀者是不是讓你不太舒服?!想抓住一個人一問究竟,卻連她的手都碰不到;看到有孩子摔下樓,你想救卻救不了;在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結果之後再倒過來看它發生的過程,讓你越來越不安。所以,你不想繼續了,是嗎?!”許飛一語道破鐘旭的心思。

“我……”鐘旭頓時啞口無言。她必須承認,她的確很討厭這種有心無力的感覺,穿梭於這個不屬於她的空間,看到關於許飛跟鐘晶之間的鏡頭越多,她就越難受,尤其是剛才那種真情流露的畫面。因為她早就知道,他們兩個的結局,並非一出喜劇。而且,一個感覺,從隱約到強烈——她追尋的真相,絕對是個悲劇。而導致這個悲劇的根源,是她自己。雖然來龍去脈尚未知曉,可是,她的心,已經亂了。

“還是你親眼看看最好。馬上,你就能知道大部分的真相。”許飛拒絕了她的要求,繼續前行。

鐘旭張張嘴,卻沒能說出話。

她知道說了也沒用,這個旁觀者根本就不會理睬她的意願。

狠狠地撓著自己的頭,鐘旭悶聲不響地跟在許飛後頭。

二人很快又一次走進了醫院的主樓。

上樓,上樓,繼續上樓。

許飛中途未作任何停留,直奔醫院的頂樓而去。

透過樓道上的小窗戶,鐘旭看到外面已是漆漆黑夜。

她又被領到了哪一幕?!

正低著頭癡癡地想,面前卻冷不丁出現了一扇緊閉的門。

嗳?!

還是這道銹跡斑斑的綠色大鐵門,胳膊粗的大鐵鏈子完好無損地栓在上頭。

“怎麽不走了,怕磕到頭嗎?!”見她楞楞地盯著鐵門,許飛戲謔地提醒著她,“進來吧。”

鐘旭擡起頭,剜了許飛一眼,緊接他之後邁腿進到了大門的另一邊。

“許飛……”

人還沒站定,耳旁就傳來一聲絕望的呼喊。

“放掉她。我會讓你活著離開!”

平淡如常的聲音,壓著一觸即發的危險。

“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今天定要清理此地所有的鬼物。”

蒼老幹澀的語調,無情無義。

這個情景?!

鐘旭使勁眨了眨眼睛,難以置信——

昏暗而狹窄的通道,許飛與另一個從未謀面的中年男人各站一端,成對決之勢。

中年男人,穿著對襟綢衫方口布鞋,矮小精瘦,三角小眼裏透著老謀深算,一個印著八卦圖案的土黃布包搭掛在他身上,賽得鼓鼓囊囊,清楚地看到有東西在裏頭動來動去。

看來是同道中人。

鐘旭盯著中年男人,一眼就洞穿了他的來頭。不過,她此刻對這個同道沒有半點親切感。因為,他的左手,緊握著一柄桃木短劍,而劍身竟深深地插進了鐘晶的胸口,將她牢牢釘在墻上動彈不得。

可惡!

見此情形,鐘旭真想沖上去咬死這同道。此人定是一個單憑一點粗淺的法術捉鬼斂財的江湖術士,看他的劍就知道,汙穢之氣遠遠大過應有的靈氣。所謂人養物,物利人。學法之人,其身不正,銅臭太重,正氣必失。這樣的話肯定會影響到他所使用的法器,令其威力大減。不過幸好他是這種人,如果換作是鐘家這類真正的高人,這一劍下去,鐘晶早就魂魄不保,哪裏還有力氣喊許飛的名字。想想鐘老太當初收拾司徒月波他叔叔時的陣勢就知道,同是桃木劍,威力相差何止千百倍。可是,這一劍雖不致死,加載在鐘晶身上的痛苦卻絕對不會少。鬼也會有痛覺,看她雙眉緊鎖,利劍在身卻硬是一聲不吭,鐘旭突然感同身受。

“我不想殺人。放了她,我讓你全身而退。”另一頭的許飛朝對方逼近,目光如利刃。

“哼哼哼哼。”術士冷笑,“小子,我不管你是什麽來路,總之別擋我財路。滾!否則我連你一塊兒收拾!”

“雇傭你的,是張覆田那個人渣吧?!”許飛邊走邊問,越來越靠近他們。

“站住!”術士狠狠呵斥道,“我沒工夫跟你廢話。今天我非滅了她不可。”

話音未落,術士掏出一張兩寸見方的符紙,嘛裏嘛裏念了一通後,揚手就要將符紙打進鐘晶的胸口。

“你在等什麽?還不出手??”看來鐘旭已經徹底“入戲”了,對著身邊的許飛大吼。

“噓!”許飛示意她不要開口,指指對面,要她繼續“看戲”。

回過頭,眼前的一幕馬上讓她狂跳的心放了下來——

“我不想殺你。”

剛剛還在數米開外的許飛不知在何時以何種速度出現在了術士的身後,五根纖長的手指緊緊掐住了他的脖子,平和地說道。

術士慌了手腳,驚恐地大叫:“你你……你怎麽做到的?!你放開我,否則我對你不客氣!啊?!怎麽動不了?!哇哇,燙死我了。”

仿佛中了定身法,術士舉著被自己的咒語點燃的符紙,全身上下一動不能動,眼看著火焰將他自己的爪子燒得皮開肉綻。

“但是……你把我惹火了。”許飛的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肉,五道殷紅的液體順著術士的脖子流了下來。

“哇,救命啊!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啊!”術士求饒了。

“許飛……不要……不要殺他……”

鐘晶氣若游絲的聲音讓許飛猶豫了半秒。

但是,只是半秒的猶豫而已。

喀嚓一聲,清脆無比。

術士的頭顱被許飛硬生生地擰了下來,鮮血從斷裂的脖子裏噴湧而出,一濺數尺高,染紅了半面墻壁,還有許飛的白大褂。

鐘旭的嘴張得老大,半天也合不上。

半晌,她轉過頭看著若無其事的許飛,吞了吞口水,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真……真的把他……他的頭……擰下來了??”

坦白講,這輩子她說過無數次“你要再敢怎麽怎麽著,我把你的頭擰下來!”一類的話,可是從來只是說說而已。如今看到真的有人把活人的頭給擰了下來,久經戰陣的鐘旭還是目瞪口呆,尤其實施這種粗暴方式的人竟然是許飛這個靜若止水,說起話來永遠是“風清雲淡”的旁觀者。

“是。又怎樣?”許飛反問,對她的大驚小怪不屑一顧。

“不怎樣,我隨便問問。”鐘旭閉上嘴,清了清嗓子作正常狀。如果對方不是傷害鐘晶的無良術士,鐘旭肯定會送給他“衣冠禽獸”四個大字。雖然這人自作孽,但是這樣的死法,未免太過殘忍了。好歹他也是自己的同道,這麽丟了性命,傳出去真是有損所有伏鬼人的臉面。

雖然額頭上沒有也不可能有冷汗,鐘旭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擦了擦。然後,繼續當她的“旁觀者”。

“你別說話,交給我來處理。”

脫掉被人血侵透的白大褂後,許飛一手扶住鐘晶,一手握住仍然插在她胸口上的桃木劍。

“忍一忍,可能比較難受。”他看看鐘晶,柔聲提醒。

鐘晶點頭,眼裏是痛楚虛弱,卻硬從嘴角擠出“不必擔心”的笑容。

“放心,很快就沒事了……沒事了……”

許飛囈語般重覆著,看不見的力量從他握劍的手掌裏湧出,逐漸蔓延到整個劍身。短短數秒,烏黑的桃木劍上出現了水波一般的扭曲,而後徹底地從固態化成了液態,從鐘晶的傷口裏汩汩而出,滴淌在地上,茲茲地冒著煙,最後滲進了粗糙的混凝土,了無痕跡。

整個過程裏,鐘晶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看著看著,鐘旭也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

黑水徹底流幹之後,鐘晶軟軟地倒在了許飛懷裏,胸口上一寸見方的傷口清晰可見,盡管傷口不大,但是讓鐘旭不安的是,她看到有青色的光斑從鐘晶的傷口裏緩緩溢出,飄散在空氣裏,一點一點地消失。桃木劍,最大的用處就是打散鬼魂的精元,即便那術士修行不夠,這一劍下去,也足以讓鐘晶的精元外瀉。如果不及時阻止,不出一個鐘頭,鐘晶必亡無疑。

此時,世間沒有任何一種白可以形容鐘晶現在的顏色,她整個身體如同被包裹在冰裏的雪,看似堅固,卻隨時有融化的危險。

“你何苦殺掉他……白白折去十年壽命……”鐘晶吃力地擡起頭,心痛不已。

“留下他也是禍害。”許飛輕描淡寫,完全不當一回事。將鐘晶小心地放下,讓她平趟在地上之後,他又警告道:“行了,不許再說話了!我來給你治傷,把眼睛閉上。”

聽得此言,鐘晶只得依從。

閉上嘴,卻不舍得閉上眼。她的心思,都寫在一雙眸子裏……

將手掌覆蓋在鐘晶傷口的上方,一個小小的光環在許飛的掌下出現,轉動,擴大,光彩奪目。片刻之後,光環突然化作了流沙一樣的形態,一粒不漏地落入了傷口之內。

水一樣的光,從鐘晶的胸口流動到了整個身體。

這回,她應該不會有大礙了吧?!鐘旭的心小小地松了一把。

在慨嘆許飛的驚人力量之餘,鐘旭突然想起鐘晶剛才說過的一句話,她扭頭問道:“十年壽命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他殺一個人就會折去十年壽命?!

“殺人十年,殺鬼十年,以命償命,天公地道。”許飛微笑,“旁觀者的規矩。”

在陽不得害人命,在陰不得傷魂靈……如有違,必重罰?!

原來這就是旁觀者違背規矩的懲罰。

會不會嚴苛了一些?!

“那你們……嗯……算了,沒什麽沒什麽。”鐘旭本來是想問“你們能活多少年”,可想了想,總覺得這時候問這種問題似乎不妥,於是硬把下文給吞了。

鐘旭皺了皺眉頭,天曉得自己怎麽對這個超級無敵死對頭越來越同情了,搞到連說話都開始有所顧忌了。難道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被他跟鐘晶之間的絕無僅有的感情同化了?

咳,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鐘旭皺了皺眉頭,天曉得自己怎麽對這個超級無敵死對頭越來越同情了,搞到連說話都開始有所顧忌了。難道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被他跟鐘晶之間的絕無僅有的感情同化了?

咳,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可惡……”

那一頭傳來了焦躁憤怒的低喝,驚動了正犯迷糊的鐘旭。

看著鐘晶的傷口,許飛神色有變。

“怎麽了……”

鐘晶察覺有異,終於憋不住開口相問。

“我無法完全愈合這道傷口。”許飛皺著眉,籠罩著鐘晶的光華漸漸淡去,最後縮成一個光點,消失在他掌下。

此時,雖然傷口仍在,但是鐘晶的狀態似乎好了一些。借著許飛的攙扶,她坐了起來,無力地靠在他的懷裏,燦然一笑:“沒事了,我感覺好多了。”

“事到如今……必須讓你有一個肉身。”許飛緊緊攬著她,深沈的目光卻投向遠處。

鐘晶身子一顫,擡起頭,萬分不解:“為什麽?保持這個樣子不好嗎?”

“在你沒有受傷以前,你是何種形態都沒有關系。但是……”許飛頓了頓,一語道破其中厲害:“這劍上……抹了狗血,已經完全滲進你的傷口。我只能暫時制止你的精元外瀉,如果沒有肉身依附供給元氣,你很快就會消失。”

鐘晶一楞,僅有的一點力氣被這番話耗盡了。

“那混蛋居然給自己的法器抹狗血??”鐘旭現在一點也不覺得術士的死法很殘忍了,一個字,該!!民間傳聞,狗血,尤其黑狗血,是辟邪的利器,但是,在鐘家這類極其正統的專業人士眼裏,使用狗血來對付鬼物是很下作的方法。取狗血,必殺生,因此這東西雖然有不小的效用,可始終是邪性太多。對級別高的鬼物,這玩意兒非但不是毒藥,反是補藥;而對於級別低的普通鬼物,它就是致命的毒。如果確實被它所傷,不論你是好鬼壞鬼,神銷魄散是遲早的事。而這種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做法,歷來是鐘家人所不讚同的,這麽多年來,被鐘老太打入無道鬼獄的鬼物是不少,但是也有一些罪不足滅其情可憫的被網開一面,念經超度到該去的地方,以求得轉世投胎的機會。天下間也只有這些眼裏只有錢的粗鄙術士,才會用這些下三爛的法術來迅速達成自己的目的。

鐘旭真心實意地為鐘晶擔心了,而當她聽到許飛提到要鐘晶修得肉身這句話後,她立刻想到了石頭巷舊樓裏的那十個人。他們……都是許飛抓來的?!

在鐘旭猜疑之際,那一頭,許飛已經橫抱著鐘晶站了起來:“三天之內,我會為你尋一個最合適的肉身。”

“你想做什麽?你我都知道,要尋一個可以與我完全契合的肉身並不容易!”鐘晶突然警覺起來,連音調都提高了幾度。

“你的妹妹,是最合適的人選。”他鎮靜地回答,冷面如霜。

鐘晶的手猛然握成了拳頭,睜大雙眼,篤定又有些激動地說:“許飛,如果你因為我,做出對我妹妹不利的事,我寧可消失,生生世世,永不見你!”

此話一出,說話人與聽話人突然都沈默了。

“她的性命,是你換回來的。”許飛嘆息,口氣緩和了下來。

“正因為這樣,你才不能傷害她。”鐘晶松開了拳頭,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幾乎是在哀求:“我用我的所有,才換來今天的局面……不要毀掉它……雖然跟鐘家再無牽連,可是……他們終究是我的親人……”

相視良久,許飛苦笑:“你給的代價太重了。如果讓我知道當初是誰找到你,逼你做下這樣的交易……我一定會要他了的命。”

“要他的命?”鐘晶一楞,搖搖頭:“我連這個人是男是女都不記得了……算了,都是陳年舊事,不提了。”

一句淡淡的不提了,包涵了多少驚心動魄的悲慘遭遇?!不得而知。

許飛凝視著她的臉,捕捉著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我答應你,放棄我的想法。唉,你這樣的姐姐,也算少見了。”他徹底地妥協了,繼而說道:“只怪我來遲了一步,才讓那江湖術士有機可乘。”

得了他的承諾,鐘晶很是高興。可是他語氣中的自責與懊惱又令她難過。

“都是張覆田那個畜生,做下了那些泯滅人性的勾當,如今被冤魂纏身,不僅不知悔改,還請人回來對付我們。他才是罪魁禍首!”鐘晶再一次把矛頭指向了那個“張覆田”,一種強烈的、從未有過的憤慨之情溢於言表。

“張覆田……”許飛思忖著,片刻,他眉頭一展:“我想到了另一個可以救你的方法。”

“你想……”鐘晶有些不安地猜測著。

“既然不能用現成的,幹脆就修一個屬於自己的肉身。雖然會麻煩一點,但是,那些混蛋也該派上點用場了。”

說罷,許飛舉步朝樓梯口走去。

“你……”鐘晶似乎突然明白了許飛所謂的“另一個方法”。

驚詫之餘,她正要開口,卻被許飛打斷:“這次不準再有異議!”

說罷,許飛舉步朝樓梯口走去。

“你……”鐘晶似乎突然明白了許飛所謂的“另一個方法”。

驚詫之餘,她正要開口,卻被許飛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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