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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灌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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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落日西沈前的陽光正好,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徐徐涼風,吹散了積攢了整日的暑氣。楊觀仍如先前一般,懶怠地躺靠在廊前太師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和暖的斜暉已漸漸從他的身上轉移到了手邊湃過的水果上,照得其上水珠晶瑩,燦燦地閃著光,凝進了謝懷禦的瞳孔。

謝懷禦甫從幽深的暗道走出,被眼前情形驟然迷了眼睛,情不自禁擡手擋了下。

楊觀循聲看來,謝懷禦身後的湘軍背著神智不清的白丁一個一個走出,這情形太出人意料,楊觀一時反應不及,楞了好一陣,才趕忙坐起身來,叫人前去幫忙。

謝懷禦本欲阻止,想了想,其實也並無不妥,便任由圍攏來的小廝女使安排這些人了。

楊觀落在謝懷禦身後幾步距離一道走著,親眼見著那些白丁被送入了房間,兩人才又走到一邊,另推開間空房,進去低聲交談了一番。

楊觀大驚,說:“這頤園全是程家耳目,如此他們豈不立刻就知道了?”他在原地來回打著轉,說謝懷禦:“你方才怎生不阻止我?!”

“都已被瞧見了,再把他們支開豈不是掩耳盜鈴?”謝懷禦慢悠悠道:“更何況,這原也是瞞不住的。我帶著人在他們眼下憑空消失了,他們就想不到密道了?不過是捏他個把柄,讓他們自己吞了這黃連罷了。”

“行吧,你心裏有數就行。”楊觀不再糾結,轉而問他:“可這些流民還不知被山匪確切灌了什麽藥物,恐怕失聰的時日已久,否則不至於話都說不清楚。你待如何問話?”

謝懷禦嘆了口氣,說:“還沒想出來。先想法子給他們治病吧,楊大人可有什麽頭緒麽?”

“我又未經手過制藥,怎會有什麽”楊觀話語猛地一頓,他想起來了,他是沒經手過制藥,可他那幹爹,太後眼前的辛倫公公,可是總掌著禦藥院呢。

禦藥院,顧名思義,只擇選入內內侍省的宦官供職,專為皇宮大內秘制藥劑,用的材料在外頭市面上或是千金難求,或是聞所未聞,可見皇家奢靡,平日裏的小病小災都舍得流水似的用。再疑難的病癥,經這日食萬錢地一泡,也無有不能好的了。更遑論要進入禦藥院須得經過層層醫術篩選,最終入選者,手上眼中決計不會有不治之癥。

辛倫所認幹兒子幹孫子眾多,常理來說,僅憑楊觀與辛倫這口頭上的沾親帶故,並不足以使得他在禦藥院為楊觀暗渡陳倉。

然而,攝政王在宮中對楊觀的助力藏得太深,在辛倫看來,楊觀的晉升速度快得不同尋常,卻尋不出問題來,只能當他天資出眾,時也運也,難保將來依靠不得他,故而格外多關照楊觀些。

楊觀得了幹爹青眼,愈發會八面玲瓏地哄他高興。心情好時,若是些舉手之勞,辛倫對他是從不多加盤問的。

楊觀說:“若想讓幹爹幫忙倒也容易,我給他去封信便是了。只是幹爹事事不瞞太後,恐怕太後會猜出些端倪來。”

謝懷禦想了想,說:“你便告訴他,在此地見了些高僧,他們收養了不少孤兒,不知是什麽緣故,這些孤兒皆雙耳失聰,神志混沌。聽高僧說是異族殘害,將被他們擄去的婦女□□,若誕下子來便即刻往嬰兒耳中滴入藥物。那些婦女不忍,尋著機會便將自己未死的孩子送來寺廟,乞求我佛庇佑。這些高僧正是四處雲游,以期求得藥方,問他可有法子?”

“如此甚好,”楊觀說:“太後聽了怕是要比我們還上心。”

八月中旬,鄭都。

蕭尋章擺弄著杜管事從倉庫裏搬出來的一箱箱佛珠手串,拿起來打量一陣,而後又挑剔地丟到一邊。

杜管事看得心驚肉跳,說:“王爺,您往日裏從不上心這些,故而奴才收藏時也多有疏忽,有些已被水汽浸過,可經不起折騰啊!”

“那還留著做什麽。”蕭尋章又將一條菩提根制的拍到桌案上,果不其然,開裂了。蕭尋章毫不在意,說:“這些都是往年朝貢時宮中一同賜下來的,太後怎可能沒見過。”

杜管事看著這條手串裂開的紋理,忽地想起什麽,轉頭向身旁跟著的小廝吩咐一陣,低聲催促道:“還不快去!”

小廝連連應聲,快步跑了出去,很快又抱著個檀木小盒回來了。

這盒子拿來得匆忙,還未來得及擦拭。杜管事接過來,提著袖口擦了擦表面灰塵,打開盒子送到了蕭尋章眼前。

蕭尋章蹙眉看著盒中物,說:“色澤雖好,卻還是菩提根。”

杜管事說:“王爺,您再細瞧瞧,這是已開片了的菩提根。”

“哦?”蕭尋章拿起來,湊到眼前看了看,確實從那已潤成玉色的菩提根上看出了細碎的開片痕跡。他滿意了,說:“雖不名貴,卻是下了功夫的,足以蒙混了。”

蕭尋章將手串放回盒中,問:“這是哪裏來的?我怎的沒印象。”

“欸喲,莫說是王爺了,我險些也忘了。”杜管事說:“是嘉弘朝時,一位天竺來的僧人特贈給沈妃的,沈妃娘娘也不愛擺弄這些玩意,想來王爺幼時是不曾見過。後來王爺要離宮立府,便將沈妃娘娘的東西皆帶了出來,只是單開了一間庫房放著,平日也無人去,是以起先未曾想起。”

“既如此……”蕭尋章默默良久,而後太息道:“換個好些的包裝,同那封楊觀的信一道送入宮去吧。”

杜管事恐有疏忽,多問了一句:“那小主子那封呢?”

蕭尋章揮退了他,說:“那只是封家書。”

太後寢宮。

盛知錦垂眸盤玩著那一串菩提珠,欣喜道:“想不到派你那幹兒子去了滇遠路,還能有如此一番機緣。”

“咱家的機緣,可不都是太後的造化。”辛倫挾著拂塵,站在一邊,低頭應道:“想來是我佛被太後的誠心打動過,特遣人來與太後結緣。”

“那你說”菩提串在太後手上不斷發出清脆的聲響,盛知錦問:“怎麽不直接入鄭都,偏跑去滇遠路繞個圈子?”

辛倫答:“手串如今仍是到了太後手上,這不正是應了那句'□□人'?”

這話奉承太過,盛知錦聽了卻是極其受用,她說:“那便結個善緣,去給你那幹兒子回信吧。”

“對了,”盛知錦又叫住了正要告退的辛倫,將手串遞給了他,說:“這珠子,記得遣人擺到佛龕上去。”

辛倫回了禦藥院,吩咐人研究了幾日,大致推測出了幾個致聾原因,連帶著加急趕出的藥方料包,一同快馬送往了滇遠路。

楊觀在頤園收了信,一面在長廊中走著,一面直接拆開看了。謝懷禦迎面走過來,問:“可有對癥之法?”

楊觀不答,細細看完後才將信紙塞到謝懷禦手裏,說:“這些都是能效力的法子,只是據我觀察,恐怕只有那道解'灌蠟'的是對癥的。”

謝懷禦還沒看到那裏,聞言,直接問:“灌蠟?那是什麽?”

楊觀說:“小謝大人可見過鄉下人家養豬麽?”

小謝大人甚至沒去過鄉下。謝懷禦搖搖頭,讓楊觀繼續說下去。

楊觀說:“ 被圈養的家畜多蒙昧癡傻,生時只知吃喝,到了死時,刀架至頸,也不曉得要掙脫出來。然而有些豬也整日同圈裏的兄弟姐妹們一道吃睡,卻總是吃不胖,眼睛裏透著機警,有人去餵食,總感覺是在被它打量。待長大些,不知怎樣練了一身腱子肉,趁人不註意,後蹄一蹬,便躍出了圍欄。若被人發現了,寧可被蒙棍打死,也抵死不回圈裏去。”

謝懷禦說:“倒是犟。”

“聽老人說,這種家畜的前身是山中精怪,原已修得正果該去往人間道。只是投胎時誤打誤撞又重入了畜生道,故而較之其他牲口更有靈氣些。”楊觀說:“按規矩,這類家畜是吃不得的,若跑了,便當作放歸,隨它去了。”

謝懷禦猜測道:“那就是有不守規矩的人咯。”

“正是,”楊觀點頭道:“其實也怨不得他們,有些人家境貧寒,就指著豬崽養大後賣了過活,自然是舍不得放歸的,於是還真被他們琢磨出一招來。當豬崽欲逃跑時,他們便蹲伏門口,趁其不備,將其敲暈,而後將弄來的蜂蜜熬得滾燙,趁豬崽醒來前灌入耳中。豬崽再睜眼時,蜂蜜已自耳道入靈臺,凝結成蠟。它們便再不覆往日清明,湮於凡俗,如同窩中手足一般,不消數月便滾圓起來。而後渾渾噩噩了此餘生,再沒有逃跑的心思。”

謝懷禦攥緊指節,說:“那些山匪竟用此法來對付同我們一樣的人,當真是喪盡天良!”

“良心,”楊觀嘲道:“良心要靠錦衣玉食養的。此處天高皇帝遠,地頭蛇吃人還會記得給你吐良心出來?”

“日後定然是要處理的。”謝懷禦說:“先讓人煎藥吧。”

只有楊觀辨認得出他幹爹的字跡,謝懷禦便讓楊觀跟著女使離開,盯著她們的煎藥時辰去了。

事情已查得毛骨悚然,然而謝懷禦卻還有預感,待那些人清醒過後,會說出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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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裏冷得我抖抖抖抖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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