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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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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敲擊聲滯悶卻沈重如擊鼓,接連不斷的響起,一聲聲的垂落在眾人的心間,使人心慌意亂。

祈一頓了一下,看向奮力敲擊著尖錐屏壁的太昭。只見他陰沈著臉,一雙銀亮的眼眸直直瞪視而來,額間那點星翳垂滴下一道深刻的殷紅,他全然渾然不覺,只是口中不斷重覆說著什麽。

“你不信?”祈一註視著那個情感熾烈的少年神祇,沈吟了一下,漠然的臉上似乎有種類似於不解的情緒一閃而逝。

“她為了不讓這個世界毀滅,能犧牲自己,當然也能犧牲自己的弟弟。別忘了,千萬年前她就是如此做的。作為神祇,只有這一點,她合格了。”

一聲短促沈悶的“咚”,那敲擊聲停止了。

太昭沿著屏壁一下滑了下去,他的雙手握拳緊緊的貼按在屏壁之上,半匍匐的低頭跌坐在地,削瘦的身形怕冷似的有一層寒噤。

亮白如晝,單一純白的巨大石室內,猝不及防的陷入一種無聲。而那種無聲裏有一種疾速瀕升至極點,隨時都要傾洪爆發的壓力和恐懼,如針如芒,若冰若火的折磨著石室中的人。

白葭在這樣逼仄的氣氛中,整個人卻一反常態的沈靜下來,她握緊了手中的龍骨和掩日劍鞘,堅定而平靜的眼睛微微有著霧氣,像一面磨砂的玻璃。

“如今你們已知曉所有。對人類來說,應該已無任何所謂的“遺憾”。把你們從這裏抹消後,我便替她實現願望——讓太昭成為命理樹的養分。”

祈一冷冰冰的說道,像是一具執行任務的機械。

“散開!”李良歧低聲飛快的說了句,隨即身形一閃,向著一側飛掠而去。

葉闌聲反應極快,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白葭,集中在一處易受靶。我們各自分開,你務必自己小心。”

祈一的指尖拈著一團不滅不動的黑火,垂落而看的漆黑眼眸有著萬古不化的冰原般的淩厲冷漠。他對下面倏忽躥分而開的人影,無動於衷,沒有立即動作。在他看來,這些人無論做出何種舉動,無異都是不值一提的垂死掙紮。

三人分據三個方位,各自交換了一下眼神,全身緊繃戒備,屏息凝視祈一。

祈一緩緩擡起視線,眼神卻是望向石室入口,嘴唇開閉間,口中不知念了句什麽。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枝葉摩擦聲。

白葭聽著這一片簌簌聲,感到一種類似於密集的爬蟲觸角擦過地面的陰冷。

“嘩——”

巨大聲響後,只見原本應盤踞在石室外的那些巨大白樹枝像一眾猛獸朝裏狂暴的攀躥而來。

那一剎那,交纏扭結的樹枝鋪天蓋地,猶如一片白色洪水的洶湧傾瀉,又如同無數扭動的藤蔓觸手爭先恐後的從入口處瘋狂蔓生舒展,毫無縫隙的嚴密堵死了那一個巨大的入口,而每一根雪白的枝梢處都尖利如刃,頂端細如針尖。

一時間,交錯混亂的樹枝像搜尋著什麽獵物,在石室內四處蔓生躥延,猛然襲向三人。

白葭一邊竭力閃躲四面八方的樹枝,一邊用龍骨斬斷寵愛她刺來的尖利樹梢。然而,她發現,即便那樹梢被齊齊截斷,下一瞬,齊平的接口便會再度生長出更為銳利的尖刺。

這種無限循環的重生豈不是沒完沒了?況且,這些樹枝的數量又是如此眾多。

她看了眼像是白色海草一般游走於石室內的樹枝,以及那一個即便被堵塞的毫無空隙,卻依舊有細小的樹枝源源不斷的鉆進來的入口。

就在這一分神間,眼角餘光驟然瞥見一條尖利的樹梢迎面而來。白葭猛然一驚,下意識一個側身,反手間堪堪貼著肩側斬斷了身側的一條樹枝,從而驚險的躲掉了那只擦過鼻尖的尖梢。

“嚓——”身後傳來沈重而清晰的碎落聲,那一條被她僥幸躲過的雪白樹枝居然深深的紮入了她背後的一面雪白石壁。

白葭看得一眼,臉色瞬間比這些蔓伸的樹枝還要煞白。她咬住嘴唇,瘋狂揮舞龍骨,手指微微痙攣可卻絲毫不敢停,以削斷抵擋從四下躥來的樹枝。

然而,樹枝的攻擊如劍如雨,她終是躲不過一擊。只聽得“呲——”的一聲,她一個不慎間,肋下被一支尖利的樹梢狠狠擦過,布料翻綻間,瞬間滲出殷紅。

她臉頰一抽,顧不得疼痛,牙關一緊,看也不看,反手刺下龍骨,尖利的樹枝扭動了一下,滲出金色的汁液,游走的速度略微停滯下來,白葭趁此連連後退。可她沒有註意到的是,在她回身剎那,一條白色的尖利樹枝斜裏躥出,直刺向著她的背心。

就在那枝梢的尖刺直抵背心的危急之刻,一道黑色的細影破空而來,“嚓”的一聲,一下斬落了那根樹梢。

白葭耳尖一動,瞬的轉身。在見得落在腳尖分寸之前的那只殘斷的尖利枝梢後,頓時明白了什麽,她不由深深抽了口冷氣,有一種死裏逃生的慶幸。

“阿葉。”白葭下意識的靠近葉闌聲。

“白葭,當心,退後。”葉闌聲強忍住身上的劇痛,召回掩日劍,推了把白葭,把她護在自己身後。

葉闌聲的脊背並不寬,在黑色的衣服下顯得單薄而狹窄。然而,白葭卻在這混亂之中,感受到了一份心安。白葭看著那一個提劍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下一動,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他的脊背。

然而,指尖那一瞬間的黏膩冰涼,濕漉漉的感覺讓她一驚。她擡起手,只見手指之上的猩紅如同按了印泥一般。

白葭茫茫然擡頭,漫天回旋纏繞的白色樹枝往覆游曳,頭頂之上宛如一個龐大的白色海底世界,而底下的他們顯得如此的渺小而無力。

樹枝截斷的嚓嚓聲,不絕於耳。

葉闌聲揮舞著掩日劍,淩厲的劍氣和光刃不時穿梭在白色的樹枝間。他把白葭圈在他背後和石壁形成的小小的安全中,血跡和傷口被他那身黑色完美的掩飾住了,除了蒼白得可怕的臉色,和微微傾斜的肩膀,幾乎看不出異常。

“嚓嚓——”一個猛烈的攻勢之下,樹枝斷裂的聲響連聲響起。

葉闌聲垂下掩日劍,微微喘息,一雙眼睛雪亮如刃,絲毫沒有松懈的警惕註視著眼前蠢蠢欲動,欲再度湧來的樹枝。

忽然,一只手附上了他緊緊握劍的手,那溫涼的手心像是寬慰似的微微緊了緊。他一楞。還不瞪他偏頭看去,白葭徑自拂去了他的手,已一個側身站到了他的身前。

同樣被無數的白樹枝牽制住的李良歧,瞥見了這一幕,眼神微微一動。

他一直知道白葭軟弱膽小,遇事逃避,也是個有狡猾小心思的人——如果能得到依靠,她絕不會費心讓自己去獨立,如果能被保護,她也不會主動去涉險。

但是,李良歧看出如今的白葭和之前的那個她相比有了顯而易見的變化。就像此刻她沒有絲毫猶豫很自然的拂開了那只想要保護她的胳膊,毅然的站在葉闌聲身前。

白葭手持龍骨,目光炯炯有光的凝視著前方。在如白雪如寒刃的樹枝湧來的剎那,她一手持掩日劍鞘為盾,一手持龍骨,緊抿嘴唇,面頰上的咬肌微微鼓出,面色堅毅,毫不退縮。

祈一在高臺之上冷冷的看著底下漩渦一般的白色海洋,看著底下瘦小的白葭在眾多巨大的樹枝的攻擊中頑隅抵抗,臉上依舊殊無情緒,麻木而空白。

數只金色的光球在虛空中劃過閃亮的光線,驟如流星,猛然從背後襲向虛空中冷然註視的祈一。

祈一感知到身後那細微的波動,微微轉過眼珠,甚至沒有轉頭,不為所動的在身前念了一個訣,隨著他的嘴唇無聲的開闔。

一面黑色的屏障擋在了他身後,隨著他的五指一收,屏障瞬間變形,如同一只只漆黑的手瞬間準確的抓住了所有的光球。

李良歧一個縱身,足點那蔓生的樹枝,飛躥上了另一只樹梢,而後點足飛掠而上,如同一只輕盈的白鳥,穿閃過那交錯的樹枝,最後一個淩厲翻身,來到了虛空的石臺之上。

“嘭嘭嘭——”沈悶的聲響在高臺之上響起,懸空捏緊的黑色掌心中迸發出火星一般的光亮。

李良歧知道自己的“凝氣化形”之術,根本傷不到祈一。只是,沒想到即便是悄然壓縮了這石室內包含命理樹力量的流動氣息,有著相對強大的爆破之力,居然也會如此輕易就被破除。

“李良歧,你又要如數百年前那樣不自量力的與我抗衡麽?”祈一望著石臺上的李良歧,翻動手腕,食指和小指間倏忽出現了一朵漆黑如墨的光團,他似威脅又似提醒道,“你是抵擋不了這‘森羅獄火’的。”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李良歧微微一笑,便又似是那一個從前李良歧了,倨傲而從容。

祈一冰冷的眼眸一動不動的註視著李良歧。

李良歧的眼神悄然一閃——這個少年果然不完整。

既然人類是神按照自己所創造,那便意味著不辨悲喜的神祇絕非全無心念。畢竟,祇們會對忤逆的人類施與怒火,也會對人類的祈願做出某種程度的回應。

因此,眼前這個少年毫無疑問是殘缺而異常的。在他的內心只有一片毫無著力的幽寂虛無,一片貧瘠的冰川荒原。

可,若真的毫無著力點,萬物生靈皆是難以存在的。

“況且這一次,我不一定會輸。”李良歧眼中閃過一抹厲光,他向後退卻一步,回身一躍而下,落入那片盤踞游走的白色海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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