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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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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燃燒的火球重重砸擊在狹窄的道路之上,火星四濺。這一片廝殺纏鬥陡然就陷入了一片離亂之中,聲嘶力竭的哀嚎嘶叫在這死寂的歸墟盡頭回蕩,比之魑魅魍魎之聲也非不過。

大小各異的火球從灰蒙蒙的上空不斷墜落,映得黑池水面磷光閃閃,照得血湖池異常妖冶。

眼前的景象和現世的末日之景並無二致,葉闌聲不知靈陣被破,靈力暴走後會造成這般情形,不由臉色發白得看這眼前的場景。

隨著一道耀眼火焰的落下,他的眼角忽然瞥見一枚火球壓向一個白衣靈眾。他一抿唇,十指飛快在身前急動,只見祭魂轉魄燈光芒倏忽亮起,接著手指一劃,一片屏障赫然出現了那個靈眾的上方,及時抵住了火球的落勢。

“啪——”的撞擊聲後,那個火球一偏落入了黑河中,那個怔楞的靈眾這才恍然回神,一臉後怕的迅速躲閃開去,同時看了眼葉闌聲。

李問真格擋開一道失了攻擊性的繩索,耳尖動了一下,忽聞頭頂處由空氣摩擦的尖利滯澀聲,意識到什麽,當即反身拉過黃煌,就在剎那間一顆火球‘咚’的一下砸落在兩人身後。與此同時,隨著“轟隆”一聲震響,整個道路都扭動顛簸起來。

一顆巨大的火球正中砸在了那道纖細的脊梁,狹窄的生死道登時深深的凹陷下去,一波洶湧的熱浪從凹陷處被震散而出。那一條原本便岌岌可危的窄道由於這猛烈的撞擊當即遙遙欲墜的晃動起來,脊梁背上若是站立不穩的,稍一個不慎便被晃下池水。

隨著“喀、喀、喀——”的清脆響聲,那種不住的搖晃瞬間變成了巨大的轟鳴震動,仿若整條脊梁都要化為齏粉。

“嗙——”隨著巨響,那一條脊梁由嵌入火球處轟然斷裂塌陷,滾滾灼燃的火球一下墜入了血湖池中。池水登時就真如巖漿一般的翻騰起來,殷紅濃厚的表面一瞬間起了無數氣泡。

行屍和骷髏對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明就裏,只顧著掄刀攻擊,生死道之上的人個個面色如紙,不約而同的轉頭去看那火球砸斷的溝壑,相顧失色。

震動隨著生死道上那巨大火球的墜落漸漸安靜了下來。七倒八歪在道路上人們各自站起身,只見那一道狹窄細長的脊梁如同缺了顆牙的一般斷出了一道至深至寬的巨大缺口。缺口對面便是歸墟的方向,而此刻所有人卻都在缺口之前,隔著百丈的距離遙遙眺望。

葉闌聲看著那道幽深廣闊的缺口,眼神一黯,不由深深蹙眉。

“去往歸墟的路斷了正好,這樣這些人和這些異常之物就去不了歸墟了。”簇擁的一片歸墟靈眾間有人忽然高呼一聲。

那一眾歸墟靈眾聞言,面色皆有恍然,繼而正色,再度擡手撚訣。隨即在火球不斷砸落的空中又登時有了許多白紫相間的長繩索淩厲舞動。

光影飛舞,火光墜落的生死道之上,再度陷入一片纏鬥中。

寧宵與在方才那劇烈的震動中被一眾亡靈軍團掩護住,也未被空中急墜的火球傷到分毫,然而此刻,他根本無心這周身的情勢,伸手急亂的推撥開身前的兩具行屍,在四下裏搜尋著什麽。

眼角瞥過一個紅色的影子,他忽的一頓,轉過眼,認真而執著的凝視著什麽,一雙眼角下垂的眼睛一時間變得迷離而又透著不可置信,顯得柔軟,恍惚而受傷,然而臉上卻是一種似真似幻,似喜似悲的表情。

黑白晃動的影子之間,那一個熱烈如石榴花一般的女子,綽約風致,顧盼生輝。

寧宵與怔然看著前方虛空,心中有什麽久遠到陌生的東西頃刻滋長。他眼睛忽的瞇細,流露出一種脆弱和狂喜來,嘴唇動了動,無聲的不斷念著,“……念都……”

那是一個人名,一個被他死死埋在心底的名字。

“呼——”一顆灼燃著火焰的石塊向著寧宵與所去的方向急速砸落。

寧宵與聞聲擡頭,只見一個數尺的火球徑直而來,他此刻已然離開了那一眾簇擁的行屍,全無避掩,不禁下意識的向側裏躲閃,然而一眼瞥見那一個火紅的身影竟不躲不閃,依舊在原地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寧宵與心中一動,身體不受控制,居然撲了過去。

阿瑛透過身前重重人影望見這般情形,那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不禁神色一變,手中的金箭狠厲的向後刺下。然而那心不在焉的急切一擊落空了,一道紫光繩索‘呲’的一聲猛然刺進她的左肋之下。可阿瑛仿若未覺疼痛,也不去看,當即反手又是利落的一箭。

金光淩厲劃過,那住滿靈力後剛硬無比紫色繩索居然斷了,阿瑛拔去插在肋下的那半截繩索,向著寧宵與處而去。

寧宵與向著那個火紅的身影伸手,眼見指尖觸及那明烈的衣衫,只見紅光一動,那身影倏忽間已不在原地。

他猝不及防的抓了個空,看著半伸的手間空無一物,不由怔住,而後忽然無聲的笑了起來。他收回手,轉頭看到近在咫尺幾乎就要壓面而下的火球,腳下無意識的微微動了動,似是踩到了什麽凹凸不平的坑洞,身體微微晃了晃,在被火球砸中前,居然向著黑河下一頭栽落。

那一個燃燒的火球擦過他的肩膀,燒焦了他的一撮發絲,直直墜入了黑池之中。這龐然大物的下落沒有掀起底下黑水的半點漣漪,頃刻被無聲吞沒。

寧宵與望著懸空的腳下那像濃湯一般粘稠烏黑的池水,奇怪的擡起眼,“為什麽救我?”

他的語氣沒有感激也沒有半分欣喜,平靜而帶著不解,聽上去對自己的生死稀松平常,全然無謂,反倒是只對原因有所在意。

葉闌聲沒有回答寧宵與,而是抓緊了他的胳膊,冷冷的盯著他問。“寧宵與,你們為何要來這歸墟?太昭和他又去哪了?”

細數寧宵與所為,每一樁都令他當屬惡貫滿盈,罪惡滔天之人。要不是他從中作梗,數百年那一切也許便不會發生,而他原本也並不曾打算要救寧宵與,只是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還是伸出了手。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寧宵與露出恍然的笑意,他點了點頭,完全不顧自身所處的情勢,一副自在輕松的模樣,道,“正所謂不破不立。太昭想要見陰主,而李良歧想要的則是打破這千萬年的陳腐規矩,重新來過。雖然兩人目的不同,但結果無非都是毀滅現有的世界罷了。”

“所以他們去了極淵?”葉闌聲眉心一蹙,冷聲脫口。

寧宵與無聲的笑了笑,沒有否認。

膠著的黑河水面鼓動起來,向上凝結躥起許多手臂粗細的黑色藤蔓來,它們像被什麽吸引一般,向上攀起,纏住了寧宵與,一分分用力將他往下拽去。

葉闌聲看著那黑色藤蔓,猶豫了一下,口中飛快念起什麽。他本不想對寧宵與施與援手,但他還是催動了祭魂轉魄燈。

寧宵與看著祭魂轉魄燈幽幽亮起,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忽然道。“對了,告訴你一個秘密,瓊盞一直都沒有轉生,她的魂魄還在這世間的某處。”

他說著頓了一下,瞇眼笑了起來,“而那個地方只有我知道。”

“你說什麽?!”

寧宵與的話讓葉闌聲震驚不已,他看著寧宵與那怡然自得的神情,再一次清楚認識到眼前的這個人有著多麽惡劣而充滿惡意的本性。

他又驚又怒,眼眸深深凝起,咬著牙,沈聲急叱道,“寧宵與,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告訴我,她在什麽地方?”

“為什麽這麽做?”寧宵與念了一遍,眼神落向葉闌聲的一旁,像是看到了什麽一樣,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因為她們很像,當年年幼的我沒有能力留住她,但我可以永遠留住阿瑛,也能永遠留下瓊盞。”

葉闌聲渾身透出一股生冷的壓力,一時間眼神如同銳利寒刃,“你這個瘋子。快告訴我,瓊盞如今在什麽地方?”

他遏制不住心中的慍怒,然而被催動的祭魂轉魄燈卻沒有感知到他的強烈的情緒,在幽幽轉動發出一陣微弱的光芒後再無動靜。

葉闌聲一怔,頓時意識到什麽,用力抿唇,抓緊了寧宵與試圖把他拉上來。

“你發現了?這黑河和血湖池底下有強大的結界,你的燈對這裏的水毫無用處。”寧宵與似是嘲笑般低笑一聲,慢悠悠的說著。

葉闌聲眉心蹙得愈發緊了,抿唇不答。

寧宵與又兀自笑了笑,也不知看到了什麽,那一雙眼角下垂的眼眸看上去像要哭泣一般,他惋惜似的長長嘆了口氣,“原先還覺得一切被毀滅也許有點意思,可忽然又覺得無趣起來。我這一生用盡手段追求的也許就只有年幼那一段短暫的時光而已。”

葉闌聲看著寧宵與臉上那種古怪寂寥的神情,忍不住打斷了他,拼命往上拉的同時再次厲聲問道,“寧宵與!告訴我。”

“她在下面。”寧宵與忽然擡頭。

“誰?”葉闌聲怔住。

“念都……”寧宵與輕輕回答。

葉闌聲不明白寧宵與口中的‘念都’是誰,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在寧宵與這瘋狂扭曲的一生中舉足輕重。

“阿葉!”

熟悉的聲音和稱呼讓葉闌聲全身一震。他刷的一下轉頭,只見白葭身著一襲寬袖窄腰的白衣,額間墜飾著一枚晶亮的金色五芒星從空中的黑洞中躍落在地,黑白分明的眼中滿是急切的狂奔而來。

時光仿若巨大的洪流頃刻倒退,那一張臉上的那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卻獨獨深刻彰顯了出來,強烈的心情震得他意識飄搖。

“白葭?”白葭和數百年前的那段記憶中的她分毫不差。葉闌聲近乎貪婪的失神看著,忽的眼神一凝。只見白葭身後數寸跟著兩具行屍,眼看那殷紅鋒利的雙爪就要在白葭背後當頭抓下。

葉闌聲臉色大變,驚聲脫口,“白葭!小心。”

就在他把祭魂轉魄燈推出的剎那,一道紅色的血網斜裏飛出,一下罩住了那兩具行屍,接著驟然收緊,網中的行屍由於巨大的壓力‘啪’地一聲接連爆破,濺射出淋漓的血塊,那張血網也瞬間散成滿地的血珠。

白葭聞聲,頓住腳步回頭,這才註意到身後那近在咫尺的危險。她擡眼,只見李問真臉色相當難看,半張著嘴仿佛累極一般不停的大口喘息,然而看向自己的的眼神明顯松了口氣。

那一張少年的面孔竟是如此的蒼老疲態,皮膚松弛,皺紋滿面,頭發雪白。

那是李問真?那居然是李問真。

白葭不可置信的看著李問真,卻見他的眼神忽然又再度驚慌起來。她一楞,反應卻是極快,一下明白發生了什麽,反手握緊袖中的龍骨,雙膝一曲,低頭迅速轉身,那個剎那,一把彎刀挨著她的頭頂細細劃過。

原來身後竟是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具白骨骷髏。白葭抿唇,腳尖一動,毫不遲疑的一刀劃下,那一具白骨頃刻被龍骨匕首劈成兩半。

“砰——”一聲脆響,孟楚衍一刀斬碎了白葭一側的另一具骷髏,向著白葭微微頷首。

葉闌聲見孟楚衍趕到了白葭身側,一顆提吊的心微微松了些許,而這個時候,他沒有註意到底下黑河水正在發生的變化。

黑色的藤蔓如同一只只柔軟的觸手悄然攀撫上了寧宵與的脊背,用一種柔韌卻強勁的力量將他向下拉扯。其中一條藤蔓如同黑蛇一般悄然攀上了他的心口,尖利的梢頭向著心口處寸寸鉆刺而進。

那個瞬間底下的黑水不知怎的驟然沸騰起來,粘稠滯重的水面猛然向上躍伸而起無數的黑色藤蔓,一下細細密密的裹纏住寧宵與,在空中結成了一個黑繭蛹,那黑藤蔓牢牢紮根在厚重的黑水中,而黑水之下似乎有一只巨獸在拉扯,每一道黑蔓都聚集著一道拉力極力要把寧宵與向下扯去。

‘噗——’寧宵與擡起另一只空餘的手,捂嘴,仰頭從口中吐出一顆透明的珠子,向著受了一身傷卻渾然不覺,徑直前來的阿瑛的方向拋擲而去,“阿瑛,拿著這個,記住我說的話。”

“你做什麽?”葉闌聲皺眉,不可思議的看著拼命扭動手臂想要掙脫的寧宵與,“住手!”

隨著他的一聲厲叱,手間只覺一松,他下意識的奮力抓了兩下,然而寧宵與被那只黑繭蛹裹挾直直落下。那一刻,寧宵與臉上有一種瘋狂而哀傷的滿足和解脫,露出一種更像人一樣的神情。

“告訴我,她在哪?”葉闌聲俯身向下,壓抑住什麽情緒近乎懇求道。

寧宵與嘴角含笑,看著緊緊蹙眉的葉闌聲,頓了一下,嘴唇忽然無聲的動了起來,下一瞬整張臉便沈入了那泥沼一般的黑色之中。

阿瑛終於突破了重圍,她站在不遠不近處,面無表情的看著湮滅歸於平靜的黑色水面,俯身拾起了滾落在地的那顆透明珠子。她握著那顆冰涼的珠子,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她一眨眼,驚訝的發現有一顆淚水啪啦落了下來,掉進了黑河水中,了然無蹤。

“嗬、嗬、嗬——”

就在這時,歸墟盡頭響起無數聲嘶力竭的淒厲嚎叫,白骨骷髏和行屍失去了寧宵與的制衡,俱是狂亂起來,它們不分敵我,瘋狂的開始殺戮,場面一下陷入失控和混亂中。

那個與葉闌聲一度糾纏不休的靈眾,在劈裂一具骷髏後,眼見祭魂轉魄燈離了葉闌聲懸在半空,眼色一沈驟然出手,繩索直直擊向燈身。那盞懸空幽幽轉動的燈,下一個瞬間被擊得微微偏斜,偏離軌道飛去。

數具腐爛的行屍滿身血汙撲向面朝黑河漠然而立的阿瑛。阿瑛若有所感,垂眸,攤開手掌。只見掌心那一個透明珠子閃出一道金光,映得她沈寂的眼眸一片璀璨,金光散去後,她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把金色長弓。

白葭在看清那把金光熠熠的弓箭後,一下怔在原地,想起什麽一般頓時神色覆雜。

阿瑛面無表情的擡眼,搭弓射箭,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道金色的長光急速射出,裂空而去。

“砰……砰……”箭勢淩厲,對穿兩具行屍後依舊激射而出,連著射裂了其後的數具白骨,依舊不止淩厲去勢。

李問真聽得動靜,轉頭,只見一道金光倏忽飛馳而過,他驚訝的看向阿瑛光華閃爍中的長弓,忍不住脫口低呼。“那是……射日弓箭!”

就在李問真驚嘆不已的時候,他身後的黃煌根本無心於這一切,幽漆的目光一路追隨著那一盞偏離方向的祭魂轉魄燈,沒有神采的漆黑眼瞳在那刻閃過一抹異色,她邁開步子疾走而去。

“啪——”半空中一聲清亮的脆響。

那偏離軌道直飛而出的祭魂轉魄燈被一道淩厲奪目的金光徑直射中。兩相交融的剎那,燈身一瞬間發出琉璃五彩,隨即那金光閃了一下,兩者光芒一齊暗淡下來,露出其中的一只細長的翎羽金箭。

那支金箭仿若射中的是黃煌一般,她身體猛然一震,一下睜大了眼睛。

那一盞看似固若金湯,璀璨斑斕的黑色提燈居然碎了。

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蜿蜒扭曲在黃煌的眼中一寸寸迸裂。

終於,那緩慢而急速的碎裂達到了不能承受的極限,“嚓——”一聲短促細微的脆響,祭魂轉魄燈散作無數晶瑩的光落下那滾滾翻騰如同巖漿一般的血湖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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