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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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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條蜿蜒幽深的主隧道,左右有許多支路岔口,曲折迂回得簡直如同一座地下迷宮。

白葭沈默的跟著木清瑤一路轉過許多支路,漆黑中彌漫著微微潮濕的水氣,她只覺得濕潤涼冷的清醒水氣迎面撲來。

黑暗讓感官敏銳起來,白葭在依稀的水滴聲中似乎聽到了雜亂的躡行腳步,她停下來側耳細聽,然而除了木清瑤的腳步聲外,山石靜謐而沈冷,空中沒有任何聲響。

不知走了多久,木清瑤忽然停下了步子,白葭從她身後疑惑的探頭,發現前面是一面漆黑的石壁,她們竟是走到了一條死路。

暗淡的湛碧光線裏,黑漆漆的石壁反射出盈盈鬼魅一般的光亮。借著這樣不明的光,木清瑤上前一步貼著石壁伸手摸索著什麽。緊接著,只聽到晦暗中發出一陣喀拉啦的石頭摩擦聲響。在這徐徐響起的沈重聲中,面前的黑色的石壁居然向側面自行移動起來,隨即耀眼的白光由一道細細的縫隙鉆入,慢慢擴大直到打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開口。

光亮和熱氣霎時間從開口湧入,一齊傳來的還有鼎沸的人聲,然而各種混雜的聲音雖然嘈雜喧囂但卻讓人聽得不是很清晰。

白葭隨著木清瑤邁入了那道開口,光亮兜頭罩下的剎那她瞇起了眼睛。等到適應了周圍的亮度,竟是發現自己身處一條空蕩無人的巷子裏。

她回頭,只見身後是一面石砌的墻,磚紋清晰,絲毫沒有半點石門的接縫痕跡,而這面薄薄的石墻後似乎是一個鼎沸喧囂的街市,摻雜著各種叫賣呦呵聲。

白葭擡手摸上石墻的紋路,一轉頭卻發現木清瑤像一只靈活的兔子已躥到了巷子盡頭的拐角處,她想起當下有更要緊的事,立即松開手,三步並兩步朝那拐角疾走而去。

“孟大哥!”

拐角後傳來木清瑤的一聲低低的驚呼,白葭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覺心中一跳,心急的加快腳步。

“噗——”,一聲利器刺入血肉的清晰聲響像一條毒蛇從白葭的耳朵猛地鉆入腦子,一下刺痛了她的神經,她臉色刷的發白,步子顫了一下,咬著嘴唇,放輕腳步一下轉過那個右拐角。

拐角之後瞬間映入白葭眼簾的是兩道立在原地不動的身影。那一道細瘦的是一個長發的紫衣女子,手中一根樹枝徑直從一個穿著藍色布衫的大漢當胸貫穿刺出。

那大漢背對著白葭,離出現在拐角的她不過一米多的距離。白葭呆怔的睜大眼睛看著他背後穿出的樹枝梢頭緩緩滴落猩紅而粘稠的血液,整個後背像是迅速開出一朵巨大暗紅色花,藍色的衣衫氤氳變深,紅中泛黑。

這樣猝不及防的直面近在咫尺的殺戮讓白葭猛地僵在原地,她還沒來得做出反應,眼前那根刺穿身體的細長枯木樹枝動了一下,接著那染血的樹枝一寸寸的往後縮退回去。就在那根樹枝完全抽出的剎那,只聽得‘咚’的一聲沈重悶響。

原來,人的屍體和任何其它重物落地的聲音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白葭那一刻腦子中忽然沒來由的閃過這個結論。然而,目光在落向地上那個大漢臉上時,她臉色一變。

這個死不瞑目的大漢滿臉的腮絡胡子,黝黑幹燥的臉上猶自帶著憤怒和震驚的表情,瞪著一雙死蛇般的留白眼睛,一對極小的瞳孔已經渾濁發散。這個大漢赫然就是那個徒手殘忍折磨阿綾至死的劉魁。

白葭仿佛怕地上的劉魁起死回生似的,像被刺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同時擡眼看向那個握著染血樹枝,一臉冷漠的紫衣女子。

那一刻白葭倒吸了口氣,不可置信的看這面前神情木然,眼中毫無情緒的紫衣女子。“是你……你、你是……阿瑛?”

那信塬鄉外的黃土高坡後,白葭當時就隱約覺得蓬頭垢面的阿瑛好像在哪裏見過。此刻,近在眼前的這張臉毫無血色,表情寡淡,一雙眼睛死氣沈沈毫無波動,唯有嘴唇如同飲血一般殷紅得詭異。

白葭恍然想起來了。這般咄咄逼人,近乎妖冶的美艷,與曾有一面之緣的那副五官眉眼別無二致。

再更之前的時候,她確實見過阿瑛——太昭覺醒那日,她在地鐵站見過一面的那個風情萬種的紫衣女人,和阿瑛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這是怎麽一回事?白葭心中生出疑竇。

“你認識我。”阿瑛頓了一下,那雙沒有情緒和焦點的眼睛終於看了過來。

與其是看,其實只是轉了過來。她的眼睛漆深漠然而沒有聚焦,讓白葭想到一種冷硬金屬的質感。

白葭的指甲無意識的摳進手心,遲疑道,“我、我那天在信塬鄉時,目睹他……殺了那個女孩。”

她極力回避那個血淋淋的場面,也不想去揭阿瑛的傷口,她琢磨了一下,低聲,“阿綾和你的妹妹雪裏……”

聽到那兩個名字,阿瑛的無光彩的眼眸裏細微的閃動了一下,倒映出白葭同情悲切的表情,那種表情裏有一種小心掩藏的自責和愧疚。只是一瞬,阿瑛的眼珠再度恢覆成蒙塵的玻璃般,只聽得她毫無情緒的聲音,冰冷平靜的響起。

“我並非因為覆仇才殺了他,只是他總做些多餘的事情,一再的妨礙到了寧先生。”

白葭擡眼,驚訝的看向阿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口結舌的問,“你只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殺他?難道……你一點都不恨他?”

也許是被白葭突然提起那誰也不會再記得的亡故之人所觸動,眼神空茫的阿瑛在白葭以為自己將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冷聲開了口,“他遲早都會死,為什麽要恨。”

左側的石墻邊上木清瑤半扶著受傷的孟楚衍,聽聞這番的對話,詫異於白葭似乎認識這個冷漠的女子,兩人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

白葭看著表情冷淡的阿瑛一時訥訥,阿瑛像是在陳述一個眾所周知的常識一般態度漠然,可是不帶情緒的語氣裏有一種古怪的理所當然。

就在白葭還想開口試圖說些什麽的時候,阿瑛忽的側首,像是聽到了什麽,腳下微動竟是平地縱身而起,以一種非人的速度,就如一道影子一晃便憑空消失在了原地,留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白葭。

“天,孟大哥你看到了麽,她一眨眼就不見了,身形快得如同鬼魅。”木清瑤吸了口氣,猛地轉頭,向孟楚衍瞪大了一雙圓圓的杏眼,抓緊了他的袖子,驚呼道。

孟楚衍眉心皺出幾條豎起的紋路來,他握緊手中盈盈發出白光的長劍,亮白的劍刃上有數道鋸齒一般的缺口。他神色覆雜的沈聲道,“那個女人速度和力氣都遠遠超過普通人。她居然能徒手接住我削金鐫玉的真剛劍,且憑幾個彈指便輕松把真剛這樣的靈劍弄出缺口,這樣異常的能力絕非常人能做到,簡直……簡直就如同怪物一樣。”

木清瑤一怔,睜著一雙明亮的杏眼看著孟楚衍的側臉,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白葭在驚楞中聞聲回身,走近墻角的兩人,“你們沒事吧?”

木清瑤聽得白葭的話,想起什麽,連忙問身側的孟楚衍。“孟大哥,你怎麽樣,還好麽?”

“我沒事。”孟楚衍笑了笑,以劍支地在木清瑤的半攙扶下站起,他的身子有些微微佝僂,腳下不知怎的微微不穩。

木清瑤沒好氣的用力白了孟楚衍一眼,一雙胳膊還是緊緊挽扶住孟楚衍,她有些賭氣的哼一聲,眼神埋怨的直接揭穿他,“裝什麽裝,我剛才明明看到你被打的吐血,而且你看你連站都站不穩。”

孟楚衍一臉無奈的苦笑,拍了拍木清瑤的手。“清瑤,我真的沒事。”

白葭不著痕跡的悄悄打量孟楚衍。眼前的這個灰衣劍客面容滄桑疲倦,可眼睛上並沒有那一道殷紅醜陋的刀疤,他的下巴有一些剛冒頭的青黑胡渣,鬢間垂落下來的發絲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頹廢,可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眸中有著細致的溫柔和寵溺。

木清瑤卻還是擰巴著別過臉不理他。

孟楚衍搖頭,轉向白葭,“白姑娘,你……”

他正想開口說什麽,一墻之隔的鬧市忽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高聲呼喊聲,那聲音一路而來,氣如洪鐘,穿過石壁落入了墻後三人的耳中。

“大家聽說了麽,垢面軍來了,就在客爾伽的邊郊處,珈雲鄉慘遭血洗屠滅。”

那是一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帶著細顫的忐忑的聲音。這一句話不啻於一道驚雷,墻外的喧鬧像時間的停滯卡帶一般,陡然安靜下來。

這樣忽如其來的強烈靜謐,白葭幾乎可以想象墻後的民眾那一刻呆若木雞,一時反應不過來的空白神情。

“什麽?離月見城不遠珈雲鄉也被毀了?”有人率先回過神來,用微微變了調的聲音脫口道,“我、我聽說那可是群啖血食肉的索命惡鬼啊,若他們是進了城,我們可都要成為他們的口中饢食了。”

“聽說李軍師已經率領月見城的守衛軍前去了。”

“對,李軍師和楊安,孫沈兩位將軍一齊出戰,一定會像以往一樣旗開得勝。”

“是啊,況且瓊盞聖女今日已經向神祇發出了禱告,神一定會保佑客爾伽,保佑我們克什族的。”

“沒錯,聖女已經把我們誠摯的心願傳達給至高諸天,神是絕對不會拋棄祇的子民的。”

人們不斷地竊竊細聲,咕咕低語,互相安慰,像是蒸騰的沸水,嗡嗡聲中彌散著揮之不去的焦慮恐慌。

那一刻,薄薄的石墻之後的三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說話。

孟楚衍看了眼地上的死去的大漢,想著什麽,率先打破了這異樣的沈默。“依那個叫阿瑛的紫衣女人所言,這個大漢顯然應該不是寧宵與。”

雖然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定論,但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還是看向白葭。那是一雙宛若漂著浮萍的眼睛,微微蹙起,上眼瞼的紋路褶皺堆砌成一種滄桑疲倦的形狀。

白葭在那眸光的註視裏搖頭,“不是,我見過這個人,他叫劉魁。是寧宵與的手下。”

孟楚衍不作聲,擡頭看了眼石墻後露出的那一個高臺大殿的圓頂,眼神凝起,聲音陡然嚴肅起來。

“聽好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寧宵與必然此刻已經潛入了月見城。你們趕緊去找阿葉,回到高臺保護好聖女。瓊盞聖女是客爾伽具象化的信念,千萬不能有所閃失。”

白葭聞言,臉色刷的一白。難道那個修羅惡鬼一般的可怕男人是想對高臺大殿上的那個白袍聖女不利?

木清瑤在孟楚衍那顯然是對於危險和可怕後果的警告裏,望了眼那座高臺大殿,焦灼的點了點頭,想到什麽,神情一頓又轉忽的過頭來,“孟大哥,那你呢?”

“小瑤,現在情況混亂,我現在要立即趕去月見城北的李兄弟那裏。”孟楚衍神色凝重,耐心和木清瑤道,“你們務必趕快回到高臺上去,聖女是民眾的精神支柱,否則一旦信仰崩塌,大廈將傾覆。”

孟楚衍頓了一下,輕輕拍了拍木清瑤的手,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嘆氣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現在大敵當前,小瑤,你不要任性。”

她任性?她任性的話,早在瓊盞十一歲那年不管不顧一切獨自逍遙就好,哪會有如今這般感到心力交瘁,瞻前顧後。

木清瑤死死抓著孟楚衍的手微微顫了兩下,她眼裏神色倏忽變化,似乎在進行什麽激烈的掙紮,須臾後她松開了手。

“孟大哥,等找到葉闌聲去保護聖女姐姐後,我會來找你的。一定要等我。”

她的眼底不易察覺的流轉過一道湛碧的光,晶瑩的眼瞳中有固執的堅持。

孟楚衍伸手摸了摸木清瑤的腦袋,提劍一個足尖一點,一個縱身躍過墻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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