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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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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瑛怔怔的看著倒在血泊中臉色安詳而如釋重負的雪裏,抖了一下,削瘦單薄的背脊立即像被人釘著一樣挺得筆直。

大漢惡狠狠的拖起地上雪裏的屍體,一把扯下她破碎的衣裳,露出裸,露的雪白身體,上面滿是黑青重紫。他扯著雪裏的頭發一路向著右側那些毫無人氣的黑甲人而去。

那些忙碌有序的黑色身影,在看到大漢拖著什麽而來的時候,都慢慢停駐,原地觀望。

“這個剛死的,給你們了。”

雪裏像是一只死去的小鹿一般沒什麽分量,一下被扔到了黑甲人當中。一時間,仿佛是往平靜幽深的河水透了一粒石子,那些人陡然間動了起來,那一具雪白的身體轉瞬便湮滅在覆蓋而來的黑盔鐵甲之後。

“卡卡——”不多時,竟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骨頭的清晰脆響傳來。

原本氣憤和震驚下的白葭義憤填膺的抓住龍骨,思索著如何去救出剩下的那些女孩,然而還未有所動作,看到之後那殘忍血腥的一幕,那個念頭被瞬間掐滅。

她想起了從睜眼至今為止所目睹的一幕幕,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她死死咬住自己拇指根部,強烈升騰而起的劇痛才把她的那幾乎沖出喉嚨的尖叫勉強蓋沒。

對白葭來說,光是手上的劇痛便足以鉆心,分散她的註意力,而那個叫阿綾的女孩被生生的一塊塊扯下頭皮,又該是怎樣難以言喻的痛。而看樣子,這些人便是屠村的那些魔鬼無疑。

光是這麽一想,白葭的身上便有些虛軟,仿佛大漢那只剝皮之後染滿鮮血的手按上了自己的脊梁,她渾身驟然一冷,猛地一個激靈。

對於那樣的對手,她完全沒有絲毫勝算,一味頭腦發熱沖出去,只是送上一顆人頭而已。她緊緊的抿起唇,咬著牙慢慢的往後匍匐而退。

趴地久了,冷硬的土地讓她的身體有些麻木。白葭一動,關節處竟發出“啪——啪——”的脆響,驚得她一時不敢動作。

就在這一頓間,一只在天空中盤踞許久的巨大禿鷲竟直直俯沖了下來,大概是聞到了血食的味道而瘋狂,看到一動不動的白葭,竟把她錯當一具屍體而想要獵食血肉。

白葭被這突然而至的襲擊一驚,下意識的擡手去擋。雙手揮舞間,手中的龍骨一滯,似乎結實的劃到了什麽,一陣溫熱的液體灑落到她的臉上。

“咕——”那只禿鷲吃痛,發出一聲悲鳴戾嘯,猛打著翅膀直飛而上,它的一只腳爪被齊齊斬斷,左腳腳脖之下空空如也,低落者雨水一般的鮮血。一雙泛著隱隱血光的眼睛怨毒的盯著白葭,高聲嘶叫了幾聲,在空中盤旋不去。

糟了,這只禿鷲會暴露自己就藏身在坡後。

白葭這麽一想,全身都開始顫抖,幾乎同時,她聽道背後一聲氣如洪鐘的,幾乎讓他魂飛魄散的大喝,“誰?出來。”

寧宵與對著大漢點了點頭,看著高坡之上盤旋不去的禿鷲,眉尖微微一動。

那只禿鷲估計是襲擊不成被反傷,懷恨在心,為此久久不願離去。

利喙和尖爪是它的兩大攻擊武器,而那只禿鷲足有常人的兩倍大小,在這亂世中應當時常饕餮,想必也不是能輕易對付的。

他看到這只禿鷲俯沖下去也不過須臾之前。那麽,這山坡背後是什麽人,居然能在剎那間毫無聲響的一刀切斷它的腳爪?

山坡之後沒有任何聲音。

寧宵與轉頭,向右邊的黑甲人群伸手一點,然後指向黃土山坡後,慢慢從草垛上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草屑。

隨即,一個高瘦,黑盔覆面的黑甲人急奔而出,背上背著一把黑色的長弓,那人雙腿如風,一般向著土坡奔去一般搭箭展弓。那黑甲人轉眼便到了坡頂,拉滿了弓卻沒有放矢。

寧宵與身材頎長,站在草垛之上便高出土坡許多,放眼看去,只見山坡之後有一個倉皇不已的纖瘦身影,憑著本能狂奔,披散的半長黑發在風中狂亂的飛舞。

那服飾倒是和坡後那個被屠滅的村子一樣,只是,那裏什麽時候還留了一個活口?在由無面人所組的垢面軍所到之處,還有幸存者著實蹊蹺。

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而轉瞬,嘴角卻忽然挑起,對著坡頂滿弓的黑甲人道,“囂,對準那女孩的背心,調整力道後放箭,盡量留一口氣。順便,把那只禿鷲射死。”

囂應聲動手,那一只黑箭破空追去。

寧宵與嘴角含著溫淺的笑意,看著那道黑影瞬間追上了那個青色的背影,黑色的箭在奔跑的目標背後毫不減勢的輕易沒入靶心。

那個青色的身影被背後猛然的沖擊和劇痛下一個踉蹌,雙膝跪倒在地,然而只是一瞬,那個人影絲毫不敢遲疑立刻爬起來,拔腿狂奔。

在那聲音再度飛奔起來的同時,盤旋在空的那只禿鷲發出一聲戾泣似的聲響,直直墜落在地,翅膀抽動了兩下,歸於死寂。

寧宵與看著那個身影的舉動,像看到一個愚蠢和幼稚的孩童,無聲的笑了笑,坐回了草垛,“囂,回來。”

囂應聲轉身下坡,他動作很快,片刻便再度隱入那黑甲人中,就像一滴水落入河中,再也分不清。

“寧先生,你為什麽非但不讓無面人去追,還要放走?”

大漢在草垛下不滿的盯著寧宵與,仿佛到嘴的一塊肉硬生生的被人搶了去,說話的語氣顯然聽出了一種克制。“是不是因為回到了故土,你對這些人覺得有些舍不得了?”

就因為放走了一個人,便被認為要叛了生長了二十年的大漠,違了漠王阿秀明主的意?

寧宵與啞然失笑,又頗有些同情之意,忍不住特意看了眼那個黑盔甲的大漢。

這個叫做劉魁的大漢,胡腮滿臉,皮膚黝黑幹燥,面頰墜著橫肉,他的眼珠很小,一雙眼睛四處留白,此刻微微瞇起,細長得如同一條縫隙。

劉魁的想法未免太過武斷和不知所謂,什麽事情都過不了腦子,猜忌心也非同一般的重。這樣的人在這個蠢蠢欲動的亂世中,活不了太久。不過,此番被漠王特意選來跟在自己身邊,卻是應該別有些用意在裏頭,但到底是為制約輔助,還是監視提醒?

寧宵與笑了笑,微微搖頭,溫聲解釋,“不用去追是因為她背心正中了一支六星黑羽箭。囂的箭向來有追風之速,穿木之力,那個女孩活不了多久,最後一定會失血過多而死。”

滿臉腮絡紅胡子,虎背熊腰的劉魁是個十分典型的大漠男人。然而這個看上去十分粗獷的男人卻是意外的好懂,喜怒都表現在那張相當標準的惡霸面孔,而他此刻的心思更是顯而易見。

側首看著臉色愈發陰沈的劉魁,寧宵與忽然覺得十分逗趣,“你也不必可惜。那女孩比這些女人裏的任何一個都瘦骨伶仃,根本不夠你塞牙縫。”

“瘦歸瘦,怎麽也是肉。寧先生,這垢面軍這麽多人,就這麽些個女人,怕是不太夠啊。”

劉魁臉上的橫肉抖動著,陰陽怪氣的道。顯然寧宵與的話沒有安撫他,反而挑起了他更大的反感和不滿。

就在劉魁還想說什麽的時候,寧宵與叫住了他,“劉魁,你看她去的方向。”

劉魁皺著眉,頓了一下,轉過頭去,那細長的縫隙瞇成了一條線。

“客爾伽?”劉魁細線的眼睛猛地睜開一道口子,像是恍然明白了什麽,又變成一道縫隙看向寧宵與,像是猜到了什麽也好像只是純粹的茫然,“你故意讓她去……”

寧宵與覺得自己和腦袋轉不過彎,只會用蠻力的劉魁這樣一板一眼的說話實在有點可笑。他不再看劉魁,手肘支著膝蓋,手撐著臉頰,目光投向遙遙的天際,自言自語般往下說。

“這就是我留她一口氣的主要目的。只要是為了活命,人都會出乎意料的堅韌。她身體那點血應該足夠讓她到客爾伽傳遞消息才流盡。”

寧宵沒有聽到身側劉魁的動靜,忽的揶揄道,“還是,你想換一個豐腴點的女人出去替換?”

“不了。”劉魁忙不疊的拒絕,沒有聲音的嘿嘿幹笑,臉上的橫肉在尷尬的表情中一堆堆的顫動。

“等她到了客爾伽,便會在克什族內散播出對於垢面軍的恐慌。”寧宵與嘴角微微勾起,緩緩道,然而眼中卻沒什麽歡喜,仿佛什麽也勾不起他的興趣。

“人心一旦不堅定,再堅固的城墻也會潰塌。等到垢面軍進到客爾伽,想必會有更多的戰利品,包括那個克什族的聖女。”

劉魁在寧宵與微娓娓道來的過程中,因為強烈的激動以及忽然而至的豪壯之情,身體發出一陣興奮的顫栗,眼中更是升起駭人的亮光。

“沒錯!克什族是守在大漠和內陸的最強防禦,數年來更是結實穩固的抵禦著一切外敵的猛攻。此番,若是我們能破除這道屏障,漠王阿秀明主攻破內陸,把這天下收入囊中也指日可待了。”

寧宵與轉眼一瞥劉魁,見他一臉幾乎陶醉的滑稽表情。

“所以,你不需要時刻警惕著我。漠王阿秀明主讓我們離開大漠帶垢面軍前來,就是為橫掃天下打頭陣。既然同奉一主,你無需揣度我。”他說著,頓了一下,忽然笑起來。“我只是一只狽,可是相當需要你們這群狼啊。”

劉魁卻似乎沒聽懂意思似的,急忙推脫恭維。“寧先生,哪裏的話,我只是你的一個隨從,阿秀明主命我不惜一切保你安全。”

和愚蠢的人打交道,一句話即使說的再清楚也是枉然,而愚蠢的人自作聰明的人更是令人生厭。

寧宵與眉眼含笑,說到這一層面,劉魁還自以為聰明的欲蓋彌彰,這樣的人遲早是個累贅。他對此一笑置之,不欲再與他多說什麽。

比起劉魁,還不如和阿瑛說話來得有趣。

寧宵與轉頭看向腳邊草垛下一直不聲不響的阿瑛。與片刻前不顧一切的想要活命想比,此刻的阿瑛似乎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如同一具木然的傀儡,眼眸無光而深沈。

在落日的餘暉之下,迷蒙的光線勾勒出寧宵與五官深刻的陰影,他忽的轉過一個念頭,眼中閃過一道熠輝。

阿瑛……似乎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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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葭有氣無力的走著,背後的傷口起初火辣辣的鉆心劇痛,後來變成了冰涼刺骨的麻痹寒冷一點點由背心向整個身體散開。

中箭的一剎那,白葭心中彌漫起了絕望,甚至都顧不上那令呼吸一滯,簡直被當胸射穿的劇烈疼痛,腳下只是踉蹌了兩步,她絲毫不敢停,在那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意志,向著前方狂奔而去。

前面就是茂密的樹林,縱然那些黑盔玄甲人有通天的本領,找到躲藏其中的人也需費番功夫。

而在之後不受意識控制,雙腳自行向前的過程中,白葭忽然迷糊而恍然的明白了自己為何總覺得那個壓抑的營寨有哪裏不對。

——那個營寨一直到薄暮時分,沒有升起任何的火堆,也完全沒有開始炊事的樣子。更甚者,那足以抵得上一只軍隊的營寨裏完全沒有食物糧草的痕跡。

唯一有的……便是那群瑟瑟發抖的女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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