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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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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高峰時刻的地鐵向來人滿為患,為防止安全隱患發生而采取限流措施,增設了幾道鐵護欄來分流人群。

遇上早高峰的白葭被堵在護欄通道裏動彈不得,耳旁是混合了各種聲音的嘈雜聲,那聲音就像老電視機影像跳掉後,屏幕雪花時發出的刺啦聲。

似靜似雜的聲音裏,白葭呆呆的看著人群神思紛亂的出神。她回想起那個噩夢中人們的臉孔,不由從心底升起一股惡寒,忙撫摸上脖頸間的小鏡,掌心的透涼給了她些許平靜。

李良歧,如今他在這現世的何處?

白葭想起李良歧那雙溫潤有光,微微含笑的眼眸,擡起左手,低頭去看那系在手腕上的紅緞妨音。

在那段黑暗殘酷的過往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深吸了口氣,環視了一眼面目帶著大同小異疲累的面孔,不禁嘆氣。

自從接受了那些匪夷所思的存在事物後,對這現世的予求生活產生了一種恍惚的隔閡。她愈發深刻的認識到自己想法觀念的改變,最為顯著的一點就是她不再執著於大城市拼了命的一門心思出人頭地,而是開始不時的懷念起老家的父母親友兄弟。

“哎,哎,哎,你!”

一個女高音一個度一個度的拔高音量,白葭被拉回思緒隨著眾人一齊回頭,只見在通道護欄裏排隊向前挪走的隊伍旁,有人正半蹲著去拔護欄底下的插銷,顯然是想走捷徑插隊。

一個身穿制服的地鐵工作人員,手直指那人,一臉凜然的怒容,嚴厲的目光緊攫那人不放,厲聲喝道,“你做什麽!出去。”

這樣的叱喝聲讓白葭一瞬間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也想念起老家養的那只被喚作五行,走總喜歡撒潑的小白狗。

因為五行身上總是掉毛,她母親怕吃到一嘴狗毛的飯菜,總讓它呆在院子裏,嚴禁進門。但它越是不讓進,卻越是想進來,每次它用鼻尖把門蹭開想要擠身進來時,白葭的母親總是快它一步站在門口,板著臉呵斥它出去。

“你做什麽進來,快出去。”她總是聽到母親拔高聲音對五行說。

往往挨了這麽一斥,五行便會匍匐在地,腦袋貼著地面垂下腦袋,一雙眼睛委屈害怕的小心瞅一眼別處又瞅一眼她母親。白葭見它這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每次都忍不住心疼,便會到院子餵它幾塊餅幹陪它玩會。

“不守規矩的人就會這樣像狗一樣被驅趕。是不是?”

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含笑的聲音,打斷了白葭飄忽的心思,她回頭,見一個穿著紫色連帽衫,眉目深邃,身材頎長的年輕男人。他嘴裏叼著一根棒棒糖,一臉的痞氣,似笑非笑的睨眼看她。

白葭眉頭皺起,比起納悶他如何知道自己所想,她更莫名厭惡和這個隨意來搭訕的男人講話,她對他不予理睬,徑直別過頭去。正巧這時人群動了起來,她忙不疊的跟了上去。

誰知那人卻不緊不慢的跟在她後面,慢聲譏諷道,“你難道剛剛不是這麽認為的麽?”

白葭覺得這人莫名其妙,腳步一頓回身,拉著臉,卻是惱了,“我們又不認識,你幹嘛老和我說話。還有,你到底是看不起人還是瞧不起狗?凡事都有例外,墨守成規不見得就永遠不會出錯,不守規矩可能卻是某種情勢所迫的最好選擇。”

卡拉一聲,那男人咬碎了嘴裏的糖,饒有興趣地欣賞著白葭不耐煩的嫌惡,塑料棒在他唇齒間轉了轉。“你的想法很好,但人終歸鬥不過天。”

這一句話仿佛是一句讖言,讓白葭莫名心中一空,隱隱不安。

“前面的別擋路,你到底走是不走。”楞神的白葭被疊起的抱怨聲拉回神,轉頭只見神情不耐煩的人群,轉眼那男人卻不見了,而自己早已脫離前面隊伍一大截,她顧不上細想那奇怪男人的話語和去向,連忙快步向前。

趕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一串精神奕奕,中氣十足的長笑聲。白葭有些奇怪,進了門才看到主管稀薄的頭發梳得整齊定形,紅光滿面的被眾人圍在中間,笑得合不攏嘴。

“哈哈哈,謝謝,謝謝。老餘,借你吉言啊。”主管一眼看見白葭,忙招呼身邊的一個小夥子,“唷,小白來了,小趙快分分。”

“好咧。”小趙應聲,從一個紙箱內拿出兩個小盒,笑瞇瞇的塞給白葭。

白葭不明所以的接過,低頭只見手裏的是喜蛋和喜餅,茫然的問小趙,“這是……”

小趙朝白葭擠了擠眼,“主管喜當爹,得了個兒子。”

“啊?”白葭一楞,不由轉眼去看那個抑制不住笑意,一臉春風得意的主管,又轉向小趙,只見他朝自己攤了攤手搖頭。

“好了好了,快到點了。大家都散了啊,去工作。”主管拍了拍手掌,摸了摸自己噌亮服帖的鬢角,對眾人說道。

白葭捏著那兩個小盒子,看著滿面堆笑的主管喜滋滋的坐在桌前喝茶水。忽然想起半個多月前李問真的那次推算,如今看來是應驗了。

她的心中陡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什麽,立即把手裏的兩個小盒往桌上一放,登時便下了決定,快步走到主管桌前。“主管,我臨時有事,想請一天假。”

“年假沒有了,你這樣請的話就是扣工資的。”主管放下熱氣騰騰的茶水,用兩根手指抹去鼻子上的油,好意提醒。

“行,扣就扣唄。”白葭答得利索。

若是平日裏,主管必然拉著一張臉,但此刻他心情大好,笑呵呵的對一旁的經理煞有介事的搖頭,“老餘,你瞧瞧現在的這些個小年輕,日子真的是輕松好過啊,只要維持自己的溫飽就好了,請個假分分鐘的事。哪像我們,要拼了老命賺錢養家養孩子。”

那個腦門快禿了的經理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從電腦屏幕上移過視線看了眼白葭,又看向電腦,含笑道,“老李頭,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的這些孩子,我們早已經看不懂了。”

白葭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正是因為看不懂才覺得別人輕松沒煩惱,若是懂了,便是各有各的煩惱。

盡管白葭很想反駁,但她此刻顧不上,只能隨兩人把自己作為談資感慨。

“好,你去吧,記得之後張補假條過來。”主管點了點頭,大手一揮。

白葭心中一喜,忙大步流星的離開,身後的兩人又不知聊到些什麽,一陣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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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已隨著旭日的升起而普照大地,明亮的光被窗戶玻璃的橫條隔成了一個個小方塊,映射在地上。

白晝的光線帶來的暖意,從夜晚的沈寂中蘇醒,然而卻沒有溫暖巨大窗戶下的一個削瘦的黑色身影。那是個短發的黑衣少女,她臉色蒼白,無聲無息的坐在一只輪椅中,眼神空茫的望著外面。

室內有人動了一下,那是一個穿著白衫黑褲的少年。那個少年白皙如玉,有著一頭順滑柔軟得如同胎毛一般的黑發,一雙眼睛靈動而幹凈,而前額眉心偏上有一點殷紅‘血點’。

這少年便是太昭。他的目光從窗前輪椅上的黑衣少女落到一旁案幾之上一枚斷裂的木牌之上,澄澈的純黑瞳仁中閃過一絲漣漪。

“那場車禍是由於你母親當時看到了還是桑夏的我,想要避開而發生的。”太昭轉向那個心中已然荒涼一片,雖生猶死的黑衣少女,似乎有些不忍,“黃煌,你怨恨我麽?”

“是的,我怨恨你。”黃煌幾乎沒有思考的給出了答案,她甚至沒有轉過頭,神情依舊猶如一灘死水無動於衷,那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眸中也沒有半點神采,望著窗外的虛無。

“那你為何還要相助於我?”太昭瞧著黃煌,問道。

黃煌沈默著轉過頭,看著面前這個一夕間由孩童“桑夏”變作如今少年模樣的太昭,漆黑的瞳仁裏漸漸凝聚出他的臉來,“因為比起你,我有更加憎恨的對象。”

“所以……你想借助我來反抗祇是麽?”太昭恍然,他的聲音平靜清澈,尚自帶著少年聲線的明朗,卻似絲毫不在意自己為眼前的少女所利用。

黃煌沈沈的黑瞳沒有絲毫的波動,冷聲答。“是又如何?”

太昭點了點頭,澄亮的眼睛微微笑起,“那麽,黃煌,請你幫一個忙。”

黃煌不動,靜靜等他繼續往下說。

“李問真已去尋找白葭了。而你,我希望你去幫我找一個叫葉闌聲的人。”太昭走到黃煌面前,站在那面巨大的窗戶之下。

陽光璀璨奪目,透過窗戶照在兩人的側臉之上,在地上投下兩個拉長削瘦的黑影。

黃煌面無表情的註視著太昭,片刻後道,“我沒有李問真的司星儀,也不能掐不會算,如何去尋?”

“你此去向著這個方向前行,自會遇到葉闌聲,而這之後的事……”太昭轉頭指著窗外的某個方向對黃煌緩緩道,又似有深意的補充了一句,“只有你能做到。”

黃煌沈默不言,眼神從太昭修長指尖遙遙指向處,定定落回到太昭身上。

太昭的意識雖然覺醒了,但由於百世千生的桎梏輪回,靈力虛弱,可即便如此,推測演算的這點能力卻還是有的。不過,到底什麽事是作為神的太昭不能,而唯獨她可以做到的?

黃煌對此心存疑問,但即使是什麽陷阱,如今的她也無所畏懼,畢竟不想失去的都已失去。一念及此,她的心下一沈。

“好。我去。”

話音剛落,便從輪椅上起身,頭也不回的徑直而去。只聽得“啪”的一下關門聲,室內只剩窗下獨立的太昭。

太昭望了一會那扇關上的門,轉過頭,只見輪椅之上放著一本書。他伸手拿起,只見那書是全黑的封面封底,上面印著一只仰首的長尾白狐,他纖長的指尖緩緩描摹過書頁上微微凸起的兩個燙銀大字的書名,轉過書冊看到了側邊的書名和作者。

——《伐檀》黃煌。

他掂了掂書本的重量,沈默的看向黃煌離去的那扇門。良久,他對著虛空中某處,嘆息:

“陰主姐姐,我遵守承諾並未大肆橫加幹涉命運軌跡,可這之後的發展即使是你我也將不得而知。跳脫命運的人們看似依舊被束縛著,但最終的決定權其實還在他們手中。只是這一次,在那股制衡之力下,卻不知會有怎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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