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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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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問真目光灼灼,近乎癡迷的看著桑夏消失的地方。於他而言,自己作為一介凡人竟能目睹千萬年前的神子降臨神跡,何其三生有幸。

“李問真,你怎麽會在這裏?”白葭看了眼周圍依舊滯重的畫面,又去看李問真,他竟絲毫不受影響,行為舉止一如平常,甚至此刻的表情比起以往所見更是異常的靈活多變。

白葭偷瞄一眼默不作聲的葉闌聲。這個慢幀數的空間出自於他,自己舉動如常應該是他沒有施加限制,而李問真此刻的神情更像是一個意外闖入卻發現別有洞天的人,他的舉動自如卻是令人費解。

“司星儀在剛才的大地震顫中發生異動,我受它指引而來。”李問真註視著手中靜止的司星儀回答白葭,同時想要辨別尋找什麽似的舉著那方司儀向各個方位伸手,然而司星儀全無反應。

白葭朝他手中看去。只見那司星儀通體黑色,由一只鵲柄勺和一面圓形羅盤組成,不似金屬也不是木制,不知由何制成。羅盤之上細細密密的鐫刻著繁覆的金色圖文,白葭勉強從中認出了一些天幹地支,星宿時辰。那只鵲柄勺此刻懸空於圓盤上數厘米處,長長的勺柄像是有吸引力般遙遙指向桑夏消失的虛空。

葉闌聲的視線在黑色的司星儀上停留了一會,落向李問真,眼底有冷光微凝——眼前的這個青衣少年面容清秀,但凹陷的眼窩下黝黑一片隱隱發紫,整個人竟有些生死混雜的模糊,透著些摸不清的氣息。

“你是何人?”他問。

“恩?……我?”李問真聞聲,怔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因為太過激動一時間竟忘了在場還有一個黑衣男人。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葉闌聲臉上時,發現這人俊美得不可思議。他楞了楞後,眼睛飛快的在葉闌聲臉上轉了一轉,眼中悄然閃過一絲狡黠。他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脯,微揚起下巴,笑瞇瞇的道,“咳……我是李氏問天派第十四代傳人,李問真。”

白葭看到李問真那顯然是打著什麽算盤的小眼神,忍不住在心中同情嘆息。見錢眼開的李問真要想在身旁這個男人身上撈什麽油水,最後多半落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李問真?”葉闌聲皺起眉頭,似乎在腦海中思考著什麽。他眼神閃爍了一下,轉過漆黑的眼珠,定定望住他,“你是如何知道太昭的?”

自從千年前始,太昭的存在早已湮滅於現世時間的長河中,無人知曉。現世的人們也早已拋卻了對於自己源頭的追溯,舍棄了從前的一切信仰和根源,只一味朝著未來竭力狂奔。又如何會有人知曉太昭並對祇的存在如此熱切?

李問真微微側目去看面前一臉冷沈的黑衣男人,想了想,忽然反問,“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葉闌聲沈默下去,眼神深冷。他只是要一個回答而已,沒必要和眼前的這個少年過多糾纏下去。他垂下眼瞼,手緩緩擡起,寬大的黑色寬袖中,五指白纖虛握。

白葭見他手勢立即知他要做什麽,想也不想,下意識的退開一步。

司星儀羅盤之上金色紋路陡然亮了起來。懸浮其上靜止的鵲柄勺顫動了兩下,急速旋轉起來。李問真一驚,一雙眼睛卻瞬間放光,熠熠生輝的瞳眸緊緊盯著勺柄,飛旋的鵲柄勺不知轉了多少圈後晃蕩著停了下來,最終長長勺柄上的鵲鳥腦袋對準了某處靜止不動,其上一對芝麻般的小眼睛裏發出幽幽的綠光。

李問真心下驚喜,順著鵲柄勺所指向猛然擡頭,臉色卻立刻變了,他看見一盞斑斕火光盈盈躥動的黑色提燈出現在對面黑衣男人手下的虛空,不由低呼道,“你……是提燈者?”

想起什麽,他看著葉闌聲冷峻的臉,吸了口氣,語氣驚異卻也篤定。“葉闌聲!”

“你知道我?”葉闌聲掩飾不住自己的意外,垂落的眼皮猛地向上一擡。

白葭楞楞的聽著兩人的對話,見後者不避諱的承認,她在心中默默念了遍這個黑衣提燈男人的名字。

李問真聽到他問,忙不疊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卻仿佛膠住一般,自始至終炯炯的盯著葉闌聲不放,“先祖師爺李先河曾留下一本筆記,在這本筆記中,不僅記載了千萬年前太昭的浩劫,也提到百年前那場天變後,提燈者的繼任。”

“難怪……”葉闌聲沈吟須臾,只說了沒頭尾的兩個字,也不知難怪什麽。他的目光描摹過李問真的臉,漆黑的眼珠裏流轉著一種深幽的光,仿佛透過少年看到了一個久遠的時空。

半晌,他手下微動,收起了燈,卻是話鋒一轉,慢聲開口。“既然你知道太昭,就應同樣知道一旦他覺醒會有何種結果。”

“是。”李問真斂了神色,頷首蹙眉,沒有平日的嬉笑漫不經心,表情在那一刻十分凝重,“先祖師爺於筆記中記載:太昭自浩劫後,落於現世輪回。倘若期間太昭受穢物影響,吸收濁氣,那會是一方神墮,千萬年前那場末日浩劫將重現。”

白葭正有些茫茫然,此時聽得末日浩劫,心中一跳。

——她生長在這個夫妻吵架就要報警,找只貓都能向消防隊尋求幫助的和平時代,人們每天思考的最多的就是衣食住行,如何拼命賺更多的錢。而這毀滅天地,末日之說,一直都只是影片題材或純粹謠言。

即便她能以超乎尋常的速度接受了之前那些違背常理的經歷和存在,並不意味著此刻她便能理所當然的消化這“末日”之說。

“末日浩劫?你們在說什麽?”不明所以的白葭實在理不清自己混亂的邏輯,但看兩人無半點玩笑的神色,她仿徨無措,心亂如麻,實在忍不住心中疑惑,硬生生插話,“葉闌聲,你剛才說桑夏是‘神之子’?這個世間難道真的存在神?”

“你不信?”葉闌聲目光冷淡的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指的反問。

白葭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她看了看葉闌聲,又轉向李問真,陡然想起自己那一連串離奇詭異的遭遇以及起死回生的經歷,猶豫了一下,握緊了拳頭,底氣不足似的支吾道,“我……我信。”

是的,她相信。從小白葭就相信這個世間存在著一些無法解釋的神秘。只是,當那隱秘的虛幻堂而皇之的變為現實時,反倒令人不敢確信。

“太昭是被人劫走的。”葉闌聲不再和白葭多話,他望向虛空的某個方向,眼神幽漆難辨,仿若漩渦,“而且那人知道以射日箭能封印未完全覺醒的太昭。”

“射日箭?”李問真視線落到葉闌聲指間那只金色小箭上。金箭璀璨勻亮,箭身細長,箭頭附有倒刺,他看著,像是發現了什麽,瞳孔微微收縮,疑惑的琢磨起什麽來。

在兩人短暫的沈默中,白葭的聲音又躥了起來,“是不是因為桑夏是神之子,所以他作為人類就要遭受比常人更多的不幸和磨難?”

她的聲音聽上去似帶著隱隱的波動情緒。雖是一句問話,但她卻根本不想要回答,瞥了眼葉闌聲手中的黑色提燈,兀自講了下去。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他的記憶。”她似乎是嘴裏含著一口苦澀,又似乎是吞咽了什麽情緒下去,垂著眼睫,嘴角扁了一下,“他的一生長期遭受虐待毒打,身上沒有一處完好,不斷忍受病痛的折磨,生生捱到口吐鮮血,也經歷過輾轉的販賣,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直至饑寒交迫的倒在寒冬臘月的雪地裏結束了那短暫的一生。”

葉闌聲冷冷的看了眼面露傷感的白葭,似乎覺得可笑和不屑,冷聲譏誚道。“可即便如此,在那之後他依舊留戀這個人世,也情願徘徊現世至今。”

“那是因為他一直在等他的母親。無數年來,他一直孤獨的徘徊,是為了等那個把他賣掉的母親。”白葭對葉闌聲冷漠的態度有些反感,她回答得很快,牙齒重重的咬字,急急的爭辯。

“這就是至高諸天對太昭的懲罰。”葉闌聲依舊冷著一張臉,勸誡一般不急不慢的說道。“太昭擁有的力量太過強大,而過於強大總是會招來猜忌和災禍。因此曾起了異心的太昭,必須遭到絕對殘酷的不幸和痛苦,以此重獲新生,悔過而得到寬恕。”

白葭不服氣,兩根眉頭幾乎倒豎擰起,嘴唇作勢欲張,想要反駁。

葉闌聲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似乎不欲與白葭就此多作糾纏,他不再理白葭,徑直轉向李問真,“由於界限的存在,我無法在現世待太久,若不想這天地遭遇千萬年前一樣的浩劫,就必須盡快找到太昭。”

李問真點頭,隨即卻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略遲疑思索,最終嘴角一動,語氣頗為覆雜的說道,“真沒想到,你成為提燈者後,竟變得如此的順應天地。”

“順應天地?”葉闌聲冷銳的目光掃向李問真,冷嗤一聲,微微擡頭不知看向何處,“就算天地此刻覆滅又與我何幹?只是在沒找到他之前,我須替他擔好這提燈者,替他護住這天地罷了。”

葉闌聲黑衣如夜,仿若孑然獨自隱匿於黑暗中。他的表情並不猖狂倨傲,只是語氣中並沒有多少對於這天地的敬畏之心。甚至,即便這天地毀滅也無關他痛癢。

李問真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那一瞬間,他註意到葉闌聲冷峻的面色容上竟有一絲異色一閃而逝。

“不過,對於你們來說,是件大事。”葉闌聲末了,補充道。

白葭對葉闌聲那種狂妄和不通情理的冷漠感到不滿和不讚同,見他目光掠向自己,當即眉頭一蹙,瞪了他一眼。

李問真聞言,點頭如蒜,他伸著脖子,睜大眼睛,臉上的肌肉都繃起來,表情認真地有些過分誇張。“當然,這是件大事,而且是頭等大事。”

他表決心似的說完,頓了一下,像是考慮什麽一般,表情慎重。

白葭在李問真嚴肅的沈默裏,不由看向他,卻見李問真驟然露出一副嬉笑的表情,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不過其實,天地毀滅對我好像也不是很重要,關鍵是我還沒發家致富過上好日子,這一旦末日了,我豈不白白捱了一輩子窮苦,那樣實在不劃算,太不劃算了。”

白葭那一刻,滿心以為李問真要說豪言壯志,卻不料他連連搖頭,一臉惋惜慨嘆的如此說道,一時瞠目結舌。

“既然這樣,我就只好接下這個‘拯救’的任務了。”李問真嘻嘻一笑,仿佛是加入了一個重在參與的游戲。

葉闌聲不由多看了眼李問真,冷峻的面容上滑過一絲捉摸不透的深意。

周圍慢放的鏡頭動了一下,像是放映跳幀卡帶一樣,一瞬間恢覆了正常的速度,又再度減慢。

李問真眉毛倏忽一動,瞧了眼依舊面無表情的葉闌聲,摸著手裏的司星儀,露齒笑道,“那我先走了。畢竟接了個大任務。”

人群在李問真離開後時,一下恢覆了常態,那感覺像是從慢放的鏡頭被調至了快進,就像一條冰川陡然化成了湍流,嘈雜擁擠的聲音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充斥包圍兩人。

白葭雖然這段時間經歷了許多異常的事,對天地毀滅的言論卻依舊半信半疑,不具實感。此時,只留下她和葉闌聲後,她完全沒有了先前想要質疑反駁的底氣,她悄悄瞄了眼葉闌聲,心中十分後悔自己為何沒有跟上李問真一起走。

“白葭。”

就在她悄悄側身,腳剛挪動了一下,暗河處聽到的那個冷肅的聲音此番再度在背後響起。她的脊背一僵,瞬間被勾起了記憶,她想起了黑膠似的河水,猙獰詭譎的白骨骷髏,帶著詭異面具的黑衣葉闌聲。

‘完了。’她的腦海中忽然蹦出這樣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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