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綠間準時停下手頭的事, 在黑木幾人的註視中徑直走到赤司的辦公桌前, 夏目已經把教科書跟筆記本全部收起來，並按照赤司教的擺好了棋盤。

頭頂罩下一片陰影，赤司擡頭看了綠間一眼, 神情如常, 只點頭示意他坐下。

綠間預感到這不會是普通的下棋, 在對面正襟危坐, 面上泰然若之，而放在桌下緊繃的左手洩露出他的緊張。

果不其然，赤司在拿起一枚棋子後，慢條斯理的擡起另一只手，張開五指準確無誤的對準綠間的臉。

綠間呼吸一岔，差點沒維持住臉上的表情，卻沒敢躲開，“這是……輸棋的懲罰？”

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連眼鏡都這擋不住那份如履薄冰的危機感, 赤司視若無睹，沒有正面回答, “你覺得呢？”

綠間深感大難臨頭，在將棋上他從沒贏過赤司，不，各方面都沒有贏過，絕望的想著今天大概是無法靠自己的雙腿走出這間生徒室了。

“真太郎, 你的三分球射程為半場，而且有一定的限制，準備時間會隨著距離的增加而加長，那麽遠的距離想要投進，肯定要把全身力氣用在球上，對體力消耗比較大。”

說話間，赤司手中的棋子已然落下，那自然的態度真的好像是在閑聊，只有當事人能感受到其中的壓力。

綠間一邊揣摩著赤司動這顆棋子的用意一邊思考他剛才說的話，還要時刻關註一直沒有放下的那只左手，對觸發暴露的條件一無所知，宛若隨時懸在頭頂的閘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讓自己屍首分離。

“通過這段時間的基礎鍛煉，我的體力確實增加了，你是為了這個才制定的訓練內容嗎？”

赤司沒有否定，也並未認同，而是接著說，“這還不夠，只是半場的話還不夠。”

綠間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同齡人那裏感受到“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沈重負擔，他盡人事了，每一天從未間斷過訓練，哪怕放假也好生病也好，仍堅持完成每日的投籃任務。

把投球範圍擴展為全場不是那麽容易的事，赤司說過的zone狀態，他也很努力的嘗試過，但進入zone的契機到底是什麽？

心中所想，不知不覺就問出了口。

“因為你從未投出一個可能會不進的球。”赤司毫不猶豫的移動著棋子，說話沒有分去他的專註力。

綠間一時沒能理解他的話，就這麽一楞神的功夫走錯一格，龍王被吃掉了，那一瞬間，他呼吸一滯，等待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暴露”。

直到赤司提醒他繼續他才暫時松了口氣，重新觀察雙方現在的局勢，慎重又慎重的把角行往斜右前方前進一格，然後仔細推敲赤司剛才的意思。

從未投出可能會不進的球？

比賽的時候當然要盡人事，明明有十成十的能力投進球，難道只做五分的努力故意減少勝率嗎？

對方的緘默讓赤司知道綠間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也不點破，“你投出去的球每一個都是超高的拋物線，只要姿勢不被破壞就能命中，至今沒有射失過任何一球，那是你的優勢，同時也是弱點，真太郎，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個彈跳力特別出眾的人，毫無疑問會是最糟糕的對手。”

他的射球軌跡最高處能達到八米，就算是在進入籃筐前一秒進行外力幹預，綠間也不認為有人能跳到球框這樣的高度。

下意識想要反駁不可能存在這樣的人，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

渾渾噩噩的走了幾步棋，攪成一團的思緒被一聲“將軍”帶回，瞳孔瞬間縮成細針死死盯住那只手。

等待著的暴露沒有到來，但綠間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這一刻，他深刻意識到赤司讓他來下將棋的用意，之前說的鍛煉意志，恐怕就是這麽一回事了，在這種強度的壓力下能夠和平時一樣完成一盤棋局，毫無疑問精神方面會得到質的飛躍，只是過程實在太難熬了，每一秒都走在刀尖上。

結果，綠間還是被赤司送去了廁所。

赤司看向欲言又止的夏目，“你想說什麽？”

連夏目這個旁觀者都感受到了窒息的壓迫感，可想而知綠間當時承受著多大的心理壓力，他認為綠間能堅持這麽久已經很厲害了，“赤司，你說過鞭子要和糖輪流使用，我怎麽看‘糖’的部分都太少了……一點。”

“只是這樣就受不了的話說明他們不過如此罷了。”

夏目代替過赤司一段時間，雖然那些課程和公司文件全部是移交赤司處理的，可那排的密密麻麻毫無喘氣空隙的行程表還是讓他受到了相當的驚嚇，各方面施加的壓力化作一座座山，牢牢壓在赤司身上，換做別人早被壓垮了，而赤司完美的達到了所有期待。

想到這裏，夏目沒能再說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是你。

這句話說不出口，在赤司眼中，這樣的壓力已經化為日常。

“我去給你泡杯咖啡來吧？”

用的是問句，但沒有等對方回覆夏目就轉身去櫃子拿咖啡豆了，這是赤司最喜歡的咖啡，不加糖的話明明苦的能讓人短時間內失去味覺。

旁邊的黑木三人瑟瑟發抖的圍在一起報團取暖，赤司君……越來越可怕了……

沒過一會，黃瀨過來交今日份的繪畫作業，跟小學生等待老師批評一樣老老實實的垂著腦袋站在原地。

出乎意料的是赤司什麽都沒有說，面對歪歪扭扭壓根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線條半個生氣的標點符號也沒有吐出來。

黃瀨劫後餘生般紅了雙眼。

什麽嘛，小綠間果然是在危言聳聽，他這不是安全過關了嗎？

半晌，赤司把畫紙遞還過去，對想把東西丟進垃圾桶的人說，“明天畫一幅一模一樣的圖。”

黃瀨困惑的眨眨眼，一模一樣？

“不是覆印，是手繪一幅跟這個一模一樣的。”

完全搞不懂這有什麽意義的黃瀨單純的想著這能有多難，咧開嘴答應下來，繼綠間之後，是笑著走出去的人。

青峰今天一整天都過得很滋潤，因為赤司空餘時間被大家占的滿滿的，沒有功夫盯梢他，除了只能躲在雜物間不能光明正大的看麻衣醬外一切都很順心，連部活時間也沒有被特殊照顧。

和之前說好的一樣，在基礎訓練結束後，紫原和赤司兩人進行了one on one，奇跡們的巔峰對決吸引了二軍和三軍過來觀摩，本來很寬敞的體育館差點出現踩踏事件，桃井趕緊安排人手維護秩序。

紫原拿著球猶豫不定，自從被剛覺醒第二人格的赤司碾壓後他就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這會要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再輸一次簡直難以想象。

“我討厭被打敗，吶，小赤，我現在認輸的話可以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紫原把籃球拍在地上，彈起的高度和速度連本人都始料未及，本以為自己天賦出眾早已到達了一般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再怎麽訓練也不會有成果，畢竟爬到山頂之後已經沒有再能往上的地方了，沒想到毫無防備之下竟發現自己登頂的不過是巨大山脈中的其中一座，前方有更高更聳的山峰。

說不定……

可以……

贏？

現在的他可以打敗赤司，至少也能打成平手。

這個念頭才升起就被徹底粉碎，赤司用現實教會他你隊長永遠是你隊長。

一開始的不遺餘力到後來的自我放棄，這個過程只持續了五球。

而赤司還沒有說結束。

臉色蒼白的綠間開始慶幸，比起他承受一小時生理上的痛苦，這種當你滿心以為可以做到時被殘忍的打碎信念，這才更加讓人崩潰。

奇跡的世代幾人每個人都有絕倫的驚人天賦，各自擅長不同的位置，真要比出個勝負不是件易事。紫原作為中鋒，怕麻煩的性格讓他明明有著出色的攻擊力但仍然守在三分線以內，雖然那高大的體型和超出常人的雙臂長度確實讓他在防守上無往不利。

紫原幾乎從未被人蓋過帽。

說幾乎，是因為赤司就是這個“幾乎”之外的存在。

說實話青峰居然有點小激動，內心深處熄滅許久的東西正在覆燃，他和紫原沒有one on one的切磋過，這會不由自主的在腦海中模擬了一場比賽，幻想自己面對紫原時會采取什麽樣的動作。還有赤司呢？如果是和赤司one on one的話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紫原跟自己在平時的訓練中能偷懶就偷懶，即使這樣他的身體能力也得到了明顯提升，自己是不是也一樣？

提高了多少？

只要一這樣想，身體的顫抖就停不下來。

猝不及防的，畫面被一雙雙失去希望而黯淡下來的眼睛取代。

怪物。

這個詞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是啊，變強了又怎麽樣？和普通人的差距繼續拉大，對他們而言，不過是怪物和更厲害的怪物的區別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花良灌溉營養液+1 2019-09-20 22:2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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