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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導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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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立於支離破碎的世界的瓦礫之上,她被無窮無盡的悲哀深深淹沒。

“爹……娘……”

與其說是召喚一份血緣,毋寧說是在尋求一份寄托。

她伏地痛哭,感覺自己就像那眼淚,快要滲透進泥土中去。幽冥中,恍惚有輕輕的咳嗽聲漸行漸近。惟恐驚醒枝頭烏鵲好夢、斷了深閨思遠一般的輕咳,叫人想起了秋風秋雨鐵馬寒、桐葉桐鈴動離情;想起了一輪皎潔罥林杪、數點賓鴻望中稀;沁著淺淺淡淡的冷清與溫情,證著若隱若現的前緣與舊情。

“你是誰?”她止住哭泣,呆呆地問。

他的溫度讓她有一種熟悉感,可是他的形容卻飄渺得讓她無從把握。

“你想回家麽?”他一開口,就戳中了她的傷心。

於是,她無法自持、不能鎮定了:“你知道我家在哪裏?……就算你知道,我也不能確定你知道的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

“那裏有你的親人。”他靜靜地說道,“你想年他們麽?”

“是啊……”她茫然自語,“我是想,可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要我?……已經丟棄了的,還會想要收回去麽?況且,已經不在一起很多年了。……”

“見一見,總好過在這兒毫無頭緒地哭泣吧?”他的清平蘊含著叫人無法且不忍拒絕的真摯與誘惑。

“你真的知道他們在哪裏麽?”她不太敢相信,心中卻已然躍動著歡喜。

不單是因為能夠見到親人,還因為——

能夠跟他說話實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沒有說話,卻朝她伸出一只手。寬大的袖子,袖緣上繡著栩栩如生的祥雲,冉冉地似乎要離地而去。又像是一面白帆,張滿前行的動力。

袖下的手,羊脂白玉一般明凈剔透,掌心裏的一點朱砂,鮮艷欲滴。

她瞪大眼睛盯著那顆紅痣,神志出現了片刻恍惚。

是在何時、何地、聽何人說過,掌心裏的朱砂痣乃是前世的印記。因為前世與情人的緣分未了,彼此以這種方式立誓,相約來生重續前緣。手掌上有痣的人,這一生一定會遇到一個和自己相同位置或對稱位置有痣的人。當兩只手貼合,兩顆痣完全重合、或平行、或左右對稱,那麽相遇的這一對男女便會結為夫妻。

那顆痣,是前世離別時,戀人流下的眼淚。

這種說法,是杜撰、是真實?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向他攤開。在那裏,掌心相同的位置,赫然也有一顆痣。

“也許,我們前世真的認識呢!……”

欣欣然地把手交給他,她忘了方才的悲戚,只管凝視著他,想要透過二人之間的那層薄霧看清楚他的長相。

“我們以前、認識麽?……為什麽我會覺得你很面熟、很面熟?可是又實在記不起他的名字,在何時、何地見過面。……你叫什麽名字,能告訴我麽?像你這麽美好的人,必定有個很美麗的名字。……話說,男俏一身皂,女俏一身孝。其實,男人穿白色的更好看。……白色……你不會是白無常吧?無常不是很可怕麽?你卻很溫和啊!……顯然,傳言有誤啊!……想想也是,人們見到了可怕的東西,一般都會選擇逃避。一定是你長得太好看了,那些快要死的人被你吸引,就乖乖地跟你走了。……走了就再也不肯回來,想必那邊的生活很滋潤。……你不是無常吧?就算是,我也認了。人類對於美的追求從未曾停止過。彼岸有蓮花,幽冥開滿曼珠沙華,那都是引人向往的絕妙勝景呢!……”

……

“……昨日父皇懲罰小馬僮,哥哥為什麽不替他求情?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一個童音憤憤不平外加抽抽嗒嗒地控訴道。

“當真是有什麽樣的主人,就有什麽樣的仆從。他做錯什麽?他錯得厲害著呢!你居然還說不知道!照我說,連你也該面壁思過去!”一個聲音,稚氣中隱約流露出不容置辯的冷漠與威嚴。

“哥哥平日裏也使喚他,為什麽就不能替他說句好話?”控訴者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從淚水裏剛撈出來似的。

“可笑!你我是主,他是仆,如何使喚不得?做錯了,打也打得、殺也殺得。不然,君不君、臣不臣,這天下豈不是要亂套?我為何要替他求情?好讓其他人也效仿他麽?明明是他不對,沒有管好自己的嘴巴,說什麽你我生的不像,不像是一個父親生的。這不是混帳話麽!不說你我出自一個娘胎,單說他一個下人,妄議主人的是非,按律打殺了也不為過。你竟然還妄想替他求情!你這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先生素日所教授的學問,全當耳邊風了麽?”

那小的不能對,支吾了兩聲,便耍起無賴來:“他就是說了實話,有什麽錯?你看看,我們兩個哪裏有半分相像?我猜你們是因為心虛,所以才不許別個說這件事。我專門問過戎歌和大爹爹了,我跟你是一個娘生的沒錯,可是,是否是一個爹,就很難說了。因為他們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分明就不是很痛快!”

小的似乎抓到了某根小辮子,顯得洋洋得意。

“你胡思亂想些什麽?父皇的話你不聽,難道你要相信別人的話?”大的沈聲訓斥道。

“大爹爹和戎歌怎麽是‘別人’?你聽父皇的話,是因為誰都能看得出,你和父皇相像。可是我呢?十個人倒有十個人都會用那種眼神看我。……”

“哪種眼神?你敢說那不是你的父皇?你敢說你我不是親兄弟?平日裏不好好讀書,只把心思浪費在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上,別說別個懷疑你我是兄弟,就連我,對有你這樣的兄弟都感到害臊呢!拜托你成熟一點好不好?教導你的宮官們,看來都該受到訓誡了。……”

小的終於哭起來了:“你們都在騙我!我不要再做糊裏糊塗的什麽世子了!……嗚嗚……我要去找我親爹爹去!……”

“朽木、蠢材!”大的也動了氣,跺著腳、咬著牙斥責道,“怎麽能說出這樣的混帳話來?!我要稟報父皇去。你這顆腦袋確實需要好好地洗一洗了!”

“去告父皇,也要拿板子打我麽?嗚嗚……就說你們才是一家子,還說不是……我要告訴大爹爹去,他有雷丸、有葫蘆槍,誰也打不過他!……”

“你算了吧!你知道什麽?那雷丸是母親大人用來對付大鷹的,大爹爹要是敢拿來對付自己人,母親大人必定不會原諒他。到那時,母親大人就是父皇一個人的了。”

小的顯然給這個話題吸引住了,止了哭泣,反問道:“對付大鷹?對付和靖王叔麽?他不是母親大人的兄弟麽?為什麽啊?他做了什麽事惹母親不高興了?”

“篤”的一聲,大的給了小的腦門上一榧子:“笨啊笨!哪個告訴你的?以前的事,你到底聽了多少?該記住的沒記住,凈說些沒條理的話!記住了,是對付以前的暴君綏寧帝的!”

“哦。”小的懵懵懂懂,“這個我知道,暴君嘛,殺人如麻。可是,為什麽父皇還養著暴君的女人?宮人們都說她很漂亮,那天我偷偷去她宮苑裏看了,又胖又老,哪裏好看了?這些宮人只會瞎說,真真的該挨板子了。”

他說的義正詞嚴地,渾然忘卻了剛才還在為一個挨板子的下人作辯護的事兒。

大的冷笑道:“當然又胖又老嘍!這都多少年了?你以為她是神仙麽,青春常駐?”

“可是——”小的頓了一下,鼓嘴道,“可是母親大人為什麽還是那個模樣呢?都過了很多年了。她們說母親大人是神仙,難道是真的?”

“是不是,用你的眼睛看看不就知道了?母親大人那麽神奇,不是神仙,難道是妖怪?這種話以後切不可再說,顯得你幼稚不說,還給下人們落下口實,背後嘀嘀咕咕,可是對母親大人的大不敬呢!”大的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小的納悶地回答道:“為什麽神仙兩個字說不得?他們會嘀咕什麽呢?如果膽敢亂嚼舌頭,等母親醒來了,作法把他們一個個地全收到布袋裏。……”

“你聽故事聽多了麽?只要對付妖怪才可以那樣子的。……母親大人的那個故事,本來是哄小孩子開心的,你也相信?真是小孩子!”

“你才是小孩子呢!”小的不服氣地叫嚷道,“大爹爹都答應教我武功了,很快我就能打敗天下無敵手了……”

“切!”大的嗤笑道,“無敵手?誰?你?大爹爹都做不到天下第一呢!他那麽厲害,當年還不是一樣做過父皇的囚犯?”

“什麽囚犯!”就這個問題,倆孩子分出了派系、起了沖突,“拿是大爹爹故意的好不好!因為母親大人當時就在牢房裏,大爹爹為了能見到母親,故意裝作失手被擒,用這法子進去,給母親送禮物。……”

“什麽禮物?說你笨,別不服氣。幾片桃花瓣兒也能稱之為禮物?笑死人了!”

這回輪到小的恥笑大的了:“你懂什麽?折梅寄江北,贈人以芍藥、投我以木李,大爹爹說了,送花給女人乃是天地下最最風雅有意思的事兒。”

“你覺得母親大人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麽?沒聽二爹爹和和靖王叔說過麽?只要有書看,母親都可以不吃不喝的。——以前住在平蕪城的時候,就是這樣!”

“宮人們都說,愛美是女子的天性。母親大人是女人,肯定也是愛那些胭脂水粉花花草草的!”小的據理力爭。

大的以一聲輕蔑的嘲笑給了小的以沈重打擊:“你不是不知道,母親大人這輩子,統共才穿了幾日的女裝!”

寂靜。

數息後,小的突然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地嚎啕大哭起來:“你們都是壞人!……我要找我親爹去!嗚嗚……”

……

作者有話要說:倒計數~~~~~自己也感覺輕松了大半~~~~這篇文,嚴格說來,是一次測試,考驗自己的毅力和耐心。從來沒有寫過這麽長的稿子~~~~還好,目前為止,居然未出現一點卡文感覺~~~打滾、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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