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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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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人家,孩子生來就是吃苦的;富貴人家,則會給拿去鞏固富貴;權勢人家,會成為權利爭奪戰中的狩獵者或獵物。

似乎能夠感受到他的心緒,在這個時候,她只想要守住那份寧靜,並不打算刺激他:“反正,我就是這麽想的。什麽樣的環境,造就什麽樣的性格。看看身邊的家庭,多數都是苦中作樂,那種日子,我不想過。我倒是曾經父母雙全呢,有什麽值得高興的?魚鷹那一刀,斷絕了我跟他的父女關系。桃三娘的趨炎附勢,讓我跟她漸行漸遠。誰不曾有過美好的幻想?可是,當現實把幻想一點點吞噬、扼殺,我不信誰還會固守原有的想法而不變,不變的,都是顢頇,不可救藥。…….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虛偽無主。眾生愚癡,不覺不知,壽命短薄,如石火光,如水上泡,如電光出,雲何於中不驚不懼?雲何於中廣貪財利?雲何於中耽淫嗜酒?雲何於中生嫉妒心?……”

“魚非魚,你可曾想過遁入空門?”小小年紀,便有這般思想,再過些年歲,隨著經歷見識增廣,難保不會看穿世情,跳出三界。

她訝聲反問:“為什麽要出家?我傻麽!這花花世界能舍得我,我還舍不得它呢!……”

“你最想要什麽?”他的聲音清若晨露,掬之可喜。

她不知不覺地就放松了警惕——事實上,她現在也沒有氣力勾心鬥角。

“想要什麽?……農夫、山泉、有點田。但願得見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宮中聖人奏雲門,天下朋友皆膠漆。百餘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

未經離亂,不知這期望有多奢侈;不度生死,不知這夢境有多高遠。就像白天永遠不懂夜的黑,竹子開花卻要耗盡畢生的生機。她能跟誰說?這是個比她的前世更加無奈的時代?你如果不能成為那桃花源中人,就只能成為世俗的傀儡,天涯海角無處遁逃,總有流言蜚語如蛆附骨終生難除。

她想要什麽?一個夢?她能得到什麽?撒手空空。

現在的她,甚至連寫小說的機會都沒有了,不得空閑、沒有隱私。

心痛,從傷疤深處噴湧而出。

“痛……”她倒吸了口冷氣,抓在他臂膀上的手指,幾乎要掐進肉裏去。

“好痛好痛好痛!……”猶如被火星燙到了一般,她咻咻叫著拼命地彎曲身子。

“魚非魚,你又在搞什麽!”他試圖將她扳正,卻發現受到了很強的阻力。她似乎正在抵抗著什麽,身上瞬間冷汗淋淋。

他心叫不好,攬著她剛剛做起來,就見她後背一僵,突然大口大口地吐起血來。

澹臺清寂油然聯想到冰庫中的一幕,直覺地以為她這是走火入魔的癥狀,當下擺正她的身體,運功為她調整內息。

灌輸過去的真氣未能化解她私下亂竄的血液,卻引發了更加激烈的痙攣。

“不要……不要離開我……”她的意識似乎出現了問題,開始哀哀訴求說著一些叫人莫不著頭腦的話。一邊乞求,一邊胡亂粗暴地揉搓、捶打自己的胸口,就好像那裏藏著什麽吃人的野獸似的。

她那個樣子,既驚恐又哀傷,而且,顯然是意有所指、言之有物。

一灘又一灘的鮮血嘔出來,噴濺在雪緞梅花被褥上,觸目驚心。

這很難叫人相信,就在上一息,她還在感時傷懷、陳情表意,下一息,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如癡如狂、如瘋如癲。

澹臺清寂的神色出現了片刻的驚疑,旋即,鳳眸中迸發出秋草寒煙般的殺氣。

“稟閣老,左相府差人緊急求見,稱公子緣突患重病,嘔血不止,非要見魚氏非魚,望閣老恩準!”內侍的突然插入解開了澹臺清寂心頭的最後的一個疙瘩。

公子緣嘔血?要見魚非魚?

他的容色忽地靜平下來。

寢殿中一切仿佛回到了鴻蒙未開之時。他接過侍女手中的手巾,一下一下替懷裏的人擦拭臉上的血跡。

“擺駕丞相府。”

公子緣,你該為你的任性付出代價了!

左府。

人影如梭,往覆交織。華燈高照,陰霾難卻。

公子緣的寢室內外圍了幾層人。室內,左相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時不時地唉聲嘆氣。

氣氛緊張得叫人喘不過氣來。丞相夫人坐在睡榻前,涕淚交流,哭得肝腸寸斷:“好孩子,忍著點兒,人馬上就到了,啊……你可千萬不要有什麽事兒呀!你要有個好歹,為娘的還怎麽活啊?到了下面,要怎麽跟列祖列宗交待哇?……”

“母親切莫擔心,小弟自己就是醫者。他沒說自己有事,就不會有事的。”

“是啊,既然他說那魚氏能救他,必定有他的道理。”

“小弟,你現在感覺怎樣?不舒服要說出來,聽到沒?”

……

左良緣的幾位兄長簇擁在旁,焦急而忐忑。

被兩名婢女攙扶著坐在榻上的公子緣,此刻面色蒼白、美目緊閉。地下的兩名婢女,一個端著銅盆,一個捧著手巾,提心吊膽地緊盯著他,就怕下一刻他一個抽搐又吐出血來。

另有一名婢女朝香爐裏加了一把“月支香”。聞著那芬芳馥郁,婢女有剎那的恍惚:左相大人對這小公子可謂鐘愛至極。單是這日常所用的器物,哪樣不是最好的?聖上賞賜下來的,自己從來不舍得,全都送到了小公子這邊。天下都知道聖上寵愛七公主,也都知道小公子任性嬌慣無法無天,卻哪裏知道,都是大人慣出來的?就說這“月支香”吧,那可是禦用之物。因為小公子喜歡,結果,當老子的就厚著臉皮去聖上那裏討了幾枚。

這“月支香”乃是前朝大漢三年,月支國進貢的神香。狀若雀卵,大如棗子。

當時的漢武帝沒有燒,交給了外庫保管。有一次長安鬧疫病,宮中也給傳染到了。使者們便請求燒一枚辟邪氣。漢武帝同意了。結果,一聞到這月支香,宮中的病人全都好了,而長安百裏之內的人,全都能聞到這種香氣,一直持續了九個月……

“回大人,閣老的人馬已經到了府外。”下人匆忙來報。

左右即刻為左相整頓衣裳,左氏兄弟,除留下一人陪伴老夫人外,其餘的幾個,都跟在老父親身後,出門迎接。

床榻上的公子緣身子一顫,突然挺直了後背。緊閉的雙眼中,仿佛有桃花沐雨開放,夭夭灼灼。

婢女見他笑得妖異,嚇得花容失色:“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傻瓜……”公子緣溫柔地如對待情人,“良藥來醫我了,會有什麽事?”

話音剛落,喉間咕咕作響,“撲”地又吐出一口鮮血。

“舒服……舒服……”他不道虛弱,只叫痛快。

饒是下人們熟知他性情怪異,面對眼前情景仍是免不了頭皮發麻。

與此同時,裹在澹臺清寂懷裏的魚非魚也吐了一口血。

左氏兄弟不禁相顧駭然:怎麽這女郎倒跟小弟的病癥有些相似呢?

“左相大人,你養了個好兒子哪!”澹臺清寂涼薄地譏諷道。

左相弓腰駝背倍感尷尬的同時,不免老臉發燙:“讓閣老看笑話了……”

左氏兄弟心下也是羞愧有加,恭敬地地立於老父身後,大氣不敢出。在這位隱帝面前,他們甚至連說話的資格也沒有。

在一片肅穆中,公子緣的笑聲就顯得格外絕艷了,恍若薄脆的海棠花落,嫣紅散亂:“桂閣之中,可供驅使的牛馬多不勝數,閣老不辭辛苦親自送我家寶貝兒過來,我就納悶了:這是在乎的哪一個呢?……”

笑聲未絕,眼前一絢,令他既妒又惱卻又打不過鬥不過的隱天子已然卓立在前。

“你對她做了什麽?”澹臺清寂冷語若劍,直指敵心。

公子緣只管看著他臂彎裏軟若面筋昏昏沈沈的魚非魚。他眼中的痛楚與關切是真實而坦蕩的,然臉上的笑容卻也不是捏造的歡喜。

“原來,你並非嘴上說的那樣薄情寡義沒心沒肺啊!……”他伸出食指自她唇角抹了一點血漬,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忽然做出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舉動。

他把那根手指含到嘴裏,舔去了那點猩紅。

“緣兒!”左相震驚震怒地低斥。

這算什麽?傷風敗俗啊!這孩子,當真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麽?

“看吧,看吧,正如你們所想的,我跟她,不止這些呢!……”公子緣微笑著。他想去摸魚非魚的臉,沒有摸到。那手在空裏僵了片刻,緩緩地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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