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石床上，舞楓與堇色相對而臥，中間隔著一個軟癱如泥的布偶。經過數度交合，兩個人體內的媚藥業以化解，情緒漸趨於平和。瞳眸裏的焦灼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濃如王漿般的寵溺與饜足。

兩個人俱是衣衫半掩，黑發垂拂。一人一邊，各抓了魚非魚的一只手，包在手心裏摶玩著。

跟兩個人的悠閑自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呈“大”字形躺在中間的魚非魚。

她徹底地累壞了，剛剛一場鏖戰，使得她猶如從水中撈出來一般，裏外精濕。

這也正是舞楓和堇色只穿了外衣的原因：其餘的衣裳都拿去替她鋪蓋了。

她睡得正酣。身上的紅潮尚未褪去，宛若噴了一層胭脂，鮮香嬌嫩，叫人食指大動。小小的身子，嬰兒般聖潔柔軟。但是，一想到剛才她的癲狂，舞楓的喉結便忍不住上下滾動。初嘗她的滋味，他就已經上癮，總感覺要不夠似的。看著她在身子下婉轉掙紮附和索求，那種成就感，遠比戰場上的殺戮來得強烈，也更暢快。

眨眼工夫，他又起興了。將粗重強韌貼上她的大腿，律動了幾下。她沒有反應，鼻腔裏卻發出含混的呻吟，銷魂至極。

堇色心疼她，溫言道：“讓良人好好休息一下吧……”

舞楓黑金的眼眸橫掃過去，反問道：“你不想？”

堇色窘迫地弓起後背，苦笑道：“想……來日方長，且、忍忍吧。……”

舞楓長長地吐了口濁氣。

有頃，堇色輕輕但清晰地說道：“大將軍，謝謝你……”

作為魚非魚明面上的丈夫，讓舞楓這種身份的人接受同另一個男人共同擁有一個女人，這很難。但舞楓卻在最後關頭做到了。這個男人的氣度和胸襟，註定了是要成就大事業的。

舞楓自嘲地勾起半邊嘴唇，道：“謝我作甚？她心裏有你，難道還能生生挖出來？要謝，就謝謝那曾經四年的共同生活吧。”

堇色微嘆一聲，感慨道：“真的很奇妙，以前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總以為良人她對什麽都不甚在意，像是心智沒有長全的孩子，對任何事任何人的興趣，絕對不會過夜。高興的時候，路邊的乞丐就像是親人；惱怒了，連自己的親娘都敢掃地出門，才不會在乎別人怎麽說呢。什麽都不怕，照她的話說，她是女子與小人的集合體，是連聖人見了都要避讓三分的，裝瘋賣傻、耍賴潑皮有根有據理直氣壯。她就像是會變身，一會兒看著像是神仙，心腸慈悲；一會兒又像是惡魔，整治得街坊鄰居叫苦連天。打人一巴掌，又塞人家幾個甜棗子，任誰都拿她沒轍兒。……平蕪城有她那會兒，可熱鬧了。我記得最清楚，每天她都要騎著那頭叫‘二大爺’的小毛驢，走街串巷，管閑事、看熱鬧、磨練嘴皮子、教授孩子認字，偶爾還會客串一把講唱先生，說的故事絕對是大家聞所未聞的新鮮。……

她自己還不覺得，還以為自己女扮男裝很成功，殊不知，大家全是心中嘹亮，一臉豬相。……

她創造的詞語，她說過的俏皮話兒，用竹簍隨便撿，一會兒就能撿到一背簍。……

不是倒騎驢，世事回頭看。她總能在嬉笑怒罵中，叫人明白很多道理。‘漢風社’由她一手創立而成，她卻只肯做老二。說什麽，老二精神很不得了。如果恨一個人，就讓他坐到最高處。冷不死，也會累死他。聽聽，誰會相信她這麽壞？事實上，她整治人的法子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我曾經想過，如果有時間，將來我一定要提醒她，或者是幫助她，把她這一路的言行悉數記載下來，應該會是很好的處世箴言。……”

舞楓這還是第一次經由他人之口了解魚非魚的過往，不由得既妒又羨：“丫頭她自己從來不肯說……”

“她就是那種人，一會兒會說很多話，一會兒又突然很沈默。跟誰都保持著距離，對誰都懷著幾分戒心。她給自己劃出一個圈圈，與外面的人分開來，一個人在圈子裏唱念做打精彩絕倫。一旦發現別人要越過來，她立馬就會變成刺猬。也不能怪她，那麽小，要生活、要生存，不強勢一點怎麽成？……”

“她背上的疤痕是怎麽回事？”舞楓一想到那個朝她下毒手的人，瞳孔不由得縮緊了。

堇色的聲音顯得很沈重：“是她的父親，吃了酒，同自己的妻子口角，遷怒在孩子身上，用菜刀砍的。聽街坊們說，那次，她幾乎就是個死人了，流出的血盛了半盆，半條街都聞到了血腥味兒。桃三娘跪在大街上，額頭都磕破了，求天告地，可是沒有一個醫工敢接她的生意。不是不想救，實在是沒有拿回天之術。後來，一個天竺的僧人經過那裏，慨然相助，這才救回了她一條性命。……”

“高僧麽？倒有些手段，我看那疤痕愈合的很好。”摸上去並沒有那麽猙獰可怖。

堇色“嗯”了一聲：“總之是撿回了一條命。傷愈之後，她便開始自謀生計寫故事賺錢。第一本書寫出來，雇人謄抄了十份，以每份一兩銀子的價錢賣給了幾家書坊，結果，當時就給搶了。之後，半年不到，又寫出了第二部書。書稿完成當日，平蕪城內外幾乎所有書坊的東家都聚集在了她家門口，等著搶購她的新書。呵呵，世風日下，那種東西，倒比吃飯喝水還重要。……為了公平起見，她采取了競價的方式，最終以十兩金的價格賣出了那部手稿。十兩金啊，真正的一夜成名雷動天下！‘漢風社’的那幫少男少女，對她簡直仰慕死……”

舞楓既驚訝又好笑：“那種汙穢的東西，就沒有人管管？”

怪道丫頭脾氣大、性子倔，敢情都是給慣出來的，是憑借雄厚的實力給捧出來的。幸好自己先下手為強要了她，估計就算是有一紙契約，於她也沒有多大的約束力。逮到機會逃逸了，只怕會活得有聲有色有滋有味有模有樣！十兩金，他所知道的所有女人中，尚無一人有這能耐。這個數，等閑的平民一家，差不多能用一輩子。不要忘了，還不止這些呢。她後來不是還得過戎歌的五十兩金子麽？小妖精、小賊婆，這斂財的手段一點都不比勾引男人的本事差。讓這樣的持家理財，怕是總有一天能買下整個天下。

堇色笑了，與有榮焉：“抓捕麽？將軍有所不知，平蕪城裏有誰不知道她就是那名動天下的魚美人？只是，將心比心，誰又忍心為難一個半大孩子呢？先不說年紀小，又吃過那麽大的苦，本身就很可憐，跟她那麽大的，哪個不指望父母庇護？唯獨她，早早地就挑起了生活的擔子，哪個不說她孝順懂事？她又是個鬼精靈，一張嘴能把稻草說成金條，也能把死人說活過來，這天底下的人，有誰不喜歡聽好話？她又不是個小氣鬼，盡管愛計較，但若真的遇上誰家有難，只要是找上門去，她從不猶豫的。認識她之前，她就愛替人義診，尋常的頭疼腦熱，她都能治。誰沒吃過她的、用過她的、花過她的？後來，我們開了‘濟生堂’，逢著特殊節日，必定會免費義診。她從來不承認自己心腸軟，她只用行動表達，以為這樣，就能完好地保持她在別人心目中的強悍與堅定，打不倒、傷不著，誰都別想欺負她。……

又開了一個成衣鋪子，結交了平蕪城內外上白面平民家的子女，定期在城外山林間讀書講經認字辨理，免費教授貧苦人家的孩子識字。放出話去，只要想學，不論男女，不論年紀大小，都可以加入學社。……

聽說，剛開始集結那會兒，衙門還出面禁止過，怕是年輕人會趁機作亂。後來才發現，‘漢風社’很有規矩，嚴禁社員做違法亂紀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事。自打有了‘漢風社’，衙門的大人們都說，平蕪城的治安好多了，人也有禮數多了。……

因為‘漢風社’的潛移默化，城裏的孩童，有誰不懂得天子之禮、諸侯之禮、士庶之禮的？‘漢風社’說了，所謂君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呵呵，是不是很拗口？大將軍不要笑，這種話，平蕪城的孩子多半都能冒出一兩句來。……

這樣的人，換成是大將軍，會因為幾本□書籍而將她的好處全盤抹殺麽？怕也會舍不得吧？……”

“舍不得的，豈止一個兩個？”舞楓唇角的笑紋趨深，“才踏上天闕的土地幾天？就把那一幫目空一切反骨叢生的庶族子弟給收買了。你相信麽？他們竟然跑到我的行轅外要人。一幫子老大不小的人，居然對她執以師禮！我若說個不字，恐怕他們真的會翻天。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庶族並非朝堂上的那幫家夥所說的那般不濟，他們一直在隱忍、一直在克制，就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正大光明爆發的出口，就可以、翻天、覆地。丫頭、她堪當大用。……”

堇色抿嘴淡笑，伸手撫摸著中間那人光潔的額頭。

“兵法、陣發……似曾相識，卻發人警醒。以前得什麽高人的指點麽？”如此一寸寸潛入她的生命的感覺真好，就像是方才融入她身體一樣美妙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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