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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拔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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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倉?”她為自己隔了一夜就差點把他忘記了的壞記性感到好笑。

“是,校書。”滿倉紅著臉回答道。

“你怕我走丟了麽?所以才會跟著?”魚非魚故意逗他。

滿倉扭捏了一下,卻沒有否認:“是的,校書。”

真是個老實憨厚的小子。魚非魚雙手交握於袖底,笑瞇瞇地看著他道:“那就多謝你費心了。現在,你就帶我四下走走,好麽?我想盡早熟悉了環境,免得不小心迷路。”

“好。”滿倉答應的相當痛快。看得出來,這孩子是個無事一身病的性子。

一路走來,滿倉盡職盡責地替她介紹著每一座房屋、每條道路的情況。

魚非魚用心傾聽,默默記下。心想自己還真是越活越上檔次了。以前在平蕪城,認路靠的是毛驢,現在倒好,還配上專屬向導了。不錯、不錯!就該這樣,水就低,人走高,人生才有意義。

行走過程中,她腦中也轉過在天闕定居的念頭。但是,肯定不是這位於前線仿佛人體G點的益州城。要生活,須得找那種隱蔽性很強的地方,要讓所有人都想不到或找不著的地方,要有山、且不會遭遇泥石流;要有水、且不會邂逅大洪水;要退可守、進可攻;要物產豐饒,還要風景秀美;要民風純樸,還要知禮達理;……好歹她也算是個讀書人,可不要跟一幫朽木不可雕、糞土之墻不可圬的下裏巴人混在一處。她可沒有老子的肚量和境界,她可是喜歡走街串巷、道聽途說的。那種“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日子她連一天都過不下去。

只是,這個時代好像很難找到她所向往的那種環境吧?人民愚昧,教育貴族,等級森嚴,條件惡劣,舉步維艱……

一切都得靠天、靠命、靠自己。這真是一個錘煉意志與生存力的好地方啊!……

閑散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側耳傾聽,好像哪裏有娃娃在哭。

前世曾經替姐妹照顧過孩子的魚非魚一下子便聽出了那哭聲的異乎尋常。一般說來,小娃娃是不會無緣無故哭鬧的。要麽是餓,要麽是屙,要麽就是身上不舒服。

“滿倉,滿倉你聽到什麽沒有?誰家的孩子哭得這麽淒慘?”她一邊問,一邊朝著聲音的來處走去。

“校書,你不要管。沒事兒的。”滿倉楞了一下,緊跟上來。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好歹我也是個醫者,有事沒事難道會不清楚?”她將滿倉的勸阻當成了他怕麻煩。

滿倉憋紅了臉,可惜她沒有註意。

“校書,你……你不要走了。那裏是關押俘虜的地方……”若是給大將軍知道了,又該怪他引她亂走了。

腳步一挫,魚非魚訝然回頭:“真的?”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

“怎麽說也是在你們的地盤上,怕什麽?他們還能反了不成?”撇了他,加快腳步便往前趕。

一座尋常的平房門口,守著四個士兵。見到滿倉,彼此問好見禮。但是瞧著魚非魚的臉色卻自然地帶著幾分警惕。

事到如今,滿倉知道,他是攔不住魚非魚的。心理哀嘆著,只希望她進去後不要惹出事端來就好。

因此,便將一人拉到旁邊,附耳如此這般解釋了一通,那人的面色漸漸地變得嚴肅起來。再回到崗位上的時候,便對著魚非魚抱拳道:“既然是校書要看,小人不敢阻攔,請!”

“那就多謝了!”魚非魚同樣抱拳還禮,舉步邁進小院。

孩子的哭聲更加清晰、也更加地令人心神不寧了。魚非魚能想到的便是:不知道那做母親的此時該有多麽的焦慮!

盡管事前已經知道天闕國俘虜了一些火鳳國的人民,可是真的面對了,魚非魚卻還是吃了一驚:統共只有四間屋大小的房子裏,居然關押了五六十號人!她一進門,那些人的目光就如閃電般刷刷地射過來,差點刺瞎了她的眼!那是仇恨的、怨憤的、冷漠的、冰冷的目光,像是摻雜了砂子的冰塊。

她到底是沒有經過大陣場的,見此情景,差點沒奪路逃跑。手都抓上門框了,兩條腿不由得有些打抖,心下不禁有些後悔沒有聽從滿倉的話,遠遠地避開這個地方。

這些人的仇恨不是書本上的描繪,而是活生生的、有溫度的殘酷。是她無力安撫更無法緩解的這個時代的悲哀與沈重。

對峙,沈默。

不在沈默中消亡,便在沈默中爆發。

爆發麽,總得有個突破口。

那不足半歲的幼兒的啼哭成為了她的切入點。

“他、怎麽了?”

關切地問了一聲,卻見那年輕的母親面露驚慌,摟緊了懷裏的孩子。

周圍的人也是同時呈現出憤慨的情緒來。

啥意思?

魚非魚急速地轉著腦筋:不會吧?不會是把她當成殘暴的容不得一點噪音幹擾的壞蛋了吧?

好像也不是沒有這可能。那大鷹國的國君不是就愛活剖孕婦取什麽紫河車煉丹麽?再往前、再往後的朝代,不是都有過人吃人的事件麽?

他們的憤怒與恐懼,不是毫無根據的。

無視眾人的排斥,她仍舊看著那少婦道:“他怎麽了?他哭的聲音很不對頭。是餓了麽?還是屙在身上不舒服了?你不要光是哄,找出問題來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那少婦就有幾分懵,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懷疑。

魚非魚挺起胸膛,盡量笑得大氣:“我看過孩子的,比這個小的都有。而且,我還是個醫工,診治過不少的小娃娃呢。”

眼見少婦仍舊全副戒備的架勢,魚非魚的毛躁脾氣發作了:“你到底在怕我什麽?掐死他麽?我在教你知識呢,你聽不懂麽?還是你根本就是一後娘,他哭得再兇都激不起你半分的心疼?孩子小不懂事,怎麽大人也跟著糊塗?我要真想害人,隨便下點毒藥就成了,那用得著這麽費事兒!”

她這麽一吼,倒有多半的人都掉轉了視線。

壓力減弱,她勇氣大增,大步走到那少婦面前,蹲□去查看那幼兒。

“沒有生病。”把了脈又查看了五官,沒有發現有異常,她擡眼看了少婦一眼,給出了一句安慰。

她又探手摸了摸孩子的腹腔,沒有發現有異常。

大概是很少洗澡的緣故,那孩子的身體散發著濃濃的奶臭味兒。

魚非魚頗有些無奈:都成囚犯了,洗澡這種奢侈的事兒就甭想了。

接著便是孩子的屁股。尿片子雖然有些硬,卻是新換的。

她不覺又擡起眼。

那少婦早從她出手診脈便卸下了心防,這會兒見她質疑,趕忙低聲道:“剛剛才換的。……從昨夜開始,就有些拉肚子……”

“沒你這樣當娘的!”一聽說拉肚子,魚非魚當即就翻了個白眼,“這麽小孩子拉肚子是會要命的!你就不會喊人相救?我只當凡是做母親的,就是拼了性命也會保全孩子的生命。”

狠狠地斥責了一通,手底下卻始終沒有閑著。

說話的功夫,那孩子又是一陣抽搐屙臟了尿片。

魚非魚如獲至寶,小心托著那臟兮兮的尿片,就著外頭的光線仔細地看了兩眼,然後回頭問滿倉:“哪裏有陳艾?”

盞茶時間不到,一小碗陳艾煮的水就遞上來了。魚非魚用小匙舀了藥汁,仔細吹涼了,在那少婦的協助下,替那幼兒灌了兩匙。一邊餵藥,一邊安撫那焦苦酸澀的年輕母親:“不算什麽,很多孩子都會這樣。其實,我最喜歡這麽大點的娃娃,吃喝拉撒睡,特別省心,絕對不會跟你無理取鬧無中生有。但凡哭鬧,必定是哪裏不對勁。赤子之心最是純樸,他不會騙人的。你一心想安撫他,對他而言,就是欺騙,他才不會上當呢!……”

絮絮叨叨的餵完了藥,又觀察了一陣子,漸漸地,孩子的哭聲停止了,腦袋紮進母親的懷裏嘬咋起□來。

而之前,他是連吃奶都不肯的。

少婦低頭看著懷裏的孩子,眼淚一顆顆滴砸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不要太難過,不然會影響到奶水的生產,這麽小的孩子若沒了奶吃,很容易生病的。千難萬難,為了孩子,都要挺住,知道麽?”

魚非魚說不下去了,再呆下去,她不敢保證不會對著那娘兒倆放聲慟哭。

這該死的戰爭!這無奈的人生!這卑微的生命!

回去的路上,魚非魚走得飛快。她真心希望自己能夠就這麽一直走下去,走到盡頭,便可離了這令人窒息的時代。

醫者只能醫身,很顯然,這個時代需要的是一個能夠醫治天下的大醫,一個太陽一般的人物,普照四方,公正無私。可以消泯紛爭,止戈平戎,讓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唉,難啊,難,難於上青天。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各位支持!看到收藏,李闡提真的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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