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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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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橋臥波,覆道若虹。樓閣參差,高低冥迷。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

碧水如帶,宮墻逶迤,靜靜地環繞著百裏“桂閣”的數百年雍容威嚴。青霭淡淡、桂香裊裊中,一座九重鳳閣若隱若現。青白玉檻之畔,一人迎風獨立。鳳骨龍姿,卓犖不群。一襲赤色鳳鳥暗紋的長袍勝似旭日東升、晚霞滿天,璀璨奪目。整個火鳳國,有資格穿這個顏色和花紋的,只有他一個人,這是除帝王的明黃之外最尊貴的規制。火鳳國建國六百餘年來,敢穿這個色、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至高榮寵的,除了“桂閣”歷代閣老,再無他人。

可就是這一身象征權勢富貴的衣裳,此刻卻賦予了濃濃的仙風道骨。襯著那無瑕的玉面、斜飛入鬢的煙眉,以及那清冷無波的鳳眸、飽滿的丹唇,直是雌雄難辨、仙人恍惚。那一頭及腰長發,不是墨色不是青色,卻是如荼如雪的白,瑩潤順滑。他未束發,未加冠,就那麽松散地披瀉著,或有一兩縷隨風拂揚,給那絕艷無侖的姿容更是增添了幾分撲朔迷離的高遠。

他扶檻遠眺,極目高天流雲、萬古蒼穹,許久一動不動,似乎已與物化。可就是這個似乎無風無浪的神態,卻把單膝跪在地上的黑色錦衣人駭出了一身的冷汗。

“整個平蕪城都已查過了,並未發現逃犯。屬下辦事不力,請閣老懲處。”說著,沈痛而羞愧地垂下了頭。身為名揚天下的“桂閣”五行八卦十二屬之一“屬”,向來箭不虛發,卻不想這一次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跟頭。動用了上千兄弟,嚴把城門,翻遍全城,楞是沒抓到想要的人,豈非咄咄怪事?算起來,那人中了“百依百順”,內力全無,若想突破重重封鎖簡直難於登天。足足一夜,就算能抗得住饑寒交迫,那身上的傷呢?至少十數刀,若不及時處理,光是流血便能讓他喪命。奈何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正在苦思冥想之際,就聽頭頂飄來秋林疏煙般的聲音:“金醜在何處?”

那人心神一凜,愈發恭敬地低垂了頭,道:“金護衛仍在平蕪城查探。”

“平蕪城,總一萬三千六百五十三戶。女間一百二十二,道觀三,寺廟一,總轄不過百裏,六個時辰,一無所獲。戎歌,馬上匹夫一介,竟讓你們如此為難麽?”一字一句,如深山細流,潺湲清透,徹骨冰冷。

地上的人顙首有聲:“屬下無能,愧對閣老。”

頭頂上方默然無聲,這沈默若鉛雲,蘊含著冰雹暴雨,一觸即發。

那人僵硬著,汗透中衣。撐在地上的雙拳,微微地顫抖著。

旁邊花團錦簇天香國色的十餘名侍女更是斂氣屏息,眼珠子都不敢轉的太快。

少頃,扶在白玉欄桿上的玉手緩緩擡起,隨意地翻看著修長凈白的手指,薄冰的聲音似乎很隨意:“昨日,平蕪城可有紅白之事?”

地上的人明顯地一僵,很快便回答道:“回閣老,有。城西有羅氏娶新婦,東城則有魚氏新近死了男人。便是君總管不慎誤傷的那一家。”

玉手沒入大袖,聲音一貫地纖塵不起:“魚家可有相熟的醫者朋友?”

垂拱的虎背大大地一震,竟然接不上話來。

“神情萎頓,且能談笑風生?下等人的喪事,只怕會簡陋至極。”

這話,算是挑明了。

絕處逢生的人頓時底氣大增:“閣老英明!魚家自己正開著一個生藥鋪子。”

此時,他心中一片雪亮:“屬下即刻傳書與金護衛。”

言罷,重重一叩,起身悄無聲息地退下。身子剛飛下鳳閣,耳畔悠悠傳來一句不知是提醒還是惋惜:“今日春社,平蕪城內外想必會熱鬧得緊。……”

極樂原上,烈焰熊熊,濃煙滾滾。堆成小山的盤纏在煙火中劈啪作響,那是竹篾燃燒發出的特有的聲音。圍著看熱鬧的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頑皮的孩童則趁著大人不備,往火堆裏丟擲石塊木棍等雜物,然後在大人的斥罵下哄然鉆進人群中。

哭喪的聲音震耳欲聾,有些卯足了勁的意思。哭完這一場,他們的工作就算結束了。

魚非魚望著火光,微微笑了:好暖和!幸好沒有死在夏天,不然非給烤出一身臭汗不可。

喪事到此就算是辦完了。火鳳國的規矩,人死不外乎有兩條路,有錢有地位的人家,會選擇土葬,但是那要花費好大一筆銀子。從選墓地,到刻墓碑,直至請人看日子落葬,過程十分繁瑣,每一步都要用到錢,所以,一般的平民就會選擇火葬,給有司交一筆費用,把人焚化了,象征性地取一點灰渣裝入瓶盂中,找塊荒土林地埋了便可,無需鋪排,也不會有人笑話。因為這股風氣流行已久,大家早已經默認並習慣了。

火勢漸弱,哭聲漸止,參與治喪的人群開始湧動起來,紛紛脫下喪服交給有司。這些衣服得送回“漢風成衣店”以做出租之用。說起租借衣裳,這還是魚非魚的主意。早在開鋪子後不久,她就發現,很多人家辦喪事時花在喪服上的費用很不小,尺把麻布都要心疼好半天。她的“漢風社”成員共有兩三百名,幾乎清一色都是少男少女,這部分人可都是潛在的客戶,誰敢說過個五六年家裏不會來上一出喪事?於是乎,她就為此跟同袍們商量了一下,最終通過了一項決議,那就是:“漢風成衣店”負責裁制喪服,凡社團成員,不管誰家辦喪事,一律跟成衣店租借服裝。並且喪禮期間,社團將會派出部分成員免費協助治喪,這就免去了喪主另外請人主持大局的麻煩。

一句話,其實就是一個“自產自銷”。用自己的人,打自己的品牌,創自家的效益。

這項決議一經推出,開始在平蕪城很是引起了一番轟動,幾乎都是非議,說他們胡鬧,心不誠。死者為大,哪見過這樣把死去的親人稱斤論兩解決的?說什麽火鳳國世風日下,越發地不像樣了,年輕一代真真的無可救藥了……

但是不久,隨著“漢風社”成功地協理了幾起喪事後,這些蜚短流長就消失了。以往必須由年長者才能經手的生死大事,卻給一幫子少年鋪排得歸整有序,光是那個體面呢,上百號人,白花花一片,那氣場委實鎮住了一幹心懷質疑的人。

此時,眾人方知,原來喪事也可以程序化啊!原來,能夠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啊!

於是呢,“漢風社”聲名鵲起,成為了遠近有名的儀禮組織。不光是喪事,後來連娶親這種大事,也專門來請“漢風社”安排布置,自家不知道省下了多少心思。隨著對外業務的擴大,“漢風成衣店”的生意跟著水漲船高。城裏制衣的店鋪不少,可是因為名聲在外,許多有錢人家寧肯多跑些路,也要“漢風”家的做的衣裳。

所以,冬月那晚挨了訓斥後情緒極其低落那是有道理的。成衣店的生意很火,他又是真正掌櫃的,每天迎來送往接觸的都是面子上的人,別人一口一個“掌櫃”的稱呼他,時間久了,他都忘記自己的賤民身份了。而魚非魚那番話,無疑給了他當頭一棒,讓他突然清醒了:他,得意忘形了!

所以,那晚之後,他明顯地沮喪了,話沒有以前那麽多了,還有意地躲避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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