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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大阿姑,象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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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彤骨與芙蓉須彌天不是沆瀣一氣?就算他不知情,不肯談的是他,蘇景又哪會上趕著解釋,本打算在對方最後確定“談無可談”後就放出太陽轟他們個狠的,不承想還不等太陽放出來,彤骨和尚就變了顏色、變了神情:有新來怪人入場。

頭發亂糟糟一把抓的肥壯人物,劈頭蓋臉外加從頭到腳的鮮血,仿佛剛剛從血池子裏爬出來。這人實在太臟了,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周身還有濃濃血腥惡臭散出。

彤骨和尚是見過大世面的,新來的怪物只憑一身血和熏天臭氣還嚇不住他,讓彤骨和尚驚詫的是“怪物”手中拖著的東西:萬丈高大、山一般的巨獸,周身上下傷痕累累,曾經的聖獸神采早都散去,身遭重創下之下都無法再站立,倒身在地奄奄一息、被怪人抓住尾巴拖著。

巨獸長長的鼻子倒垂,兩根鋒銳長牙都被打斷,斷牙間絲絲縷縷的血痕……神采不再、模樣狼狽可輪廓還是清晰的,稍有見識之人就能輕易辨出,這分明是一頭白象!

在凡間佛徒中有神龕、有牌位、有鼎盛香火供奉的聖獸白象;在仙天得佛祖喜愛、為諸多菩薩大士飼養的吉祥白象。

只有一頭像也就罷了,更讓彤骨覺得心驚肉跳的是,這頭白象頭頂卍字蓮花冠、身披青霞三寶鞍,這不是普通白象,它是坐騎……真正要命的是彤骨和尚認得駕鞍上的標記,這頭白象的主人可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真正大士!

彤骨和尚驚駭之際,“興高采烈”興高采烈,兩位小二哥同時眉花眼笑,紛紛道:“廚子回來了,廚子回來了。”

又一棧中去打白象的廚子回來了,且他真的打了一頭白象回來,還是上位大士的坐騎。

彤骨和尚長長提息,強自鎮定下來:“何方神魔,怎敢傷我佛家吉祥獸,還不速速放下白象解說明白!”

廚子理都不理,繼續拖著白象向著自家店子裏走去,他的步伐看似緩慢其實暗藏妙法,開步則千裏湮滅,沒幾步就從視線盡頭逼近彤骨和尚布下的金環法雲,彤骨和尚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閣下止步!”

和尚色厲內荏,這頭白象的主人,無論法力、勢力還是地位都遠在他之上,周身是血的怪人能從那位大士手中搶來白象足見本領。這樣的人彤骨根本惹不起,可和尚今天黴運高照,趕上了這件事不能不硬著頭皮問一聲,否則將來被上位佛陀問起來他沒辦法交代。

廚子還不止步,就拉著一頭將死白象,一步一步踏過彤骨的金環法雲,走近了又一棧。

彤骨和尚不敢動手,也不知該再喝問什麽,未料眼看就要拖著大象走進客棧的怪人忽然站住了腳步,伸手抹了把臉,回頭問:“你……圍困又一棧?”

居然是個女子聲音。

甕聲甕氣,嗓音粗啞,可的的確確是個女子聲音,且“他”又將臉上遮面的血漿抹去,隱約可辨其面目,娥眉鳳目、頜下無須頸上無結,好個煞氣騰騰的胖大女子。

蘇景還記得劍冢采劍、初見紫霄尚尚時的情形,未嫁人前的十七公主堪稱肉山,可是和這位又一棧的大廚娘相比,紫霄尚尚簡直絕代佳人。

而“大廚娘”問話過後,忽又發出“咕”的一聲怪笑,胸懷太過寬闊、一笑共振嗡嗡、待到笑聲響起時仿佛南荒老蛤一聲悶哼撼天……笑聲落下時候,白象飛起來了。

重於萬鈞的巨大白象,就被大廚娘抓著尾巴、當作流星錘砸出!

初見其人,不由得用當年的紫霄尚尚來比較;再聞其笑,蘇景直接想到南荒老蛤;此刻見她打人,蘇景又把天真身邊的滅頂大聖想起來了。

象直砸、象斜轟、象橫掄,大廚娘化身狂風,手中巨象翻飛,什麽聖僧什麽法環,頃刻間崩碎開去,彤骨和尚一時躲避不及被巨象蕩起的罡風卷中胸膛,當即鮮血狂噴,不敢戀戰轉身就逃。

從舞象到破陣、徹底擊潰和尚,一共只才三息工夫,大廚娘走進客棧。

看上去不過丈許寬闊的客棧門洞,身形如山的白象進入卻全無阻礙。興高采、烈歡歡喜喜地迎了出來,蘇景也跟在小夥計們身後看熱鬧。

兩位小二哥和大廚娘打招呼:“大阿姑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大阿姑恨恨道:“禿頭狡猾,說是把白象送我,暗中又行布一陣想要困殺於我,破陣用了些時間,又惦念著客人點的菜,來不及去報仇就急匆匆的回來了,歸途中又遇到一夥紅眼狗子,打了一仗……客人還在麽?”

“三十年了啊,早都走了。”烈笑道。

大阿姑楞了下,喃喃道:“都三十年了?”她陷落的法陣時間混亂,於她而言破陣不過三兩天光景,回到自家客棧才曉得竟已三十年過去。

“咳……”大阿姑嘆了口氣,隨手把白象放到了一旁,這次可是白忙活了,此時大阿姑發現了蘇景,立刻露出笑容、斂衽施禮:“貴客安好,我是個粗笨婦人,做事毛躁,驚擾到您,萬勿見怪。”

身披厚厚血漿、小山似的巨婦斂衽、客套,滿是半幹血塊的大臉笑意和善,蘇景只覺說不出的古怪,趕忙還禮,擺擺手口稱無礙。

大阿姑忽又想起了什麽,轉頭問興高采、烈:“三十年我不在,往來客官的吃食……”

興高采應道:“咱們哥倆就對付些涼菜,大阿姑放心,咱哥們的手藝還過得去。”

大阿姑聞言微皺眉,提著鼻子嗅了嗅立刻察覺蘇景房中有酒菜味道,對蘇景道一聲“貴客勿怪”,騰騰大步邁開走進蘇景房中,待她拿著幾道涼菜出來的時候眼神可就變了,滿滿憤怒滿滿兇悍,瞪向興高采烈:“你們兩個小子簡直胡鬧。不對,胡鬧不夠,簡直混賬,是侍奉客人還會餵豬呢……貴客莫怪……這等吃食就算餵豬,豬都得罵街何況客人……貴客莫怪……”

菜做不好,大阿姑是真生氣,兩個小二哥了解她的性子,笑嘻嘻地一點也不害怕,蘇景有心打個圓場可一想“豬吃了都得罵街的菜,自己吃得還挺香”,咳,還是別勸了。

大阿姑發過脾氣又向蘇景告罪,說是要立刻為貴客安排像樣的幾道熱菜,轉身去往後院一頭紮進廚房了,連澡都不顧得洗一個。

蘇景則轉目望向那頭巨大白象。

巨獸將死,側臥於地,可它的目光裏不見憤怒、不見留戀,也沒太多兇氣或者恨意,只有濃濃濃濃的……哀傷?

是哀傷。或許是煉化大聖玦的緣故,蘇景能看懂這頭巨獸的目光。

忽然,“忽啊”一聲喊叫響亮,十六老爺從蘇景臉上躥了出來,甩著尾巴尖跳到大象神身邊,用小小的腦袋去拱大象的身體。小陰褫不過一尺,可他是真正惡龍,蛇小力氣大,萬丈巨獸被它輕輕一拱就站了起來。

只站起來一瞬而已,巨象搖晃著再次摔倒,蕩起轟隆隆的巨響,一起一落,白象的目光始終不曾變過,只有哀傷,無盡哀傷。

十六是好意,想要扶它站起來,不料反倒成了拱著它翻跟頭,不敢再去拱它了,改用尾巴尖去逗弄象鼻子,大象全無反應,它還未死,卻如行屍走肉一般,全無掙紮或者起身的意思。

十六逗了一陣,似是有些著急了,轉回頭對著蘇景“忽啊忽啊”的一陣大叫,旋即小小身軀一擺,陡然間兇惡氣焰沖天而起,十六化身烏翅惡龍,浩蕩妖威向著後廚催壓過去!

小陰褫不喜歡動腦筋,在他眼中事情從來都簡單得很:他可憐這頭白象,所以就對打殺白象的大阿姑恨意滿滿,妖威綻放開來就是要向對方挑戰了。

興高采心思活絡,見事情要鬧僵立刻對小夥計烈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身遁玄光一去一回只在眨眼之間,再現身時候烈手上多出了一枚鎢鐵匣,三寸小匣打開來,碧綠藥膏馨香彌漫。

興高采說道:“要說,這頭白象也無辜,點菜的客人也早走了,咱們無意再傷它性命。”剛剛談好了大買賣,再因為這麽一頭大象鬧起來實在不值得。

他說話的時候,小夥計烈已經忙活起來,用不知什麽來頭的靈漿一點點化開鐵匣中的藥膏,為白象塗抹傷口。仙藥靈驗,一塗上身肉眼可見白象周身傷勢都在愈合。可白象躺在地上,目中仍就不見丁點生機,只有哀傷、只剩哀傷。

哀傷之象,心死之象,就算全身傷勢痊愈,它還能活麽?

吼!

惡龍雙翅展開、兇威浩蕩,非要與大阿姑打上這一架不可了!

由得小陰褫妖威催迫,大阿姑不離後廚,但聲音傳了過來:“我這趟出去就是要獵殺這樣一頭巨獸,這一重沒什麽可說的,我為兇手,白象無辜。不過要讓貴客知曉的,我要殺白象沒錯,這頭白象卻非我所傷,正相反的,若不是我想著帶回來活宰新鮮,它早就死在陣中了。是它主人棄了它,並在它身內種下殺劫、為困殺我的陣法核心。這麽說吧,他用白象來殺我,不管殺不殺得了我,白象都得死。”

說著,大阿姑從廚房中走了出來,身上血腥依舊,但圍上了一條圍裙、雙手也洗得幹幹凈凈。

在圍裙上抹幹了手,大阿姑繼續道:“真正棄它殺它的是它忠心侍奉主人,白象現在這副模樣,是因哀莫大於心死。但不管怎麽說,事情是因我而起,白象也是因我才落得如此田地,貴客若心疼白象,只管來罰我。”

“忽啊”,不等蘇景說什麽,小陰褫就收了惡龍身,重新變回小蛇。

是是非非,因果起落,對十六老爺來說實在有些覆雜,白象是被主人的法度所害,去殺白象的人反倒救了它的活命……十六不知道該去怪誰,沒了打架的心思。

不敢再胡亂用力,十六用小小的腦袋去拱象鼻子,又跳上象頭掀開它的大耳朵,對著耳洞“忽啊”“忽啊”的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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