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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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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宗絕頂殺陣對亙古邪魔閻羅重犯,最後的決戰了。人人都做全神關註,這個時候時間變成了最沒意義的東西,不知不覺間,天近黃昏。斜陽半沈於地平線,染西陲殷紅如血。

就在此刻,陣中邪魔猛然長嘯起,明暗實影近五千明月也共振尖銳劍鳴,月暈光芒暴漲、冷芒皆盡化作璀璨光華,千江水月行衍入巔極、做最後擊殺。

暴發之後,便是落幕了,隨著最後一連串巨響轟鳴,明月飄散去,離山巔與縹緲星峰沈落,而那浩浩強光散去後,邪魔身形又告重現,田上仍在!

邪魔未能破陣,可大陣也不會永無休止地行運下去,時間到了陣法自也就停了。

田上猛開口、厲聲咆哮:“千江水月不過如此,萬裏雲天何在!”

紅景的心沈了下去,到底還是輸了。

萬裏雲天不傷人。

隨明月散去,離山頂上百丈那道道雄闊天河湧動巨浪,仿若巨龍般向著高遠天空直沖而去,九霄天上群川匯聚,轟隆爆碎化作濃濃靈水雲霧,緩緩下落。此刻景色無疑萬裏雲天……待到濃霧落入離山,會分化千萬重,主動去為本門弟子療傷,而靈川曾洗過蒼穹,讓萬裏碧空清澈無比,那時天空又會變作萬裏無雲萬裏天。

邪魔的感識驚人,一道陰識探過九霄雲天,隨即轉頭望向蘇景:“這便是萬裏雲天麽?救護本門弟子的法度?還會有用麽?”田上仍在笑,但笑容裏早已不見和藹慈祥,只剩深深猙獰:看他雙眼,瞳孔正中,如針孔兩點殷紅如血。

田上身基卓絕,不過在天地初開,他轉生以戾氣凝身真煞結魂時,體脈中也藏下了一道“兇天混沌”。此乃相伴相生而來的兇氣,邪魔強則兇氣盛、邪魔弱則兇氣衰。

但、相伴也相克,這道混沌兇氣正是邪魔的克星,一直被田上施法鎮壓於心竅內。以前田上虛弱,混沌兇氣也羸弱異常、在心竅中沈睡不醒,待到幽冥西仙亭大戰暴發陰陽司實力大損,邪魔實力暴漲,體內兇氣也隨之蘇醒。

此刻硬扛千江水月大陣,引得體元震蕩,混沌兇氣躁動起來逃逸出少許、立刻反噬其心。

目通心,田上雙瞳如針孔紅斑便是兇氣傷心所致。他傷了。

混沌亦為兇,田上被其所傷體內劇痛如萬刀挫骨。將來會修為跌損,可在初受傷時非但不會變虛弱,反因兇氣所激能力氣大漲。兇氣傷他越重、於其後兩個時辰內他便越兇猛。

離山完了,田上無需更兇猛了,是以不久後就會發作的傷勢更讓他現在惱怒!

天下嘩然,人人聽到邪魔怒吼——剩下半座陣……不傷人。

離山慘敗!

但離山從容。

沈河負手而立,塵霄生、林清畔伴與左右。任、樊、龔、紅等長老隨其身後……真傳和內門弟子再其後,戰事至此再無轉圜餘地了,離山已盡全力,救人間、抗邪魔。撐到最後再也撐不住,至少心裏得了那四個字:無愧無悔。

性命事隨它去,今生此事能找得一件值得自己拼命的事情來做,已經足夠走運了吧。

結束了……紅景很想能站到師兄身邊去、拉他手。但這最後一刻,總要走得有體統才對,小小一點遺憾,卻不會影響心中的無愧無悔。有風掠過,幾縷秀發輕揚,美貌女冠面色平和,卻自有風情,大好風情。

蘇景也從天上回歸同門身邊,三屍湊過來攙扶,蘇景還好,傷得重但說話還算響亮,落地後不理三屍,急急忙忙招呼同門:“快跪快跪,磕頭。”同時還不忘對著不遠處不聽招招手,示意她來自己身邊。

上至沈河下至方先子,一群離山同門全都有些糊塗了,向誰磕頭?拜邪魔麽,必定不會,蘇景這點骨氣還是有的;那就是拜老天爺了,這個時候拜了又有何用,他悟出個“天無道”現在快死了又去求老天搭救?

若在往時,任奪說不定又會皺眉訓斥,可現在他居然笑了下,搖搖頭,這孩子飛揚浮躁,可心、骨都是好的,以前總是罵他,現在回想似乎也有些不太公平……

蘇景跪下去了,當真對天磕頭,一群離山弟子都猶豫著沒跪,倒是小不聽,來到蘇景身邊問都不問就和他一起磕頭,看上去很有幾分拜天地的模樣。

田上半空桀桀厲笑,深吸一口氣準備動法;

沈河、塵霄生等人佇立離山前,彼此對望中目光都有疑惑,不解蘇景為何要招呼大家磕頭,這個時候,冥冥中一個聲音響起,一字呼喝:萬。

眾人錯愕擡頭,沈河、塵霄生、林清畔、任奪等等一眾心基沈厚之人統統驚呼、嘩啦啦地一大片都跪拜於地……

隨叱咤、九霄天、緩緩沈落的雲霧中,一個老者破霧而出!須眉皆白面色威嚴,顯身後低頭看一眼離山、看一眼弟子,又看一眼正面露驚詫舉目自己望來的邪魔田上,老者翻手亮出一支筆,一字寫於天——山。

字寫成,老者身形隱遁消失不見。

他寫了一個“山”字,雲霄中就真的落下一座大山,披風掛火轟轟烈烈砸向邪魔田上!山勢籠扣,躲無可躲,田上悶聲冷哼揚手一抓,一座海中石嶼被他破空接引來,迎上“字中山”!

海島不若山峰巨大,但萬萬年受怒潮沖擊早被煉得堅硬無匹,兩峰相撞巨力對抗,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島嶼碎裂成三四塊巨巖,山峰則徹底轟碎,變作無數碎石。但山峰爆碎剎那另有連串精光綻放……山中藏劍,山碎裂利劍顯現,剛才消失去的老者又突兀顯身,一人化七像,跨步、騰飛、沖入碎山中;提手、挽劍、揮刃向邪魔。

七個一模一樣的老者,各執好劍圍攏於田上並起一擊!

筆下江山筆下劍,字裏乾坤字裏仙。

白袍老者辭世已久,認識他的人不多,但離山閣中有供奉先祖大像、離山志中有精描祖師容貌,哪個離山弟子會不識此人?!

九祖之首,離山一,劉旋一。

七劍迸玄光,一道狠辣殺法過後,老人消失不見,田上的左眼變得通紅。雖擋下了殺劫,傷得也更重了些。可又哪等他回一口氣,冥冥中第二聲清亮吼喝傳來,第二個字:裏。

仍是老者,但面色黝黑,比著大祖顯得更冷冽些,一模一樣的,第一眼看離山、第二眼看晚輩、第三眼望邪魔,雙手憑空一滑,一架長琴在手,十指如輪九弦齊振,古曲《夕簫鼓》。琴動天雷綻,真如那隆隆惡鼓一般,霎時間雷鳴電閃,數不清的霹靂自霧中灑落。劈邪魔。

黑面老漢鼓琴時,身形忽然虛晃起來,一氣三清分做四人,其中一個居身最後彈琴不輟、前面三人邁步入雷叢。擡起手……仿佛折花摘葉一般自無數雷霆中折斷一根、握於手中。

落於天時的驚雷、落於手中便化作一柄七尺長劍,三位老者衣袂臨風疾飛去。挾無盡雷霆、揮手中長劍,斬田上!

龍梅修心、花開心神動,瑤琴養劍、弦振劍雷沖。第二祖。

開創離山千秋基業九兄弟之次,季展二……

連沈河都不曉得的、藏於“萬裏雲天”陣中一變,蘇景知道。因他第二次去青燈境時,陸九祖給他仔細講過此陣,說起這陣藏一變時,陸崖九的開場白是:“我快走了,孩子們還在人間,你們怕也陪不了他們太長時候,盡我最後一份心意,讓孩兒更安樂些,都是好孩子……這是你大師伯對我們說過的話。”

劉旋一說這番話時,正在做最後一境大逍遙問的領悟,剛剛領受靈犀,這就要去閉入死關做最後的參悟了,卻又臨時起意……千江水月的威力不算差了、為創這一陣九兄弟皆盡全力。可是莫忘記,修行越久修為也就越深,當年的全力以赴,如今看來似乎也不是太如何出色,至少還能更完美些。

“如何?”劉旋一問身邊八位兄弟。

“兄長想如何……”陸角八開口回應。

“我們便如何。”陸崖九笑著回答,雙生兄弟心有靈犀,一個說話一個接口早都成了習慣。

便是這一次臨時起意,九位師祖先後施法,於“千江水月、萬裏雲天”後一重陣法中又藏下了一變,驚奇變、必殺變!

在做最後飛升領悟前,留一段神思、截一段本元,存幾把好劍……當年入陣去,如今殺敵來!

臨行前,再留給孩子們的一份心意。

封藏於大陣內的自不會是九位師祖真人,但神思凝法度、化做識相,可完成一陣套鬥戰殺法,遠非“一擊之力”可比。

陣中藏一變,離山弟子無人知曉,只有陸崖九曾講與蘇景知道……蘇景急著磕頭拜向誰?拜離山劍宗九位開山師祖。

琴急急、雷轟蕩,維持半盞茶時間法術消散去,田上闖過此劫,只是他的右眼也告通紅,傷更重。

於此一刻,第三聲吼喝傳來:無。

吼喝落,三祖出。

玄衣老人,身材瘦小不茍言笑,望離山、望弟子、望邪魔,再揮臂身前一副棋盤憑空現,殘棋、晨雨藏星局,三祖對邪魔遙擺手、做“請入局”手勢。

三祖曾是離山刑堂主事、他最喜歡下棋,因棋盤裏規矩如鐵不容絲毫松動,但規矩內仍有萬般精彩棋局,只因下棋的是人!賀餘便是三祖親傳弟子,賀餘喜歡下棋的習慣是跟師傅學來的。

忽然有人哭,離山長老中,幾人垂淚幾人啜泣,三祖飛仙去、三祖返人間,又在途中遇害……有誰還能想到的,今日在這陣中能夠再見他老人家的棋劍風采,而這一次他顯身來,同樣是為了護佑離山、護佑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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