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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帶紅花,穿新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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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天真大聖巨像忽然笑了一聲,於喀喀的頑石摩擦聲音中,它站起身形平步等空,一步接著一步,走向蒼穹。

既沒有烈烈長嘯,也不存破空銳響,“大聖”的行走全無聲息,甚至連一點點的妖威或聲勢都不存,可他的雙眸……他在看著那顆隕星,那顆隕星卻不存於他眼中。一如青燈中的坐像、如莫耶世界的站像、如天鬥山壁畫中的飛天像。他的雙眼攬盡乾坤又目空世界,狂斂於心傲綻於目,第五圓繁衍萬萬年中,妖家精修第一聖:妖狐天真。

就在大聖舉步登天時,突然南荒的另個方向,猛又暴散起轟動妖威!

不若天真大聖那般將狂傲內斂,剛剛綻裂的妖威滿滿兇狠,毒辣氣意橫掃天地,先彌漫了南荒、繼而播散於中土,隨妖威浩浩翻卷的還有一道嘶嘶的怪響:放大了萬倍的毒蛇吐信之聲。

一條鐵灰色的巨蛇,兇口大張、長信吞吐,昂首向著天火流星飛去。

天真、蝕海,兩大聖!

只不過,今時的洪蛇蝕海看上去比著往日稍有不同:蛇頭上斜斜地戴了一朵巨大的花兒。雖然大了許多,不過那花兒還是能被人輕松認出:這些年東土世界隨處可見的、原本只生於邪魔地、莫耶地的笑語紅花。

中土人間,唯一的那個莫耶女子正瞇著彎彎的眼睛、滿目笑意地望著頭戴紅花的巨大洪蛇飛天。她前方不遠處,以剝皮國瑞皇帝、大國師洪靈靈為首,數千洪蛇子孫齊聚於一陣,個個都化作原形。無一例外鱗皮顏色黯淡無光、身體篩糠顫抖。洪蛇家的大聖爺曾對小不聽說過,遠古時候也有過一顆隕星飛來滅世,蝕海大聖辛苦三年準備大陣,結果還沒等出手,東劍西禪就先拔頭籌,施展浩大法力打滅了那顆隕星。

蝕海的陣法沒用上,就被荒廢到一旁,蝕海的陣法沒用了,除非有朝一日,再飛出一顆大隕星來砸世界——正是今朝!

在幽冥時,大聖棲身的盆景大半時候由不聽所持,兩個人閑暇時常常會聊上一陣,一老一小還算投脾氣,洪蛇的唯我獨尊陰毒狠辣,頗讓小妖女敬仰,小妖女的刁鉆古怪口蜜舌糖也深得大聖歡心。有關這座陣法,大聖曾向不聽做過仔細講解。

是以“三年魚”的消息傳出後,不聽立時想到了那荒棄的大陣,按照大聖以前的指點,先找到了陣位所在,又發動現存洪蛇入陣。蝕海雖不在,但是憑著洪蛇後代的純正血脈和不聽了解到的陣法行運道理,仍能再啟此兇猛大陣。三年的忙碌準備,終於如願以償。

不止重新發動那麽簡單,大膽的小妖女還甘冒奇險,又給大陣添入一道法術,讓洪蛇戴紅花兒……另外值得一提的,小妖女今日著盛裝,莫耶習俗中,只有奉重大節日時才會穿起的華美衣裙:若能繼續活下去,不聽想要中土世界處處開遍笑語花;萬一死了的話,小妖女就要漂漂亮亮地去見蘇景——她在幽冥時聽鬼差說過,陽間人物死後游魂入陰曹,人死時身上穿的什麽,游魂身上的衣衫便如何。

至於狐地的大聖像,當年蝕海為迎抗天劫曾布下一陣,天真大聖又怎麽可能坐看隕星砸落於此間?

九尾白狐與洪蛇一樣,都曾設下了兇狠陣法、也都被東土的老道和尚“搶”了先手……大聖留下的法術便是狐地中的巨像了,引動此陣的契機簡單,只要後世弟子動用了轟天之術,巨像便會“醒來”,時隔千萬年頭,那頭名喚“天真”的狐貍再為乾坤動法,一擊轟於天外。

離山共水之後,五天宗、天酬地謝樓、天魔宗、隱遁修、老蛤、狐地、天真與蝕海的存留大陣……一場摧毀人間的浩劫,引出的竟是好一場異彩紛呈!諸般法術,威力參差不齊,顏色卻同樣驚艷、同樣耀目,如盛世節日時那璀璨煙花。

乾坤劫數,天下共禦、天下共討。所有能出力的人全在出力,殺死那顆星!

“天真”步穹宇,“蝕海”攀九霄,兩位大聖留下的法度與其他沖向隕星的法術大不相同。包括離山共水在內,天宗、隱修和老蛤的法術,都是將化形凝意的力量直擊向上,沖出去多少不可知、落在隕星上多少無把握。

而“天真”來到天穹頂出,揮手向著天頂一劃,肉眼可見,湛湛藍天就那麽一下子被裂開一道巨大金色裂縫,隨後“天真”跨出中土世界、於虛空星宇中從容迎向那隕星。

“蝕海”更幹脆些,直接一頭撞上天頂,引得世界搖晃乾坤震蕩,旋即只見天頂上顯出了黑色大洞,四周更有無數裂璺彌補,大蛇則從自己撞開的洞子裏大搖大擺的游了出去,繼續前進。

兩大聖,撕天撞頂,破這世界,全不損身上所蘊巨力。

“蝕海”直直來到隕星前,昂頭擺尾一次次的猛撞不休,唯一能從地面上直接看到的、來自中土法力與天星的直接惡戰,便是瘋狂洪蛇!

“天真”卻不見了。他還在,只是兜了個圈子,來到了隕星背處……隕星拖彗尾,看似一體實則各自分離,打碎尾巴和隕星前進並無影響,可是在天真手中,卻是另外情形。

大聖探手,猛抓住了隕星彗尾,竟真得拉住了、拖緩了那滅世之星的前進之勢!自陽間眾修家出手一來,第一次,那隕星終於慢了……慢了!

“天真”的面色看不出喜怒、目光始終淡漠,手臂上肌肉賁起,加力、遏;“蝕海”蛇形,不存表情、眼中濃濃虐戾不變。身形搖擺得愈發瘋狂,頭撞尾抽,加力、打!

兩大聖,迎頭拽尾,法術不懂“溝通”但上上法持自有默契,與今日人間的精彩後輩並力,鬥天星。

只是……離山仍在沈陷。

也許是大聖的陣法被荒廢了太久、又因不是大聖親自主持所以損失了威力;也許是這顆滅世天星比著古時那一顆更大更強,中土人間綻放起的層層異彩,仍不足與那第二枚驕陽爭輝。

離山沈陷的勢頭放緩許多,但還在向下沈落……

樊翹未出力。

他是火行修家,入不得共水之陣,是以不久前樊翹和留在光明頂上的眾多烏鴉、禍鬥一起去往涅羅塢入火行大陣,可出乎意料的,禍鬥或劍鴉都能入陣,唯獨樊翹和那四十九對比翼雙鴉不行。

他們一入陣位,涅羅塢的大陣中靈火流轉立刻顯出微亂之勢,火焰仍受陣法指揮、行轉,但又“不由自主”地向著樊翹、比翼鴉靠攏過來。

意外的情形,不過原因卻不難解釋,蘇景的手下眾將,真正修得陽火精髓的只有九十九個人:樊翹修煉金烏真訣、比翼雙鴉修行金烏九劫大陣。其他的劍鴉或者小禍鬥,也有不少修行金烏九劫火法的,但它們的修煉年頭比不得那四十九對烏鴉衛,火焰純粹不夠。

就是因為樊翹與比翼鴉的陽火夠了火候、足夠純烈,所以入不得涅羅塢的陣法了,世間火焰百種千類,唯獨陽火為源亦為尊,只有陽火靈領袖其他火焰的份,不存被領導的機會。

無奈之下樊翹與烏鴉衛只好回到離山,重返光明頂再動陽火繼續祭煉……祭煉不停。但心思早被人間與天星之戰吸引了去!

樊翹仰望蒼穹,他不想發抖可身體不受控制,他不想流淚可目光早被淚水淹沒,一破一立讓他心境遠比同輩修家更沈穩,但是身處那一道道沖天法術起源的大地,感受到的不止那些法術的威力,更有無限榮光。驕傲到發抖、感動到流淚,而樊翹只想笑,笑不出聲音的大笑狂笑瘋笑。

樊翹的胸口、咽喉都仿佛堵住了,他在笑,卻無聲。

激動到無以覆加,也遺憾到無以覆加,身為離山弟子,卻不能入陣,這道遺憾如疤、將永遠橫陳心頭!死都抹不掉的遺憾。

此役,未能入共水大陣的離山之人還有六個:人在青燈、且根本不知道劫數降臨的陸老祖;人在死關、五聽寂滅專心領悟最後逍遙一問的賀餘;人在幽冥、無法及時返回陽間的妖國君王塵霄生;人在褫衍海、還差三天才能回到幽冥的小師叔蘇景;人在何處不知、身體已被墨色沁染而依舊堅守本心、但此時法度已然不合共水陣的長老任奪;還有一個……正在咳嗽。

劇烈的喘息,大聲的咳嗽。看不出他的年紀,因他血流披面。受創的不止頭顱,還有身體,一道劍傷縱橫,鮮血洶湧,早已經把他身上的劍袍浸染成艷艷紅色。

他的面前沒有敵人,他的手中有劍。

劍上有血,正沿著劍鋒匯聚成細流、緩緩滴下。

劍為上上品,片刻功夫鮮血落盡,劍身又覆清透明亮,隱隱現出雲海般的劍紋……劍鍔上兩字篆文淺淺:流雲。

流雲,算不得多稀奇的名字,不過劍名篆字並非今時文字。上古時的篆、上古時的劍,來自江山劍域、曾於這位離山弟子手中大放異彩的好劍。

咳嗽不停,口中仍費力反覆地說著話,他在對劍說話:“求請……前輩醒來!”每次都這一句話,每次說完後,他都會手腕倒轉,揮劍逆刺於自身……一身劍傷,皆為自損。

如果不是自損,這東土人間裏,除非陸老祖破出青燈,否則根本誰能讓他傷成現在模樣。

孤身在外的離山弟子血流如註,一次次地自刺:求請……前輩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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