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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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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妖僧結陣時,蘇景面現躊躇,不是因“陰陽關”如何,而是見了妖僧化作笑面蜘蛛本相,大聖玦中的十六就翻騰起來了,一個勁地想要出去,蘇景怕它不知深淺,是以躊躇;蚩秀大笑要對方認輸時,蘇景面露妥協也還是因為小蛇,十六撒潑了,靠著大聖玦倒是能鎮住它,但若稍不留意,仙風道骨的離山小師叔臉上就會長出一坨屎來,未免太糟糕,所以把它放出去了,蘇景在一旁全身守護便是。

……

天魔宗的陰陽關威力驚人,但所謂“鬼柳”,其實就是在至陰之地生根、成長、又死去的枯柳。用死樹煉化道兵,說到根子上,煉屍吧,不過天魔宗的秘法只對“鬼柳”,不像其他喪修那樣會危害同道法蛻。

自古以來,天魔宗的“陰陽關”都是由笑面蜘蛛來發動的,這種妖蛛煉有“裹屍絲”,絲隱匿不可見,能縛屍、驅屍。

陰褫也有馭屍天賦,自然之中,“食物”相同的兇獸大都彼此敵對,同樣的道理,妖蛛與小蛇天生就是敵人,而前者是有些特異本事的普通妖孽,控屍靠絲線、和提線木偶差不多;後者則是荒古孽物,連龍屍都能拿能來做輦,兩者相差雲泥。

十六本就因為蘇景拿它的龍去顯擺不高興,又見外面來了個不知深淺的蜘蛛,一股惡氣全都砸到它身上去了,天生敵對、小蛇平時的恐懼不再,哪還能忍住不出去教訓它。

前後十三轉,旁人看不出什麽,十六已催法斬斷了所有控屍蛛絲,妖蛛對“鬼柳道兵”失去了控制,還談什麽陣法?

那些鬼柳道兵靈智半開,被蛛絲捆綁千年早已恨透了妖蛛,今朝脫綁立刻反噬蜘蛛,這事跟小蛇沒關系……

沒追逐多久,妖蛛的八條腿終於跑亂了套,一腿別四腿擋六腿拌八腿,亂七八糟地摔倒在地,十六挾必殺之勢猛撲上前,大口怒張,對著閉目等死的蜘蛛忽、忽、忽三聲大吼……沒咬。

蘇景大概能明白它那三聲怪叫的意思:你討厭!

然後十六甩著尾巴尖回來了。

寶貝龍無恙、自己大勝而歸,十六心情大好,再看蘇景又變得順眼起來,來到他跟前劈裏啪啦地亂蹦幾下,“目光”一掃又看見離山弟子中的小相柳了,小蛇就喜歡他,霍然大喜向著他就沖了過去。

眼看相柳如臨大敵,蘇景及時伸手,把十六和朱紅大龍一起收回大聖玦。

這個時候蚩秀正扶起重新變回和尚的妖蛛、手忙腳亂地幫他重新鎮壓鬼柳道兵,蘇景不著急,靜靜等在一旁,不動聲色見氣路緩緩開闔,靈識漫出掃過全場……去“看”大夥看他的目光、神情,與回中土時自己躲到一旁看自己的雲駕排場有異曲同工之妙。

忽然蘇景轉身,向著離山弟子群中點點頭:“驚動掌門真人,還請恕罪。”

沈河真人不知何時到場了,微笑回應:“小師叔演法,沈河受教。”說完,他又對場中幾位長老吩咐些什麽,龔長老領命而去,片刻後鐫天石崖與縹緲星峰鐘聲回蕩,所有外門、內門和真傳弟子都被鐘聲召集、遁劍趕來……

不是故意亮出陣仗,更不是要針對什麽敵人,掌門召集重要門人只為觀摩“前輩演法”,之前應對天魔弟子的挑戰沈河沒打算驚動蘇景,現在蘇景已經下場,掌門真人就用這個機會為小師叔再塑聲望。

無關輸贏的,能為離山站出來迎戰強敵,便已值得尊敬。

離山眾多弟子到場時,蚩秀也助那蜘蛛收服了道兵,吊稍雙目掃過離山門下,蚩秀沒什麽表情,視線最後落到蘇景身上:“百年之內,見善事我便做。”

天魔弟子願賭服輸、言出必行。

蘇景點點頭,之前道過謝的事情,此刻無需再做贅言,直入正題:“該你我了。能得天魔宗嫡傳弟子指教,莫之幸矣。”

蘇景不是在隨口說客氣話,內中點名了一個題目:我對付的不是才剛剛崛起三年的後生晚輩,而是昔日名滿中土、法動乾坤的天魔宗傳人。

蘇景在離山的輩分太高,難免會有“以大欺小”之說,現在言辭就是堵住這個窟窿。

離山光明頂真傳對天魔宗嫡傳,與輩分全無幹系、但身份完全平等之戰。

蚩秀卻不急著動手,又把自己的“小西瓜”取了出來:“賭你的龍。”負傷手下上前,將少主的小西瓜捧了、站到一旁。

蘇景一笑點頭,朱紅大龍再次被取出,不過這次害怕十六再翻臉,蘇景許它藏在龍耳中。

蚩秀不再去看龍,只盯住蘇景的眼睛:“你還有其他寶物麽?”

蘇景反問:“閣下何意?”

蚩秀一抖袖子,叮叮當當的亂響傳來,一大堆東西被他丟在身前:斷裂兩半沒有弓弦的長弓、只剩三層的玲瓏寶塔、肚臍以下不見的邪佛像、兩寸長的一截劍尖、只剩小半的天威環……全都是損毀嚴重的法寶殘骸。

這些東西早就沒有了法力,說它們是“破爛”也不為過,可就是這一小堆破爛,金光流轉璀璨奪目!

場外修家不乏識貨之人,此刻有人瞇起眼睛,有人倒抽涼氣,有人暗暗咬牙……太乙金精是鑄器的至上之料,一般而言,在鑄器時摻和少許金精,便足以化腐朽為神奇。蚩秀手中這堆破爛,無一例外,全是純粹太乙金精鑄煉!

二品金精,色如金,質地遠勝“小西瓜”。

就算沒了法力,至少這一堆東西,還是二品太乙金精!

蚩秀語氣淡漠:“這些金精,應該抵得過你其他所有寶物了。”

蘇景不置可否,目光在“破爛”中掃了掃,又望回蚩秀。

“賭家產”只是為了堵住蘇景的口,蚩秀繼續道:“除此之外,還要再加一註。”說到這裏,他的話鋒一轉:“天下皆知,離山光明頂已經落下,我沒辦法賭你的星峰沈落,只好賭你……”

說話時蚩秀手再一晃,七彩光芒綻放,場外修家終於忍不住低低驚呼——七彩金精所鑄絕頂好劍!

真正的賭局就在這柄劍上,蚩秀放緩語速、加重了語氣:“若能贏我,劍歸你;但你若輸了,便放棄離山弟子的身份吧,從此離山光明頂再無傳人!”

光明頂沈無可沈,他就要賭蘇景的身份。但與之前要賭星峰沈落相同的,蚩秀仍是要在離山劍宗的臉上砍一刀!

離山小師叔自有涵養,全不像觀戰修家那樣大驚小怪,反倒是笑得高深莫測:“你怎麽這麽多太乙金精?羨煞人了。”

“人各有心底所喜,我天生最愛此物,多有收藏。”蚩秀如實回答。而從他收藏,也不難看出今日天魔宗的實力了。

收斂笑容、蘇景換過話題:“切磋較藝,是為修持精進;拼鬥爭勝,是為揚名升勢;但你額外賭鬥,非得要給離山一個不堪,為得又是什麽?”

蚩秀毫不隱瞞:“修真正道,離山為首。”

“沒有離山,沒有修行正道,天魔宗就不開山門了麽?損人卻不利己,徒惹是非。”蘇景笑了笑,把話鋒一轉:“要賭我離山身份,何須這柄劍呢。”

大家用身份賭身份好了,何必用寶貝。蚩秀明白蘇景的意思,傲然搖頭:“天魔弟子,生死不易,不會拿來賭兒戲。”

我的身份不能賭,你們的身份則是兒戲……這已經不是驕傲了,而是欺人狂妄。

蘇景今天要把高人做到底,不動怒:“閣下走吧,就當從未來過離山。”

蚩秀前面輸了兩場,而且兩場都輸到臉蛋上落腳印,若不能在蘇景身上扳回來,天魔宗未重立就可散夥了,聞言冷笑:“不敢打,還是不敢賭?”

蘇景平靜:“我入場來,是為領教真魔傳人手段,你不是,我又何必鬥你。不止我,離山無人會再理睬閣下。”

離山小師叔言下之意:你不配。

蚩秀目光陡然犀利:“評斷真魔身份,你也配!”

“天圓地方、春華秋實,真正真相永遠擺在眼前,又何須評判。真正魔,心中藏傲念、血中斂傲氣,不問人心善惡、不理世間寵辱,只為刻進骨頭的一段執念永不回頭。”蘇景沒了語氣,說話中全無抑揚頓挫、自然也不存情緒:“妖狂、魔傲、仙逍遙。真魔驕傲,是因自己不言敗、不退縮。魔家的‘傲’字,寫得是‘堅強、獨孤、執著’,而非自覺高人一等,更不會無端低貶他人。”

“你只看自己有個身份,卻不管別人的傳承。閣下又算什麽天魔弟子。己所不欲、卻施於人,連凡俗間的青皮混混兒都不屑所為。能做出這等事情的,只有一種人——下三濫。”

何其犀利的一番數落,但直到收聲,蘇景的語氣平平、神情淡淡,把激昂怒叱藏進了這份平淡,唯兩字可喻:高人。

蚩秀勃然大怒,口中卻笑出了聲音,死死咬住他的題目:“不敢賭,就直說!怕丟人,你請便。”

蘇景註視了蚩秀片刻,也笑了,清清澈澈全無戾氣:“好吧,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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