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周六，昨夜刮了一整晚的狂風，到了今早，大雨終於傾瀉，路邊不知名的小野花被打的花瓣零落，只留下光禿禿的枝椏，零星幾片綠葉點綴其中。

羅西和虞琛很像，在跳舞方面，他們一樣的追求完美，一旦沈浸在裏面就會忘記了時間。

兩個同樣著迷的人到了一起，結果自然是從早討論到晚。

虞琛準備的舞蹈起名叫做“黑天”，原本編好的舞步並不讓他滿意，和羅西討論後，他有了更多的靈感，直到夜色將至，兩人才結束。

“陳老師看過了嗎？”羅西趴在虞琛的肩膀上，低頭看著他手中的筆記本。

虞琛的字特意練過，寫的很好看，清秀中帶著筋骨，黑字落在白紙上，讓人想起雲霧中窺見的點點黑色山巒。

“還沒有。”虞琛垂著頭專心寫著字。

他頭發有一段時間沒有修剪了，現在已經長到了下巴處，卻不顯得邋遢淩亂，反倒有種隨意的美感。

“現在剛好，陳老師應該還沒走。”羅西翻過身，從一旁的背包裏拿出自己的筆記，半靠在墻上，同樣記起靈感來。

“那我先過去了，你要一起嗎？”虞琛想了想，將本子一合。

羅西擺擺手，頭也不擡地說：“我先整理整理，明天再去吧。”

外面下著磅礴大雨，晶瑩雨珠落在黑色傘面，順著紋路連成一條線。

陳老師果然還在學校，她是虞琛和羅西的指導老師，一看見虞琛，便知道他的目的，指著一旁的椅子，說：“先和我說說你的想法。”

“黑天”光是看著名字，就讓人看見一片黑夜，或許還會有淅淅瀝瀝的雨水在黑暗之中寂靜又吵鬧地落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水窪。

在一片黑色寂靜之中，花苞被人禁錮，在生長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帶著模具，直到花苞變大，又似乎除了按著模具來別無他法，雨水淋在玻璃罩上，逐漸的花朵越長越大，將玻璃罩撐破，一瞬間，水珠飛濺，在重獲自由的那一剎那窺見了一線光亮

虞琛在編舞的時候，他沒有想太多，但最初他腦海中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那朵小花，就像他一樣。

沒有前世記憶的他，在一本書中無意識地走著劇本，一天又一天地喜歡著盛明空，就像那朵花，等到意識到的那一天，才發現所處的局面。

不過好在，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和盛明空已經不會再有什麽交集。

虞琛將自己的想法說完後，陳老師沒有立刻回話，她認真看著虞琛寫的筆記，沈默了很久，讚許地點點頭。

她很喜歡虞琛這個學生，不驕不躁，對待舞蹈有著一顆認真至誠的心，讓她也更加直白了些

陳老師擡頭看向虞琛，嘴角掛著微笑：“想法很棒，不過編舞方面還有一點不傷大雅的小瑕疵，你看，這裏，如果換成斜探海是不是銜接會更加好一點呢？”

虞琛點頭，在腦海中模擬一下，的確，變成斜探海後，動作就更加流暢了。

“謝謝老師。”

將整段舞蹈確認後，陳老師又問：“配樂有想法嗎？”

虞琛搖頭，最近一段時間他都在編舞，對於配樂，還沒來得及去想。

陳老師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她看著虞琛的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說：“老師有個人可以推薦給你，他也算是你的學長，你可以問一問他。”

虞琛看眼睛一亮，實話說，對於音樂他很並不像舞蹈那樣擅長，選擇配樂實在是一件難為他的事情。

手機中很多出了一個聯系方式，陳老師並沒有說是誰，只說她會和那個人說清楚情況，到時候再聯系他。

夜色濃重，夏天的雨夜讓人討厭不起來，虞琛喜歡雨天，只是聽著劃拉的雨聲就足夠讓人心情舒暢。

地面上有淺淺一層積水，燈光一照，波光粼粼，虞琛忍不住踢了一腳，水珠飛向四周，落下時發出啪嗒聲響。

等收拾好時，墻上的鐘表已經指向了九點三十分，虞琛睡的早，床頭的書讀了幾頁，在濃重睡意下，他恍惚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只是今天太忙，身體已經發出不爽的訊息，睡意實在讓人無法抗拒，還未想清楚是什麽，意識深處就陷入了一大片黑暗。

淩晨時分，盛明空有些不適應地點了根煙，這棟房子內有很多的酒，在需要助眠的時候，他會借助它們。

如果是在平常，他已經取出酒櫃中的酒，在過去數不清的夜晚裏，他都是難以入眠的狀態，健身能夠讓他的身體疲勞，酒精和香煙能讓他的大腦放松下來，最重要的是，能讓人停住思考。

不過在大多數時間，他不會去碰，因為虞琛就住在隔壁，他擔心如果虞琛有什麽事過來找他的話，會看見他那副頹廢的模樣。

如今倒是不需要擔心這個了，一時之間他還有些不適應。

他酒量並不好，或許是遺傳的原因，即便他經常喝酒，喝了那麽多，依舊是幾杯意識就會緩慢的程度。

坐在沙發上，剛好可以看見窗外的風景，如果再走近一步，他就能看見那棟曾經住著虞琛的房子。

燈光照在他臉上，眼睫下方的青色是怎麽也照不亮的，他看了眼時間，閉上眼睛，輕聲數著數。

淩晨零點鐘的鬧鐘準時在他倒數結束時響起，這是他定下的唯二的鬧鐘，六月十九日，他的生日。

往常時候，虞琛總是會在第一時間祝他生日快樂，當然也只有他會對他做這種事情。

鬧鐘的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幸好他住的是別墅，不然的話，可能會遭到投訴。

一分鐘過去，五分鐘過去，又是十分鐘過去，鬧鈴已經自動關閉，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條訊息發過來。

盛明空突然笑了下，他嘴唇薄，勾起來的時候就更加顯得鋒利，手指輕輕遮在眼睛上方，透過指尖的縫隙，看見刺人眼球的燈光。

他站起身，仿佛真的只是過去了一個尋常的休息時間。

但事實如何，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了，或許是今夜沒有喝酒也沒有安眠藥的原因，他躺了許久，都沒有睡著，反倒越來越清醒。

次日，天光大亮，虞琛從被子裏爬起，那個被他遺忘在角落的事情終於浮現在腦海。

他打開手機，果然，六月十九日，盛明空的生日。

這是他從有了自己的手機後，第一次沒有第一時間就給盛明空送上祝福，也是第一次直接就忘了生日這件事。

說不明白的情緒在心尖翻騰一下，又沈寂下去，原來習慣真的沒有那麽難以改變。

樓下的阿姨已經準備好早餐，簡單的包子和粥，外加幾疊小菜。

虞母和虞父也起了個大早，虞琛知道，這是因為今天是盛明空的生日，他們兩家關系很好，生日這天向來都是兩家一起過的。

這個習慣是從虞琛六歲那年開始的，原因他已經記不清了，但他記得那是他第一次給盛明空過生日，也是頭一次見到盛明空過生日。

顧阿姨和盛叔叔的感情在那個時候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惡劣，虞琛經常能在和盛明空玩的時候聽見從房間中猛然爆發出來的吵架聲。

接著，盛明空就會一言不發地領著他出門，等到他們再回來的時候，那兩人就已經和好如初，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虞琛打斷回憶，他想起自己還並沒有準備禮物，在他還沒有恢覆前世記憶的時候，他做了一個粘土人打算在今天送給盛明空。

不過那個東西在那一晚的大火中消失了，或許已經被火焰燒成了一堆黑灰。

好在，虞母想的周到，她已經幫虞琛準備好了禮物，虞琛不知道是什麽，他沒去問，但總歸也就是袖扣，手表之類的常見東西。

從虞家到盛家，步行只需要八分鐘，今日的主角還沒有過來，但盛家上上下下都已經充滿了快樂的氛圍。

虞琛坐在客廳，聽著身邊母親和顧阿姨閑聊，話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跑到了他的身上。

顧阿姨穿著紅色的長裙，她保養的很好，絲毫看不出已經是個四十多歲的人，長指甲上也染著甲油，正將一盤水果朝虞琛面前推：“小琛過段時間是不是還有個比賽？”

“對，下個月二十號。”虞琛想起陳老師說的學長，手機裏的聯系方式到現在也沒有撥過去，他想，也不知道那個學長有沒有興趣管一個不認識的學弟的事情。

“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就和阿姨說，阿姨讓明空給你解決。”顧阿姨笑著，看了一眼門外，臉上變為了疑惑：“明空怎麽還沒回來？”

現在已經到達傍晚，前來參加的客人已經到齊，盛明空到現在都還未出現實在是說不過去。

顧阿姨說著就要給盛明空打電話。

一通電話後，盛明空終於姍姍來遲，他看上去像是沒睡好，眼下還泛著黑，雖然依舊是那副整齊體面的模樣，但身上卻顯得有些頹意。

聲音帶著沙啞，並不難聽：“不好意思，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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