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遇到的人很多。

整個江湖的註意力都被引到了西域。

過了長狹江，眼前便都是黃沙。偶有綠洲，不遠處就建有城鎮。而沙河鎮，還在更西邊。

秋雲塵和花寒遇上了一夥馬賊，他們剛準備搶劫一個小商隊，就被撞了正著。

助護衛的人守住了貨物，趕跑馬賊，領隊自然對秋雲塵兩人感激不已，邀他們一同上路。

攜帶的飲水所剩不多，馬兒也累，對此地又不怎麽熟悉，秋雲塵欣然答應。

商隊的目的地是稍北方的勾樓，會經過沙河鎮，也算是同路。

至於玉羅天之事，領隊也有所耳聞，對秋雲塵兩人的打扮也都見怪不怪了。

“最近有很多江湖人到這裏來，西域已經很久沒這麽熱鬧了。”領隊笑道，“不過沙環派的人到處都是，你們要小心。”

沙環派和武林盟的交情還算可以，西邊兒的人常年受其照顧，不知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看秋雲塵不解，領隊又道：“沙環派的人為了找到墓地，在西域到處搜尋，還殺了不少人，鬧得人心惶惶。”

“聽說是為了找一個姓薛的人。”

姓薛的人。

薛師兄武力高強，其中還有聚器門相助，哪兒是這麽容易就被找到的。

秋雲塵謝過領隊，然後回到隊伍後方給馬兒餵了水和草料，就靠在貨物堆旁稍事歇息。

到沙河鎮是幾日以後的事了。拜別商隊，秋雲塵和花寒牽著馬，進入只由幾塊木柵欄組成的鎮門。

這裏很是破敗，人也不多，居民對陌生人很警惕，只拿一雙眼睛盯著，並不靠近。

沙河鎮很小。一條路進去，左右兩邊房屋旁各有條岔道，最後在後方匯聚，那裏修了座高樓，十分顯眼，因為和此地的建築完全不同。

那裏是聚器門的駐地。

薛師兄很可能就在那裏。

但沙環派沒有找到人，薛師兄現在應該不在這麽顯眼的地方。

秋雲塵來這裏不是為了什麽玉羅天，只為了那個一言不發就失蹤的人。他沒有掩藏行蹤，因此跟著他後面來的人數不勝數。

客棧裏擠滿了人。

看來還有動作更快的。

所有人都虎視眈眈，秋雲塵握著手中的劍，目不斜視，走進自己的房間。

打聽消息不容易，花寒費了好大力氣才從一個老叟那邊得知，最近沙河鎮進出的人很多，但沒有見過他形容的那個人。

畢竟沙環派也在找薛淮玉，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誰敢隱瞞不報？

掩飾外貌行蹤很正常，秋雲塵也不寄希望於此。

花寒見秋雲塵自打出了空崖派，就基本上沒笑過，於是小心翼翼道：“少爺，你和薛淮……薛掌門，發生什麽事了？”

該不會是兩個人意見不合吵架，然後決定分道揚鑣？看樣子也不像啊。

他家少爺可不是個在乎金銀財寶世俗名利的，除了薛淮玉，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麽能令其心緒不穩。

怎麽偏偏是個男人啊！

花寒忍不住撫額。

“沒事。”秋雲塵搖頭，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用朱筆簡要描繪出來的地圖。

這本來是怕圖紙出意外才描的，沒想到現在倒成了他找人的法子。

地圖上標記的地點離沙河鎮不遠，幾裏外有個沙丘，沙丘下是一口湖泊，墓地就在此處。

這裏目前還風平浪靜，說明玉羅天的墓地還沒開啟，裏面的東西也都還在。

夜晚是隱藏一切的最好時機。

大漠深處有一小隊人馬消無聲息地走過，布羌湖底的暗洞被打開，這些黑衣人迅速鉆進去，最前方那人被黑暗中投射過來的利箭刺成了篩子。

後面的人有所準備，躲開了箭雨。他們打開密封好的火折子，點燃攜帶的火把，再往內刺探。

第二日清晨有人在布羌湖裏發現了幾具屍體。秋雲塵跟著一眾江湖人士擁擠在湖邊，沙環派的人將他們的視線牢牢擋住。

“原來是秋盟主，您也來西域湊熱鬧？”

聲音自背後傳來，竟是沙環派掌門陳延霆。這位掌門接手沙環派不過二十餘年，已過花甲，精神倒是挺足。

身材敦厚，面色紅潤，笑瞇瞇的樣子顯得平易近人。

看起來不像個大門派的主事人，倒像是個稍顯富態的生意人。

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該客套還是要客套，陳延霆帶著幾名弟子，朝秋雲塵笑得和藹。

“玉羅天的浮生琴和蓮華國的財寶，我都很有興趣，所以就跟著來了。”

秋雲塵直指這“熱鬧”究竟是什麽，也沒有跟人轉來轉去的心思。

陳延霆只笑了笑，然後看向圍在湖邊上的人道：“那秋盟主要不隨在下去看看那些屍體，看他們究竟是何人？”

此話正中秋雲塵的意，他當然不會拒絕。

幾人從人群裏鉆出去，沙環派的人給他們留出個空隙，就有人迎上來，“掌門，這些人不是西域之人，身上也沒什麽能看出身份的東西，但他們身上的傷千奇百怪，有被箭穿透的，還有中毒死的，還有……”

這人皺了皺眉頭才道：“似乎是被蟲咬死的，骨頭都露出來了。”

秋雲塵在那些死人臉上一一掃過，無論身形還是容貌，都和薛師兄沒有關系。

他放了心，也就有心思琢磨這話裏的意思了。

除了墓地的機關，他也想不出其他能殺死這些人的東西了。

很顯然在場的人都不笨，很快就想到了這點。

玉羅天的墓地離布羌湖很近，或者，就在這湖裏！這些人不是盜墓的，就是已經找到墓地的江湖人士。

秋雲塵仔細察看了下他們的傷口，在水裏泡的時辰並不長，不可能是受了傷之後從其它地方過來不小心跌進水裏的。

墓地就在此處。

他環顧四周，沙丘周邊很難看出什麽痕跡，就算有腳印，也很快會被黃沙掩埋，看不出端倪。

“秋盟主也覺得墓地就在附近？”陳掌門笑著過來搭話。

秋雲塵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問是這麽問，可沙環派的人已經分散出去，拿著東西在四周搜尋，看熱鬧的人也不肯離去。

沒多久，只聽一聲巨響，布羌湖湖面炸起巨浪，地面搖晃幾下，陳延霆瞇了瞇眼，手一招，就有沙環派的人跳進湖去。

半晌後那人鉆出湖面，大喊：“掌門，我在水底下找到了一道石門！”

這下子人群徹底沸騰起來，不少武功不錯之輩翻過攔住他們的人墻，頭也不回地就跳進了湖。

秋雲塵攥著手中的地圖，一時沒有動作。他又看了看躺在湖邊的那些屍體，直覺玉羅天的墓地即使找到了，想進去也不是那麽容易。

可薛師兄……會不會已經進去了？

花寒見周圍已然瘋狂的那些人紛紛跳進湖裏，一直沒上來，沙環派掌門倒是不急，只指使門派裏的人下去。

他扯了扯秋雲塵的袖子，“少爺，我們也要去嗎？”

對朝不保夕，成日裏都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的江湖人來說，眼前的利益比生命更重要，可武林盟家大業大，秋雲塵不必為了些許利益就不要命。

他對那把浮生琴不感興趣，對琴譜更不感興趣。

但他要找的人……

“去。”

秋雲塵下定決心，但他還是朝花寒道：“你就別跟著我了，回客棧去。”

底下還不知道有什麽危險，他們倆，總得留下一個接應的。

花寒怎麽肯，他是秋雲塵的貼身護衛，從小就被教導保護少爺，少爺的命比他自己的更重要。

秋雲塵的話不容拒絕，他一把抓住花寒的手腕，認真道：“後面趕來的人只會更多，還有各個門派的人都沒到，你回去把武林盟的人帶來，這是命令。”

保護少爺重要，但不到生死關頭，少爺的命令必須聽從。

花寒只能點頭，轉身回去了。

臨走前顧叔說後面會派人跟來，也不知道到哪兒來了，他得去接他們。

確定花寒走遠了，秋雲塵擡眼望去，四周空蕩蕩的，只剩陳掌門和沙環派的幾個人還站在湖邊上等候。

等得自然是前面派出去的弟子，下面狀況沒弄清楚之前，惜命的陳掌門怎麽敢親自赴險。

感覺到秋雲塵的視線後，陳延霆轉過頭道：“秋盟主不下去瞧瞧嗎，萬一被別人占了先機，就不好了。”

秋雲塵笑道：“陳掌門不也沒下去嘛，我不急。”

臭小子，真以為當個武林盟主就了不起了，不過是子承父業而已。陳延霆臉色沈下來，轉頭不搭理人了。

等到天色都要黑了，下去的人一個都沒上來，湖面一絲波瀾都不起，陳掌門心裏有些焦急。

他怕下面的危險，卻也怕被人捷足先登，若等其餘門派來了，哪兒還有他的果子吃。

他又看了看旁邊的秋雲塵，這小子早些年就能在顧蕭滿手底下走個百來十招，他也曾試探過，怕比之如今名頭正盛的劍神傳人也差不了多少，得防著。

利益在前，哪兒管交情不交情，見秋雲塵始終沒有立刻下去的樣子，陳延霆還是耐不住了，總歸身邊還有門派裏的人。

等陳掌門也帶著人下去，湖面重新歸於寂靜，秋雲塵才把劍死死綁在腰間，深吸一口氣，猛地紮進水裏。

布羌湖的水平時很清澈，今日卻肉眼可見的渾濁。

水裏很靜，也看不到其他人。秋雲塵一直往下游，也不知游了多久，才看到紮堆的屍體漂著，慢慢往上去。

沙環派的人所說的石門很顯眼，就在水底下的一堆雜物裏，那裏矗立著一根石柱，纏繞了一具屍體。

秋雲塵一只手緊緊抱著石柱，另一只手在石門旁摸索，企圖找到進去的機關。

很容易就在石門上方找到一塊凸起的石子，輕輕一轉，轟隆的聲音響起，石門緩緩打開。

順著水流，秋雲塵游了進去，黑暗突然襲來，身後的石門又緩緩關閉。

神奇的是，進入石門後，一股狂風刮過，湖水盡數從腳底流出，呼吸順暢。血腥味撲面而來，秋雲塵用內力將身上的衣物擰幹，然後才掏出火折子吹燃，微弱的火光下，面前是一具疊一具的屍身，地面的血液匯聚成一個個小水窪，利箭穿透了他們的身軀。

秋雲塵從身上摸出塊碎銀子，往前一擲，落在地上，左右及前方便都有箭矢射/出，他小心躲過，然後又拿出塊碎銀子探路。

就在秋雲塵刺探著機關時，花寒已經等到了趕來的武林盟眾人。讓他驚訝的是，這次不止顧蕭滿來了，連百葉先生都聞訊而來。

與此同時，得知消息的各個門派都正往西域這邊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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