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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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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一群白衣人擡著口木棺,從山澗中走出,領頭的人騎著一匹白馬,四面有人舉著火把。

火光映照著的面目顯得有些猙獰。陸長天勒緊韁繩停下來,仰頭看向山澗瀑布上的房屋。

薛淮玉,殺我元兒之仇,日後再報。

他們下了山,過了河,一路向西北方前行。

一切都被流水和樹木遮蓋,什麽都看不清,但秋雲塵還是隱約看到火光閃過,最後越來越遠。

他轉身坐在榻邊,“陸掌門回去了。”

薛淮玉手中棋子放入棋盤,正好將白棋攻勢一舉抵住,“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秋雲塵挑眉道:“薛師兄趁我打探敵人情報時落子,不厚道。”

“那你說怎麽辦?”薛淮玉唇角眉眼含笑,牽過秋雲塵的手,“下局我讓你三子?”

“不用,我要回去睡了。”

這局棋也不打算下了,秋雲塵利落熄了燈,在黑暗中吻上薛淮玉的唇。他們滾在塌上,將棋盤推到一邊,呼吸交纏間,薛淮玉說:“今夜還要回去嗎?”

月色很亮,可以看到秋雲塵笑彎了腰,他又重重在薛淮玉唇上一咬,毫不猶豫地起身,推開門,轉頭道:“我等薛師兄娶我。”

他思索了一下,又道:“或等我娶了薛師兄也好。”

隨後大門關閉,秋雲塵的身影很快消失。

一枚棋子還在手中,薛淮玉收起笑容,他也不點燈,在原地坐了很久,才把坐塌上的東西收拾了。

窗戶邊上不知何時坐了個人。

薛淮玉背對著那個人,重新點了燈,倒了杯茶,獨自飲下,平覆心中漸起的波瀾。

“祝影在秋盟主手上,教主猶豫了?”

商千羽把手中的扇子不斷開合,人仰靠在窗臺上,一條腿彎曲,一條腿蕩在外面,下方就是懸崖。

薛淮玉道:“我還不知道祝影在何處。”

“是麽。”商千羽看著崖邊的那棵松樹,神色不明。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又笑了笑,“聽聞重明教教主姬笑離生前有個心愛之人,但直到他死去,都沒人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薛淮玉放下茶杯,“你這是在提醒我不要陷進去,還是不忍心看秋盟主陷進去?”

別人或許不知,但素來愛收集江湖情報的聚器門少門主,和重明教現任教主如何不知。

世人都說劍神沈故一劍了結魔教教主,卻不知沈故曾在霧居山生活了十年,和姬笑離同進同出,互許終身。

昔日愛人的利用、背叛,姬笑離到最後都在渴求著沈故能夠跟他回去。

霧居山裏的那些信,薛淮玉翻看了很久,還有那幅沈故的畫像,他也鎖在了地宮裏。

他如今,又何嘗不算第二個沈故呢。

心愛之人死後,沈故在逍遙門種滿了竹子,但他還是娶妻生子樣樣不落,卻終日把自己鎖在書房裏悶悶不樂,不管門派事務,也不顧妻子孩子。

他在崖底找到的逍遙門內功旁,也有一本畫滿了姬笑離的畫冊。音容笑貌,皆在其上,還有一首首傾訴思念的詩詞。

“我只是想說,教主得了祝影就該早日脫身,千萬別學他們,害人害己。”

商千羽說完,翻身躍下。月色中一道影子翩若飛鳥,在山石水流中沈浮,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清晨很是涼爽。

太陽還未徹底升起,微風裹著花草的香氣撲了秋雲塵一身。

他攥著手裏的紅綢,偏頭看身側的薛淮玉。這是他的心上人,他們今日要親手把繡了他們名字的綢緞掛在姻緣樹上,以作誓言。

這足以讓他心情愉悅。

薛淮玉握著紅綢的一端,卻並不開心。

他擡眼看著溫柔地凝視著他的秋雲塵,上一個這麽看著他的人是誰呢?

是段家大小姐,段離鳶。

他那時給薛家小子餵了蠱,時不時就替換那人的身份,光明正大走在逍遙門裏,然後會遇到偷偷躲在暗處,讓丫鬟給他送東西的段小姐。

那雙眼睛,浸滿了柔情和愛意。

就和現在的秋雲塵一樣。

可站在這裏的人,是個頂替薛淮玉名字的魔教教主。

他低頭看著紅綢上的字:薛淮玉。

可是他,叫姬挽青。

一個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被賜予的姓名。

他無端有些煩躁。

他不想頂著這個名字,和秋雲塵的名字纏繞在一起。

薛淮玉一把扯掉秋雲塵掛了一半的紅綢,在驚異的眼神中走下攬月山。

手裏空了。

秋雲塵望著遠去的身影,心底湧出一陣酸楚。

薛師兄這是,後悔了麽。

他就知道,他如何感覺不出來。他在薛師兄的眼睛裏,看不到情愛,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或許是覺著一個男人愛上自己,覺得好玩,所以逗一逗,但若真的要許下誓言,便後悔了。

他想說薛師兄並不是那樣的人。

可現在又作何解釋呢。

薛淮玉不見了。

逍遙門的駐地內找不到人,空崖派哪裏都尋不到。

隨行的長老說,掌門讓他帶著弟子都回逍遙門,楚虛城那邊也安排好了船只,就再不見人影了。

武林盟和逍遙門的交情一直都很深,無論是從前的段掌門和秋老盟主,還是現在的薛掌門和秋小盟主,都走得近。

喬長老見秋雲塵面色不虞,還以為他擔心掌門,就安慰道:“秋盟主不必擔憂,七玄洞的人都走了,就算留下了些,也萬萬不是掌門的對手。”

對喬長老來說,別說是七玄洞的人,就算劍聖柳祁來了,也未必是自家掌門的對手。

他是半點不擔心掌門會出什麽事,可能是先去薛家在北邊的商鋪打點事情了吧。

秋雲塵知道薛淮玉現在是在躲著自己,他也不想強求了,就帶著武林盟的人一同下山。

途中遇到了一群江湖人士。

有各門各派的人,還有閑散之人。他們都湊到了秋雲塵的身邊,打聽薛淮玉的所在。

秋雲塵如何不知他們想做什麽。

那張地圖的風聲已經走漏了。玉羅天的財寶,玉羅天的琴譜,都是江湖中人趨之若鶩的。

若說神劍玉蘇是傳奇,那浮生就是傳奇中可以觸摸得到的那一個。

玉蘇劍現在還鎖在逍遙門的塔裏。玉蘇子的機關術天下無人能敵,但浮生現今可是無主之物,誰先拿到了,就是誰的。

他們都在想,薛掌門是不是已經往西域去了。無門無派的人,許多都直接去往了西域,就剩些被留下來的弟子,自詡和武林盟不交惡的,打聽著薛淮玉的去向。

秋雲塵心裏憋著一股火,也沒有往常的好臉色,讓武林盟的人把那些人攔住,就躲進馬車裏不出去了。

馬車兩側是顧蕭滿和花寒,後面是天晴之後趕來的武林盟下屬,他們將秋雲塵圍在正中,防止有人趁亂而入。

好在無人敢冒犯瘋魔後見人殺人的顧大俠,都在外候著,然後眼睜睜看武林盟的隊伍離開。

逍遙門的人也緊隨其後。等到了楚虛城,喬長老親自跑到馬車旁,詢問武林盟的人要不要同乘一艘船。

秋雲塵想去找薛淮玉。

這麽不明不白就走了,他心有不甘。

哪怕再怎麽安慰自己,還是過不去那個檻。

薛師兄不可能回逍遙門。正如他們所說,他去了西域。

地圖原本放在他這裏的,今晨他把盒子和母親留給他的那把匕首都給了薛師兄,而他去薛師兄房間看過,那些東西都跟著不見了。

秋雲塵讓顧蕭滿帶人先回武林盟,他去西域找人。

一大早就覺著秋雲塵不對勁,也沒看到薛淮玉,顧蕭滿叫來花寒,讓其跟著,自己則帶著武林盟的人和逍遙門的人一起上了船。

與此同時,薛淮玉披著黑鬥篷,正和商千羽騎馬奔向西邊第一重鎮——沙河鎮。

盤踞在此處唯一的門派,就只有沙環派。而得知玉羅天墓地的消息時,沙環派的掌門就已經將整個西域安排好了人手,就等地圖的主人到達了。

他篤定薛淮玉必定會來,誰也不會放棄一整個國家的財寶和那把浮生琴與琴譜。

聚器門的生意遍布四海。

到了沙河鎮,薛淮玉跟商千羽替換了兩個商隊的護衛,隱藏在其中,避過沙環派的耳目,進了驛站。

他們兩人都換上了聚器門專屬護衛隊的服飾,在這二層小樓裏暫時歇息。

西域缺水,這裏的人臉上身上都泛著一層黑,灰頭土臉的,看不清容貌。

正好方便他們易容。

薛淮玉從懷裏拿出一把外鞘鑲滿寶石的匕首,掏出嵌在匕首正中心的一顆類似石子的物什。

正是祝影的種子。

他把匕首重新裝入鞘裏,將種子隨手遞給一直立在身旁,低垂著腦袋的一個人。

那人接過,捧著種子離開,混入人群最後消失不見。

商千羽就靠在窗邊,觀察混跡在外面的沙環派弟子,“他們還不知道你已經到了,卻也察覺到你可能到了。”

薛淮玉只握著匕首出神。

見他這樣子,商千羽輕哼一聲,“姬教主這是後悔了,還是真入戲了?”

算計秋雲塵,和人裝作偶遇的是他,以容貌惑之,給人下蠱的也是他。

可為什麽,一想到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秋雲塵,薛淮玉就有些悵然。

情之一字,真是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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