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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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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的船剛行了五日多,天際突然放晴。烏雲盡數散去,陽光有些熱烈,清風帶著水汽,撲了秋雲塵一臉。

船頭處有兩人交戰在一起。劍影重重,看不分明。卷起的水浪打在他們身上,卻沒能阻止他們的動作。

這是一場極其精彩的比試。

水域內還有別的船只,大多都是同去楚虛城的。上面的江湖人士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最北邊的那艘大船。

兩人從船頭打到船尾,劍鳴聲不斷,秋雲塵也目不轉睛看了半天,直到顧蕭滿最先敗下陣來。

“好!好久沒打得這麽痛快了!”他掀起衣擺就坐在地上,也不顧四周那麽多的目光,直直看著對面衣衫整齊的薛淮玉,“今日一戰,痛快!我們明日再戰。”

他們倆相差二十餘歲,竟打得不分高低。要說實力,顧蕭滿還在七玄洞洞主陸長天之上,不過因著他低調,沒有參與早年那場大比,才落得個第四的名頭罷了。

而今薛淮玉還能和他鬥個不分勝負,屬實讓人驚嘆。

看清兩人到底是誰之後,那些圍觀的俠客也都震驚不已。

逍遙門的事,他們都聽說過了,即使當初副掌門再怎麽封鎖消息,也鎖不住當事的那幾個門派之人。他們撿回了一條命,回了各自門派當然要大肆宣揚段掌門如何卑鄙無恥,他們如何悲痛。

薛淮玉一劍殺了段如海的事他們隱瞞不了,只能隱瞞自己當時和段掌門一起圍攻過如今的薛掌門一事。

好在薛淮玉不追究,也讓他們松了口氣。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就這麽傳了出來。武林中人雖知曉薛淮玉繼任掌門,還有劍神傳人的名號,但終究是沒有親眼見過,不怎麽相信。

但今日去楚虛城的路上有那麽多江湖人,他們認出了秋雲塵這個武林盟主,也認出了“貫血劍”顧大俠,自然就好奇那個年紀輕輕能和顧大俠不分高低之人是誰了。

何況顧蕭滿頭發都亂了,薛淮玉還是一副從容不迫的姿態,孰高孰低,一見便知。

等打聽出來此人是誰之後,這些俠客都自嘆不如了。

“明日到聚南城,聚器門少主在那邊等著我們,說要和我們一同上路,不如你們改日再約?”

秋雲塵從另一邊走過來,站到薛淮玉的跟前,“還沒跟薛師兄說,不知薛師兄怎麽想?”

秋雲塵是突然接到商千羽的信。不知道那只鷹是怎麽穿越廣闊水域,準確找到他的,也不知商千羽既然知道船的主人是薛淮玉,為何將信交給他。

但信上的確是先問候的秋盟主,再問薛家二少爺能否一起上路的。

聚器門少門主的消息,果然靈通,顯然知道他們倆在一路。

而讓秋雲塵更不解的是,聚器門比薛家可富裕多了,何必要巴巴兒地跟他們擠在一處?

真是個琢磨不透的人。

薛淮玉的話也不明不白:“這事風揚兄說了算,你願意讓他上船,明日就去接他,不願意的話,就從白楊渡口繞過去。”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船不是你薛家的嗎?

秋雲塵定定在薛淮玉臉上盯著,確實沒看出開玩笑的意思。

薛淮玉看秋雲塵這個樣子,擡腳走過去,從其攥著的手裏抽出了那張紙條。

“瞧,商公子可是問的秋盟主能否一起走,沒有問過我。”

秋雲塵無奈道:“可我明明和薛師兄一同走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

薛淮玉的頭低著,和秋雲塵的靠在一起。兩人頭挨著頭,說不出的親密,顧蕭滿眼睛一瞇,總覺得他倆有些不對勁。

他老了,難不成如今的年輕人,關系好到都這樣了嗎?

可他們的確也沒做過什麽。

僅僅是經常在一起喝茶聊天,或者下棋比武而已。前段時間一直下雨,他們就縮在屋子裏,靠窗賞雨,或者打了魚一塊兒熬湯分食。且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顧蕭滿搖了搖頭站起來,往船艙去了。他剛比試一場,得去洗個澡,休息一下。

最終薛淮玉還是同意明日路過聚南城時停一下,不過人若是半個時辰內沒趕到港口,那就不等了。

秋雲塵也寫了信,塞到拴在那只鷹爪子旁的竹筒裏,然後把鷹放了。

那只鷹在船的上空盤旋一陣,之後往東北方向飛走了。

薛淮玉就靠在旁邊船舷上,看那只白頭鷹離去,才走到秋雲塵身後,“我幾年前釀的那壇酒被他們找出來了,要去試一下嗎?”

秋雲塵前幾日就聽薛淮玉說他自己愛釀酒,就埋在薛家他曾住過的院子裏,那棵大榕樹下。

秋雲塵還開玩笑說等哪日去薛家找酒,把薛淮玉私藏的酒都偷挖出來喝了。

沒想到他這次去楚虛城竟帶上了。

兩人邊並肩往船艙走,薛淮玉邊說:“本來說等到了攬月山再拿出來與你共享,沒想到會在江州遇到,結果行李都在船上,這幾日又尋不到了,好在今日找了出來。”

他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側身讓秋雲塵先進去。

船艙裏很暗,即使開了窗,也沒有多少光亮。所以裏面點了很多燈,卻也都搖搖晃晃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熄滅。

桌上已放好了兩個酒杯,薛淮玉開了酒壇,一股濃郁的酒香就在屋子裏飄散,只聞到這味兒,秋雲塵口中就生了津。

他讚道:“好酒!”

不愧是多年陳釀,愈久彌香。

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可薛淮玉並不急著倒酒,而是蓋上了酒壇,出門叫人準備下酒菜。

船上新鮮的蔬果少之又少,大多都是現捕上來的魚,和些腌好的肉食,但也足夠下酒了。

看薛淮玉如此鄭重的模樣,剛剛甚至還去別的房間沐浴,換了衣裳,才又重新坐在秋雲塵面前。

這樣子秋雲塵瞧著新鮮,就笑問:“薛師兄可是有什麽事?非得今日喝酒,還如此鄭重其事?”

薛淮玉只詫異地看了秋雲塵一樣,沒說話。他倒了兩杯酒,一杯放到秋雲塵面前,“嘗嘗。”

秋雲塵抿了一口酒,醇厚的酒味兒就在他舌尖綻放,甘甜為主,下肚之後才品出一絲餘味,又甘又烈,後勁十足。

他衷心誇讚:“薛師兄手藝了不得。”

薛淮玉笑了笑,“既然喜歡,那我送你幾壇,等武林大會結束,派人送去武林盟。”

“這怎麽好意思,薛師兄幫我的已經很多了,不敢再拿好處。”

不論是在江州城的收留,還是現在的行船,都已經是承了太多的人情。

“無妨,你當日替我保護兄嫂和孩子,乃是救命之恩,再大的情也比不過這個。”

原是如此麽……

只是因為救了他家人的恩情?才對自己這麽好的。

他還以為是……以為是……

秋雲塵嘴唇一抿,終是不敢再往深處想。

薛淮玉看了眼秋雲塵有些變了的臉色,只當不知,又重新替人倒了杯酒,“恩情是恩情,但我和風揚兄是朋友,今日真的只是單純為你慶生而已。”

慶生?

秋雲塵擡頭看著薛淮玉,看他神情不似作假,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日,好像真的是自己的生辰啊!

今日是……五月廿七。

他的心情頓時又覆雜起來了。

自從父親走後,他就再沒過過一個像樣的生辰,守孝期間不可能大辦,他也沒那個心思。

顧叔叔經常不在武林盟,也只有花寒每年會煮碗長壽面給他,之後就算過去了。

今日花寒和顧蕭滿都沒什麽舉動,他也就沒記起這茬兒。沒想到……僅僅相識幾月的薛淮玉會為他慶生。

他只能說:“多謝薛師兄。”

薛淮玉搖搖頭,“謝還是不必了,這杯酒你得喝了。”

秋雲塵捏過酒杯,心情忽上忽下,只能勉強笑道:“好。”

一壇子酒喝完,秋雲塵有些頭暈。他自問酒量不差,卻還是沒受住這酒。

他本想用內力把酒逼出去,卻被薛淮玉一把抓住手,“今日是你生辰,把酒逼出去可就沒意思了。”

秋雲塵呆呆地看著那只抓住他的手,半晌沒動,最後才小聲“嗯”了下。然後就被半拖著出了船艙。

他們的手一直沒放開。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今夜有月,風有些涼。秋雲塵的臉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頗有些燙。

月色映照著水面,遠方看不到盡頭。船體兩側的浪花翻滾,一聲一聲,似拍打在他的心上。身後燈火連綿,染得附近河水都成了溫暖的橘紅色。

“今晚月色很美。”

秋雲塵也隨著薛淮玉的話,仰頭望向天空。深藍色的天上掛著一輪彎月,皎白,澄凈,四周還有星輝圍繞,明日定是個大晴天。

薛淮玉側頭看過身旁的人。秋雲塵神色專註,眼神清亮。他心神一動,放開了手,下一刻卻被死死攥住。

秋雲塵不肯放開手,轉頭盯著他,“薛兄,我想跟你說……”

“少爺,我煮了面,你快回來吃了!”

花寒興沖沖地跑來,打斷了秋雲塵要說的話。他們的手被長長的袖子罩住,花寒絲毫沒看出什麽不妥,只覺著這兩人站得太近了些。

“顧叔叔也在你房裏,我們回去吧。”

雙手自然分開,秋雲塵還是跟著花寒回了。薛淮玉站在船邊,風吹得他衣裳獵獵作響,他看著秋雲塵一步一回頭地鉆進船艙,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

手上似乎還殘留著秋雲塵的氣息,薛淮玉轉身面向河水,任憑著風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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