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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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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中,兩人一騎。

雪白的大地上出現一串馬蹄印,前路風雪相阻,識不清方向。但馬上二人皆不在乎,只靠壺中烈酒暖身,隨意拉扯著手中的韁繩。

馬上一老一少,裹著厚厚的鬥篷,趕在太陽下山前到達了最近的城鎮。

第二天一早,他們隨車隊路過一座山,山峰奇高,可達天穹,二人一步步走上去,看到了建在半山腰,早已荒廢的莊園。

他們繞過莊園,尋到了一座墓碑。

碑上無字,墳冢落滿了雪。

老人將手中的酒壺放在碑前,又將墳上的雜草一一摘除,最後嘆了口氣,對身後的少年說道:“走吧。”

少年滿眼好奇,小聲問:“師傅,你為何年年來到此處,這裏面埋的,到底是誰?”

老人搖頭不語。

他們下了山,上了馬,老人回首望向山峰,許久才將視線轉移到少年身上,“徒兒,你已隨我習武多年,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少年面露向往,“師傅,我定會在江湖上闖出個名堂,為您老爭光!”

老人笑笑,摸了摸少年的發頂,驅使馬兒前行,“那墓中,埋的是我的至交好友,江湖中至今還有他的傳說。”

“那他叫什麽?”

“他叫薛淮玉。”

也叫姬挽青。

百餘年前,武林正道以松靈派為首,將邪道霧居山打回北域,建立武林盟,保各方平安。

五十多年前,武林盟主秋齊柏逝世,其子秋雲塵繼位,武林同道蓄勢待發,與此同時,蟄伏已久的霧居山,也在蠢蠢欲動。

錦陽城外,孤月譚,山花含苞待放,飛鳥翺翔蝴蝶翩飛,鶯歌燕舞,遠遠便能看見在草地上嬉鬧的少女們。

她們提著花籃,一路歡笑,赤腳越過清澈見底的潭水,來到山中別院。

亭臺樓閣,假山飛瀑,無一不昭示著此處的華美精致。少女們進了大門便停止嬉笑,腳步輕快地走向別院中最深處的那座小院。

小院裏正有人練劍。

劍光淩厲,招式看似雜亂無章,卻將林中竹葉絞得粉碎,鋪滿青石板的小道皆被狠狠劈開,隨處可見泥土中扭曲的蚯蚓。

剛下過雨的地面散發出泥土的腥香。

秋雲塵歸劍入鞘,雪白長靴上沾染了黃土,他看遠山薄霧在陽光的照射下漸漸散去,然後轉身出了竹林。

屋裏早有備好的熱水,水面鋪滿了花瓣,屏風上搭著換洗的衣物。白衣出塵,穿在秋雲塵的身上更是風姿俊逸,英俊瀟灑。

別院裏人煙稀少,除了伺候衣食的侍女和幾名護衛,再沒有旁人。秋雲塵獨自一人,打馬進了錦陽城,直奔城西。

武林盟正在錦陽城西。

今天是秋雲塵繼盟主之位的第二個月初,此前才為父守完三年的孝,盟主府的許多人還未從傷痛中走出來,門口護衛見到秋雲塵竟直呼了一聲少盟主,在身旁兄弟的提醒下才急忙改口。

秋雲塵毫不在意,“無妨,父親在上,這個‘少’字,我還是擔得的。”

這話說得護衛眼眶一紅,與旁邊兄弟耳語,“盟主真是有情有義,老盟主在天之靈定會欣慰。”

“誰說不是呢,盟主少年英才,果敢磊落,又心懷大義,這是咱們的福氣啊!”

這些話秋雲塵是聽不到了,因為他已經進了大廳,看到了一個人。

貼身侍衛花寒恭敬地立在一旁,見到秋雲塵便一直使眼色,手在劍柄上不住摩挲。

秋雲塵是向來不愛隨身攜帶劍的。對他來說,劍只是武器,是保護身後百姓和指向敵人的武器,他只在有需要時拿出。

但是偏有人認為劍是劍客的生命,該片刻不離手,該視為自身最重要之物。

“你的劍呢?”

果然,廳中的男人轉身便問了這麽一句。

“還在馬上。”

“哼,你雖是盟主,但也是一個劍客,自己的武器竟隨意亂放,真是氣煞我也!”

秋雲塵趕忙一疊聲說著好話,“顧叔叔消消氣,是雲塵的不是,收到信件時我欣喜太過,趕著來見叔叔,因此有些疏忽……”

“行了,你莫要哄我老人家。”

顧蕭滿雖這麽說,但臉上的神色早已轉變,最後瞪了秋雲塵一眼,擡起步子往外走,“帶我去見見你的父親吧。”

秋老盟主死後是火化的,只立了個衣冠冢,和其夫人的墳緊緊靠在一起,就在盟主府後山的一棵大樹下。

兩人在樹下靜默許久,顧蕭滿才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人這一生,真是短暫,你我相識數十載,說好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沒想到你還是先我一步,你這個人啊,做什麽都要爭先,就連去見閻王爺,你都要比我早啊……”

秋雲塵默默站在一邊,聽顧蕭滿從年少念叨到年老,然後席地而坐,感慨時光易逝,抓著帶來的酒壺一飲一倒,最後絲毫不顧體面地醉倒在墓旁。

父親這一生,不留遺憾。

武林盟在他手中日益壯大,家中和睦,還有可以將後背交付的至交好友,這是多少江湖中人艷羨的……

秋雲塵跪地一拜,將顧蕭滿抗回了武林盟。

武林中大小事務都交由武林盟處理,秋雲塵在其父病倒的最後幾年裏一直親自打理一切,因此整個盟主府,除了對秋雲塵的稱呼變了,其餘皆如常。

前段時間出現了個愛在半夜鉆進女子閨房偷褻衣的小賊,偷完後就將衣物扔到外室裏,此舉不太過火,因此不像是哪個采花賊所為,但也足以讓那幾戶人家掛不住面子了。

因為那幾戶人家不是開鏢局的,就是開商鋪的,其中不乏武功高強之輩,都由武林盟管轄,因此過來讓秋雲塵做主。

小賊輕功了得,武林盟派人守了幾次都被其溜走,往往只能看到一道瘦小的黑影,最後秋雲塵派了個侍女假扮某家被偷過的未出閣的小姐,才將其逮住。

此時大廳中被押住的便是那個小賊。

這賊身形瘦小,一身夜行衣,臉被黑布牢牢遮住,看不清面容。花寒嘖嘖兩聲,問道:“說吧,為什麽要偷閨閣女子的褻衣?”

小賊不說話,將身體縮得更小。

“嘿,嘴還挺硬!”

花寒走上去就要扯人臉上的布,小賊被禁錮著使不出力氣,只能大吼:“拿開你的臟手!”

聲音如空谷鶯啼,花寒的手僵在半空。

秋雲塵面不改色,示意手下把人放開,微笑道:“姑娘為何要做個偷人衣物的小賊?”

“呸,本姑娘不過是治治她們,誰讓她們欺負我姐姐,你們武林盟管得也忒多了!”

小賊變成了個嬌滴滴的姑娘,花寒有些不知所措,默默收了手,轉身回到秋雲塵身邊。

“所以姑娘便去偷人褻衣?”秋雲塵站起來,手指在茶杯邊停住,“姑娘有這麽好的身手,用這種法子懲戒人,怕是大材小用了。”

“哼,那你說怎麽辦?我就是想讓她們也知道丟臉的滋味兒,免得以後繼續欺負我姐姐。”

“姑娘偷了人東西,卻也沒人知道是姑娘做的,但此事要是被姑娘的父母姐姐知道了,姑娘你……”

“別告訴他們!丟臉死了!”

小賊捂著臉上的黑布,把手當作手帕猛擦從眼裏滾落的淚水,“你別告訴他們!”

不過是個二八年華的女孩,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因哭泣而泛起了紅。

“姑娘莫哭,不過是件小事,還請姑娘答應在下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蕭紅纓癟了癟嘴,雙眼盯著秋雲塵,見此人生得俊美,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樣,心中怒氣消了不少,“你就是武林盟新上任的盟主?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姐姐怎麽辦?那些小賤蹄子嫉妒我姐姐的美貌常常欺負她,我和爹爹又不時常在家,娘親根本都不知道這些……”

秋雲塵思索良久,問道:“你可是蕭總鏢頭家的二小姐?”

蕭紅纓聽到這話止住了哭泣,“你怎麽知道?我隨我爹常年在外,錦陽城裏知道我的人可沒幾個,沒想到你這個盟主還有兩下子嘛!”

“在下只是聽蕭總鏢頭誇過二小姐,聽說蕭總鏢頭今日回了城,這錦陽城裏輕功厲害但年紀又小的女子少之又少,又見你眼生,便鬥膽猜測……”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蕭紅纓。”

蕭紅纓轉了轉眼睛,幹脆抹幹凈淚水,在押送她的兩名手下的註視中坐到離秋雲塵最近的椅子上,毫不客氣地拿起桌上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等順完氣,她說:“秋盟主可要說話算話,別告訴我爹娘和姐姐,我答應你不再做這事兒,但若是那些賤蹄子再來惹我姐姐又如何?”

“秋某雖未曾見過蕭家大小姐,卻早已聽說過大小姐師從前太傅韓源,我這偌大的盟主府裏盡是些不通文墨的莽夫,若是能有個學識淵博之人教導,秋某也不怕他們以後出去鬧笑話了!”

秋雲塵原本的打算當然是將偷東西的賊交予那些受害的人家,但知道是蕭家的人之後,主意就變了。

蕭家大小姐最出名的不是她的學識,也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幾年前因丈夫納妾養外室,一氣之下回娘家帶舅兄打上門,最後如願和離的事跡。

這樣的一個人,不怕外界閑言碎語,既然敢休夫,又怎麽會怕到幾乎全是男人的盟主府教書。

不過秋雲塵也只是起了個想法,這事兒成與不成,還是得看蕭家大小姐的。

畢竟之前這些頭腦簡單的漢子們不知氣走過多少教書先生,秋雲塵也算是病急亂投醫。

蕭紅纓年紀雖小,但也不是別人幾句話就能牽著鼻子走的人,把秋雲塵的話在腦子裏轉了幾圈,覺著此事可行,武林盟的人武功高,還都是男人,那些賤蹄子嘴再碎也不敢到這兒來撒野,到時候多派些會武的丫鬟跟著,而且看這新盟主也不像是什麽壞人。

但她還是撅著嘴說:“秋盟主是想讓我姐姐來教你這些手下?雖然我姐姐嫁過人,但畢竟是女子,哪有女子往男人堆裏鉆的!”

“既如此,是在下莽撞了。”

秋雲塵也沒再往下說,看天色已晚,便讓手下送蕭紅纓出門,自己則準備帶著花寒去找顧蕭滿。

蕭紅纓被請出門後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不過是想談談條件,怎麽就這麽幹脆的被送出來了?

現在時辰也不早了,秋雲塵給自己倒了杯茶,想著一會兒去找顧叔叔,誰想他不過剛將杯中的茶水飲盡,蕭紅纓就又出現在門口,“秋盟主,我仔細想了想,你提的事情我不能替姐姐做主,我還是先回去問問姐姐再說吧!”

說完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秋雲塵捏著茶杯不語,良久才笑了笑,隨後他站起身,吩咐立在不遠處的小廝:“讓廚房準備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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