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聲鼎沸。

音樂聲震耳欲聾。

這座海城近來很受歡迎的酒吧，從來不缺人捧場。

柳潤摟著個嬌~媚女子，腳步虛浮地穿過熟悉的長廊，卻正正和人撞了個滿懷。

“喲，這不是阿潤麽？”

來人不閃不避，特特湊近了他耳邊，大聲笑道。

聲音頗有些耳熟。

柳潤瞇了眼一笑，配上他白凈秀氣的樣子，看起來牲畜無害：“好久不見啊，舜堯。”

矮矮胖胖的男人之前唯唯諾諾跟前跟後，這會兒卻伸了手拍拍他的肩：“別上火啊老弟，實在過不去這坎兒，老哥罩著你！”

柳潤頓一頓，拂開他的手，輕飄飄地笑：“不勞您掛念。柳潤當不起。”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面上的笑也沒了，眼珠子輕蔑地朝他身上滑了滑：“不知好歹！”

柳潤倏地捏了拳，卻終於什麽都沒說，一張俊臉陰雲密布。

兩撥人錯身而過，一片嘈雜中，他卻清晰地聽見那人啐道：“呸，都是落水狗了，特麽的還沒有自知之明！”

哄笑聲四起，他的臉漲得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柳潤何曾被如此羞辱過！

毒丸策略失敗，柳家生生被砍掉了柳氏精工這支臂膀，股價一洩千裏。

為求保全餘力他日東山再起，父親不得不低三下四拉著母親去向外公求救，借著江家的面子，才算求得沈氏收手。

但免得了三振出局的命運，卻免不了大傷元氣的現實。

此役之後，柳氏傷筋動骨，已然退出海城商界六大家族之列。

雙重打擊之下，他夜夜醉歌，卻不料現在竟連吳舜堯這種小蝦米都敢當面嘲他！

呵呵，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進了包間，他把懷裏的女人往外一推，自己和衣倒在沙發上。

那女人沒什麽眼力勁兒，居然還湊過來嬌~聲問他：“怎麽了嘛潤少？”

他睜了眼一聲冷笑：“怎麽了？不知道我被人閹了麽？！”

大約是他臉上的神情太過嚇人，那女人朝後連退了好幾步，“砰”地一聲撞上了門，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他恨恨喘一口氣，厲聲道：“滾！”

眼瞅著那女人如同受驚的兔子般躥出了包間，他才閉了眼，伸手按一按眉心。

怎麽就……怎麽就到了今天？

房間裏空無一人。他自己開了桌上的洋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辛辣的酒液灌入胃腸，他擡了手拿出手機，定定看了一會兒，揚手扔了出去。

“啪！”手機砸上墻面，零件碎了滿地。

他低低笑了笑，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部嶄新的手機來，仔仔細細地裝上另一張sim卡，這才撥通了一個電話：“上次請你查的那個人，查到了嗎？”

不耐地皺眉，他沈聲道：“這麽點小錢，我還拿得出來！”

不知對方講了些什麽，他的眸子陰沈如夜。

白雲飄飄，滿目翠綠，山風習習。

姚微站在峰頂，茫然四顧，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又墮入了那個夢裏。

這個夢像是一個永無止境的迷宮，每次的劇情都不重覆，每次都會有一個極可怖的結局。

“餵！”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她僵了一秒，緩緩轉過身去。

高個子的男孩微微俯身，琥珀色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嘴角輕揚：“為什麽在這裏發呆？你迷路了嗎？”

迷路？她不是在山頂麽？誰迷路會在山頂？

她正要搖頭，忽然覺得不對。

自行車鈴聲遠遠飄揚，烤栗子的香味絲絲縫縫地鉆入鼻腔，夕陽的映照下，粗糙的石壁觸手可及。

她竟然身在一條小巷內，正是黃昏，逼仄的小巷裏，滿滿是煙火氣。

男孩子低頭笑，眉宇間暖意融融：“你家住在哪裏啊？我送你回去？”

她微蹙了眉看那張意氣飛揚的年輕臉龐，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不等她反應過來，男孩子已經牽了她的手，輕車熟路，十指相扣。她竟也一點都不想反抗。

男孩子拉著她跑向停在巷口的自行車，她跳上去，摟住男孩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街景飛逝，熟悉的氣息盈盈繞繞，她莫名地就安了心，疲累開始一點點湧上來，她合上眼，不知怎麽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渾身冰冷，寒意順著肌膚直往皮肉裏鉆。四周陰暗而潮~濕，水流潺~潺，她坐起身，發現自己的衣服都濕透了。

順著水聲走了很久，她終於隱隱看到一絲光亮，烤肉的香味也隱隱綽綽地傳來。

再走近一些，人聲也開始清晰。

“淩霄這次幹得不錯。”男人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些久居上~位的威嚴。

“還是年輕的男孩子最好吃。肉質又嫩，脂肪比例又不高，肌肉還結實，烤好了只需撒上些鹽便是絕頂美味。”女人揚聲嬌笑，“哎，Will你說是不是？”

半天沒有動靜，許久才有一個冷淡的聲音淡淡“嗯”了一聲。

她生生被凍在了原地。

寒意肆虐，直沁入心底。

男孩子年輕俊朗的臉開始在眼前浮現，慢慢地變成了一個成熟男人的樣子，輪廓更鮮明了些，面上卻還是那肆意的笑，眼眉間是滿滿的寵溺。

“霆均。”她低低喚他，卻發不出聲音。

雙膝一軟，她跌坐下來，手指死死抓~住泥土，心底是全然的絕望。

“醒一醒！小微！小微！”

她全身一個激靈，喘息著醒了過來。暖暖的燈光下，她好端端地蜷縮在男人懷裏。

只是個夢。

她閉閉眼，慢慢平覆下狂亂的心跳，對自己說。

那只是個夢。

“做噩夢了？”男人的聲音低而啞，顯然正勉力壓抑著自己的擔憂。

“嗯。”她漸漸鎮定下來，才覺出自己滿身都是冷汗，睡衣緊緊貼在身上，已是半濕的狀態。難怪她在夢裏也覺得衣服濕透了。

他皺眉打量她：“什麽夢嚇成這樣？”

她淺淺笑一笑，勾住他的脖頸，借著他的力量坐起身子：“很可怕的夢。”

他一臉嚴肅地等著她的下文，就聽她輕笑道：“我夢見……你劈腿了。”語氣裏帶著明顯的戲謔。

他噎了噎，低了頭瞪她，就見這女人笑得花枝亂顫，一副惡作劇得逞的得意樣子，完全沒了剛剛在夢裏的無助掙紮。若是換了個不那麽熟悉她的人，多半會被她就這麽混了過去。可惜，他已經足夠了解她的口不對心。

嘆一口氣，他點點她的鼻尖：“不想說就算了，出了汗，起來沖個澡吧。我去給你熱杯牛奶。”說完起身就走。

她定定看著他消失在門邊，才慢吞吞爬起來，去衣帽間拿了新的換洗衣物，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順著肌膚流淌，荒唐的夢境在腦海裏回放。

她是不是疏忽了什麽？是不是大錯已經鑄成？Will會不會是莊煜英放出的誘餌？霆均真的會有危險嗎？……

這段時間，即使在監~聽軟件的幫助下，她仍然有一種行走在茫茫迷霧中的感覺。

如果自己判斷錯了……她常常忍不住這樣懷疑自己。

賭註實在太大。她輸不起。

浴~室寬大而靜謐，唯有水聲嘩嘩流淌。

沖完澡出來，沈霆均正在打電話，她心裏微微有些詫異，視線稍稍一掃，就發現果然有一杯熱牛奶放在床頭。她忍不住揚了揚唇角，原本低落的情緒也被帶得好了許多。

“好。那先這樣。晚安。”他掛了電話，見她乖乖地捧了杯子喝牛奶，眉頭也略松了松。

“喲，大半夜的給誰打電話哪？”她咽下最後一口奶，邀功似地對著他晃了晃空杯子，問得似乎漫不經心，醋意卻明顯得像是要溢出來。

他忍不住笑了笑，一把捉住她，在她耳邊低低道：“你覺得呢？”

呼吸從脖頸擦過，癢癢的，她避開鋒芒，笑晲他：“明明是你的事，為什麽要來問我？”

燈光明媚，她的笑帶著微微的嬌嗔，又透出些甜蜜來，讓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被她填得滿滿的，再也不露一絲縫隙。

“我的事，自然要問你。”他理直氣壯地擁住她，低笑道。

她垂垂眼，反手摟住他的腰，把頭埋到他胸前。

許久，他才低聲道：“剛剛我打給秦韜，替你預約了明天就診。”

她似乎並不意外，只是懶懶地在他懷裏點了點頭。沒有出聲，更沒有反駁。他低了頭，也只看到她的發絲如墨，看不到她的表情。

已是深夜，萬籟俱寂，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相偎相依。

第二天照樣是繁忙的行程，她沒有時間去細細回憶前一晚的夢，但那一刻的痛徹心扉漫漫悔意卻一直揮之不去。

那一刻，她恨不能時光倒轉，阻止還沒有做出覆仇決定的自己。

然而，事到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她只能在自我懷疑和無邊忐忑中繼續前行。

坐在秦韜私人診室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

心理醫生依然溫文爾雅，態度輕松而隨意：“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回國之後就開始斷斷續續出現。”她坦然承認，“但近期才變得比較頻繁。”

秦韜笑一笑：“我能問一下……你說的近期大概是多久之內嗎？”

“差不多半年前？”她努力回想了一會兒，給出了這麽個答案。

“唔。”秦韜點點頭，“那麽半年前，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嗎？”

半年前，她開始跟莊煜英頻繁接觸，也剛剛認識了沈霆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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