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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不珍惜我沒有關系,但你不能不珍惜你自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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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了!”

聞言,唐信臉色一變。但他沒有動。從和陸涼風分手開始,唐信就明白,以她的為人和她的工作,她是一定會落入這樣那樣的困境的。正因為很久以前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因此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和她分手,可是最後,他仍然是和她離散了。

陸涼風不要他,唐信沒有辦法。問題就是,她已經不要他,他應不應該繼續為她負責?

唐信臉色很差,放在桌上的拳頭攥得很緊,骨節分明,那曾經刻著“風”字紋身的左手無名指,也仿佛感應到主人的痛苦,傷口處的皮膚漸漸變得猙獰。

唐信低垂著頭,額前的發垂下來,遮住了視線,看不清表情,只聽得他陰冷地說了一句:“都給我出去。”

各位無關的人紛紛退避出去。一時間,一片寂靜。

“王先生,”付駿放下了手裏的文件,走過去,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說了幾句話,“陸涼風小姐和唐信先生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系,相信你一定有所耳聞。如今連當局者陸小姐也已經放棄了這一段關系,那麽信少爺想怎麽做,想不想繼續和陸小姐的關系,我們旁觀者都是無權置喙的。”

平信而論,付駿這段話說得合情合理,唐信和陸涼風之間的關系確實不似一般的情侶那麽簡單,根本就是兩個利益集團的傾軋,這些年唐信可以容忍陸涼風不純的動機並包容之,從旁觀者的角度講,確實仁至義盡了,總不能人家陸涼風都把他甩了,唐信還像狗皮膏藥似的貼上去吧?

可惜,此時在場的聽眾不是別人,是王胖。王胖是誰?是風雨裏來刀劍裏去、和陸涼風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江湖漢子。

“放屁!”王胖怒目。他沒讀過什麽書,一向看不起知識分子,此時在他眼裏付駿剛才那一套邏輯更是如同狗屁:“你長得挺有個人樣的,說出話來怎麽都跟狗似的!”

“……”付駿長這麽大就沒有受過這麽大的批評,一時間漲紅了臉,居然連罵回去都忘記了。

王胖一步走到唐信面前,怒目圓睜:“唐信,一直以來老子都把你當成個人!所以我今天才來這裏。否則陸涼風那臭丫頭的事,老子才不想插手!”

沒等唐信有什麽反應,王胖已經一拳砸在了會議桌上。“砰”的一聲,似砸在唐信心裏,留在空洞的呼嘯。

“唐信,你認識陸涼風這麽久,她其實是什麽樣的人,你敢說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好,沒關系,你不了解,我了解。陸涼風左手上有一道刀疤你見過吧?我告訴你,那是她十五歲的時候被夜巷酒吧場子裏的老板弄傷的,怎麽樣,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吧?好,我告訴你。就在她十五歲那年,酒吧裏的侍者指控她偷了一瓶酒,她不承認,無論他們怎麽威脅她,她都不承認。”

“可是後來你猜怎麽了?她被扣留兩小時後,承認了,承認了偷盜的罪名,承認得輕描淡寫,悉聽尊便。夜巷有夜巷的規矩,陸涼風當場被酒吧老板一刀砍傷了左手,只說要她記得偷東西的下場,念她還是孩子就放她一馬。那晚以後,整個夜巷整個圈子都把‘小偷’兩個字扣在了陸涼風的頭上,她也不辯解,但是唐信,你知道事實的真相是什麽?”

“那瓶酒是我偷的;那一晚在酒吧做小偷的人,不是陸涼風,是我。陸涼風剛開始被抓時死也不承認是她偷的酒,因為她確實沒有做過;後來她無意間看到我偷溜出門口,她就明白了,這件事是我做的,我是她的朋友,陸涼風把王胖視為朋友,所以陸涼風替王胖頂了這罪名,陸涼風替王胖挨了那一刀。”

“這些日子人人都在瘋傳陸涼風害死陳叔、向她父親示忠這件事。唐信,你信嗎?我不信,我一點點都不信。即使我沒有證據,即使陸涼風和那麽多喪盡天良的事有關,我都不信。那不是我認識的陸涼風,我只信我認識的那一個陸涼風。”

“唐信,知不知道陸涼風從小到大一直說的一句話是什麽?她經常說,多可惜,她沒有多少親人,如今連她的朋友都不多了。做臥底有多痛苦,只有她明白;做臥底有多自欺欺人,也只有她明白。”

“唐信,你敢指天發誓你沒有碰過陸涼風?像她那樣的人,你以為她真的會為了臥底這件事而被你碰?當年陸涼風十七歲,走投無路窮困潦倒她也只是去賣血,連梁姐都開玩笑地勸她去賣身,她都沒有肯。所以唐信,你以為陸涼風對你,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那一夜她眉目間輕艷的水光,是他刻意忘記都不能夠忘的。收起了平日的鋒芒,她一記輕喘,如玉似水,令他驚覺這些年他的情劫原來一直在這裏:他想占有她,卻始終不得。

驚艷的故事通常都帶一點血味。好故事很狠。往往出其不意,留一個空洞的結局,如同在你心上畫上了一個鏤空的句號,從此失去了一個圓滿的下落。

唐信聽著,臉色一點一點泛白,聽到最後,幾乎沒有了血色。半晌,他才像是陡然清醒般擡眼回神,“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整個人站得筆直,目光森冷:“她在哪裏?”

“我不知道,”王胖唇色蒼白,“我只是預感。今天我收到了一筆錢,五萬塊,送錢的人只說是陸涼風預先寄給我的。我問了另外一些人,都是陸涼風的朋友,也都收到了她的錢,數量不多,有的兩萬,有的一萬,但只要是她的朋友,都收到了她的錢。……”

“唐信,陸涼風那個人,我明白的,她那個工作,那個人,做的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根本不可能存多少錢,我們這些人收到的這些錢,加起來,差不多就是她這些年所有可以存的錢了。陸涼風那個家夥,把她所有的錢一夜之間都散盡了,根本沒有要想留給自己一點,你想,她是為了什麽這麽做?”

散盡千金,毫無留戀。這樣她才可以,獨自一人,赴一場鬼門關的邀約。唐信臉色瞬間煞白。

這些年,王胖已經很少再會說當年的事,也很少會說這麽多,以至說到最後他眼裏幾乎有些水光:“……唐信,陸涼風是什麽樣的人,我懂;我一直以為,你也懂。”

當陸涼風的頂頭上司老方,在警方的秘密監控地點看見忽然闖入這裏的男人是唐信時,他就有預感——唐信終究是知道了。

唐信全無平日的冷靜和風度,開門見山,來意很狠:“相信方警官你也明白,我一向不喜歡和官方的人打交道,這些年各位對風亭、對我唐信是什麽樣的人,應該也清楚。我有一句話,今天提前放在這裏。官方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唐信要查,絕不會是難事。方警官昔日功績輝煌,日後前程不可估量,相信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老方看了他一會兒,不動聲色地問:“風亭的唐信如此興師動眾大駕光臨,不知是為了什麽?”

唐信一個箭步上前,動作帶著殺氣,使得屋內的氣氛一瞬間劍拔弩張,再加上幹警察這一行的人大都神經敏感,“懷疑”二字是他們的本能,這就更令屋內的氣氛火上澆油,十幾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唐信。

唐信站定,說了一個對雙方而言都極為敏感的名字:“……陸涼風。”

老方鎮定地看著他。唐信直視眼前這人的眼,一字一句,終於問出了一句話:“陸涼風,是不是,在為你們警方做臥底?!”

問出這句話時他其實比誰都恐懼。因為他太明白了,“臥底”二字對於陸涼風來說意味著什麽。

過去那麽多日子,每每他看見陸涼風那一雙帶霧氣的眼,他就會想,這人應該是有許多傷心事的。一個人,只有經歷了太多的傷心事,才會在快樂的時候都不會有太多笑的表情。

她曾將在被親人背叛的情況下,做了此生最痛的一次臥底,唐信幾乎不敢去想,她哪裏來的勇氣,再去痛這第二次?

老方沈默。半晌,他說了一句:“你知道了。”

唐信閉上眼。他想起那一夜,月光正好,樹影斑駁,有白色香花飄散在肩頭,她對他偏頭一笑,說,願望這回事,我有的,我想做一個簡單的好人。

回憶好美,叫撕心裂肺般的揪痛席卷他全身。她竟然,心甘情願去為警方做臥底。

“她只有二十多歲……”唐信握緊了拳,冷不防上前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領,前所未有的恨意,“為了你們警方對陸正風的歸案計劃,你們竟然舍得,拿這樣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去犧牲?!”

“唐信,你對陸涼風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你自然會感情用事。換一個角度看,站在警方的立場,陸涼風這一步,是把傷害降到最低也最安全的方法,”老方態度鎮定,相信唐信會懂得自己只是太愛她承受不了她的失去,“陸正風這些年做過什麽,相信你也明白。要把這樣的人拿下,是需要布局殺陣的。從古至今只要有戰場,就必然會有犧牲,陸涼風進了這一個戰局,她就沒有辦法再卸下肩上的擔子。”

唐信臉色煞白,聲音幾乎有些尖銳:“陸涼風在哪裏?”

“她回不來了。”

唐信身形一震:“你說什麽?!”

“她回不來了。”老方面無表情,只重覆這一句話。他的指尖掐進手掌的肉裏幾乎掐出血來,不讓心裏的痛外露一分,“從陸涼風為警方做臥底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已經明白,她回不來了。”

千裏之外。陸正風的大宅內。整整半個小時,場面森冷,無一人說話。陸正風不愧是在這麽多年風雨中屹立不倒的反派巨頭,在最短的時間內,手下的幾個軟件專家就把陸涼風用的那一款竊聽器分解得頭頭是道。

“剛才的談話內容,應該是全部被偷錄進去了。而且,還即時傳送到了別處。另外,因為這個竊聽器剛才有了一定程度的損壞……”一個專家模樣的人小心著措辭,看了一眼方才把竊聽器踩爛了的陸正風,“……所以它到底鏈接著哪一頭、竊聽的內容被傳到了哪裏,我們還需要時間去調查。”

陸正風面色陰冷。他忽然站了起來,直直走向陸涼風,居高臨下,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指尖用力,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說,你把剛才的談話內容發給了誰?!”

到了這一步,陸涼風倒也不像被捕的共產黨員那樣一句正義凜然的“不知道”,她承認得很爽快,毫不隱瞞:“警方,媒體。”

陸正風臉色煞白。五秒之後,男人揚起巴掌,重重打在了陸涼風臉上。

陸涼風應該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所有這一巴掌重得讓她的齒縫滲出了血,她也沒有偏頭,仍是直直迎視著他。

陸正風急怒攻心:“好,好。陸涼風,你好得很啊,潛伏了這麽久,連我都騙了過去,居然是在為警方做臥底!我,竟然養出了你這麽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你教我的,不是嗎?”她忽然淡淡地開口:“父親,當年我信你,你卻為了一己私欲不惜利用我;唐信和你素不相識,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容不下他;陳叔是你的兄弟,為你做過那麽多,你卻怕他斷了你的私欲,而不惜借我的手除掉他。”

她看著他,眼裏沒有憤怒,只有一些些的失望,以及一些些的悲哀:“父親,您知道您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麽嗎?您將我從過去暗無天日的生活裏救出來,給了我希望,卻讓我走上了一條更沒有未來的路。這些年您讓我明白的,無非就是這一件事,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未來的,我做不了一個好人,甚至做不了一個人。”

一席話,讓陸正風更是怒上三分:“行,陸涼風,如今你是本事了,能講出這麽多的鬼話來聯合外人對付我,你果然和你母親一樣,是擡舉不起的低賤之人!”

陸涼風眼中閃過厲色。下一秒。被制住的人忽然出其不意地出手。身形快如閃電,身後原本制住陸涼風的兩個男人根本沒有看清她的身手,只覺得雙手一痛就被她掙脫了開,一秒之後就只見這樣的局面已經形成:陸涼風站在陸正風身後,手裏一把鋒利的匕首,正分毫不差地緊緊貼著他的頸項。

“父親,告訴您一句話,”陸涼風聲音很淡,令陸正風明白,這些年她終於蛻變成了一個不會動怒只會動手的危險之人了,“這世上,沒有低不低賤的人,只有夠不夠快的刀。”

一剎那,整個場面陷入僵局。死一般寂靜。

陸正風怒極反笑:“陸涼風,不要太高估自己,有些事,你過去做不到,現在一樣做不到。”

“我沒有想過我會活著回去。”陸涼風語氣很淡,是一種全然不擔心自己的口吻,“證據已經傳給警方,您逃不掉的。我知道這裏離警局很遠,他們一時間也沒有辦法趕來支援,但我還是想試一試的,是您低估了我,還是我高估了自己。不試一試的話,我走這一遭,就太沒有意思了。”

一時間,雙方都靜默了一會兒。

“涼風,”陸正風忽然喚了她一聲,眼中帶笑,“我都告訴過你了,不要太高估你自己。”

陸涼風眼色一冷,心下掠過一道危險的預感。然而就在她來不及轉身的一剎那,左肩已徒然受襲,一記精準而重的劈殺落下來,落在她肩頭,力道恰恰好,令她負痛掉落手中的武器,就這樣失去了威脅陸正風的唯一可能性。

陸涼風從地上緩緩起身,當她終於看清眼前偷襲她的人是誰時,陸涼風依然明白,她失去的不僅是一個逃生的機會,她更失去了一個永遠的朋友。

“這麽巧,”她看著他,反而是淡淡地笑了,“是你。”

程峰面沈如水,沈靜得令人不禁去懷疑,記憶中那個笑鬧有活力的少年究竟還活著沒有,有沒有活過。

“涼風,很抱歉,我沒有想過傷害你的意思。”他靜靜地開口,語氣和表情都符合一個殺手的身份,“不過只是,各為其主。”

陸涼風駭笑。現世報啊,她想。當年她就是這樣,自以為十分有立場也十分有原則地對唐信說出來這樣一句話;未曾料到短短時間過去,就輪到她自己來承受這樣一句話的後果。

程峰看著她:“你並不驚訝。”

“這些年可以讓我驚訝的事,越來越少了。”有時連她自己都懷疑,她會不會有一天連感覺都沒有,“陳叔過世的那天我就在想,怎麽可能會有人在那樣的境地下近得了我的身,對我講父親的傳話。睜眼時我就看到了你,我是懷疑過你的,不過沒有懷疑太久,說到底,是不願意懷疑你。”

她終於明白,當年唐信面對她的背叛時,為什麽還能以那樣的表情給她那樣的機密。她記得他說,這一刻,你仍然是我的妻子,保護你以及成全你,也依然是我的責任。很多日子以後的今天,陸涼風才明白,為什麽有感情的人通常都活得不易,因為這樣的人寧可辜負自己的性命,也不舍得辜負感情。

陸正風看著程峰,冷漠地丟下一句“我把她交給你解決”,就在下屬的保護下率先離開了這個已暴露的地方。

程峰冷不防一個近身,咬牙對陸涼風忽然說了一個字:“走!”

陸涼風震驚,但是沒等她有太多的時間震驚,只見程峰背後一個暗影悄然欺近,陸涼風心裏一沈,陡然出手,硬生生以單手為程峰擋下了一記絕殺。程峰從震驚中驚醒,一聲嘶吼,將身後偷襲的人一腳踢翻在地,怒吼道:“你們什麽意思?!”

“我爸他不信任你,想連你一起解決,”陸涼風撫額,內心甚為惆悵,“你跟了他這麽久,連這一點老規矩都沒有懂,能活到現在你也不容易啊。”

程峰像是受到了很嚴重的打擊,這打擊看上去就像是被偶像拋棄的感覺。陸涼風覺得這孩子單純得真要命,連累她為他受傷的手也痛得很:“我知道你為他做事是迫不得已,你也沒有要我的命,否則當初就不會偷偷讓唐信找駱名軒來醫治我。所以這一次,我也救你一次。你不用感動,我只是不習慣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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