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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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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丫頭們欣喜地端著熱螃蟹下去,秦淮嘴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這膏肥肉美的大閘蟹吃下去, 究竟是什麽樣的味道, 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這工夫,他心中想起這些天來, 老七與自己夜裏躺在床上,他平緩低沈, 卻又語重心長地叮嚀和囑咐,心裏的焦慮與緊張, 忽然間舒緩了一些。

趁香兒去小廚房未返, 他急忙讓人把菊生喊了過來。

菊生一進門,動了動鼻子, 因見四周無人,便低聲笑道:

“今兒倒是個好日子,太太賞的這螃蟹,大約香氣已飄滿整個鐘家了,方才香兒還特特叫人給我端了一盤子去,不過有七哥的話在先,我倒沒敢碰它。”

秦淮看著愈發伶俐的他,讚賞地點點頭, 也低聲道:

“我方才略想了想,總覺得今兒個這螃蟹宴來得蹊蹺得很, 倒怕是後面有什麽別的玄機。這樣,你現在趁人不備,趕緊想辦法溜出去, 在泊春苑外面想辦法截著七爺,將這事說與他知道,以防著些其他咱們倆可能想不到的事。這邊是螃蟹也好,高湯也罷,我自會小心提防。”

菊生見他說得鄭重,想到近日七哥亦多次叮囑自己,近日家裏面很有可能有大事發生,因此便用力點了點頭,讓嫂子小心著些,自己便匆匆出去了。

他素日裏有鐘信交待給他的一些特別事務,這光景,便急忙先回了房中,取了一件頗新奇的物事藏在布包裏,背在身上,偷偷溜出了泊春苑的角門。

他這邊剛從秦淮處離開,那邊香兒已經帶著微笑拎了提盒過來,裏面除了一大碗健脾止瀉的高湯,還有兩碟時令的雞頭米與鮮菱角,倒當真是細心得很。

秦淮心中冷笑,嘴裏卻誇了她兩句,看她將湯盛在小湯碗裏,又放了雪白的瓷勺在碗邊,輕輕端起來,便對自己笑道:

“七奶奶倒趕緊趁熱喝了這湯,熱沖寒涼,最是暖腹暖胃,止瀉止痛的。”

秦淮這時早已坐到那口半人高的景德鎮大白瓷金魚缸旁邊,一邊看著缸裏幾條鮮紅的金魚,一邊便順手接過香兒手中的湯碗,伸到鼻下嗅了嗅,笑道:

“你說了裏面有山楂,倒是勾起了我的胃口,我原是最愛山楂的酸香了。”

香兒見他對著湯碗輕輕吹氣,似乎馬上就要開口喝下那湯水,她心中緊張,一雙手捏著綢褲的滾邊,竟直捏出了汗來。

秦淮朝湯上吹了幾口熱氣,便舉到唇邊,忽然伸手指了下香兒的後面,道:

“是七爺嗎?怎麽在門口不進房來。”

香兒聽到七爺二字,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回過頭去,見門口隱約有人影一晃,卻似乎只是個丫頭的身影。

她轉過身,正看見七奶奶仰頭喝著湯水,低頭時,一小碗湯竟然都已經喝光了。

“倒是我看錯了,竟是個丫頭,不過也不是我誇你細心,這湯看著熱,原來喝下去倒溫溫的,酸甜正好,我倒把它一口幹了。”

香兒心中歡喜,忙接過湯碗道:“奶奶既這麽喜歡,我再盛一碗給您,趁溫熱喝了,免得受那腹瀉的苦。”

秦淮嗯了一聲,嘴角微笑著,只拿眼睛瞄了眼身旁邊的大瓷缸。

那裏面的幾尾金魚此刻歡實了不少,正在缸底追逐著食物,襯著水面上的浮萍與水草,倒是一幅絕美的紅錦戲蓮圖。

香兒又把湯碗遞過來時,明顯便沒有方才那樣緊張了。秦淮便故意用瓷勺去攪那水,朝她笑道:

“你也忙了這一會子,這工夫便也同她們去吃些螃蟹,畢竟是太太的心意,倒別浪費了。”

香兒這工夫便不再催他喝湯,點了點頭,躬身去了。

她出了房門,讓所有的小丫頭們都去後面下人處,一起吃奶奶賞賜的螃蟹,自己卻留在後面,見四下無人,又悄悄在窗外朝室內看去。

只見七奶奶這工夫應是已喝了第二碗湯水,只剩一只空碗放在一邊的小幾上,自己卻俯在魚缸上逗弄著金魚。

她心中焦急,暗自盤算著時間,生怕誤了太太交辦的大事。

而室中的秦淮,雖然只拿後背對著窗子,心中卻像早知道她會在窗外偷看一樣,嘴角隱隱的盡是冷笑。

眼見瓷缸中歡游的金魚慢慢變得呆滯,有兩條撲騰了幾下,竟然已經翻起了肚皮,秦淮心中明白,自己這工夫,也應該進入角色了。

香兒踮著腳尖,眼見七奶奶忽然間直起身,大約是感覺頭昏或是什麽,伸手扶了扶額頭,勉強站了起來,踉踉蹌蹌走向臥房,還沒等走近床邊,便一頭栽倒在地上,臉朝著床的方向,一動不動了。

她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歡喜,飛快地跑到廊下,那邊一個角落裏,原放了一籠鵪鶉,說是養肥了入冬時下雪天炸著吃的,這會子四下無人,她便將那籠子打開,用力呼喝,那些鳥兒登時受了驚,四處驚飛,黑壓壓的一片,便在泊春苑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這尤如一股黑雲般的鳥群和鳴叫聲。

她弄完這些,便匆匆朝後院下人處而去,到了那些丫頭婆子吃喝的地方,果然那些人都已經東倒西歪,竟昏了一地。

香兒心中竊喜一切都如自己所願,便也找了地方佯裝昏迷著趴了下去。

而這光景,一直隱在泊春苑外的一個身影,待見到暮色中忽然乍起的鵪鶉時,眼中精光一閃,身形立動,悄無聲息地從角門閃進了院中。

待來到東跨院,只見靜悄悄無一個人影,只有那些只能飛行短暫時間的鵪鶉們落在院中,亂跳亂叫。

這人影順著窗子向裏面看了看,只見七少奶奶俯在床前的地上,一動不動,倒似斷了氣一般。

不過他知道那藥性倒不致死,不過是讓他幾個小時之內都會深度昏迷,卻也絕不會影響到自己的行徑。

只不過他素來老謀深算,心機深沈,便是此種情狀,還是悄悄閃進房去,來到秦淮身前。

眼前的七少奶奶面色脹紅,口角竟流著長長的透明粘液,完全是一副中了迷藥的情形。

那人俯下身去,在他的人中上用狠手捏了一下,地上的秦淮竟完全沒有知覺,並沒有半點反應。

那人滿意地直起身,拖著秦淮的腳,把他拖到床的裏邊,這樣從窗外門口的角度看去,便完全看不到他的人影。

弄完這些,那人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到門口,順著門縫向外窺探著,此時窗外的火燒雲竟像是火焰般濃烈,這人心中暗道,再過得片刻,這泊春苑升起的的火苗,大約便也會如此了。

鐘信心中焦慮,腳下生風,一身大汗地從後院門飛跑向泊春苑。

這工夫那四散的鵪鶉已經落下,整個院子在漫天雲彩照射下,仿佛浴在火中一般。

鐘信心中莫名就緊張直情迷,一陣呯呯地急跳,眼看著快到角門的光景,一邊的樹林裏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七哥,七哥!”

他急忙收住身形,才看見在樹叢裏躲藏的菊生,忙趨身趕了過去。

菊生隱身之處,在鐘信素常回院的東角門附近,與方才進院那人影,並不在一個方位,所以他並未看見那人影從西邊偷偷摸進了泊春苑。

這會子,菊生便把秦淮讓他出來的原由和鐘信說了清楚,只說嫂子感覺大太太今天不太對勁,怕有閃失,他要在裏面周旋,讓自己出來告訴七哥小心提防。

鐘信看著天邊的火燒雲,聽說大太太竟然賞了大家夥兒吃螃蟹,腦子裏不知道想到了昔時的什麽,兩只眼睛猛地瞇起來,閃出一道恨怒交織的火光。

他心中深知何意如的陰狠,此刻無比擔心秦淮的安危,便告訴菊生,一會兒自己回到房裏後,他要潛伏在隱蔽處,看準是誰會出現在院子裏,並一定要用那物留下證據。

菊生用力點了點頭,有些緊張地對鐘信道:

“放心吧,七哥,那物我已背在身上了,只是你和嫂子,也一定要小心行事!”

鐘信點了點頭,轉身便朝角門跑去。

待到了東跨院,院子裏竟然不似尋常飯後的時段,說不出的冷清寂靜,只有四時錦的繁花,依舊傲然綻放在枝頭。

他看著院子裏四散的鵪鶉,心中愈發感覺奇怪,忙快步走到睡房門前,謹慎地朝房中看去。

奇怪的是,房間裏空無一人,便連嫂子的身影都看不見。

按理依菊生方才所說,他出來這會子的工夫,嫂子應還在房中,也並未有外人到來,所以鐘信心中著急,便推門而入,腳步徑直邁向了裏間。

便在這當口兒,那隱在門後的人影猛地舉起一根木棍,隱隱生風,已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鐘信的後腦,他向前踉蹌了兩步,撲倒在地上,勉強用最後一絲清醒側過頭。

“鐘…九…果然是你…我嫂子…他人呢?”

鐘九陰沈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低聲道:

“真是想不到,都死到臨頭了,竟然還忘不了一個男人!鐘老七,像你這般心狠手辣的無心之人,倒也實屬難得啊!”

鐘信只覺一陣頭暈目眩,眼前卻全是秦淮的身影在打轉。

他這一生,從出生那一天起,直至今日,除了與菊生的兄弟情外,可說是唯有在秦淮身上,才算是動了一個男人的真感情。

這一刻短暫的清醒中,眼前不斷閃現的,盡是那個男人俊美而又極為神秘的臉。時而勾引著自己,時而又冷若冰霜。時而憨厚良善真心助人,時而又勇敢堅毅大膽反抗。

那是一個充滿了矛盾的、有時甚至有些詭異到讓自己驚詫的男人,更是一個不知不覺中便將自己吸引到不可自拔的男人。

可是現在這男人,他在哪兒,會不會已經…出事了?自己如此千防萬想,竟還是棋差一著了嗎。

耳邊又傳來鐘九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老七,說實話,我本想和大太太多放你們一段時間,可誰知道,你竟然想抄在我的前面,去調查取證我的把柄,如此,便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再留你們了。你放心,你現下躺在床的這邊,你擔心的七奶奶卻也就躺在床的那邊,想不到你們兩個男人,竟也會這般恩愛,倒也算是難得。我鐘九既是你們的長輩,今天定會成全了你們,讓你們倆同床共枕,黃泉路上,也和那鴛鴦一般,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嘴裏說著,舉起手中的木棍,對著鐘信的額頭又是用力一砸,直把他砸得頭破血流,登時便人事不知。

鐘九扔掉木棍,將他拖到床上,又將一邊的秦淮也拖到了床上,想了想,大約想到自己方才對鐘信的承諾,陰笑兩聲,竟把鐘信翻過來,壓在了秦淮的上面,臉對臉地躺著,嘴裏道:

“好一對情深意重的雄鴛鴦,我鐘九今天就成全了你們倆,讓你們死也死得成雙成對!”

他知道以秦淮所中的藥性和鐘信身上的傷口,兩個人在短時間內斷然都不可能醒轉。他在門口找出事先帶來的火油,澆在兩個人身上一些,又在床上,周圍的木質家具上,澆了更多下去。

直到一桶火油都倒空了,鐘九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只西洋的打火機,慢慢走向了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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