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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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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秦淮不知道布倫的中文那麽好,他現在一定會以為對方是讀錯了。

可是再錯, 也不會把四時錦這三個字讀成秋海棠吧?

這就是說, 自己費了這麽多心思苦熬出的四時錦,已經被淘汰了, 淘汰了!

秦淮感覺自己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完全不相信這結果會是真的。

他下意識便轉過頭, 眼睛看向鐘信,後者的臉上並沒有想像中的同情或是失望, 依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是讓秦淮意外的是, 他的一只手,卻忽然伸過來, 握住了自己的手。

這似乎還是鐘信第一次這樣主動握住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此刻溫熱而厚重,似乎有一種奇特的力量,會讓人感覺到安穩和踏實。

不知為何,秦淮莫名就覺得自己又沒有那麽失望了。

選不上就選不上,起碼有一個人知道,自己果真研制出了一款與眾不同的香水,是可以讓人在動情的時候,變幻出奇特味道來的。

如果沒有人接受它, 那麽就把它,做為自己和老七共同享有的一份特殊留念吧。

臺上的布倫收起第十個信封, 卻並沒有立即宣布預賽結束,而是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個信封出來。只是這信封同之前相比,看起來精致大氣了許多。

“各位, 在公布了入圍決賽的十款香水後,我這裏還要占用大家一點寶貴的時間,因為組委會方面,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和大家宣布。”

秦淮忽然感覺鐘信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地握了握自己。

而與此同時,他發現布倫的藍色眼眸,這工夫竟真的看向了自己。

“各位華埠香料界的朋友,做為本次賽組委會的主席,同時也是全歐香水協會的副會長,我首先要恭喜的是華埠香料界,因為在你們當中,組委會發現了一顆前途無量的香水之星!”

大廳裏的眾人一陣面面相覷,尤其是已經入圍了決賽的十家香水商,更是瞬間興奮起來。

秦淮覺得自己的手在老七的掌心裏,慢慢滲出了汗水。

“這幾十年來,全球香料界、香水界的專業工程師,也包括像我們弗郎索瓦這樣的老牌香水集團,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件事,那就是對傳統香水的創新。眾所周知,在現下所有香水的材質、工藝和特點越來越趨同的時代,能夠推陳出新、沖破既有壁壘的限定,才是我們業內的最高追求,只是這些年來,卻始終沒有取得進展,深為憾事。不過今天,這顆新星,卻終於給我們帶來了突破!”

布倫這番話說出來,在座的眾人中,除了秦淮與鐘信心中知曉他的意思外,安醒生坐在那裏,竟然也有些坐立不安起來。畢竟參賽的香水中,安家的“憶長安”也是一個新研制的品牌。

布倫忽然從臺上走下來,幾個大步,便從滿懷期待的安醒生身邊走過,徑直走到秦淮身前,伸出了手。

“秦先生,請您跟我上臺,我有話要和您說。”

秦淮只覺整個人一下子晃了晃,心裏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緊張。

鐘信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站起來。

兩個人回到了臺中央,布倫打開了那個精美的信封,從裏面掏出一張卡片來。

廳中的眾人大多不識得這位一身中式打扮的青年男子。

此刻見他清俊的外表,修長的體態,尤其一身光潔的肌膚,站在布倫這個白種人身邊,亦不逞多讓,更顯出一種東方男子斯文含蓄的風情。

眾人沒想到這個被組委會盛讚,並被譽為未來之星的香水設計者,竟然是這樣一個漂亮的青年男子,不由便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各位,我現下想要介紹給大家的,便是這顆香水界的希望之星,也就是這位秦淮先生!”

廳中的眾人都安靜下來。

“這位秦先生研制的香水‘四時錦,’利用香水材質與人體體溫變化的關系,營造出一種動感多變的新奇感受,在組委會的初步品鑒中,所有委員均表示,這個新品徹底打破了現時對香水功能的想象,可說是完全跳出了傳統香水的框架。甚至有評委說,這款香水讓人有一種‘一日之內,盡享春夏秋冬’的絕妙體驗,簡直超出了現時人的想象。”

這話從布倫這樣全球有名的香水權威人士口中說出,已經便可以算是對‘四時錦’最高的讚賞。

“所以秦先生,我們組委會經過審慎研究,認為這款香水比其他十款入圍香水的格調和水平超出太多,故而建議大賽直接為它設立特別的皇上皇大獎,同時我個人也代表法國香水協會,直接提名四時錦參加全法香水博覽大會,希望秦先生能夠接受並賞光!”

布倫說完,將手裏的卡片遞給秦淮,那卡片上面原寫著“大賽特別大獎,獎給四時錦香水所有者秦淮先生”的字樣。

布倫見他接過卡片,謙遜地朝自己和眾人行了禮,說了聲謝謝後,竟有要下臺的意思,忙又攔在他身前,笑道:

“秦先生莫急,您方才領的,可是超然於決賽之上的至尊大獎,難道您這會兒,就沒有什麽想和大家說的嗎?”

秦淮微微搖了搖頭,只是朝眾人揮了揮卡片,便想要下了臺去。

這會子,他心裏的感覺十分奇怪,明明眼前的結果由極度失望變成無比的榮光,可是他卻莫名覺得空蕩蕩的,倒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一般,只想馬上回到鐘信的身邊,才會踏實一些。

當然,如若他還能再握住自己的手給予鼓勵,便更好了。

布倫張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秦先生倒真是一位謙遜的東方才俊,好罷,既然秦先生不想多說什麽,那我倒有一句話想問問您,希望您一定要給我一個回答才行。”

秦淮不得不收住了腳。

“其實這句話,已經是這次大賽的題外話,只能算是我做為法國弗郎索瓦集團的總裁,向您提出的一個私人問題。那便是我要代表集團,邀請秦先生前往法國,參觀一下我們集團的總部和研發部門,全程的花銷,都由我們負責,卻不知道秦先生可有這個興趣嗎?”

在座的眾人都是老江湖,聽布倫如此相問,便知他話裏有話,根本便是在暗示這位有著創新才能的秦先生,自己的集團想要他,想帶他到巴黎去。

要知道,這可是全世界最有聲望的香料集團啊。

秦淮又何嘗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說實在的,有那麽短短的一瞬,他的思緒中忽然有了這樣一個念頭。

若是自己答應了他,說不定,倒真是便是徹底逃離鐘家的最佳良機。

可是,自己明明已經答應了某個人,要一同迎風抗雨,花開富貴,難道遇到了機會,便要置這約定於不顧了嗎?

他把目光悄悄投向了廳中的眾人,並迅速找到了鐘信的臉。

那張臉絲毫沒有出離秦淮的意外,在聽到布倫這句話後,這工夫已是又沈又冷。

秦淮忽然就打定了主意。

他慢慢走下臺,來到鐘信的座位旁,面向眾人,深深施了一禮。

“非常謝謝布倫先生和組委會給我的榮譽,也很感謝布倫先生的盛情邀約,只不過,這款香水的設計,原也不只屬於我一個人,而是我與丈夫共同的心血,便有了些成績,也自是我們二人共享才是。至於說到去法國參觀,因我與他家事繁忙,實是抽不出身,倒是多謝您的擡愛了。”

除了安醒生,廳中的眾人這時方才知道,原來這位耀眼的香料界新星,竟然是一位俊美的男妻,而一直坐在他身邊默不作聲的男子,便是他的丈夫,更是香料世家鐘氏一位不知名的公子。

原來這鐘家除了已入圍的“鐘桂花”,竟然還有人以個人名義參評,並一舉奪得至尊大獎,簡直是太出人意料。

廳中原本便來了好多報刊的記者,此時聽秦淮這話,便對著他與鐘信一陣亂拍。

預賽已經結束,新星也已經誕生,這工夫,眾人便紛紛散去,而布倫則來到了秦淮與鐘信身前。

他雖然遺憾秦淮拒絕了他的請求,但單純爽直的性格讓他還是一臉的微笑。

“秦,恭喜你,你真的讓我很意外,你大概想像不到我看到那香水時的樣子,完全就像一個發現了珍寶的孩子,實在是太驚喜太興奮了!”

他一邊說一邊便極自然地向秦淮張開了雙臂,顯然是想做一個熱烈的擁抱動作,來表達自己現在高漲的喜悅之情。

鐘信卻突然站了起來,剛巧擋在秦淮和布倫中間,神色平靜地對布倫道:

“對不起,布先生,按我們這邊的規矩,是不能隨便抱別人妻子的,尤其他的丈夫,還就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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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六少爺鐘智看完今天的幾份報紙後,一雙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那幾份報紙上,幾乎都用了一個專門的版面來介紹正在熱評中的香水大賽。

鐘家的“鐘桂花”入選了決賽名單,可是這樣的結果,和報紙上鐘信與秦淮巨大的照片相比,卻實在是微不足道。

尤其那些照片配的新聞標題,更都是“香水新皇帝,鐘家新勢力”或者“鐘氏後宅藏明珠,一朝拂塵驚世人”這樣吸人眼球的文字。

字裏行間,透出的信息,便是鐘家的七少爺鐘信,同男妻秦淮一起,借著創新了一款最新香水,已經在香料界獲得巨大的榮光,而這對夫妻,日後必將是鐘家真正的接班人。

鐘智不知道二房的鐘義能不能看到這些報紙,又會作何感想,只是這時,他卻顧不上他,心中想到的,盡是前幾日威脅鐘九何意如時,對方答應拿掉鐘信的權力,讓自己上位。

而這幾日,聽說鐘禮與鐘飛鴻鬧了矛盾,親事極可能吹了,那兩個老東西,便似乎都忘了答應自己那事一般,絕口不提了。

鐘智只覺得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

他不是不知道鐘九和何意如的老辣,只是這工夫,雙方既然已經撕下了臉皮,到了圖窮匕現的地步,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自己若不步步緊逼,勢必會被對方擇機反擊,拖上一日,便有一日的風險。

他沈吟了半晌,終是打通了鐘九的電話。

有些事,還是要再逼緊一點。

片刻後,鐘智臉上帶著一絲興奮與得意,興沖沖地出了門。

家裏的貼身丫頭問他可回來吃晚飯,他想了想,只說去找朋友喝個花酒,不用為他備飯,只單讓小廚房燉點滋補的湯水,晚上回來再喝。

那丫頭因與他有過首尾,爬過鐘智床頭,便對他格外關切,自答應著,便讓小廚房備了甜湯出來,待到晚上,便一直坐在室內苦等。因等得久了,不知不覺倒在床邊睡了過去。

待她忽然間從夢中醒來,才發現竟已是第二日的清晨,而六少爺鐘智,竟然徹夜未歸。

她雖有些擔心,但想到從前他亦有過眠花宿柳的經歷,倒也並不在意。誰知這又是一天一夜過去,六少爺竟然還是人影不見,丫頭們這才害了怕,忙不疊地報了三太太知道。

鐘家自然是一陣大亂,四處查尋。誰知整整一天,各處能尋的地方都去遍了,竟然連車帶人,都是蹤影不見。無奈之下,便只得報了官,並在報紙上發了尋人啟示。

這六少爺忽然失蹤一事,可謂在鐘家掀起了軒然大波。

三太太這邊自是哭死過多次,也不必說。便連大房太太何意如,也在佛堂裏給他念了數晚的平安經。

只是在夜裏念經之後,何意如在回到睡房之時,卻又悄然望著鐘智院子的方向,雙手合什,嘴裏暗暗道:

“既給你念了這許多的平安經,你便平安上路,也不必感覺天涼水冷,有多委屈,自然日後再多燒些紙錢給你,添置些錦衣玉服,也便罷了。”

她這邊為鐘智燒香念佛,旁邊服侍的丫頭蕊兒卻好像失了魂魄,不僅面色憔悴,倒常常丟三拉四,出了許多素常沒有的錯。看在何意如眼裏,倒也並未指責於她。

只是私下裏,那每過幾載,便會悄悄來到大太太屋子裏商討販賣丫頭的人牙婆子,便又偷偷上了門來。

蕊兒自打得知鐘智離奇失蹤、生死未蔔後,一時間心裏面便嚇破了膽。

她雖然不知他究竟是出了何事,可是不知為何,只要一看到太太在佛堂裏為六少爺念平安經,她這心裏面便七上八下,倒覺得那經文似乎變了模樣,竟成了超度亡魂的往生經一般。

而且這兩日,她更發覺自己身上不對,不僅月事未來,渾身更是難過得緊,不僅沒有胃口,更是看到稍油膩些的菜品,便會嘔吐出來。

這一日她雖然極力控制,卻還是在何意如身邊服侍時,忍不住嘔了兩聲。

何意如倒和顔悅色,只讓她先回去歇息片刻,然後再派了婆子帶了她出去,尋個大夫好生看看。

蕊兒一邊謝了太太,一邊便回了房裏,心中只想著鐘智,果然看見兩個太太常用的粗壯婆子,便來接她出去瞧病。

她心裏有幾分明白,自己這般模樣,極可能便是懷上了六少爺的種。可是太太既讓自己去看病,又不得不去,便只得跟著婆子出去,想再做打算。

只是這一去,大太太院子裏,從此便再無人見過這蕊兒的身影。

便有人問起來,也不過說那丫頭大了,太太心疼她,賞了她外嫁,已擇了好人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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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這邊,因鐘義與於汀蘭早已分房而睡,秋天夜長,他便時常約鐘秀到自己房中傾談。若是偶有雨天,鐘秀不便過來,二人也要盡打上一通電話才得入睡。

這日傍晚時分,天上便飄了冷雨,鐘義便知鐘秀應是不會來了。

他一人熬到夜深,便只覺房中像是少了些什麽,終又抄起電話,和鐘秀竊竊私語。直至時已夜半,外面漆黑如墨,雨絲紛飛,他竟不知房門微啟,已和他分房睡的於汀蘭竟悄無聲息地摸了進來。

原本這些日子以來,於汀蘭的身子情緒,都比前些時日大有好轉,一天裏倒是明白的時候多,糊塗的時候少了。也正因此,她便更加思念起鐘智來。

只不過她也知道,自她被鐘義兄妹逼著穿上了守貞鎖,更多派了人手監看著她,自己與老六雖在一個宅子裏頭,見面的機會,卻偏偏比登天還難。

且她娘家因父親被派了異地為官,竟闔家都跟了過去,一時間,當真是孤掌難鳴,四處無援,只能每日裏在丫頭婆子的看管下,強自支撐。

因這一日,她忽然聽到兩個丫頭背地裏在偷偷耳語,隱約便聽到一句六少爺已失蹤數日的字眼。於汀蘭雖未聽得真切,但是關心則亂,她又是爆炭的性子,立時便上前抓了丫頭的衣襟,問其所說究竟如何。

只是現下鐘義派來看管她的丫頭,都已經不是她從前的心腹。並且上有鐘義的倚仗,下看於汀蘭走著黴運,對她早就沒了從前的顧忌。見她上來逼問,便根本不去理她。

於汀蘭這些日子已經深知這些下人的勢利,倒也有所收斂,但是眼下既是聽到鐘智失蹤這樣的大事,便不管不顧,瘋了般拉扯那丫頭,逼她說將出來。

那丫頭被她瘋癲的樣子嚇到了,終還是將鐘智已經失蹤了數日的消息說與她聽。她因厭煩於汀蘭,也隱約知道二奶奶與六少爺的首尾,這工夫幹脆添油加醋,便說外面都傳聞六少爺風流好色,必是睡了哪個仇家的老婆,被人暗中害了,這些日子都尋不得,大概早就見了閻王。

於汀蘭聽了這消息,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一時竟傻在了當場。

待到她呆兮兮回到房中後,從午時直坐到夜深,才從恍惚中醒轉過來,目光便落在鐘義那睡房的窗子上。

也不知她心裏在想些什麽,竟然靜靜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又從被上面翻出一物,揣在懷裏,又噴了些“鐘桂花”在身上。

因為自己噴了這香水後的味道,原是老六最愛聞的。

然後這工夫,她便趁著風急雨大,緊握著懷裏那東西,便直摸到鐘義的房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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