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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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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寶輪寺離城區路途甚遠,鐘家這邊派人前去報官, 那邊各種官家程序走一遍, 再派人過來,便要折騰好長時間。

鐘家雖出了大事, 但這麽多年的大家,自有其站住腳的道理。

幾房太太和各房子女雖各懷心腹事, 卻也沒有亂成一鍋粥。在族長鐘九的協理下,分成兩股人馬後, 便回家的回家, 留守的留守。

鐘義在眾人臨行前,沒去找於汀蘭說話, 反倒把二妹鐘秀找來,在一邊樹蔭之下,悄悄耳語了半晌。

鐘秀面色平靜,手上的帕子半掩著雙唇,身上的裙擺紋絲不動,遠遠看去,當真是秀美恬淡。只是偶爾頷首沈思之際,眸子裏才閃過一絲精光。

待送走了家人, 鐘義因平時都是大哥參與族中之事,和鐘九來往不多。此刻剛好都留守寶輪寺, 自覺是個難得的機會,便主動逢迎,與鐘九沏了一壺釅茶, 對坐攀談起來。

這邊鐘家留下話事的爺們兒,除了鐘九鐘義,便是大姑爺邱墨林。

他對鐘義二人談論的那些族中之事全無興趣,心中百轉千結的花花腸子 ,全繞在那間房裏的大嫂子身上。

但見秦淮被人帶進那空屋子之際,衣衫不整,頭發零亂,一張臉雖盡是血汙淚痕,卻更顯嫩白的底色。

尤其是那種不卑不亢中微帶愁容的神情,簡直讓邱墨林心癢難耐,恨不能換了鐘信出來,留自己在那裏陪男嫂子做伴,好好慰藉這剛剛新寡的妙人兒。

奈何那房間門口幾個小廝守得正緊,鐘信又在裏面,便是心口再火燒火燎,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會子,正是午時的光景。

那空屋子的門窗都被小廝在外面關個嚴實,透不得一點風,盛夏的日頭又毒又辣,陽光從外面照進來,很快便將屋子蒸得尤如籠屜一般。

房子裏只有一張木桌並一把椅子,其他一概皆無。

鐘信將那椅子搬到屋子一角,也是光線最弱的地方,讓大嫂坐在那休息。自己卻去到另外的一角,席地抱膝而坐。

空氣裏蒸騰的熱度在不斷上升,直至兩個人的全身都漸漸被汗濕透,幾能擰出水來。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卻又能在寂靜中聽到對方漸漸加重的喘息。

秦淮坐在椅子上,雙眼直直地看著窗外隱隱幾竿竹影,心情卻正慢慢趨於平靜。

要知道,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情,即便對他這個看慣了各種狗血文的書蟲來說,也感覺來得猝不及防,驚心魂魄。

從被那智空和尚夜裏偷襲開始,到那參茶迷藥,再到鐘仁的突然暴亡、七竅流血,一件接一件,幾乎讓秦淮連氣都喘不上來。

直到此時,雖然最終還是被鐘家人質疑,並被變相關在這裏,可秦淮卻覺得整個人有了種緊張後難得的釋然。大概是這一天一夜實在是煎熬得緊了,以至於在那椅子上靜坐片刻後,竟朦朦朧朧的合上了眼睛。

坐在對面墻角的鐘信卻始終保持著清醒。

他身體靠著墻壁,頭微微彎著,整個人依舊是那副萎頓不堪的樣子,便像從前他在鐘仁面前,被他呼來喝去、非打即罵的時候,一個樣。

可是他垂在身前的雙手,卻十指交叉在一起,隱隱發力,倒像是暗中在和誰較著勁。

他的目光落在左手臂上,在衣袖的邊緣,隱約露出一大塊鐘仁驚馬時踩出的疤痕。

鐘信用手輕輕摩挲了下那塊凸凹不平的傷疤,又把目光轉向被粗布長褲遮蓋的雙腿,在外人看不見的兩個膝蓋上,也留存著長跪碎瓦片時,被刺出的大片傷痕。

這些疤痕隨著他這些年的長大,稍稍褪色了一些,但卻永遠都不會消失。

不過,那個曾經從他還是孩童時,就不斷欺侮傷害他的人,此刻卻真的躺在家廟裏,像自己從前無數次想象的那樣,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鐘信微微閉上眼睛,深深地出了一口長氣。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常年燉給鐘仁喝的參茶,終於,也燉到盡頭了。

“不…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

寂靜沈悶的空氣中,突然傳來秦淮有些驚恐的聲音。

鐘信楞了,目光迅速落在他的臉上。

這會子,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秦淮,整個人卻好像離了魂,軟軟地窩在椅子裏,面色蒼白,雙眼緊閉,唯有嘴裏面,像是在無意識地說著什麽。

看他的樣子,似乎應該是在夢中,並且那夢,也必定是給他帶來了驚嚇。

鐘信輕輕擡起身,走到秦淮的身前。

悶熱的房間讓兩個男人幾乎出盡了身上的汗水,此際,男嫂子那件染滿血汙的白色府綢中衣,已經被浸得有如透明一般,一眼望去,滿目都是青年男子柔韌的線條與凈白的肌膚。

鐘信的目光在那片白色上掠過,卻略有些不自在,便把眼睛從秦淮的身上移開了些。

椅子上的秦淮卻忽然坐直了身體,雙手在自己的腰腿處胡亂拉扯著什麽。

“我不穿,別逼我天天穿這勞什子…打開…打開它…”

鐘信下意識皺緊了眉頭,目光順著秦淮的手,在他身上游移。很快,他便看到了那個揣在男嫂子懷裏的物件,已經在近似於透明的中衣下,隱隱顯露出來。

想來,男嫂子在夢中說的勞什子,就是那個褻褲樣的東西。

而這個東西,在鐘仁生前的時候,似乎便是天天穿在嫂子的身上。

可是為什麽,一向奸詐陰險、提防心極重的鐘仁,竟然會隨身帶著穿在男妻身上的物件,並且在臨斷氣的時候,還在死死抓著不放呢。

鐘信感覺全身的肌肉莫名緊張起來,這個多年來身體自然養成的習慣,似乎在提醒自己察覺到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雖然曾親手查驗過那個物件,但是那工夫,當發現那東西可能是男嫂子極私密的用具時,自己心中羞躁,便一古腦又塞回到他懷裏。

現在想想,卻有些大意了。

鐘信既這樣想,便用眼睛瞄著秦淮睡夢中漲紅的臉,慢慢探過身子,深吸了口氣,終是悄悄伸出手去。

他想在秦淮還沒有醒的時候,再把那物件仔細查驗一遍,畢竟整個鐘家,都在尋找一個極其重要的東西。

眼見鐘信的手指便要伸到秦淮的中衣之上,他的身體卻忽然哆嗦了一下,面上瞬間閃過一絲紅潮。

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明明只是想取他懷中那個物事,為何腦海裏卻忽然閃過一個極其不堪的畫面。

那畫面是鐘仁那本春宮圖裏很特別的一幅,也是鐘信在偷偷翻看時,印象最深的一幅。

那畫面和其他圖畫裏的各種聲色無邊完全不同,描畫的是一名男子正在竹椅上海棠春睡,而另名一精壯男子則悄立一旁,正偷偷伸手去撩那睡中男子的衣襟。畫中人半遮半掩,欲露還羞,竟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香艷。

在其時,鐘信便對那畫面印象極深,反覆翻看了數次。

而現在看來,那畫面上的人物、甚至姿勢,竟然和自己現下對男嫂子的所為,相差無幾。

因此,面色有些紅漲的鐘信,發現自己伸向秦淮中衣的手指,竟有些哆嗦了。

巧的是,秦淮卻剛好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

“叔叔……你這是…要做什麽?”

忽然從夢中驚醒的秦淮,在睜開眼睛的剎那,正看見鐘信俯在自己身前,一只手,卻似乎馬上就要伸進自己的衣襟裏。

他方才在極度疲憊和悶熱的空氣裏,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並且做了一個沒頭沒尾卻又極其駭人的夢。

在夢裏,自己正躺在泊春苑臥房的紫檀木床上,身邊卻是七竅流血、面容可怖的鐘仁,正一邊逼著他穿上守貞鎖,一邊惡狠狠地掐著他的脖頸,逼問是不是自己害死了他。

秦淮被他滿臉的血痕和兇狠的神情嚇到了,在極力掙紮中猛地睜開了眼睛,才發現原來是一場噩夢。

可是夢是假的,眼前小叔子伸向自己的這只手,卻是真的!

鐘信在嫂子有些驚訝地詢問中,迅速直起了腰,原本因悶熱而汗濕的臉,此刻更是又紅又漲。

對著自己似乎有些下作的姿勢,剛剛變成新寡的嫂子,會不會誤會到呢?

“嫂子,我見你方才不停在說著夢話,又哭又叫,擔心被魘到了,便過來想叫醒你,剛巧這會子,你便醒了。”

秦淮點了點頭,淡淡地“嗯”了一聲,便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窗邊。

他不想讓鐘信看到自己臉上疑惑的表情。

因為他心裏有一句很想質疑鐘信的話,“真的想要叫醒一個人,難道還需用手伸進他的懷裏嗎?”

秦淮心裏有一桿秤。

他知道,如果方才身前的人不是鐘信,而是大姑老爺邱墨林,那便無需懷疑他的動機,知道他必定是要占自己的便宜罷了。

但是這人是鐘信,那情況便截然不同。同樣是伸向自己懷裏的手,他想要的,卻應該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

秦淮微微垂下頭,目光落在自己懷裏守貞鎖的位置。

這個穿在身上多日的東西,除了讓人感覺束縛和羞恥,自己倒還從未思慮過,它身上會有何特異之處。

但是現在,一些從前不甚留意的畫面,卻在秦淮的腦海裏一點點浮現出來:

鐘仁在酒醉入睡前不忘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守貞鎖,鐘仁提醒自己在洗澡前要脫下守貞鎖,鐘仁在自己假寐時偷偷賞玩守貞鎖,鐘仁來家廟時竟然會隨身帶著守貞鎖……

鐘仁、鐘仁…守貞鎖、守貞鎖…

在所有的畫面裏,這兩個詞,都是同時出現的。

秦淮甚至可以回憶出,昔時鐘仁在看這守貞鎖時各種古怪的眼神。現在想來,他眼中所看到的,絕對不是一個私密的物件,而是一個對他來說極其重要的…寶貝!

秦淮忽然在心中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

而這假設,讓他下意識摸了摸懷裏的守貞鎖。

窗子在外面被小廝關上了,隔住了外面大半的聲響。不過這會兒,卻可以聽見別院大門外傳來一串清脆的汽車喇叭聲。

秦淮擡頭向窗外看去,卻見鐘義邱墨林跟在鐘九的身後,正匆匆從花廳中出來,向大門口迎去。

兩輛黑色的老式吉普車從門外開了進來,繞了一圈後,停在一邊。

以秦淮日常對那個年代的了解,他知道,官家的人和車,終於到了。

車子裏下來了幾個穿著制服的男子,看樣子,他們似乎對鐘家家廟和別院都十分熟悉,完全沒有初來乍到、東張西望的新鮮感。

其中一名頭目模樣的中年人一臉官相,似乎與鐘九打過交道,兩人寒暄後,點上香煙,便在車邊攀談起來。

想來是話語中提到了鐘仁的橫死,那人伸頸往跨院那邊看了看,竟然摘下了頭上的禮帽,重重地點了點頭。

秦淮感覺自己有一點隱隱的緊張。

雖然所有需要自己解釋的東西,都已經在大腦裏反覆斟酌了數遍,可是臨到這會兒,心中卻難免有些忐忑。

驀地,秦淮的目光落在了鐘義的身上。

他原本是和邱墨林站在一處,卻在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下車後,主動迎了過去。兩個人互相拍了拍肩膀,倒有點久別重逢的架勢。

客套幾句後,秦淮留神到鐘義扯了一把那人的胳膊,對方遞過一個會意的眼神,兩人便悄悄走向了一邊。

不知為何,秦淮只覺心裏莫名地緊張起來。

鐘義與那人的所在離秦淮房間很遠,即便打開窗子,也不太可能聽得見他們壓低聲音的交談。

可是有那麽三兩次,秦淮發現在鐘義說了些什麽後,那個男子的目光,便下意識朝自己房間這邊投射過來。

秦淮稍稍向後退了退,盡管他知道,在那個人的角度,並不會看到房間中的自己。

但就在這躲閃之間,秦淮的心中卻忽然一動,他覺得這會兒,他已經猜到了鐘義在做什麽,或者說,他想要那人幫他做些什麽。

雖然大太太何意如在臨回鐘家之前,在大花廳裏發了威,也表明了態度。在她沒有同意之前,不想看到鐘家人自己查驗自家人的場面。

但是顯然,在她帶著女眷們離開家廟後,一心想要在大房手中得到祖傳秘方的鐘義,還是沒有放棄這個念頭。

可是在自己身上,哪裏會有什麽祖傳秘方,除非……方才自己那個假設,是成立的。

他微微偏過頭,餘光中,可以看到鐘信又已回到了墻角,老老實實地坐在地上。

秦淮嘴角莫名浮上一絲冷笑。

無論是窗外的鐘義,還是方才對自己伸出手的鐘信,他們倆想要找的,一定都是同一樣東西。

只不過,如果鐘義真的會假手官方來查驗自己的話,那這身上的守貞鎖,無論有沒有秘密,恐怕都會落到他的手上。

外面的眾人寒暄了一陣,這會子已經在鐘家的禮讓下進到了花廳。

秦淮靠在窗子的一角,眼看著這些人一個個走進花廳的大門,最後進去的,是有些無彩打采的邱墨林。

顯然,更愛眠花臥柳的大姑老爺,對於眼下這些客套事務全無興趣。他唯一有興趣的,似乎只有秦淮所在的房間。便是這一會子,秦淮已經看到他朝這邊看了幾次。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

鐘義等人早讓寶輪寺備下了精致的素齋。那幾個官差一路勞乏,也不推托,便說好先用了飯,再合議如何查驗之事。

正在其時,看守秦淮鐘信的小廝卻忽然跑來一個,氣喘籲籲地告訴鐘家幾位爺,方才鐘信在房間內喊他們,說大少奶奶這會子又忽然昏倒了。

鐘九和鐘義皺起眉頭對視了一眼,還未開腔,一邊的邱墨林卻開了口。

“九叔,這大嫂子想來是驚嚇過度,氣血兩虧之故,那會子在花廳裏,我瞧他便有些面色不對,想來這工夫終是堅持不住了。”

鐘九點點頭,“你原通醫理,說得想來差不許多,只是他這般昏厥過去,卻不知要躺到何時,官爺的時間有限,總不便這麽等下去罷。”

一邊的鐘義雖未作聲,心中卻暗自嘲笑鐘九老朽迂腐。做什麽非要等他醒來?一盆冷水潑下去,不愁他睜不開眼睛。

邱墨林忙道,“九叔不必擔心,這種毛病我倒是見得多了,不如便這樣,你們在這裏陪客,我且先過去瞧瞧那大嫂子,估計揉捏幾處穴道,疏解疏解經脈,他便自會醒轉了。”

鐘九忙頷首讚同,倒不料這素常口碑不甚入耳的大姑爺,這遭還真是接連派上了用場。

這會子,秦淮整個人便躺在那張桌面上,緊閉著雙眼。鐘信則拿著一條濕毛巾,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擦拭著。

方才他假裝昏厥在窗邊,鐘信發現後,便將他抱到了這張桌子上。並急忙大力拍門,喊那看守的小廝過來。

那兩人都是鐘義的親信,早知鐘家老七主不如仆的底細,又哪會將他放在眼裏。

此刻見大少爺暴死,這大房奶奶素來聽說也是個軟蛋,所以將他二人關在房間後,根本未理會鐘九所言的管好茶飯,大半日裏,竟連碗茶水也沒送進來。

這會子聽鐘信說大少奶奶昏了過去,嘴裏嘟嘟囔囔,依舊一副怠慢的神色。

鐘信知道這些人的嘴臉,因在門內冷笑了兩聲。

“我倒是提醒你們,大少奶奶雖是新寡,可他身上,可關系著鐘家不少的大事,便是你們二爺,也知道這裏面的輕重。你們現下還不趕緊拿些冷水毛巾進來,再去請示了主子,真要是他病大發了,耽擱了家裏的事情,我看你們日後誰承受得住!”

說到最後,一向予人以羸弱老實印象的他,語氣竟十分兇悍,倒把外面兩個狗仗人勢的家夥怔住了。

兩個小廝這才一個報信,一個趕緊取來冷水和毛巾,鐘信弄濕了,便用毛巾幫他擦拭汗濕的額頭。

這工夫,邱墨林匆匆走了進來。

他沒有想到這個空房間裏竟會如此悶熱,剛一進來,便是撲面的一股熱氣。

他掃了眼半靠在老七身上的秦淮,只見他面色潮紅、嘴唇幹澀,白色的中衣已然被汗水濕個精透,竟將一身好皮肉都半隱半露出來,不由下意識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鐘信見小廝竟是帶了大姑爺過來探視嫂子,心中微微一怔,面上卻還是躬著身給邱墨林問好。

邱墨林心思全在秦淮上面,見他雖面色微紅、身上濕透,手腳卻並不抖顫,呼吸也只略有些急促,便知道他並無大礙,大約便是昨夜驚嚇後,眼前又在房間裏被憋悶到的緣故。

他眼見鐘信立在一邊,心中那個想占些便宜的念頭不得施展,略略想了想,便有了主意。

“老七,大嫂子現下是憂思過度,外加略有些微中了暑氣,我車裏放著幾盒現成的丸藥,其中一味醒神正氣丸正對嫂子現在的病癥,他們幾個不識我的車,還是要你去取一遭才行,讓他們去兩個人陪著你就是了。”

他說著,掏出汽車鑰匙,又喊了兩個小廝,讓他們帶鐘信去家廟外的車子裏拿藥。

鐘信看著桌面上仍在昏迷中的秦淮,又看了大姑爺一眼,終還是低聲道,“老七這便去取。”

待他幾人離了屋子,邱墨林手忙腳亂反鎖上房門,欺身到秦淮身前,眼睛裏幾欲噴出火來。

邱墨林行醫出身,眼神自是不錯,見秦淮被汗水打濕的白綢中衣半透半露,幾近透明,便已發現他裏面沒有穿那守貞鎖。

這發現讓他心頭一陣狂喜,額上的青筋都一根根迸了起來。

原本只是想摸上幾把,占點手上的便宜,這會子見有機可乘,竟色膽包天,忘乎所以,動了做邪事的淫心。

他兩眼放光,手指哆嗦著便去解秦淮的衣衫,卻不料桌面上的秦淮輕輕咳了兩聲,身子動了動,竟慢慢坐了起來。待看見面前的大姑爺,登時露出一副又驚又怕的神情。

“姑爺,怎麽會是你?”

邱墨林亦被他忽然間醒來嚇了一跳,身子往後一閃,覆又貼近過來。

他此時欲火中燒,不能自持,啞著嗓子對秦淮道:

“好嫂子,你切莫害怕,想是你這兩日憂思過度,身上不適,方才便昏了過去。我跟九叔說了,特意過來瞧瞧你的身子,查驗下有無大礙。好嫂子,這會子人都被我支了出去,一時不得回來,你快快解了中衣,讓墨林好好心疼心疼。”

秦淮見他眼睛噴火,嘴舌齊動,實足一副迫不及待想行醜事的模樣,心中真是又憎又厭。

不管怎樣,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僅是他的大嫂,更是一個剛剛死了丈夫的寡夫。他身為自家嫡親的妹夫,不去講親戚間的情分,卻滿腦子裏都是些卑鄙無恥的下流勾當,這男人,也當真是和禽獸無異了。

但也正因秦淮已識透了邱墨林這副淫喪的德性,才忽生一計,做出這裝作昏倒的舉動來。

他方才既擔心鐘義假官差之手,強行查驗自己,將那守貞鎖卷走,腦海裏便千方百計,想著如何才能保全這個似乎暗藏玄機的東西。

大概是幾千本宅鬥書在腦海中積澱的結果,在看到邱墨林的一瞬間,秦淮忽然間有了主意。

常言道色令智昏,這色膽包天的大姑爺,如果知道自己在房中昏倒,又豈能不借著懂得醫術的由頭,來占自己的便宜呢。

而這會子看,事情果然朝秦淮設想中的情節來了。

“姑爺,多謝你這般惦念著我,我這身子不好,實是因大爺的事,心裏悲傷得緊。這兩日來,醒著夢著,眼前都是大爺的樣子,便是現下,仍覺得他就在身前,便坐在那椅子上,拈著煙壺瞧著我們……”

邱墨林被他這話說得身上一怔,連冷汗都滲了出來,下意識便回頭去看那空椅子,卻哪有什麽人在,當下便在額頭上擦了一把汗。

“嫂子可別嚇我,更別總找借口推搪墨林可好!大哥去得突然,我知道嫂子心裏難免惴惴不安,可若要說有多傷心欲絕,我的好嫂子,你就別唬我了。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是嫂子和大哥間,又何來夫妻之實?墨林每每念及此事,便替嫂子不值,更是可憐嫂子青春年少,身上卻沒人愛憐的苦。好在從今往後,嫂子既不用再忌憚大哥,墨林便可以多多尋機會過來安慰嫂子了。”

他嘴上甜言蜜語,手上也不閑著,借勢便要往秦淮身上摸來。

秦淮急忙向後躲了躲,低聲急道:

“姑爺這樣聰明的人,這會子為了欲念之事,竟忘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嗎?你且想想,早上在花廳裏,六少爺疑心於我,便是姑爺為我解的圍,我心裏又如何不知感恩姑爺。可是眼下官差在外,九叔二爺也都馬上前來,為的都是大爺橫死之事。若你我真是在這當口行了什麽,落入外人眼裏,那便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邱墨林心裏本是騷癢難耐,可聽秦淮如此一說,又知他說的極為有理。

畢竟早上自己在眾人面前說的那些,雖都是真話,但也算是站在了男嫂子一邊。這會子若被人發現二人有染,豈還了得,一並便連早上說的那些,也都變成假的了。

他嘆了口氣,耳朵便往門外留著意,也怕有人忽然沖了進來。

可是明白是明白,心裏卻終是懊惱又錯過了與男嫂子親熱的機會,便小聲對秦淮道:

“嫂子說得不錯,墨林便先將這想著你的心收著,只等回了家去,再找機會和嫂子傾訴這滿腹的衷腸。只不過嫂子你看,我費盡心思過了來,又想辦法才支走老七他們,這番苦心,嫂子總要給我點什麽獎賞,才說得過去啊!”

邱墨林為人猥瑣,總覺得不在這細皮嫩肉的嫂子身上摸上一把,便難受得緊。因此他死皮賴臉,只求還是能占上點便宜。

秦淮斜了他一眼,故意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卻伸手在懷裏摸出個物事來。

“倒真是拿你沒有辦法,這會子,我卻又上哪裏給你尋獎賞去。也罷,我身上這東西,你也是見過的,原是我最貼身的物件,今天便先放在你那裏,你看了它,便也算是看到了我。只一樣,這樣私密的東西,若是被人瞧見,或是落了大小姐的眼,姑老爺,你可就有得受了!”

邱墨林眼他從懷裏掏出來的,竟然便是自己曾見過一次的守貞鎖。

他原是風月場中的老手,自是知道情人之間,私下相授的,素常不過是些汗巾、頭發、指甲等物,往往最親密者,才會將貼身的小衣、肚兜等相贈情郎。今見那確是秦淮貼身之物,一時眼前一亮,伸手便抄了過去,趕緊揣在懷裏。

“我就知道嫂子是疼我的,嘿嘿,嫂子盡可放心,墨林也不是那十七八歲的初哥,自然知道這東西見不得人,定當收到密處,不與第二個人看見,只等下一次與嫂子私會時,讓我親手給嫂子穿上它可好?”

秦淮無奈之下,出此下策,也是沒辦法可想。

看慣了宅鬥的他心底明白,別說鐘家對寡婦還有特殊的族規,便是暫不考慮那些,以自己現在男寡的身分,一無丈夫庇護,二無娘家支撐,三無子女延續香火,在大宅門裏,根本就是最不受人待見的人。

所以,既然還要在這個修羅場中煎熬,就一定要有過硬的本事或者能拿住別人的砝碼。

既然自己認定這守貞鎖中,應是被鐘仁藏了重要的秘密。那在這千險萬險的大宅院裏,這人人想要得到的秘密,自己又怎會不牢牢握在手中呢。

所以,在自己和鐘信勢必被官家查驗,並可能被鐘義假公濟私之際,能幫自己藏得住這東西,事後還可以取得回來的,在家廟這些人裏,除了邱墨林,也真無第二人可想了。

秦淮正要對死皮賴臉的邱墨林虛應幾句,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聲響,緊接著,便聽到小廝開門的聲音。

秦淮看過去,正見鐘信一臉大汗地從門外進來,手上握著一個藥盒,見自己靜靜地站在桌子前,似乎楞了楞。

邱墨林讓他把藥拿過去,鐘信也不多言,悶聲不響地將藥盒遞過去,兩只眼睛似乎只盯著地面,卻早在不經意間,把室內二人的衣著神色都看了個清楚。

在目光掃過秦淮已被汗水打透的前胸時,鐘信的眼睛瞬間瞇了起來,素來沈靜的臉面,微微變了顏色。

那個在男嫂子身前半隱半露的守貞鎖,似乎看不見了。

邱墨林看著藥盒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個醒神正氣丸,嫂子應該有點輕微中暑,便服用一丸下去,也好解一解…”

他這話還未說完,門口忽然傳來一個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

“這藥他吃不得!”

房中的三人皆是一楞,擡頭看去,竟是那官差中帶頭的一位。

這工夫,他站在房間門口,身後跟著幾個下屬和鐘義等人。

邱墨林忙臉上堆笑,“這藥不過是治暑氣的醒神…”

那人官相十足地揮了下手,打斷了他。

“這會子已經不早了,城裏面還有不少棘手案子等著回去處理,你們家的事現在就要查驗,再吃藥下去,怕是會影響了查驗的效果。再說他現在這樣子,不是已經沒事了,還吃什麽藥!”

邱墨林見他這樣說,便只好將藥收了起來。

那人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又上下打量了幾眼秦淮和鐘信,回頭一擡下巴,朝他幾個手下道,“依我說這個房間便很不錯,你們將那些用具都拎了來,鐘二爺,你再讓人弄幾張椅子過來,我們便在這查驗罷。”

鐘義一邊答應著急忙使人去弄家什,一邊和方才密語那官差頭目使了個眼色,雙方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

這邊那官差便對邱墨林道,“大姑爺你也可以自便了,這會子我們要檢查他們兩個,閑雜人等都不用在場。”

邱墨林忙點點頭,偷偷瞄了秦淮一眼,見他也看向這邊,便悄悄拍了拍胸口藏著守貞鎖的位置,擠了擠眼睛,徑自去了。

這裏那官差頭目待手下都準備得一應齊全,鎖了房門後,便咳了一聲,對秦淮和鐘信道:

“你們倆都是鐘家自己人,又都與死者親近,我不說你們也知道,近年來你們大房裏,已有過幾次少奶奶因房事暴死的先例,都是經我們手查驗,倒也沒什麽出奇的。問詢筆錄等事,稍後按程序便是,這會子,倒要先驗查了你們身上有無問題。現下便都把衣服脫下來,站在墻邊!”

他這話剛一落地,一邊的秦淮和鐘信下意識對視了一眼,鐘信仍是一臉怯相,低頭不語,秦淮心中著急,便忙對那官差道:

“長官,我明白這驗身乃必行之事,可是您大概也知道,我是鐘仁之妻,他卻是鐘仁的七弟,我們叔嫂二人,又怎能在一處脫衣露體,還請長官怎生想個法子,回避一下吧!”

那官差皺起眉頭,橫了他兩眼,道:

“你這便想得太多了,要知道在我等眼裏,你與他不過都是必須查驗的對象,莫說你和他名為叔嫂,實則都是男人,並無需避諱。我再說句不中聽的,有時事關緊急,又不方便,便是男女同室,該查的,也不敢耽誤。這事多說無益,你們倆快快脫了衣衫是正經。驗完了活人,還有死人在那邊等著,你真以為我們都是吃閑飯不幹活的嗎!”

這官差的話雖然有些冷硬,聽在秦淮耳中,卻讓他心中一動。

按說自己在現實世界雖然是個彎男,可是平常生活裏,卻也和大多數直男無異。平時與宿舍同學共去公共澡堂洗浴時,自己也並未顧忌太多,可謂心中無雜念,一切皆自然。

可是這會子卻真是奇怪得很,便是在這些官差面前脫光衣服查驗,秦淮都不會覺得怎樣,可一想到要在老七面前赤身露體,他竟真感覺有一種嫂子要在小叔子面前暴露私密處的感覺,當真又羞又窘。

他這邊心中惴惴不安,身邊的鐘信卻一聲不響,略背對著秦淮,已經開始除卻衣衫。

秦淮咬住了牙根兒,趁人不備,死命擰了自己大腿根兒一把,逼著自己目不斜視,權當室內空無一人,便也飛快地把身上的衣物都脫了下來。

方才與鐘義作暗號的官差也不及其他人動手,便已走上前去,對著秦淮身上的衣物細細查驗起來。

幾經折騰後,那套白府綢的中衣便連最細小的縫隙,都被那人捏了個遍。奈何那綢衣又薄又露,料子又極好,哪裏又能藏得下什麽。

那人失望之下,放下秦淮的衣物,又翻查起鐘信的粗布衫褂。不出意料,自然又是一無所獲,便連鐘信從鐘仁身上得來的那把銅鑰匙,原本藏在內袋之中,此刻竟然也不翼而飛了。

他這邊在兩人的衣物上翻查,那邊秦淮和鐘信兩人除凈衣衫後,便皆靠墻而站。秦淮雖竭力控制著自己的目光,奈何他那雙做精細實驗練就的敏銳眼神,便是在無意之中,卻偏把一個精壯漢子的身體盡收眼底。

老天!

秦淮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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