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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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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中用的東西,一天天勒著你那腰身扮病美人給誰看?要你給我打個扇子,你倒像三頓沒吃飽飯的廢物,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這大天晌午的,做主子的讓人幹等著不開席也就罷了,連你這個死丫頭也在這兒裝病給人添堵,還能不能讓我這有身子的人舒點心了!”

於汀蘭聲音尖利,說話又急又快,倒像是在屋子裏炸了個響雷。

這工夫各個席面基本都已坐滿,單等今日的主角鐘毓大小姐出來亮相。男人這邊,點煙遞火,談的都是洋行股票煙土窯姐兒;而女人這裏言笑晏晏,說得不外乎首飾脂粉布料電影,看起來好一團祥和之氣。

所以二房少奶奶忽然間對著貼身丫頭翻臉,當真是平地驚雷,品簫堂一下子肅靜下來,連請來的鼓樂班子都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秦淮此時,也被於汀蘭的舉動怔住了。

因為在他看過的情節裏,於汀蘭出場機會還不甚多。作者雖然給出了“此人頗具野心,極富手段,脾氣潑辣處不讓鐘毓專美、更勝過草包秦懷十倍”等評價,但因為沒有具體的情節,在秦淮心裏還沒有太明確的印象。

而眼下她在闔家宴席上忽然發作,才果真驗證了作者的伏筆。

秦淮畢竟對整個鐘家的狀況還有些懵懂,見此情狀,下意識便把目光向男賓席上的鐘信投去。雖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卻仿佛在他身上,可以尋到一些力量或是其他什麽東西。

可惜。

當看到在男賓末席上欠著半邊屁股、連板凳都不敢深坐的鐘信,還有他臉上一如既往的窩囊表情,秦淮才如夢初醒。

自己真的是糊塗了。

當下的這個男人,既是一個於水深火熱中唯求自保的弱者、又是一個看戲觀火唯恐天下不亂的反叛。自己倒想著在他身上尋求力量,那力量便有,恐怕也是要置人於死地的力量吧!

“老二媳婦,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麽!丫頭們不聽使喚,回去責罰就是,你大妹妹的好日子,難道就忍不得這一時了!”

坐在首席的何意如臉色黑沈,一邊開口,一邊把懊惱的目光投向同桌的二夫人莫婉貞。

她自嫁入鐘家之後,在鐘家鬥了半世的最大敵人,便是二房。

雖然何意如身為正室,又生了鐘家長子鐘仁、長女鐘毓和三子鐘禮,在根基上,按說真的是雄厚無比。

可惜天不遂人願,長女外嫁,次子尚小,她一心只盼長子鐘仁在外挑起家業、在內傳宗接代,牢牢占據鐘家的至高點。沒想到,鐘仁雖然任性專橫、欺男霸女,卻是窩裏橫的路數。鐘家外面的香料產業,他既無興趣,又無才幹,在鐘家老爺還未過世時,除了將祖傳的香料秘方留給長房外,不得不將外部的管理大權交給了二房的次子鐘義。

而在內宅,鐘仁更是讓人操心。年紀輕輕已娶了幾房妻妾,卻接連橫死,更沒有留下一男半女。因為長房無妻,何意如又不甘心將當家的權力放給二房,所以到了這般年紀,還不得不親自當家。而反觀鐘義這邊,不僅娶了個能幹厲害的媳婦,而且媳婦的肚子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要是生了兒子,那便真是鐘家第三代的長孫了。

而二房太太莫婉貞與何意如鬥了半世的底氣,也正是她最得意的一雙兒女。

鐘義雖是庶出,卻從小精明過人,不僅長於研制香料,更是管理公司的一把好手。在鐘仁只知花天酒地頻繁娶妻之際,鐘義已經在鐘氏香料占有了穩穩的一席之地。

而女兒鐘秀生得秀美文雅,溫柔可親,不僅在女校中是校花級的人物,而且眼下又正和一世家的公子處在熱戀之中,對方家世富貴人品俊帥,是很多豪門望族眼中的鉆石王老五。

因此,看見兒媳婦於汀蘭夾槍帶棒的大發脾氣、而大房太太掉臉色給自己時,莫婉貞將茶杯略加了幾分力氣,朝桌上一放,發出一聲脆響。

“姐姐,恕我直言,你這樣說鐘義媳婦,未免有失偏頗了吧!咱們也都是過來之人,汀蘭現在的身子,正是百爪撓心、心焦氣燥的時候,做丫頭的本應加倍小心服侍才是,若犯了錯,自當罪加一等。難不成因為大房小姐過生日,便事事沒了規矩,連下人懶怠犯上,也置之不理了嗎?”

莫婉貞稍頓了一下,冷笑了一聲,不待何意如作答,便又開口。

“何況今天這麽多親眷在此,九叔六婆等更是族中的長輩,卻都要長坐久等。姐姐且自己瞧瞧大房的人眾,大姑老爺姍姍來遲,大少奶奶來得更晚,而大少爺呢,更是頭影沒露。這些倒也都罷了,可眼下都什麽時候了,鐘毓這過生辰的主角還遲遲不出來見客,真真怪不得汀蘭煎熬不住,便是我,也坐夠了呢!”

兩人鬥了半生,何意如深知莫婉貞嘴頭上的功夫伶俐,也不去看她,只朝席上幾位族中女眷笑了笑,“你們聽聽,婉貞這張嘴,還真是數十年如一日的麻利。我不過說了一句,她倒說了半車的話出來。不過婉貞,我方才不是已經解釋過了,鐘毓是忽然間犯了舊疾,如今剛用了藥,略有好轉,馬上便會過來給族中長輩請安,難道她在自己的好日子裏生病,倒是她想的不成?”

秦淮雖然看多了宅鬥文和宮鬥劇,也知道鐘家的水深,卻沒想到自己剛剛在人前亮相,便看到了這樣一幕活生生的爭鬥。

先是鐘家二少奶奶在席上發飆,旋即大太太和二太太又展開舌戰,一時之間,整個品簫堂一片寂靜,眾人皆面面相覷。

忽地,在男賓首席上傳出一個年邁男子的聲音。

“二位夫人且歇一歇,聽我老朽有兩句話說!”

隨著聲音,秦淮只見東側首席上,站起一位身穿上等絲綢馬褂的老者,大概五十出頭的年紀,面目清矍,雙目有神。

莫婉貞剛要去頂何意如的話口,卻被這老者打斷,臉上雖有不甘,卻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九叔請講。”

秦淮心中一動,知道這老者便是鐘氏家族中時任族長一職的鐘九。

要知道,從昨晚鐘仁聽到鐘九要來赴宴時露出的不滿,秦淮便想起了書中提到過的一個線索。

原來鐘家的大太太何意如,私下裏對這位鐘氏族長極為敬重,時不時便會設宴相邀,表面上自是為鐘氏族中之事,可酒宴之後,二人卻常常摒卻下人,於私室密談。時間一長,難免有些不太好的風聲傳了出來。便是大兒子鐘仁耳中,也聽到了一些。

既想到此處,秦淮便不禁留起神來。

只見那鐘九笑吟吟地撚著短須,且不說話,倒健步來到女賓席間,朝第二張席面上的一個女孩比了個手勢。

“飛鴻,你把那個西洋玩藝拿著,過爺爺這邊來!”

眾人好奇,都把目光聚在那女孩身上。這叫飛鴻的女孩不過十七八歲年紀,穿著一身白色的洋裝,梳著時髦的齊耳短發,行止落落大方,拎著一個器物便走到了鐘九身旁。

秦淮待見到她手中之物時,眼前瞬間一亮,下意識“啊”了一聲。聲音雖小,對面的於汀蘭卻聽到了,有些狐疑地打量起他的臉。

原來那女孩手裏拿的,竟然是秦淮最熟悉不過的一件樂器:小提琴。

“二位夫人,各位族中親朋,今日大家在品簫堂為鐘家大小姐慶賀生辰,實在是族中的盛事。眼下鐘毓偶犯舊疾,略來遲些,也是人之常情。汀蘭是有身之人,雖然嬌嫩了一點,可畢竟身體不便,大家也都可以理解。既然這會子還要再等些工夫,老朽便讓我這剛從法國回來的孫女飛鴻,給大家獻個醜,表演一個叫‘梵阿鈴’的西洋玩藝兒,大家說可好”

明眼人都知道,鐘九此時作為族長出面發聲,目的自是要熄了鐘家兩房的戰火,眾人又哪有不說好的道理。

那鐘飛鴻是鐘九的孫女,因家資巨富,從小便被家人送到法國留學,因喜愛音樂,閑暇時便選學了其時叫作“梵阿鈴”的小提琴。

鐘飛鴻今日既帶了琴來,本意便要在席上為鐘毓獻上一曲,以賀芳辰。所以一聽要她表演,並不緊張,向大家表達了自己以曲為禮的心意後,便開始演奏起來。

秦淮的註意力完全被那把漂亮的小提琴勾去了。

可以說,小提琴是貫穿了他整個學生時代的一項特別愛好。雖然沒有走專業的道路,卻在業餘考級中拿下了最高級別。眼下這鐘飛鴻琴弓一拉,琴音一響,他便知道她演奏的是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論資質與水平,只能算是入門偏上的水平。

世人常有這種情狀,對於自己喜好的事物,難免會多關註一些。便如秦淮,沒想到穿書到這個時代,竟然也能看到自己喜愛的樂器,因此全副心神,便都落在了鐘飛鴻和小提琴之上。

他看得入了神,雙眸裏閃動出一種難得的激動,連帶著臉上的神情都不自禁地豐富起來。那表情配上眉梢的胭脂痣,落在對面於汀蘭的眼睛裏,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模樣:淫!賤放浪,騷動不安。

於汀蘭唇邊微微露出一絲冷笑,向身後勾了勾手,錦兒忙俯耳過去,主仆二人私語片刻,錦兒不斷點頭,偷偷瞥了秦淮一眼,從席間退去,竟悄悄繞到了男賓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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