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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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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時候, 西門吹雪都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風秋雖然總喜歡在老虎面上拔須, 倒也分得清哪一處是無關緊要,哪一處則是絕對撩不得的貓尾巴。

就好比這次追殺。

西門吹雪或許可以為了朋友讓步, 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但絕不會背棄自己的劍。陸小鳳想要一把可以奪了他命的劍,西門吹雪便必會出這樣的劍。

沙漠狂奔,一路奔逃。

跑死了馬已經是小事的, 可怕的是他們即便跑死了馬都不敢稍許停下,直往東方拔路狂奔。

太陽酷烈, 兩人輕車簡行,除了水囊之外幾乎都沒有多帶旁的東西。雖近冬日,但沙漠的白日裏的太陽依然輕易地刺穿人的皮膚, 陸小鳳一早便脫下了深色的外褂替風秋遮擋太陽。

他的唇色發白, 幹涸的死皮褪了又生。

他們匆匆出逃不過兩天,已經狼狽不堪,甚至生出了此命將休的荒謬感。

西門吹雪的那把劍就像是沙漠裏的風。雲不常有, 但風總如影隨形。無論他們已經逃了多遠, 只要稍有懈怠,那劍鳴聲便由遠及近,竟似將於耳畔重鳴。

風秋與陸小鳳尋到了剛入沙漠時碰見的綠洲殘垣, 稍作休整。

陸小鳳給兩人的水囊補充了水, 又洗了把臉玩笑道:“我如今算是明白那些被西門追著的人是個什麽心情了,他簡直就是個怪物。”

風秋心有戚戚:“說實話,這種不眠不休也要咬住獵物的精神, 我也只在四師兄的身上瞧見過。但西門吹雪又不是捕快!”

陸小鳳道:“他這個人,執著過了頭。”

他將水囊遞給風秋,對風秋道:“這家夥做什麽其實都一樣。他於劍道上的確天賦高超,但他能走到如今的境地,靠得卻不僅僅只是天賦,更多的還是他這性格。”

陸小鳳蹲在了風秋身邊,第一次向風秋表達出了他的憂慮:“我不是說他這樣不好,只是做人吧……有時候執著過甚,就不太像人了。”

“就好比這次,我其實有別的辦法激怒完顏阿骨打,但我卻挑了和你私奔這種玩笑。”陸小鳳嘆道,“我也只是想用我的方法多逗逗他,讓他多點情緒——不過就他追殺我們的勁頭來看,有點適得其反。”

風秋喝水的動作頓住。

若是旁人聽了陸小鳳的這段話,大概只會覺得不知所謂,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麽,但風秋卻是知道西門吹雪最終會走上的那條路,她能明白陸小鳳玩笑下藏著的隱憂。

熊老師筆下的劍客有很多,西門吹雪未必是最特別的一個,卻是最為孤冷,且最不似人的一位。或許在最初的時候,他也是個有喜有怒的劍客,會有心動與憎惡,但隨著他對劍意的領悟,隨著他往劍道的更深處走去——他拋下了所有人,成了一柄由人鑄成的劍。

牽涉到西方魔教的、銀鉤賭坊的故事風秋已經記不大清,但在故事的最後,西門吹雪再次出現在陸小鳳面前,以劍氣傷人,語帶冷漠的場景卻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甚至連西門吹雪當時說了什麽都不記得了,當時的震驚心情倒還能回憶起一兩分——西門吹雪雖在,但陸小鳳的好朋友沒了。

如今風秋與西門吹雪相交,認識了尚且年輕,年輕得甚至還會生氣的、比最早的故事裏還要不成熟的西門吹雪。他雖有七情六欲,甚至還能輕易以只言片語封住陸小鳳和自己的嘴,但風秋依然能在與他刀兵相接時意識到——

西門吹雪是個殉道者。

他是能將所有都奉獻給劍的劍客。

只不過陸小鳳並不想要那樣的朋友,所以他一直都有意無意地將西門吹雪拉扯進各種各樣的事情裏。

風秋理解陸小鳳的心情,松江府的事出前,她自然不覺得西門吹雪往劍神的路上奔跑有什麽不好,如今她也做了西門吹雪的朋友,卻覺得那樣有些遺憾了。

她想了一會兒道:“我覺得你不用那麽擔心。”

陸小鳳:“……?”

陸小鳳嚴肅道:“江楓,你也見了那日西門的劍了,你覺得我真的不用擔心嗎?我看用不了十年,他就要走上一條誰也追不上的路去了!”

風秋道:“那也得是沒有燕南天的世界。”

風秋認真道:“在他翻過我大哥這座山以前,他怎麽也撇不下旁人,他的對手可太多了。”

“就好比我。”風秋指了指自己,“他還沒打贏我呢。”

這大概是這亂七八糟的世界優勢之一,什麽孤寂呀、什麽獨一無二啊,統統都不是不存在的。江湖到現在都還沒爭出一個公認的天下第一美人,的兵器譜也是一年一換排名都快要失去了權威性。在這個江湖裏,對手永遠都不會少,即便是在陸小鳳的故事裏近乎無敵的玉羅剎——他不也有畏懼的人,所以從中原撤出,在這漫漫黃沙中安了家嗎?

風秋寬慰道:“沒事的,我大哥你也見過的。西門吹雪要想贏了他,少說也得二十年後,二十年呢,誰知道這天下會不會再出個比西門天賦還高的劍客?”

陸小鳳原本是真有些愁西門的狀態,會和風秋說這話,也是想要將風秋一起拉入夥的意思。然而風秋沒有進他兜的網,不僅沒有進,還和他說他的網其實沒什麽必要。

時代不同了,西門吹雪壓根就不會走。

陸小鳳想了想,竟然覺得風秋的話還很有道理。

他瞧著風秋幽幽道:“我居然還真沒有你了解他了……”

風秋爽然一笑:“嗐,我也只是多讀了幾本書,承讓承讓。”

陸小鳳被噎住。

他正要與風秋辯掰扯下她是看了哪些書這麽能幫她了解西門吹雪,他的耳朵卻先聽見了令人汗毛直豎的劍鳴聲。

陸小鳳:“!”

風秋已經反應了過來,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袖刀,想也不想一掌推開陸小鳳道:“跑——!”

陸小鳳:“可你——”

風秋道:“不是西門,跑你的,去敦煌,記著你的計劃——”

劍鳴尖銳,似針如芒。陸小鳳聽著那與西門截然不同的劍聲,終於也反應了過來,這次的追兵不是西門吹雪!極大可能——是玉羅剎!

陸小鳳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若是西門,那一切都還在計劃之中,不是西門——那只能說明計劃出現了意外!

在這個計劃裏,風秋只是個借口,她是無關緊要的,真正重要的是陸小鳳要從敦煌取回的結果,這個結果必須要取來,只有這個結果能幫他們解決所有的困境,包括玉羅剎本身!

陸小鳳不在猶豫,轉身即去。

風秋留了下來,她面對著眼前漸濃的舞,一咬牙,直接將袖刀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眼見青色刀鋒即將割下,那霧氣中的劍鳴聲停了。

一把短劍攔在了風秋的刀鋒前,阻了她的刀勢。

風秋擡頭,玉羅剎正落在她的身前。他的臉上依然帶著那張可怖的面具,面具後瞧著風秋的眼神卻沈沈不定。

風秋咬著唇,她手腕發顫,一言不發。

玉羅剎笑道:“狠得下心,判斷準確。我現在是越發相信他真是喜歡你了,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在我想做一件事的時候,還能阻的下我。”

“烏羅珠,放下你的刀,我需要你活著。”西方魔頭淡聲道,“拋開引路飛天,我也不想因為你讓他再有遠離我的借口。”

這個他指誰不言而喻。

風秋瞧著玉羅剎,忍不住心想,西門吹雪要想遠離誰,根本連借口都不用選。他之所以如今在這裏,只會是因為當初答應了玉羅剎要替他做一件事。這件事一旦做完,不管玉羅剎說什麽做什麽,這個好久都沒能回家安穩習劍的家夥,絕對歸心似箭,誰都攔不住。

風秋:玉羅剎甚至還沒我了解西門吹雪,這人是西門吹雪親爹是謠言石錘了。

風秋不言不語。但她沒有放下自己的刀。

過了會兒,西門吹雪同樣追到了。

西門瞥了風秋一眼,雖沒有開口,但風秋都能讀出他的言下之意:怎麽這麽廢物,還能被玉羅剎抓住。

風秋:……都怪陸小鳳!

西門下馬,走至風秋身邊。

玉羅剎開口道:“我可是為了你的心上人放跑了陸小鳳,我之前和你說過什麽來著,你不能將她就這麽放著,更不該給她這把刀。”

西門吹雪看向風秋,風秋將袖刀握得死緊,半點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西門吹雪淡聲道:“不勞費心。”

玉羅剎道:“我也不想費心。”

他冷聲說:“但我需要解釋。完顏旻說烏羅珠是引路飛天,而陸小鳳在帶她走之前也盜走了我的寶石,西門吹雪,你來是為我解密的,不是替你朋友尋寶。”

西門吹雪看向玉羅剎:“引路飛天?她不是。”

玉羅剎道:“所以你拒絕完顏旻提出的幫助?”

帶著面具的男人聲音喜怒難辨:“我記得我和你說了,我不喜歡別人斬我的路。”

西門吹雪直接道:“她不是。”他甚至皺起了眉:“你為什麽會認為她是,單憑女真人的一句話?”

玉羅剎緩聲道:“當然不是。完顏旻的話只是一個可能,我會相信,但不至於親來驗證。”

他對西門吹雪道:“把石頭取出來,我知道陸小鳳逃走前藏在了你這裏。”

風秋聞言悚然一驚,連西門吹雪的眼中也浮出了驚訝。

但驚訝過後,他便如玉羅剎所說的那般尋到了那枚寶石。

風秋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枚寶石。這是顆雞蛋大小的鉆石,凈度極高,也不知用了什麽東西竟完成了打磨切割,握在手裏凹凸不平,在日光下卻十足流光溢彩。

玉羅剎道:“沙漠日光太晃,在日光下不容易看出來,不過若是經人提醒,你應該還是能瞧出來的。”

他吩咐西門吹雪去看陽光穿透這顆石頭後的折隱。那光線晃的人眼疼,在石頭上勉強勾出一點連山般的形狀。

風秋看不出那是什麽東西。

西門吹雪卻沈默了一瞬。

似是知道風秋瞧不出,他低聲道:“是吐蕃文。”

玉羅剎道:“我本以為那不過是戰火留下的凹痕,因為它實在是對不上我所知的任何一種圖形。直到前些時日,我閑來無事翻閱佛經,方才想起那凹痕有些像吐蕃和尚念經裏的東西。回鶻歷代信佛,傳說裏他們的汗王是在佛陀的幫助下將寶物藏進了寶石。”

“我曾經想了很久,佛陀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寶石上藏起的刻痕又是什麽意思。直到你們來了,提起了回鶻與吐蕃之爭,我方才想起了這點可能。”

“佛陀便是吐蕃僧,刻痕則是吐蕃的文字。而正如猜測一般,吐蕃的經書裏正有與這刻痕相對的詞。”

玉羅剎瞧著風秋,慢條斯理地對西門吹雪道:“你既然已經看見了,不和她說說嗎,還是你想我來說。”

西門吹雪聞言,沒什麽轉折直接對風秋說道:“意為‘智慧’,直譯羅珠。”

他瞧了眼風秋,微揚了嘴角,冷清道:“烏羅珠,你真取了個好名字。”

風秋:“……”不是我取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沙漠之謎其實是個本質所羅門之寶、目的等同極樂之星的故事。

智慧啊……其實已經有讀者妹妹猜出來啦。

下章差不多故人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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