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前一天答應了黎軒，第二天夕顏只得如約而來。見到錦雲錦繡在他跟前伺候，夕顏並不覺得意外。按黎軒的身份來說，他身邊的女人也的確是太少了些。從前說他和寧若伉儷情深，所以容不得第三個人，倒也罷了，可是如今他既然娶了自己，那麽添一個也是添，添十個八個也是添，太後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什麽顧忌。夕顏自己對這事看得還算比較開：別說黎軒現在重傷，根本用不著這兩位美女侍寢；便是他好好的，他想要個女人也不需要經過她的批準。況且夕顏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盡快跟黎軒劃清界限，那麽他身邊的女人越多，他對自己的興趣就會越少，或許很快就會把自己遺忘。這對她而言簡直就是求之不得的事。不過話雖然這麽說，但是看到錦繡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慕時，她還是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過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讓夕顏沒想到的是，從那天起，她不但沒有遠了黎軒，反而幾乎每天都要到他跟前報到。倒不是她自己想來，只是架不住黎軒每次的軟磨硬泡。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黎軒傷後性格的確起了一些變化，夕顏覺得他變得很……粘人。不錯，就是粘人。這事夕顏怎麽想都覺得匪夷所思：雖然從前他有時也會對她柔聲細語，甚至心情好時打情罵俏也是有的，可是卻絕不會這樣，就好像沒了她不行似的。

偏偏這段日子因為黎軒立下顯赫戰功，皇上對他好一番嘉獎讚譽，一時之間，瑞王府風頭無二。上門賀喜的，探病的，攀關系的，一波接著一波，只差沒把他們家的門檻踏破。黎軒向來不屑拉幫結派，如今更是借著重傷未愈躲著不見，卻忙壞了寧若，每天光是應酬還禮，就花費好些心神，越發沒有時間陪在他身邊。於是在寧若和夕顏都極不情願的情況下，夕顏莫名其妙就成了照顧黎軒的主力。不過好在大部分的事情都有錦雲錦繡兩個丫頭代勞，減輕了夕顏不少負擔。她每天主要就是坐在他身邊，陪他解悶就好。

可是說是解悶，兩人湊在一起卻是真悶。除了必須照顧黎軒用膳喝藥之外，夕顏大部分時候只是安安靜靜做著自己的事，她的手邊要麽是一本未看完的書，要麽是件可有可無的繡活兒，就是懶得跟他說話。開始的時候，黎軒精力不濟，每天幾乎都在昏睡中度過，也不覺得什麽，可這些日子他明顯覺得流失的體力在慢慢恢覆，人也就變得貪心起來。夕顏不想跟他說話，他就故意找她聊天，她喜歡看書，他就纏著她念書給他聽。夕顏不勝其擾，但想到他尚在恢覆期，不願惹他不快，開始還勉為其難地給他念了幾次，後來他每每故技重施，終於把夕顏惹毛，幹脆把書丟在一邊，專攻刺繡去了。

這天她也同往常一樣，坐在他身邊，聚精會神地繡著。

“這是繡的什麽？”他的俊臉湊過來。

“橫豎就是些花鳥蟲魚，沒什麽新鮮的。”夕顏臉一紅，身子往外坐了坐。

“繡得真好。”他讚嘆道。“繡完了送給我吧。”

夕顏擡起頭，用一種很奇怪的神情看了看他，莫名就讓他有些心虛。

“王爺說笑了。”她又低下頭，“我的繡工向來粗鄙，哪配拿來送人？”說完也不再理他。

這樣不硬不軟的釘子，他這些天也不知道碰過多少回了，先前她還顧念著他身上有傷，留些情面，後來被他實在煩得很了，也就不怎麽客氣了。雖然黎軒不知道夕顏的性情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轉變，不過相比從前她總是一副任你搓圓捏扁的模樣，黎軒倒覺得她還是現在這樣更生動可愛些，也更像他從小就認識的夕顏些。所以雖然被她拿話堵了，黎軒也不惱火，又倚著枕頭看她繡了一會兒，才懶洋洋說道，“夕顏，我這兩天胃口不好。”

夕顏的手一停，“是麽？”她皺皺眉，“那您想吃什麽？我讓他們做去。”

“我想吃點心。”他無比真誠地看著她。“就你從前做那種。”

“好。”夕顏想了想，“現在吩咐廚房，應該下午就能做出來。”

“可我只想吃你做的。”

夕顏心思煩亂，忽覺指尖微疼。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黎軒已經搶先抓起她的手，把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裏。夕顏心裏一驚，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好半天，他才松開她的手。“瞧你，才剛誇你繡得好，就紮著手。”黎軒笑道，“要不然還是別繡了，做點心給我吃吧？”

黎軒剛才的話莫名就讓她想起他出征前的那個早晨，夕顏等到眼前的水霧終於慢慢消散，深吸口氣，又望向他。她的眼睛很黑很亮，水汪汪的，看著他時又一眨不眨，黎軒莫名就覺得怦然心動，某些一直被壓抑著的念頭也蠢蠢欲動起來。他只好定了定神，裝作從容地回看著她。

不知道對視了多久，就聽夕顏緩緩說道，“許久不做，如今……我已經不會做了。”

“哦。”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也不氣餒道，“既這麽著，那我還是要你這副繡品吧。”他真慶幸自己的臉皮通過這些天的磨練已經足夠厚了。若是從前……他真做不到這麽死纏爛打。

“王爺真的想要？”夕顏歪頭看他。

“嗯。”他趕緊點頭。

“我記著，”夕顏緩緩地說，“先前我也送過您個荷包來著，怎麽都不見您帶呢？”

黎軒的臉上頓時就不好看起來。他何嘗不知道她曾送他個荷包，那還是她以前在家繡的，也不知怎麽就想起來拿那個東西打發他。不過怎麽說也算是他們成親以後她送給自己的第一件東西，只是……卻早不知道被他丟到哪去了。

“我……一直收著。”他有些心虛地說。

“是麽？”夕顏笑瞇瞇地看著他。“我想著那株木蘭孤零零的不免有些單調，不如王爺明兒個把它拿給我，我再補繡些圖案上去可好？”

“嗯……不用了吧……”他錯開她的視線。“那樣就很好。”

“是麽？”夕顏笑了笑，旋即換了個話題，“對了王爺，前幾日我重讀《阿房宮賦》，其中有句話百思不得其意，不知您可否指點一二？”

“哦，是什麽？”夕顏能不追問荷包的下落，他自然求之不得，於是趕緊問道。

“‘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夕顏笑靨如花，“王爺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夕顏，我……”他被她擠兌得說不出話來。想來她已經知道他把她送的東西弄丟的事了。

“我以為王爺博覽群書，學識淵博，必是明白這話的意思的，”夕顏說道。“看來倒是夕顏想差了。只是王爺既答不上我的問題，我的東西嘛，您怕是也要不到了。”夕顏說著收拾起手邊的繡活兒站起身。“時候也不早了，王爺好好歇著吧。”

“等一下，”他拽住她的手腕，“若是我能拿出你繡的荷包，你是不是就可以把這個送我？”

夕顏抽回手，從容優雅地理了理鬢角。“那就等王爺拿出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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