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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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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探照燈一閃,兩閃,停了一會,一鼓作氣閃了三次。一輛黑色轎車低調地隱入夜幕,再無聲息。

樓裏有人撐了傘過去,打開那輛不起眼的小車的門。王天風挺了挺身,推開撐傘的人,大步流星地朝那小樓走去。

這是軍統重慶地方的辦事處,也是戴局的臨時辦公室。王天風緊走幾步,在雨水打濕全身之前進了樓。

“局座。”王天風推門的一剎一個標準軍姿的敬禮。

戴局的辦公桌上,一沓文件高高摞起,昭示眼前人的公務繁忙。王天風執行任務從來利落,不曾浪費過他的時間和耐心,這時立即呈上一份軍事地圖。

“這是日本第三戰區新部署的圖紙。”

“嗯,做的好!”戴局對他的行事作派表示了肯定,見王天風還站得筆挺,放下鋼筆,笑了,“天風,你來,過來談。”

“局座,”王天風有些局促,“卑職還有一事。”

“講!”

“毒蟾的任務,失敗了。”王天風進言得很小心。

“哦?”戴局眉心微斂,王天風一時猜不透他心思,卻聽戴局緩緩道,“她原本是個女人。”

他聽懂了言外之意,這是要放毒蟾一條生路,心中訝然。軍統滾爬二十餘年,他還沒見有人進軍統以後能褪了這身皮。戴局此舉,莫非有什麽深意?

戴局長站起身,走了幾步,打開窗。劈啪的雨聲透了進來,他在想,二十年前的夜晚,那一晚,雨也是這麽大。

“老戴,你先走!”亂世寇匪流竄,他的故人為了護他,被流寇匪賊亂馬拖行而死。

總要走脫這座山。他在心中暗暗發誓,若連這小小山巒也不能翻越,談何救國?

故人的眼漸漸迷離,“平生無憾事,唯膝下一女,老戴,煩你替我護佑......”

他握住故人的手,淚濕雙眼。

這些年,毒蟾過得不錯。汪家畢竟是大戶,少了一個男人,也不致讓她那位小姐流落街頭。更何況,這男人與汪家宗族裏說的上話的長輩總是議論相左,早已為家族不容。於汪家,他實是可有可無,而於汪曼春......一個女孩子,少了父親的護佑,總是有影響吧。

戴局搖了搖頭,山河破碎,又有多少孩子痛失過父母,還有多少孩子正在痛失父母?只為小家,那明日痛失的便是國!不,不能為了小小女子心軟......

他清了清嗓,淡聲道:“是人哪有不出錯的?培養一個優秀的特工費時費神,天風,你提點她一二。”

王天風聽他語氣裏現出少有的繾綣疲憊意,又進一言,“局座,如今大局未定,開了這個口子,只怕軍心要亂......”

“你是在質疑我的決斷?”

戴局話說的很重,王天風筆挺一個立正,“卑職失言。”

戴局道:“在其位謀其職,不算你失言…”他心思高深,王天風聽不出這話是責是讚,靜了幾秒,啪的一下,戴局猛一扣那份軍事地圖,擲地有聲地道,“定大事,放小事!”

這話一出,王天風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軍統對毒蟾的試煉到此為止了,必要時候,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至於能否脫下這身皮,也還關乎機緣,不是他能左的了。他性格剛毅,不肯在這種事上糾結,當即將話題轉向前線跟自己身份相合的事上,開口向戴局匯報那份圖紙背後的部署。

夏雨多情。

汪曼春撐著傘,走在玄武湖邊,雨點一絲一絲落入湖內,蕩起一圈淺淺的漣漪,她的小女兒情態被勾起來,放了傘,在雨裏徒步,任雨絲輕拂在臉上,癢癢的。

一把黑傘忽遮向她,她擡眸,眼中是那個愛了十三年的男子風華絕代的淺笑容顏。國仇,家恨,這一刻什麽也忘了,曼春甜甜地笑著,喚了一聲,“師哥,好久不見。”

明樓不想擾了她興致,溫柔淺笑地附和了她的情緒,“有三個月了吧。”

“是吧?”曼春挽住他手,頭靠在他肩上,語笑嫣然。

雨來的突然,湖裏有幾只小船不及上岸,曼春指著其中一只問道,“師哥,咱們也去坐船好不?”

明樓輕拂下她手,話音裏飽含寵溺,“女孩子舉止文雅些,不要這麽指指點點沒了規矩。”

“喲,有明家大小姐一個看我沒規矩還不行,你明大教授也要來教訓我麽?”她吐了下舌頭,活脫還是十年前那個俏皮的小姑娘模樣。

明樓受了她情緒感染,也不怪她冒犯自己大姐,哈地笑了一聲,道:“跟汪大小姐鬥嘴,我明樓是甘拜下風的。”

她粉拳伸出,在他身上砸了幾下。這回不同於在鼓樓公園,洩憤似的叫他吃苦頭,她幾拳砸下去,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看了她兩眼,心道這一男一女情致真是好,下雨天戀愛這麽個談法。

明樓畢竟要持重,見路人側目,收了玩心,道:“曼春,我請你吃飯罷。去金陵飯店,我們這麽久不見,要坐下來好好談談。”

曼春知道他每回隆重的宴請,總會差她辦一件難事,心裏惱他壞了自己心情,氣道:“喲,金陵飯店可不是一般人能訂到位子的,這時候想去,怕遲了吧?”語含譏諷。

明樓毫不在意,笑道:“位子我早已訂好了,只要汪大小姐賞光。”

曼春道:“我可不賞這個光,”轉身就走,走了一陣又回頭道,“除非你用上峰的身份命令我。”

明樓不上他當,幾步追上去,拉了她手,有點嬉皮笑臉的意思,道:“豈敢唐突佳人?金陵飯店入不了汪大小姐法眼,換一家就是,你點名,我去訂位子。”

曼春一把扯過他傘,扔進湖裏。

明樓啊了一聲,笑著搖頭,“你啊......”

兩個人在晚上六點鐘進了飯店。明樓事先已打電話過去交待過,兩個人一坐進包間,便按著曼春的喜好上了調好的咖啡。

曼春坐到店裏,迅速失了雨中漫步的浪漫情懷,百無聊賴地敲了幾下咖啡杯,聲也冷了下來,“有什麽難事要差我去做,說吧。”

明樓卻不急,不緊不慢地喝上兩口才道:“我真懷疑下午見的那個曼春不是現在的你,”自然,在惹惱曼春以前,他立即補上話,“女孩家兩副面孔示人來保護自己,也不是不好,只是對著師哥,不必這麽累心了吧?”

“師哥今日是特地請我吃茶來?”曼春倒奇了。

明樓笑了一聲,捏著咖啡勺緩緩地在杯裏轉了幾下,不著急作答。

“waiter。”明樓叫了侍者在包間放上音樂。

“曼春,有這個榮幸請你跳一支舞嗎?”他款款伸手。

曼春的情緒在音樂中放松下來,搭上他手。

兩個人的舞池。一對配合默契的舞伴。

“‘93號’被捕,這是我們一條重要內線,由日本人直接押送南京,兩天後到,曼春,南京這條線上,我能找到的人就是你了。”

“明白。”曼春簡潔地答了一句,一個完美的下腰。

“還有,兩天後特高課那邊有一個會,我實在脫身不了,所以......”

“到時候執行任務的就只是我這一隊。”

“萬事當心,保證自己全身而退。”

一曲終了,兩人煞有介事地鞠躬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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