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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臺階。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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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櫻齋養傷,與外界失去聯系。但是天上那麽長一道裂縫,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小免當時驚慌失措一頭將楓岫主人撞到在地,被氣急敗壞的拂櫻齋主揪著耳朵拎起來。

“苦境和佛獄一直都有聯系?”楓岫主人終於出聲。

紫發散開,他病歪歪地坐在躺椅上,手持羽扇,看起來很認命地在櫻花樹下曬太陽。

拂櫻齋主處理掉小免,坐了過來。

“功體盡失的人,就莫要再動腦。”拂櫻齋主直接道:“死心吧,吾不可能放你回寒光一舍。”放人回去拿神源療傷嗎?從裂縫裏還逃出來一艘碎島雲舟,這是放大殺器去給自家找麻煩。

楓岫主人:“耶,對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要友好。不能稍微滿足一下失敗者的好奇心嗎?”

拂櫻齋主擡手接住一朵櫻花:“你可以動腦。”

好吧。經過五天沈澱,楓岫主人其實已經通過殷十九的行動,再結合上次三人討論的話題,將整件事猜測出七八成。

所以虧殷十九動手動得早,不然沒準就要壞事——

楓岫主人肯定:“碎島王樹確實是出了問題,但仍舊堅持誕下兩名王女!”

拂櫻齋主:“為何不是一男一女?”

楓柚主人道:“無衣師尹試圖與碎島聯姻的動作更像是威脅。”

拂櫻齋主:“哈。”默認。

“吾只是疑惑,是誰說服雅狄王,讓他以女換子?”在那個時候,楔子已經被關進了監獄。楓岫主人看不到當時發生的事,因此非常好奇。

“因為。”拂櫻齋主輕嗅手中櫻花:“珥界主讓所有人以為,即鹿誕下的那個孩子,是名女嬰!”

瞞天過海。

碎島已經失去長老和王樹,不能再失去下一任繼承人。沒有人能夠確定,那兩名弱小的女嬰當真能扛起王的責任。雅狄王或許也有一絲私心。

“雅狄王一時私心犯下致命的錯誤,將整個碎島的命運,放在了珥界主的手中。”拂櫻齋主淡淡道。

寒煙翠在異度魔界聯系火宅佛獄的時候,扶木之中一絲靈魂已聯系了咒世主,兩邊將過去現在發生的事情一對照,立刻察覺碎島之王身份的真相。

那就好說了。將戢武王實際為慈光之塔生人這件事丟出去,殺戮碎島陷入內亂。失去碎島這個屏障,慈光之塔直面火宅佛獄之危機!

“珥界主放權已久,慈光之塔只知師尹,不聞界主。慈光之塔反應不及,大禍已鑄成,只得同意切斷彼此聯系,讓佛獄脫離四魌界。”

拂櫻齋主輕描淡寫,敘述這段時間以來,苦境之外另一個界域所發生的翻天覆地變化。

“不。”楓岫主人卻說:“有一件事吾一直不明白,究竟是誰流放玄雨,當真不能將人滅殺在四魌界,而非留下這個隱患?”

不愧是好友。

拂櫻齋主沈默一會,忽然道:“你的意思是,合謀?”

珥界主與玄雨有默契。當初的行為不是流放,而是默認的自行出走,為四魌界尋覓一線生機!

甚至楓岫主人大膽猜測,這其中也有另外一人的手筆,那最先來到苦境潛伏不出的悅神聖族禦聖主尚風悅。

當咒世主接到消息,讓殺戮碎島陷入內亂,這同時是一個信號,告訴珥界主可以動手了。

他派出寒煙翠,不是為了去做什麽,而是明知接下來將有危險,想保存最後的王族。

“殺戮碎島,從一開始就是犧牲品。”楓岫主人拿羽扇遮擋陽光,看向天穹:“幸運的是,佛獄計劃成功。”

只有經歷過慈光之塔最為榮耀的慈光不滅時代,才會認為有日夜之分,簡直是末日來臨之噩夢。

楓岫主人有些懷念那樣的璀璨。但苦境陽光也不錯,就是夜晚黑暗了點。

他大概,是回不去了。

“其實只要放出王樹已毀這個消息,殺戮碎島便不得不亂。尤其是,這件事本身就是真實的。”楓岫主人道:“但佛獄不會放心慈光之塔動手,只要珥界主居心不良,則毀滅的將不只是殺戮碎島。”

所以,如今的佛獄之王才會是寒煙翠,而不是咒世主。

咒世主是唯一留下的佛獄之人。

拂櫻齋主凝視手中櫻花,半晌不曾有言語。

“還有一件事。珥界主鏟除佛獄,接下來最有可能對付的人會是誰。”楓岫主人不緊不慢搖著羽扇,目光流露一絲趣味:“吾友拂櫻,你猜天際那艘浮舟,會有怎樣的載客?”

“碎島戢武王,或者再加攝論太宮,少許碎島臣民……以及。”

拂櫻齋主從沈思中擡頭,目中精光一閃:“無衣師尹!”

這以後還有得玩。

浮舟直往東南,是去尋找誰?慈光之塔出走的那名光耀之子,名義上是無衣師尹的侄兒,真實身份其實應該是原本的碎島之王儲玉辭心。

為覆仇也好,為覆國也好,滿載碎島遺民的雲舟,必然會來苦境尋找真正的王樹之子。有無衣師尹輔助,小小一艘雲舟,說不定會成遠在東瀛的佛獄之心腹大患。

這也算是一種,制衡!

中原,琉璃仙境。

“接下來,便是前往六出飄英,迎回失蹤已久的殺戮碎島王女。”

素還真:“事情真多。”

“這件事交給吾老秦就好,這就來去,保證將那個什麽南風北風牽回來!”秦假仙拍著胸口保證。找人嘛,專門科啦。

“耶。”素還真拂塵一揚:“不可對前輩無禮。唉,吾擔憂的是仍然遲一步。寒煙翠曾在魔界待過,小狐亦將禳命女之事說漏嘴,若是異度魔界搶先,恐怕會造成不必要之變數……”

異度魔界無論是伏嬰師還是那個立場不明的銀锽玄影都不是好應付的人。禳命女如果落入魔界之手,必然約束南風不競,或者還會令殺戮碎島剛剛就任的新王玉辭心立場產生動搖。

“來來來,喝杯茶,緩緩神。盡人事聽天命,目前中原與佛獄聯手,再加上那個失蹤的小九,已是天下無敵啦。”

屈世途端著茶盤走過來。素還真昨天才剛剛與魔界和六禍蒼龍對拼一掌,需要補補,要不要回頭熬個豬腳湯?

“哈,好茶。”素還真喝茶。

秦假仙大口牛飲,一揮手,帶著小弟繼續忙去了。如今中原百廢待興,有很多事需要提前鋪墊,也有很多事正在逐步解決。

屈世途忽然:“唉。”

素還真擡頭,了然:“好友,何故嘆氣?”

“吾在想,那個小九到底心有幾竅,根據那位來訪的攝論太宮所言,碎島之局應該是很早之前就已備下,也太誇張……”屈世途見過無數聰明人,就沒看見過殷十九這樣的。看起來吊兒郎當什麽事情都沒做,但發生在他手下的任何一件,拎出來都能叫人細想一身冷汗。

“真正來說,事實上,這只是一種習慣。”素還真倒是看得明白:“事先預留立場,而有備無患。能用上最好,用不上可當底牌。”嗯,這種習慣,劣者有時也有啊。

屈世途立刻明白了:“臨走之時為防止對方變卦,事先留下的底牌?”

咦,如果這是一種習慣,玄雨活了那麽久,到底有留下多少類似的底牌?屈世途越想心裏越發毛,“哎呀呀,真是看不出來。但是素還真,你是什麽時候去的東瀛?”

素還真:“好友,素某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到底何時離開過中原?”

“麥鬧。”

屈世途一臉“你蒙我吧”:“別告訴我,那個火宅佛獄準準落到東瀛,只是一個巧合。我記得,早些異度魔界斷尾巴的時候,你從外面帶回一根樹枝……”

“素某當真不曾去過東瀛。”

“那就是別人去的!”

屈世途一口咬定:“比如,‘有心無心,多情薄情’?”

素還真:“耶,小心神鶴佐木前輩半夜來找你。”

“餵餵餵這話不能說,你明知道……”屈世途:“算了,還是不要說了。啊素還真,那個太息公到底要怎樣辦,總不能一直將人留在琉璃仙境吧,小九不在,她不肯離開。”很煩惱啊,會造成兩境沖突的,剛剛佛獄之王才宣布無人踏足中原。

“她已離開了。”素還真繼續喝茶。

屈世途好奇:“你做了什麽?”

素還真輕描淡寫:“劣者只是將殷十九留下的東西交還給她了而已。”

那是啥?

屈世途思索,恍然:“那條會說話的蟲!”準備來說,是那條從某只眼球內取出來,數次被扼殺存在的可憐副體君,某只很細小的……蟲。

這一天就這樣很平靜地度過了。

第七日!

異度魔界向天下宣告,翳流內亂罪魁禍首實際為魔界叛徒玄雨,而玄雨真實身份正是法門教祖之子殷十九。

學海無涯、道玄一脈、天佛原鄉同時以三教名義,對中原叛徒殷十九發出教內格殺令,罪名為謀殺三教之主,並法門血案罪魁禍首。

至此,臥龍行對殷十九所批命之第二條已開始應驗……

誰書絕筆無人續,至交決裂嘆無心。

千秋佳節酌孤盞,空留壯志古難尋。

第八日,依舊無人尋找到殷十九。

第九日,冷峰殘月來了一位客人……

作者有話要說: 誰書絕筆無人續,至交決裂嘆無心。千秋佳節酌孤盞,空留壯志古難尋。死死活活一折戲,長壽多聞悼詞聲。絕世花顏皮下骨,景殊色衰彈指空。

臨近結局,感謝好友十方酒間提供了主角名號。感謝好友周道缺提供的主角詩號!

☆、平和

這是殷十九帶著色無極消失在中原武林的第九天。

寂寞侯已經去看過如今才十歲的織語長心,並確認了這名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確實是難得的帝皇之命。

但是他並沒有急著收徒。一來織語長心年歲還小,不能離開養父母。二來寂寞侯還想再試一試六禍蒼龍。

天下止武什麽的,畢竟也是一條沒人證實過的路。

寂寞侯和好友殷十九約定,如果天下止武成功,殷十九就要放下一切過來幫他對付素還真。同理,寂寞侯失敗了,也要放棄不切實際的念頭,專心教導織語長心,過去幫殷十九對付素還真……

素還真一定有好好打幾個噴嚏。嗯,以上並不是說笑,而是非常認真。

冷峰殘月位於高峰之上,一泓瀑布飛流。

天際懸掛一彎殘月,仿佛太陽的影子,永遠墜在雲層一端。這九天來,中原武林接連砸來幾番大變動,砸得整個武林人心浮動。

寂寞侯坐在自己家的山峰上的亭子裏,慢慢雕刻木雕,動作依然沈穩。

木屑一片一片落下,小刀劃過木頭有節奏的聲音,混合著瀑布水流,讓四周流水聲顯得非常沈靜。

文武冠冕寂寞侯,說不清這個人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南武林。他成名已久,隱匿江湖也已久,南武林所有人回憶起這個名字,總是伴隨著一道黑白模糊的身影,以及一聲聲咳嗽聲。

“咳咳。”

寂寞侯輕咳,停下雕刻的動作,取來桌面上一個小瓷瓶,扒開塞子,倒出一顆苦糖,猶豫片刻放進嘴裏。

他將木雕和小刀放在石桌上。過了片刻,山下傳來故交好友四非凡人的呼喊聲:

“寂寞侯,寂寞侯啊~~”

四非凡人很快奔了過來。這是一名看起來很滄桑的中年男子,黑發黑玉簪,白衣佩長刀,下巴上留著一點黑胡須,容貌剛毅嚴肅,其實性格挺詼諧,還愛說笑。

“咦,你有訪客嗎?難道是那個人?”四非凡人直接往亭子裏坐下,立刻發現自己面前擺著半杯殘茶,還冒著溫熱的氣。

寂寞侯擡頭看四非凡人一眼。意思是,不要說廢話。

冷峰殘月的訪客一共只有兩個人。寂寞侯也只有這兩位朋友。一個是聒噪的四非凡人,一個是安靜的殷十九。剛巧,這一天兩人都依次來到。

“嘖嘖嘖……這是什麽?”四非凡人註意到寂寞侯面前的小瓷瓶,摸摸胡子,饒有興趣。

“是藥。”寂寞侯言簡意賅。

藥?聞這氣味,不是糖嗎?

“止咳藥?”

寂寞侯幽幽地看向四非凡人。。

“好啦好啦,寂寞侯啊,最近武林又發生大新聞。”

四非凡人再度摸摸胡子:“就在剛才,三教發出格殺令貼在公開亭關於殷十九的罪狀,被人一箭洞穿。現在很多人都在說,你新認識的那位朋友就是法門血案幕後黑手,是異度魔界潛在中原的暗樁,更曾經一手策劃暗殺三教之主。”

“嗯。”寂寞侯道。

“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不是。”寂寞侯淡淡道。

四非凡人有些意外:“這樣肯定?”

寂寞侯靜靜道:“三教之主是什麽人?”

“三教都退隱江湖許多年了,誰知道三教之主是什麽人。”四非凡人撇撇嘴,很是不屑這個說法。

寂寞侯:“要怎樣暗殺不知道身份的人?”

“嗯?”四非凡人認同,這個說法有道理:“那麽法門呢?”他右手不動聲色劃過腰間長刀,執著一定要一個說法。

寂寞侯看了一眼四非凡人,心知肚明對方出身地獄島,肩負每百年賞善罰惡之職責,出於不節外生枝的目的,略微沈思後,道:

“若我是殷十九,法門一事,將會做得更絕……咳咳。”

寂寞侯:“不救任何人,讓異度魔界抓走殷芊妘或是殷芊嫿,二者只留一人性命。這樣,自然就有借口與異度魔界達成協議。若殷十九當真是魔界的人,異度魔界自然會消除嫌疑。”

四非凡人:“……”

寂寞侯:“殷末簫只剩殷十九一名後裔,法門歸他繼承,為百年根基計,同樣也有人會洗清他之名譽。”

寂寞侯繼續:“沒有人活著,也就沒有證據,殷末簫別無選擇。在所有人眼中,兇手為異度魔界即可。真相是什麽,並不重要。”

四非凡人:“哦。”

寂寞侯道:“他留情了。”

四非凡人摸摸下巴,擦掉冷汗。他就知道,寂寞侯本性其實也很兇殘。“哎呀哎呀。”這要說什麽好呢,“今日你雕刻的木像,好似有些不同。”趕緊轉移話題吧。

寂寞侯低頭。今日他雕刻的是一個捧著壽桃的胖娃娃。

“這是禮物。”寂寞侯擡手輕咳:“你要一起來嗎?”

四非凡人:“啥?”

寂寞侯:“你不是問,為何不是昨天,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卻偏偏一定是後天,武林中一切謠言都會結束嗎?明日這個時候,你跟我去一個地方,自然就知道答案了。”

殷十九失蹤的第十天。

這一天是愁落暗塵和傾君憐的孩子淩埋名誕生滿月之禮。中原武林依然謠言四起,三教依然在找尋某個人,素還真依然很忙碌。

四非凡人一大早就跑到冷峰殘月,等待寂寞侯帶路。

他終於見到了殷十九。

“你來了啊。”

和傳言不一樣,殷十九本人相貌確實和殷末簫有幾分相似,但氣質偏向柔和,長發結著辮垂在肩膀上,用銀絲束起,額前一縷發絲遮住右眼,左眼深邃,瞳孔色澤偏紅。

他坐在冷峰殘月,安安靜靜,神態輕松,看見四非凡人也不顯的驚訝。

與傳言一樣的是,這個人確實很年輕,灰衣灰發,處於陽光下,偏偏讓人感覺一絲朦朧。

“在下四非凡人,久仰。”四非凡人樂呵呵打招呼。

“不客氣。阿寂,一起走麽?”殷十九彎了彎眉眼,語氣也挺和氣,清清淡淡的。

寂寞侯:“走罷。”

三個人結伴而行。路上四非凡人試探問殷十九一些較為隱秘的問題。殷十九非常溫和地:“呵呵呵。”

目的地,當然是愁落暗塵隱居的無名谷。

古有英雄永埋名,不問來處,不論歸途。愁落暗塵給自己的孩子取名淩埋名,確實是江湖路感觸很深,只希望日後自家孩子平平安安做個平凡人。

上官尋命第一個反對。殷十九附議。最後幾兄弟達成一致,淩埋名武功可以練,不出江湖就好。嗯,少年人真的要出江湖,首先,去挑戰一位叔父。

“秋君,上官。”殷十九拉著寂寞侯來得正巧,上官尋命也同時來到。

“喲。”上官尋命擡手打招呼:“這位是寂寞侯?”

寂寞侯點頭。

四非凡人自來熟:“在下四非凡人,智慧非凡、見識非凡、閱歷非凡、之四非凡。”

上官尋命一樂:“還有一非凡呢?”

四非凡人手一拍刀:“在此。”

上官尋命豎起大拇指:“要得。”兩人說說話就打成一團。

第四位訪客到了。

白衣白發,手持折扇,正是綺羅生·九千勝,“百代繁華一朝都,誰非過客;千秋明月吹角寒,花是主人。”他氣質文雅,行動有風,兼之容貌秀美,站在那兒非常引人註意:“恭喜,這是生辰賀禮。”

折扇一揚,手中多出一枚大紅牡丹,品相上佳。

愁落暗塵道謝。茅屋中,一身布衣洗凈鉛華的傾君憐端著茶盤走出來,許久不見,已為人母的佳人,雖然不施脂粉,卻添三分柔美恬然:“小叔,各位,請用茶。”

小叔是指殷十九。

“無極呢?”傾君憐上完茶後,緊接著問。

“還在養傷,沒讓過來。”殷十九輕笑,擡手從袖子裏取出一支巴掌大的玩具小傘:“給侄兒的賀禮。”

“賀禮賀禮啦!”上官尋命遞出一卷天蠶絲。

寂寞侯遞出木雕。

四非凡人一陣慌亂,最後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

“恭喜。”寂寞侯道:“名字不錯,咳咳,命格尚可,自能一生平安。”

“小埋名有那麽多叔叔,自然都會護著他。”上官尋命笑道,然後嘆氣:“阿逢有事,無法過來。”

“無妨。”愁落暗塵道:“昨夜他已將禮物放置在屋外。”擡手一只,一口小號的玩具閻屍缸。

上官尋命:“……你等著,回頭我去揍他。”

殷十九:“咳咳咳。”

傾君憐抱著孩子,展顏一笑:“哈。”

寂寞侯輕咳,彎唇。

四非凡人過去看稀奇,一不小心被咬住手指,大驚:“松松松,快松口!”看來恨不逢其實混得蠻不錯。上官尋命與愁落暗塵對視一眼,各自放心。

一陣香風吹過,有人手持玉煙,伴隨藍色遁光降臨:“縱情詩酒浪蕩,放懷山水輕狂。毀譽由來凡塵外,一笑何妨;獨向寒雲射天狼,意氣傲淩蒼。”

玄淩蒼拎著一只小花籃,擡手吸一口玉煙:“呼……小小禮物,稍作意思,恭喜了。”

花籃是他親手編織。

曾經玄淩蒼學會編花籃是為了哄情人,如今換成哄孩子也不錯。這麽多年,他除了弓箭,居然還記得這項技能。

傾君憐從茅屋中探出身,腰裏系著圍裙:“飯菜備好,秋君,請客人入席罷。”

“很香。”玄淩蒼熄滅玉煙,嗅了嗅,語氣懷念。

“其他人都有事。”

九千勝合攏扇子:“反倒是吾與阿玄,近期太閑,故而厚顏叨擾了。”

愁落暗塵道:“無妨,來者是客。是阿雨的朋友,也是我夫婦二人的朋友。請進。”

小小茅屋,擠進一二三四五位客人。

門敞開著,室內明亮,有酒,有菜,還有牙牙學語的胖娃娃。

傾君憐不再跳舞,用舞劍的手拿起鍋鏟。

淩埋名放聲大哭,愁落暗塵慌得扔下了筷子,用輕功一下子掠到搖籃邊,笨拙地彈著蟬之翼,哄孩子唱兒歌。

寂寞侯凝視許久,一語道破天機:“需要換尿布了。”

“尿布何在!”玄淩蒼有些緊張。

九千勝立刻翻袖子取出一塊幹凈的布帕。

“稍等!莫急!吾看見了!”四非凡人一躍而起,往門外跑。三片尿布迎風搖曳,懸掛在窗臺上。

“四非兄你速度太慢!”上官尋命擡手一道金光,細細金線靈活萬分,搶先卷來一塊……

一回頭,殷十九已經給淩埋名換好尿布,抱在懷中,溫和地鄙視其他人:“還未幹,從窗外拿進來有何用?”

傾君憐手裏托著一疊幹凈白布,抿唇輕笑,看向殷十九的目光格外柔和,大概是想起了妹妹色無極。

一頓飯雞飛狗跳。終於,夕陽西下……

各自告辭。

四非凡人近距離接觸到觀察對象,非常滿意地摸摸胡子,被寂寞侯帶走。

上官尋命袖著手,趁主人不註意,一把抄走了危險品小號閻屍缸。九千勝文雅有禮地和傾君憐告別,最後留下折扇當成磨牙棒。

“最近還好嗎?”愁落暗塵送走殷十九:“你與色無極怎樣?”

殷十九:“事情很快就會解決。沒關系。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哄她不要生氣。”

“有需要幫忙,你直接提。”愁落暗塵沈聲道。

“不必。”殷十九:“過了明天,你再去琉璃仙境探聽消息。”

愁落暗塵:“好!”

夕陽西下,遠遠一片火燒雲。

殷十九:“十年後,我會再來,教小埋名武功。”

愁落暗塵:“哈,這句話上官也說過。罷了,到時候讓小子自己選擇……”

山谷茅屋恢覆平靜。

炊煙一縷,從更遠處和風徐送。

殷十九登上山坡,迎著夕陽,看到背對站立的玄淩蒼。

“你在這裏?”

殷十九袖手問。

玄淩蒼面對夕陽,一時並未說話。良久後,他轉過身,“吾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重新點燃玉煙,他的眼神深不見底,吸一口,道:“也許,吾該欠你一聲對不起。”

玄淩蒼:“如果不是當年,吾提出那個願望……”

殷十九目光平靜。

玄淩蒼慢慢開口:“抱歉。”讓苦境和平什麽的。

“沒關系。”

殷十九袖手:“其實以前,那也是我的願望!”在很久很久之前,記憶的另一端,那處玄雨早已無法期冀的江湖。

作者有話要說: 爆完手速,洗洗睡覺,哎嘿~~

趁沒人看嘚瑟一下,回過頭才發現_(:з」∠)_日更兩萬~~~~~~~(銷魂波浪線)這技能算是點起來一半了

☆、師父

時間倒流。

回到殷十九失蹤的第一日。

他抱著色無極,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法門廢墟,在一處無名山谷裏支撐不住傷體,一起摔倒在草叢裏。

‘小九……無極在此,不會讓你受傷。’色無極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殷十九摔得狠了,半天爬不起來,艱難坐起身。

柔軟溫熱的身體交疊,色無極緊閉著眼,已恢覆心跳,依舊醒不過來。

殷十九將人扳到膝蓋上,伸手蓋住色無極的臉,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狼狽。他擡頭看著這處山谷,很眼熟,小時候法門附近沒有那處山谷是他不曾玩耍過的。

這裏是他離家出走的第一站。

“七歲那年,我逃到這處山谷,手上沾滿屬於我母親的血。殷末簫臉色鐵青。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他會抓住我,然後下殺手。”

法門教祖曾經動過殺心。

“他沒下手。父子天性。”

殷十九用手指描繪色無極的臉,笑:“我在外面浪蕩那麽多年,也從來沒想過殺回法門,這一次可算是如願……”

胸口悶得很,大概是被寂寞侯傳染了咳嗽,殷十九擡手握拳,放在唇邊。

他噗地吐了一口血。

“應該給自己裝上機械的心臟,其實比人心更強健。”

殷十九抹去唇邊血跡,灰發披散在肩頭:“這顆屬於殷家夫人的心臟早該歸還法門,埋入墳冢,以全屍首……”

但是他隱約還是想保住這份溫暖。在無妨大局的情況下,小小的任性,無傷大雅。

“有魔氣。”

殷十九輕聲道。

風裏帶著陰冷的氣息,有纖細腳步輕輕踏過草叢。

一縷熟悉的香氣隨風徐徐送來,黃昏時分,出現一道粉衣身影。

黑發挽鬟髻,朱釵懸淚滴,面如月,眉如勾,巧笑倩兮,素手揚白紗。

異度魔界鬼族公主孤月足音輕柔,幾不可聞,緩緩站在殷十九面前,眨一眨眼,柔聲喚道:“師父……”

孤月聲音裏幾分委屈,幾絲懷念,一些似真似假的憧憬。兒時,父早亡,銀锽朱武早早開始王的課程,一雙弟妹孤月和玄影全被王後丟給玄雨照看。在玄雨脫離寄身的扶木,準備詐死之前,長大一些的玄影曾經戲言,要將妹妹嫁給師父,這樣就真正是一家人了。

後來,朱武將孤月許配給魔界軍師伏嬰師。

這並不是說殷十九與伏嬰師可能是情敵。婚姻不過是交易。在佛獄的時候,還是“咒世侯”的咒世主也曾半真半假地說,有了女兒定要嫁給斂命公邪玉漠岐。之後殷十九見到寒煙翠,一句話也沒有提。

銀锽玄影對孤月說,當世能讓師父回歸魔界的人,唯有你。孤月受激接下使命,在人間蹉跎許久,才終於找到一個機會,單獨前來見殷十九。在她的眼中,色無極不過是個死人,一個被自家心狠手辣的師父用來博取世人同情的道具。鬼族公主從來沒有將人間凡女放在眼裏。

她自信滿滿地蹲下身,擡手隔著輕紗去摸殷十九的臉。

殷十九面無表情。色無極還醒著呢,打楓岫主人那一掌顯而易見力氣越來越大,孤月你這樣搞,很容易失去你師父我的。

“你過來。”殷十九依舊用手掌覆蓋在色無極臉上:“再近一點。”他聲音帶著重傷未愈的沙啞。

孤月心中一蕩。

她的師父是個很強大的人。從許久之前道境時分她就知道。師父的化身月華劍主“應劍涼”,在聽聞自己與伏嬰師聯姻後(大誤),一怒在戰場上布下毒計,險些殺死伏嬰師。

這樣的人,合該屬於自己,屬於魔界!孤月身體向前傾眼神迷蒙。殷十九倏然擡起另一手捏住孤月咽喉。

“啊!”孤月神智一清。

“過去教了那麽久,為什麽還是這樣蠢。”殷十九頭不擡,五指攥緊,有些嫌棄:“你到底是什麽種族……”

孤月眼淚都要出來了,不停拍打他的手:“師父……師……父……”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救人,快來人救救我!

一開始還沒有感覺。

直到窒息、死亡的陰影隨著鉗制咽喉的力道猛地加強,孤月整個身體都變得冰涼,邪元侵入體內,肆意掠奪其生機,不過短短一瞬,鬢角已徹底變為雪白。她瀕臨昏厥,被直接丟了出去。

殷十九餐足,收手。他所修的邪元與扶木屬性相同,帶著極強的掠奪吞噬意味,平時使用還有所收斂。不然區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算繼承了過去的部分能力,又哪裏能修煉出如今這樣的功體。

孤月連滾帶爬翻出去老遠,才顫抖著手去觸摸劇痛的頸脖,咳嗽得眼淚流了一臉。

殷十九恢覆體力,抱起色無極,繼續往前走。

此時天色全黑。

他遠遠將孤月拋棄在身後,才放開掩住色無極面容的手,“所以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殷十九低下頭,看著色無極,小心開口:“你沒有任何情敵。十天之後,我帶你去游歷苦境山川。”

他不愛孤月,或許以前玄雨曾經執念過寒煙翠的母親,但那位一開始就已經嫁為人妻。

他愛色無極。

殷十九失蹤的第二日。

鬼族公主回到魔界朝露之城。

孤月發飆幾乎砸掉了閨房裏的所有東西:“出去!出去!出去!”將自己的護衛砸出一頭血,忠誠的左門佑軍單膝跪在門外。

銀锽玄影在朝露之城的時候依舊坐著輪椅,慢慢地推開門,轉著輪子進入公主閨房。

輕紗後方,孤月滿頭白發,慌忙戴好面具。

“二哥!”

孤月梨花帶雨,眼裏含恨,撲到銀锽玄影的膝蓋上:“我要殺了他!殺了他!你幫我點齊兵力,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氣恨之下,連師父都不稱呼了。

銀锽玄影擡手摸了摸孤月肩頭白發:“你沒有死……真是意外。”

“什麽?”孤月猛地擡頭,不敢置信以為自己聽錯。

銀锽玄影沒有回答,只一下一下輕柔地撫著她的頭頂。

室內很安靜。

孤月漸漸地發起抖來,只覺得戰栗得厲害,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自扶木下蘇醒之後,二哥越來越可怕,甚至嘴角在笑的時候,眼神也透著冰涼。

伏嬰師聲音在門外響起:“公主,王累了。如今花園中花木綻放,公主何不與護衛一同前往賞花游玩?”

“伏嬰!”

像是見到救星,孤月猛地從銀锽玄影膝蓋上戰起身,顧不得被扯掉的幾根白發,眼神裏帶著惶惶和後怕。

伏嬰師身旁還有一個人。

恨不逢白發,華衣,腰間配著華麗的刀劍,站位看上去像是護衛,眉梢沖孤月微微一挑,風流公子之氣息完美展現:“公主。”

孤月收回淚水,傲然:“哼。”不過是人類度化而成的低等魔物,長得再好看,一時也入不了她的眼。

“伏嬰,二哥,孤月離去了。”孤月立刻恢覆常態,萬分優雅行禮,起身對恨不逢一眼橫過去:“還不隨我來。”

恨不逢輕笑,嗓音如同帶勾似的撓得人心微癢:“公主,請。”

等孤月和護衛離開,剩下兩個魔對視一眼,無話可說。

銀锽玄影調轉輪椅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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