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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臺階。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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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血肉的金屬器械滾落到自己腳邊。那些金屬,有齒輪,有類似骨骼的東西,還有一個緩慢跳動、沾滿幹涸血跡的心臟。

……夕陽西下,荒郊野外。

就在這個時候,一處草亭。

文淵先生出場總是坐在亭子裏,他並不喜歡曬到太陽。

亭子裏有一處石桌,石桌上放著一個淡藍色的水晶瓶。瓶中有水,看起來很像是傳說中的不老神水。

文淵先生手持折扇搖一搖。換了一個身體之後,歐陽上智感覺狀態好極了,功體有進步,體魄更健康,臉上還沒有太多皺紋。

雖然他只喝了一小口的不老神泉,大致感受了下神泉的功效。

在天荒不老城,文淵先生冒充素還真,和不老城主識能龍達成協議,不但順利帶走一瓶泉水,而且還有幸喝掉一瓶泉水。喝下去的水大部分都被吐了出來,就是石桌上裝在淡藍水晶瓶中的那些水。

兩天前,文淵先生走了一趟斷極懸橋,用“瘋道人攜帶不老神泉”這個消息,從懸橋之主尹秋君手中換來有關詭齡長生殿的信息,並且順利找到了長生殿使者莎羅曼。

擅於用靈思測算來制造幻境的莎羅曼,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公法庭施展幻境的那名女子。

魔界斷層結合,異象讓佛門聖地萬聖巖一分為二,三名逃犯出逃,這件事天下皆知,只不過並沒有殷十九的八卦那麽出風頭。

歐陽上智手中還握有一些資源。蛇屋自己的情報能力也不差,於是文淵先生很順利地得出了那三名逃犯之一的身份。

其中一人身負雷電異能,正好克制血月之下形成的血海,解除血海下方之封印。就在不久之前,他去見了見魔法使莎羅曼,以“解開血海封印的人選”這個秘密,來交換莎羅曼前往公法庭說一句話。

挑撥離間、借力打力……應該是妥善利用各種信息,藏在幕後,讓別人替他達成目的。這種手段,在歐陽上智的時代,就已經被文淵先生用得再沒有半點新意。

是很簡單的過程。

文淵先生手中把玩著淡藍水晶瓶,眼神微微一動。殷十九那個人,從來不曾現過真正底牌。一次簡簡單單的計謀,當然不足以將人置於死地。

但在這人脫困之前,他還可以好好想一想,這剩下的一份不老神泉,要怎樣使用,才能不枉費自己又來世上走一遭!

夕陽西下,但有一個地方,並不能看到苦境的夕陽。

那就是異度魔界。

天魔池!殺戮,仍在進行。

一名又一名女尼被割斷喉嚨,混合了怨氣和恐懼的佛血源源不斷被灌註進池內……雖然無法喚醒天魔池背後的存在,卻能激發魔龍狂性,讓貪婪汲取能量的扶木,得不到奧援。

扶木所在之地,已漸漸處於朝露之城的後方。

巨大的枝幹所在,忽然有空間波動微微一閃,一只藍臉狐貍跳了下來,伴隨從異空間踏步而來的黑色絹扇。

傘下方,半遮住白裘粉衣,佛獄使者寒煙翠無聲無息,已避開所有魔兵,來到扶木所侵占的地盤。

但在冥冥之中,異度魔界深處一處黑暗密室,魔界軍師伏嬰師同時睜眼,面具下方雙眸幽深,仿佛能夠透過肉眼不可見之所在,註視寒煙翠的一舉一動。

“小翠,我們不回佛獄了嗎?”小狐蹲在地上,根本沒有註意到尾巴根部被人悄悄貼了一張極小的符咒,帶著淡淡惆悵和不解,睜大雙眼:

“那個病歪歪的銀锽玄影不是說,等他除掉一個人,就讓魔龍重回虛空,開啟陣法,讓王派遣兵將過來?”

寒煙翠擡手從袖中取出一枚水晶球,聞言微微回首:“沒有陣法了。”

小狐兩眼水汪汪:“為什麽?小翠,你忘記王的吩咐了嗎?”作為副體它很捉急啊,小翠小翠,你不能無視佛獄的利益!

寒煙翠沈吟。

櫻花已告知她一切。而櫻花背後的人,一定不會損害佛獄之利益。

更何況……

“異度魔界,根本沒有打算履行條件。”作為佛獄使者,代替更好地操縱扶木的太息公而來,說服者寒煙翠並不傻。

她擡頭看向扶木,目光微微一閃,捏碎指間水晶!

異度魔界之外,夕陽西下……映照山峰,雲端一片緋紅,如血。

山峰上,無常庵,清聖佛門修行地。

這裏已成一片血土,正門倒塌,古樹斷裂,地上散落刀劍,山石破碎,四處皆是打鬥所留下的痕跡。

遠離中原,沒有人關註一群尼姑的生死。

夕陽墜入山谷。

另外一處山峰中部,有一名黑鬥篷孤獨地坐在一塊青石上。

他吐出一口煙氣,淡藍衣袖,手中白玉煙桿微微揚起。鬥篷下依舊一張年輕溫潤的臉,有一雙閱盡歲月平靜的雙眼。

白玉煙鬥香霧裊裊,模糊了容顏,消逝了歲月。

曾經的弓弧名家強者,玄淩蒼冷眼註視無常庵遭遇血劫,無動於衷,直到一刻鐘前,無常庵大主持終於忍不住,帶人開始突圍。

他才突然動手,玉琴化為長弓,淩空一箭,逼退吞佛童子,再一箭,助人逃走。

一刻鐘後,黑鬥篷動身前往山腳。

那位端莊容華的女尼終於沒能逃出多遠,被人用黑鬥篷裹了回來,仍在了地上,陷入重傷昏迷。

“呼。”

玄淩蒼再吸一口玉煙,推開鬥篷,擡頭看夕陽。鬥篷隔絕了時間,兜帽下方,臉色蒼白,依舊是黑發金冠,藍衣不改。只是眼神沾染悠久,再無昔日意氣風發,讓情緒更加顯得百無聊賴。

異度魔界的入侵,會讓他想起從前。但比起從前,此時的苦境,此時的中原,有人主持大局,已是好上太多太多……

玄淩蒼:“真的感覺無聊。”

地上無常庵大主持釋女華仍舊沈沈地睡著。

江湖如雨,美人如玉。

作者有話要說: 新劇古原的片尾,就是糖刀!

☆、再轉

在殷十九還沒有得到金八珍的小冊子之前,他並不知道有無常庵這個地方。

從這一點來看,金八珍實在是個很神奇的人。她同樣有個好姐妹練峨眉,還養了好女兒色無極,雖然修為不高,居然還會觀天象測未來~~~看起來同為異界來客,這位比殷十九強多了~~~

不過,在異度魔界機緣巧合選擇無常庵所在地方,為下一個駐點之前,殷十九也不知道“無常庵”到底在哪裏。

他既然知道了,當然不會放過送上門來的機會。

殷十九對佛門沒興趣。但無常庵的大主持釋女華,出身傳說中的戰族日盲族,並且還生了一位好女兒。

重點是釋女華的女兒有一位義妹,名叫織語長心。從時間上看,未來風雲武林會成為一代作死女皇的織語長心,現在應該只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殷十九對養成女皇沒興趣。但他對洗白陰謀家很有興趣。何況從金八珍的小冊子裏所了解道的,未來織語長心全憑死神之力和羅喉戒璽來惑亂武林,根本不能算是一位合格的陰謀家。

這就讓此時的殷十九更感趣味。他原本應該要親自去見一見釋女華,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但幸好,他手中握有的力量,不多也不少。

總會有同樣有興趣的“黑鬥篷”,會同意往無常庵走一趟的。

夕陽已徹底沒入山的那端。

武林公法庭。

殷十九心情很不好。他低頭看著滾到自己腳邊的沾著血的金屬心臟。那是自己親手制造的東西,他又怎會認不出來?

是九杯愁身上的東西,在那處山道,零零碎碎散了一地,後來被人撿走。

這黑色袋子裏的,全部都是。

突然之間,殷十九感覺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盯著地上的零碎,耳邊有無數雜音,像是忽然吹起了猛烈的山風!

明鏡秋霜憤慨質問聲明明就在耳邊,殷十九卻仿佛什麽都聽不見。

“諸位請看!”

“此人狼心狗肺,趁府主邀請他前往鬼梁兵府之時機,謀害府主,派遣鬼差殺害我鬼梁兵府百餘人,只為私仇!這樣的人,如何堪稱正道!”明鏡秋霜悲憤異常:“還府主命來!”

曾經為魔界相交,如今反目成仇。

鬼梁兵府遭人滅門這件事發生在三天前,在場也有人從東武林過來,頓時嘩然。此時藥師慕少艾代替羽人非獍受鬼梁兵府府主鬼梁天下一掌,導致身亡的消息已經傳開,對於明鏡秋霜口中“私仇”,很多人都很了解。

四周投來異樣的目光。

殷十九低頭看著地上的零件。

他手指動了動。

明鏡秋霜聲音戛然而止,在另外兩人的驚駭呼吸聲中,喉嚨出現一道血線,眼越睜越大,口中咯咯兩聲——

“殺人了!殺人了!”

一道血箭噴射而出,明鏡秋霜倒在地上。

殷十九俯身撿起金屬心臟,哢嚓捏碎。

一切發生在一瞬間。變故快到另外兩名鬼梁兵府食客,還來不及應對!

殷十九道:“我不玩了。”

他的游戲,如果他願意,也只有他自己能夠終止!

殷十九現在是個少年人。少年人擁有任性、意氣用事的權利!但究竟是不是真正意氣用事,也只有殷十九自己才知道。

在看到地上零件,見到那枚閃爍金屬光芒構造覆雜的人工臟器之後,一路走來的種種驀然闖入心間,像是突然擊碎了一層屏障。

殷十九忽然想著,他正在做的這一切,其實很無趣。

金屬的碎屑從指縫落地,在碎片落在公法庭地面的一瞬間,龐大的氣勁從少年人身軀向外擴張,橫掃四面八方!

不敢置信他會當面殺人,鬼梁兵府的兩名食客,笙少樂和歲月刀痕怒目而視,雙雙聯手向殷十九撲了過去。

昭穆尊眼神一變,擡手一掌:“住手!”

這一掌聲勢浩大,卻不是針對鬼梁兵府兩人,而是攜帶暗勁,襲向殷十九。根本沒有理會身後兩人,灰披風張揚向上,掃開一地零碎,殷十九並指成刀,在身邊簡簡單單劃了一個半圓。

昭穆尊人隨掌勢,一掌擊中殷十九肩膀上側,看起來只用七分力,意在拿人。但手掌還未貼緊對方肩膀,昭穆尊已經感覺不對,立即抽身向後,反震之力已是轟然爆發!

這個時候,笙少樂、歲月刀痕一左一右,已逼近殷十九身後。

一道半圓讓虛空蕩起波紋,竟是銳利無比的氣勁割裂空間,破碎的能量化為氣海向四周疾射,而波紋隨之擴張!

“小心!”笙少樂瞬間滴落冷汗,淩空轉換方向,讓來勢變為躍起。

另外一邊,歲月刀痕功力稍差,反應不及,已是被波紋正中胸腹,一聲慘呼,爆體而亡:“啊!”

“我咧!”

眼看波紋掃中一人,四溢之晦澀竟然沒有半點消減,蔭屍人驚呼一聲,直接鉆進地下。“大仔小心!”業途靈兩巴掌將秦假仙掃出老遠,整個人趴在地上,就覺得背上一涼,衣衫包括頭發已被削去一層。

“啊哇……業途靈,你!小九,你麥沖動啊……”秦假仙一邊飛一邊哇哇大叫,聲音漸漸遠去了。

遍地鮮紅。

血肉橫飛,不知道有多少人波及在這一招之內。

但終究隔得比較遠,還來得及逃!“喝。”見狀不對,楚君儀、南冥道真等人及時出手,將周圍大部分人遠遠送出去。

法無吾淩空襲來,變掌為爪,內心又驚又怒,意在擒下殷十九。

殷十九微微擡起眼眸。

他人沒有動。

法無吾卻像是遭遇重擊,人向後飛仰,落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向後退了三步:“你——”

此時,歲月刀痕爆體後灑了一地的血,才剛剛沒過殷十九的腳面。

所謂血流成河,莫過此時!

“不好了!不好了!”

秦假仙離開公法庭,一路飛奔滿頭大汗趕回琉璃仙境報信:“殷十九狂性大發,在公法庭開殺……素還真吶,屈世途吶,趕緊出面管教啊……咦,人呢?”

琉璃仙境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一刻鐘前,素還真安排在無常庵附近的暗探傳來消息,得知異度魔界行動一擊滅門無常庵,他人已急急趕了過去。

黃昏時分,萬聖巖派人送信,說是有關消滅血海異象的線索。這件事關系到讓苦境地氣恢覆秩序,消弭天災,談無欲也趕了過去。

屈世途另有任務。葉小釵也有任務,此時並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裏。

還好,琉璃仙境裏沒人敢偷……

“大仔,沒有人。”

業途靈氣喘籲籲趕上。

蔭屍人“彪”地從土裏鉆出來,驚訝:“這要怎樣辦!”

秦假仙把琉璃仙境裏裏外外跑了個遍,確定沒有人,頓時麻了爪。“這這這!”老秦也沒有辦法了,但是突然,外面的天就黑了下去。

此時黃昏,但陽光還有殘餘,本不應該如現在這樣黑暗。

風穿堂而過,淡紫色的光芒讓琉璃仙境顯得陰森。站在庭院裏的三人組情不自禁向上看,秦假仙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到了一輪紫色的月亮!

薄霧聚攏,霧氣中隱約可見人形……一個人,沐浴在紫色月光下,一步一步從琉璃仙境外圍,向著秦假仙等三人行來。

格格格,蔭屍人牙關打架,莫名恐懼一波波襲來,讓他瞬間想丟下同伴就這樣逃!

人形漸漸接近,紫月之下,那竟然是一名白發白眉面色蒼白得像是個死人般的男子,看似舉止緩慢,步伐沈沈,一雙眼睛動也不動,直勾勾盯向琉璃仙境。而秦假仙眼尖,一眼看到那名男子整個後腦竟然缺少腦殼,圓潤的大腦被透明的罩子活生生罩著,月光下還能看到腦漿在蠕動……

嘔。

秦假仙臉色難看,重溫了一把在公法庭看到幻象時的感覺。

“大仔小心!”業途靈挺身而出,擋在秦假仙身前,讓他不至於腳軟到徹底失去力氣。

“快跑啊!”

突然旁邊又冒出一個白色的影子,背著個破爛畫簍,披頭散發做道士打扮,手裏還抱著一支大大的禿筆。

瘋道士掠過秦假仙身旁,提示一聲嗖地竄出老遠。想了想,他嗖地又竄回來,一胳膊夾住秦假仙,一胳膊夾住業途靈:“這是個真正的活屍打不過的,跟老道來!”

嗖,三人穿過霧氣,消失不見。

蔭屍人立刻鉆進土裏:“等等我!”

寒風吹過……

琉璃仙境裏找不到人,白發活屍轉身離開。隨著他的離去,異常寒冷的霧氣也緩緩消散,紫月異象回歸正常,依舊是黃昏天色。

瘋道人帶著秦假仙跑跑跑,心中很發愁。

他半路遭人暗算,丟了那瓶很寶貴的不老神泉,還想著來琉璃仙境找素還真打個商量。人沒找到,就聽見秦假仙一路的大呼小叫。

“公法庭在哪裏?”瘋道人拿胳臂摁住秦假仙的咽喉:“來,給老道指個方向!”

公法庭。

昭穆尊一招失利,就知道殷十九雖然重活一世,但功體已經恢覆的七七八八。

上輩子,金鎏影就不是玄雨的對手。這輩子,昭穆尊還沒打算在眾人面前暴露底牌。

他只是稍微遲疑,法無吾已被震得彈回原地……殷十九沒有傷他。

這個人除了算計之外,心中是不是還存有一些溫情?

直到現在為止,昭穆尊依然無法確定,此時此刻的變故是不是仍在殷十九的算計之中。在當年,這個人的手段就已是這樣虛虛實實,將一切情緒與反應皆算入局中。

武林局,愛恨情仇,皆是布局。

“阿彌陀佛,將人拿下!”

瓔珞耶提雙手合十,清聖佛氣沖天而起,沖散一空血氣。聽聞吩咐,四周公法庭之人一起湧了上來,以法門之人一馬當先。

法無吾氣血翻騰,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他又氣又急,也是第一個發現殷十九此時……不對!

“喝!”儒門教母楚君儀長袖擊出,殷十九紋絲不動。

氣勁透體穿過,四周人猛地一滯,才發現眼前的人,竟然只是個虛像。

灰披風失去氣勁支撐,緩緩飄落在地。

殷十九卻已經不知去向。

作者有話要說: 很順暢的第一更

☆、臨近

殷十九回到了公開亭附近。

對於已經在掌握中的人,他從來不會去猜測對方想法。

但對於色無極,有的時候,他卻很想猜一猜,她的心裏在想什麽。

女人心思如海深。

山風呼嘯,回旋崖間。

殷十九沿著那條路,一步一步登上山崖。

這一路上,打鬥痕跡還沒有完全消失,石塊上還有一些血跡。可想而見,當時的場面是何等慘烈,以九杯愁為首,保護色無極的十名鬼差全部身亡。

那是他的妻子。他卻放任色無極一個人在外,明知魔界不死,下一步行動,一定是針對自己而來!

天色已漸漸黑暗。

山崖下風聲呼呼,這山崖不知道有多高。月兔東升,微弱光明,映不穿崖底黑暗。

殷十九俯身撿起一片碎石。

這裏的崖面幾乎被強大的氣勁削平,到處都是巨石殘片。在這裏,九杯愁終於不支,他的刀斷為兩截,其中一截與色無極一起,隨風墜入崖下……色無極應當是受了傷。

她初學佛獄功法,全憑天生根骨,還沒有大成。

當時,殷十九為什麽讓人離開自己身邊,而不是將她一直守護下去?

右眼一陣刺痛,殷十九擡頭看天,視野一片血色模糊。

人只要活在世上,總免不了有一些禁錮。承受過去留下的東西,殷十九得到的太多,想做的事太多。就好像他胸口那顆勉強跳動殘破的半心,從十幾年前開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約束著,制衡著……

他是玄雨,卻還不夠完整。他也會厭煩,急躁,抗拒!

將色無極推離身邊,希望她能如同脫離母獸的小獸一樣活下去,這想法本身就是一種掩飾。色無極,曾是慕少艾親自選定,贈與他的第一道制衡。

此時夜風冰涼,殷十九低頭看著山崖。

他在想,色無極心中可曾有恨?

殷十九將九杯愁剩下的那半身體掛在了公開亭,心中卻沒有半點感覺,反而有一股火焰越燒越烈!

他深深吸氣,跳下山崖,讓冰冷的山風,冷卻心中火焰。

……右眼刺痛,入魂,入骨。

像是某種提醒。來自另一個江湖,雨血玄家人的血脈,讓殷十九的右眼與眾不同,再經歷佛獄鍛魂後,更添三分詭異。

難以壓制的火焰,在公法庭上面對九杯愁的心臟時,終於達到了最高點。

異度魔界的盤算不就是這樣?既然殷十九已經構成障礙,殺不得,繞不開,就激發他的怒火,讓他失去冷靜,自己的游戲自己一手摧毀。

但勝負未分。

殷十九終於踏足懸崖下方。黑暗如同蟄伏猛獸,要將年輕人一口吞下!

他面無表情,站直身體,環視四周。右眼緩緩流出血淚,淚如血,色澤鮮紅,如風中猛然高漲的殺機。

但這場局,還沒結束。

殷十九無法挪動腳步。他定定看著自己到達的地方,擡手緩緩捂住了不斷落下血淚的鮮紅右眼……

異度魔界。

貪邪扶木驟然產生變化!

就在寒煙翠捏碎手中水晶,暴露封存的一滴血液的時候,仿佛感受到無形召喚,扶木猛然向她伸展枝幹!

這兇殘能吞噬一切的古木,來自火宅佛獄對於生存的渴望。在沒有掌握控制它的方法之前,寒煙翠只能做到用術法短暫影響,根本不敢靠近分毫。

在火宅佛獄,傳聞中,唯有歷任公能夠控制這項聖物。但佛獄記載卻說,曾經有一個人,承受整個佛獄反噬,親手犧牲已修成人形的副體,從此徹底馴服扶木。

那個人副體,傳說,是一只紅色的眼睛。

“小翠!危險!”

小狐惶惶,咬住寒煙翠的衣擺拼命往後拉扯。大地開裂,無數如活物般的扶木之根,呼嘯著襲向寒煙翠!

不再遲疑,寒煙翠手指一彈,猛地將破碎的水晶和血珠一同送出。

血,是殷十九故意留下的,所為正是今日!

“走!”

黑傘一旋,寒煙翠擡手將小狐送上自己肩膀,側身避開貪婪暴躁的扶木。術法催動,黑傘急速旋轉,身形一閃,已是瞬間破開空間離去。此時扶木已得回那滴血液,像是徹底狂躁一般開始暴動,枝幹最深處,最粗的主幹上,正隨著血液入體,慢慢出現一道裂痕,而裂痕深處,隱約可見殷紅瞳孔!

整個魔界為之震動,甚至影響到了整個朝露之城。

朝露之城!

魔界深處,伏嬰師透過小狐,冷眼旁觀這一幕。

天魔池中佛血沸騰,催生魔氣,抗衡扶木之力。異空間內,魔龍痛苦掙紮,長嘯仰首,向外擴張無聲之音。

另外一處,小房間內,銀锽玄影手一抖,將排布好的石子全部掃亂。

黑發垂落,冰冷無情的魔之眼神,註視當中的灰色石子。

銀锽玄影緩緩擡手,最終還是沒有將手指間最後一顆緋紅石子放入陣中。

“還不是時候……”他輕聲道:“吾的好兄長,你雖然不肯親手殺死色無極,終究是涉入局中。”

——要享受勝利的果實嗎?

銀锽玄影擡頭看向窗外,扶木暴動,造成整個魔界半邊天空血色彌漫,一片鮮紅!

荒野之上,急急而奔,瘋道人身形猛地一滯,擡頭看向無盡虛空。

他的表情變得很嚴肅,白發之下,雙眸精光一閃,猛然將胳膊下夾著的秦假仙和業途靈扔了出去:“逃命去吧,魔界要亂了!”

“夭壽喲。”秦假仙淩空一個跟頭,頭栽在地上。

“大仔!”業途靈摔得更狠,半天爬不起來:“我覺得心頭忐忑,像是有大事發生!”

“混蛋,頭殼開花了啦!”

秦假仙飆淚,好容易坐起身,倒抽一口氣看到對面月光下,那白衣道人長袖飄飄,擡頭看向天色,渾身竟是有股說不出的飄渺靈氣!

“告訴素還真,無論如何,皆是為了這沈淪苦海!我們,不會傷害黎民百姓。”瘋道人慢慢開口,語氣十分沈重,突然身形一閃,化為光影,用更快的速度,向著公法庭方向行去。

無論日後如何,他一定要找到那個人,向他詢問一句話!

天象變了。

原本動亂的天機,有回歸正常的跡象,能夠隱約顯露一條新的途徑。

懸崖下方。

所有高人皆擡頭看天的時候,殷十九卻在低頭看著腳下。這山崖這麽高,地上嶙峋亂石。從崖上墜落下來,人應該會被地上碎石刺穿,紅衣一定染上很多血。

黑暗的夜色,看不清地面,隱約能見一灘深色。

這裏也沒有色無極。

殷十九回憶,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色無極。

那個小姑娘從兩人相處以來,就一直追逐在他身後,鍥而不舍,展露才藝,只為殷十九偶爾回去笑蓬萊的時候,能記得去看她一眼。

但這個女人,原本不屬於自己。殷十九記起金八珍的小冊子,色無極原本應該不在這裏,而是跟隨蝴蝶君一起去到海的對岸。色無極或許不能擁有一份全部的愛情,卻能收獲亂世中難得的平安快樂,也許,還會另嫁他人……

他用雙手,將人從蝴蝶君身邊奪了過來,改變了她的命運。

落下孤燈,殷十九與色無極明明互相承諾,將生命交予對方。

那時的冰雪仍然有存在的錯覺,但殷十九低頭看,手中什麽也沒有。

忽然上空一道黑影墜落。

黑鬥篷被風吹開,露出內中繡有金線的藍衣。

踏足山崖之下,踩上地面碎石,擡眼就看到那個年輕人如腳下生了釘子一樣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如果早知今日,當時何必?

“呼……”黑鬥篷手持玉煙,輕吐氣,微微掀開兜帽,露出圓潤下巴,然後將背上背著的人放在地上:“你要的人。要帶回工坊嗎?”

殷十九沒有擡頭:“隨你。”

“呼~~”

再吸一口玉煙,除去遮掩身份的鬥篷,玄淩蒼在月光下露出真容:“這樣,那麽吾身邊,缺一個侍女。”

白玉煙鬥一揚,玄淩蒼嗤笑一聲,“以及,吾厭煩了!”

他已忍得夠久。

如同此時殷十九。

山風冰冷,清醒了神智,殷十九放下捂住右眼的手。

這名年輕人擡起頭,黑發披肩,沾染夜露,月光之下,他的周身籠罩一層淡淡灰霧。

玄淩蒼站在殷十九身後。

這位來自久遠時間之前的弓界強者,擁有一張精致溫潤的面容,氣質優雅,目光冷靜,一身藍衣是如同天空般的色澤,但他本人,卻已遠離天空很久了。

“想死之前,記得要先幫吾找回帝弓虹……”

“我不會死。”

殷十九轉過身,“我還記得同你們的約定,怎麽能夠死。”

玄淩蒼凝視他的表情:

“你……可以嗎?”

殷十九道:“所以,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他目中露出冰冷的光:“不要讓文淵閑著!”

目的已經達到。

異度魔界中,那棵已經存留了很久很久的貪邪扶木,在被銀锽玄影臨死前的意志壓制之後,其中隱藏的真正的東西,已隨著那滴鮮血的刺激,而“活”了過來。

寒煙翠帶著小狐直接離開了異度魔界。

小狐滿心惶恐,焦躁不安:“小翠,我們要離開了嗎?”

寒煙翠手持黑傘:“嗯。”

“但是……可是……”小狐不安蠢動,十分異常。

停下腳步,寒煙翠向肩膀低下頭,眼神閃過一絲冷意:“出來!”

天際有粉色櫻花一點一點灑落。

小狐蠢蠢地仰起頭,雙眼透著迷茫。它尾部的毛發忽然收到了刺激般,一根一根豎起,“嗷”地一聲,從寒煙翠肩膀上跳了下來。

一道黑煙倏然離開小狐,在半空凝聚人形:

“召陰訣·火祀奉雷!”

作者有話要說: 臥龍行出來了……五大神器也快了……一頁書應該快要披著宿敵的皮上線了……

咦,這個進度!

難道要寫百萬字以上嗎?感覺略可怕。

要不要來一波棄坑(不……

☆、恢覆

寒煙翠反應極快。

在火宅佛獄那種地方,反應不快的人,根本沒辦法生存。

手起掌落,寒煙翠直接削下小狐的尾巴,小狐嗷地一聲,整個狐都開始索索發抖起來。

尾巴帶起一溜血花,墜落在地上的同時,黑色符咒化為煙氣消失無形。

小狐!

你真的不行啊!

但與此同時,寒煙翠猛地擡頭看天。天際風雷湧動,昏暗的天空上以電光般的速度聚攏雷雲,地面出現玄奧赤色紋路,五芒星套著五芒星,看起來竟像是召喚之陣。

寒煙翠自己就是術法大家,當然能夠勉強辨認這陣法。

異度魔界早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樣的動作,那,扶木——

電光火石之間,寒煙翠黑傘一掩,來不及細想,快速抽身而退!

遲了。

念咒聲捉準時機,雷雲成型,火光湧動,剎那匯聚成無上雷火巨靈。巨靈凝形的第一件事,就是甩起雲一樣的巴掌,朝下方麻雀大小的寒煙翠重重拍了下去!

這一巴掌,就是一大團足以讓百人致命的雷電和火球。

寒煙翠疾退,還是被範圍極廣的雷火波及,半邊身軀閃爍電光,動作有一瞬間的麻痹。

她眉頭一緊,心知不妙,再擡頭,那雷火巨人已邁開腳步,一腳踏了過來。

鋪天蓋地的暴雷和火焰,就這樣兜頭罩了下去。

如果擊中,必死無疑!

但就在這是,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白皙有力,掌心托有一盞粉色櫻花,手指舒展間,猛烈的風已伴隨漫天櫻花,卷成一團,每一片櫻花呼嘯成刃,由下往上,抗擊雷暴!

櫻花成卷,剎那將毫無抵抗的寒煙翠卷了進去,連旁邊小狐也沒放過。

雷火碰觸花瓣,兩種術法能量相互撞擊,同時影響到兩端施術之人。剎那漫天火光雷電猛烈地爆炸開來,激烈的風暴赫然吹散天地一切,同時銳利的花瓣也將地面削平一寸!

塵埃未定,一片混亂中,櫻花驟然消失。寒煙翠已被櫻花帶走,人與小狐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半空一縷若有若無的花瓣香氣,似是象征剛才的一切,並不是夢……

異度魔界。

黑暗密室內,石桌後方,兩支燭光閃閃。

桌面上一張黑色符咒忽然爆開,化為黑色煙氣散向四周。

平按在符咒旁邊的蒼白手指受反震之力向上彈起,伏嬰師猛一揚袖,將迎面撲來的炙熱炎散去。

“嗯……趣味。”

私人獨處的時候,伏嬰師並沒有戴上那銀色半截面具,精致的臉上是微微上挑的眉眼,此時眼裏飛快滑過一絲銳利光芒。

術法極致力量的對拼,並不是來自逃離魔界的佛獄使者,但追根究底,卻又隱隱出於同源。所以,所謂異界火宅佛獄留在苦境的力量,其實並不止一支,還是說,銀鍠玄影的感覺沒錯,佛獄已同那個人聯系上了麽?

扶木暴動竄行,影響整個異度魔界,尤其是鬼族族地所在的朝露之城。

房間內,燭光搖曳,砰地在震動中倒下熄滅。

銀锽玄影沒辦法繼續穩穩坐著。他只好穩穩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石子滿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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